俏状元-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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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叶脸一红,“哪有这话?”
“哼,也应该没这话,你这个样,他估计也看不上。”
“哦,姐姐,你花剪好了吗?”柳叶不愿听她瞎扯。
“天,和你说话都忘了夫人在等呢,我走啦,不然夫人又要怪罪了。”红药慌慌地拎起花篮,匆匆穿过树丛,转眼就掩住了身影。
柳叶再也无心剪花,心事重重地跑回小楼。
白冰儿正燃起一炉香,用块帕子在细细地擦拭着琴弦。
“小姐,小姐!”柳叶慌得语音都走调了,白冰儿一听,心就“咯”了一下,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了上来,她尽力镇定地说:“不要慌,慢慢说,是老爷病了,还是哥哥有什么消息?”
“笨小姐,傻小姐,你只知关心别人。”柳叶的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她跪下来抱住白冰儿,“是你呀。你要出嫁啦,是东街的恶少王公子,他刚死了妻,现有三房妾。”
白冰儿眼一黑,脑中一片空白,踉跄几步,跌坐在椅中。“嫁人”这个词,她从未想过,虽说哥哥曾戏言,但她哪里会去当真。夫人不疼她,但白府毕竟是自已的家,她还有小楼还有柳叶,如今这些也要失去了吗?
“这事是真的吗?”她无力地问。
柳叶忙不迭地点着头,“夫人房中的红药讲的,不会有假,听说日子就定在初秋。”
白冰儿脸上闪出一丝绝望,她痛苦地咬着牙,心中又惊又慌,突然,她腾地站起身来,胀红着脸,拉起柳叶,“不要哭,随我见夫人去,我要问个清楚。”
柳叶点头,与其坐着等死,不如想想法子,最坏的结局还是嫁人。她勇敢地扶着小姐,决然地说:“我会永远站在小姐这一边的。”
白冰儿宽慰地笑笑,主仆相偕着下楼。
白夫人刚梳洗完毕,正捧着一碗参汤轻啜,看见冰儿和柳叶走了进来,搁了碗,瞥了一眼,冷冷地不发一言。
白冰儿恭敬地问了安,她摆了摆手,自顾对着阳光看着刚修的指甲,正眼也不瞧白冰儿一眼。
白冰儿脸一红,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说:“娘,是不是孩儿哪里错了,惹您老人家生气了。”
白夫人眉毛一扬,斜视着她,“哦,这话有点意思,我今日有指责过你吗?”
白冰儿双膝跪下,颤声说:“娘待冰儿最是慈爱了,请让冰儿永远侍奉你左右吧。”
白夫人饱满的脸上荡起一层快意,“看来,你是听说嫁人之事了,嗯,你虽说不是我亲生,但到了出阁的年岁,娘还是要为你着想的,女大不中留呀!”
白冰儿眼中含泪,垦求道:“女儿愿终生陪着娘,不嫁人。”
白夫人“哼”了一声,“我哪儿有这么大的福份,修得你这样的好女儿?再说,你莫不是想陷我入于不仁不义,让街坊四邻说我这做大娘的刻薄于你?”
“女儿不敢。但爹爹如今不在家,兄长又出外做官,女儿还小,可否再晚几年?”
白夫人冷笑一声,站起身,手一扫,把搁下的汤碗摔得粉碎,“你在说我做不了你的主吗?哼,大了,是吧,有主见了,敢跟我顶嘴了,可怜我还视你如亲生。今日,我实话和你说,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已修书给老爷和少楠,他们都同意这桩婚事,王家急着娶你进门冲喜,日子提到下月初六。你不想做个孝女,我可还要做个慈母,回楼吧!”白夫人说完,摆摆手,气呼呼地走进内室去了。
白冰儿泪成串地滚落着,把胸前的衣衫都打湿了。柳叶不舍地扶起小姐。夫人虽嘴慈心却狠如利刃,她想帮小姐说两句,最终也没敢开口。
第三章,倚栏愁重 (三)
天黑了,白府各屋亮起了烛火。柳叶看了眼一路抽泣着回到小楼,和衣躺在床上,仍在流着泪的小姐,叹了口气。安慰的话,她说了不知几箩筐,可小姐恍若未闻,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也不吃也不喝。
她真的没有办法可想了。点起纱灯,低头走进外室,看看窗门有没关好,拉窗杆时,忽听到楼下传来一声轻咳,她脸一红,听听内室没有动静拎起裙摆,蹑手蹑脚地轻轻下了楼。
“柳叶,我在这!”花丛中走出一位布衣的青年男子,壮实的身子,象充满无穷的精力。
“宗田哥!”柳叶揉搓着衣衫,有些羞涩,“这么晚,还唤我作甚?”
宗田鼓起勇气,温柔地执住柳叶的手,“今天在园中呆了一日,也没瞧见你,怪想念的,你呢?”
柳叶吱吱唔唔,欲说还休,把宗田等得心急,情不自禁一用力,把她拥进了怀中,小心翼翼地贴住脸腮,心动如潮,“我一定要和夫人说,娶你为妻。”
一颗芳心突地一惊,想起白日之事,甜蜜的心微微不安,“宗田哥,如果小姐出嫁,我也许会随小姐到夫家去!”
“小姐才十六岁,嫁人早着呢?”宗田凝视着娇美的面容,手有些不安分起来。
柳叶轻轻摇头,“不是那样的,今日夫人已对小姐讲过,下月初六就要嫁到对街的王家。”
宗田停住了爱抚,浓眉皱了起来,“这个白夫人真够狠的,那王公子可不是个东西。”
“可不是,小姐为此事哭了一天了。”柳叶愁闷地说。
“一不做,二不休,逃走算了。”宗田认真地说,抱紧柳叶,“只要你想逃,我就陪着你。呵,反正我的手艺在哪里都饿不死的,可以把你养活。”
“宗大哥真会说笑,我们可都是白府的奴仆,能逃哪里去?何况小姐那么柔弱,怎么逃?”
宗田叹了口气,“那怎么办呢,难道眼睁睁看着你随小姐嫁到王家去吗?到时候我想见你一面都很难,莫谈成亲了。唉!”
“我也不知道,但愿夫人能发善心,收回婚约。”
宗田苦笑,“你在府中多年,夫人的为人你不知吗?”
柳叶红了眼,埋首宗田的怀中,“宗田哥,我一点也不想离开你。”
宗田抚摸着她的柔发,“先不要伤心,让我想想办法,不是还有几日吗,你多关心下小姐,比起我们,她更可怜,无爹无娘似的。”
“嗯,那我回啦!”柳叶抬头看看小楼,确有些不安心。
宗田恋恋不舍地放开手臂,“去吧,我明天好好打听下消息,晚上还在这里等你。”
“嗯!”
柳叶轻轻推开小楼的门,瞧见白冰儿端坐在琴架前,神色专注,不禁连颈子都晕红了,“小姐,你起来啦!”
白冰儿眼中仍涌满了泪,可怜楚楚的样子,让柳叶的心都碎了。
她走进去,蹲在小姐的面前,轻拭着丽容上的泪水,“别这样,小姐,说不定王公子人还不错,嫁过去后,日子比现在会好点呢。”她艰难地安慰道。
白冰儿含泪摇摇头,强撑起身子,“别说了,柳叶。虽然你比我大,但这些事我还是看得懂的。夫人是把我当包袱给扔了,趁爹爹不在家时,越快越好。那王公子我没有见过,怎么个好法,你认为夫人会细细地为我挑吗?不要指望嫁过去会好点,现在还能想想办法,过去后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柳叶被小姐的一席话怔住了,“那怎么办呢?”
“柳叶,夫人那边是不可能松口了。如今,我只能出去找爹爹或哥哥,让他们帮我。”白冰儿拭干泪,冷然地说。
“可,可我们两个女子,如何走那么远的路呢?”柳叶惊愕地张大嘴,小姐的想法怎么和宗田哥有点像。
“与其坐以待毙,不知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不要象草尖上的露珠,看不到明日的太阳。我拼死也要推了这桩婚事,娘亲郁郁而终,就是所嫁之人不是自已喜欢的,我不想步娘亲的后尘。会有办法的,让我想想。”白冰儿两眼坚定地看着柳叶,脑中不停地思索着。
“小姐,你是书读多了,把胆子也读大了。”柳叶虽害怕,但仍敬佩地说。
白冰儿苦笑笑,“我何尝不想做个娇娇女,倚在娘亲的怀中不问人间风雨。可我的娘亲早逝,爹爹图耳根清静,避我远远的,我学着讨人欢喜,这才可以安身,如今,安身之所也没有了,我必须要走出去,才能有一条自已的路。”
“嗯,”柳叶眼中燃起炽热的火光,“小姐,你说吧!柳叶至死都会伴着你,到天边到地心都陪着,不离不弃。”
“好柳叶!”白冰儿感动地握住柳叶的手,“哥哥书房中有许多衣服,天黑了,你悄悄地拿过来,我改改就能穿了。我从书中看到过,女子出外极不方便,但扮成男子,就不会惹人注意。几年来,爹爹多少也赏了些银两给我,我一直都没有机会用,积下来也是个不少的数目。娘亲走后,所有的手饰也全给了我,你拿到街上去当,也可以换下许多银两。白夫人最听哥哥的话了,我要到京城找他去。”白冰儿两眼晶亮,有条有理地说着,一边的柳叶都听得呆住了。
“小姐,你,你是不是早有这个打算?”她结结巴巴地问,“可我们两个都没出过远门,租辆车,住个旅舍什么的,还有路也不识,这怎么办呢?”
白冰儿慧黠地一笑,“我都想过了。我来问你,花匠宗田是不是常讨你欢喜?”
“你,你怎知道?”柳叶没提防小姐这样问,一张脸红如火霞,眉眼羞得抬也不敢抬。
“我看出来了呀!他常常找你拉家常,给你送花,有时还送些小脂粉什么的,你还给他缝些汗巾和衫子,是不是?”
“不理你啦!坏小姐。”柳叶佯装转过身去,心中却被小姐说得漾起缕缕温柔。宗田确是待她极好,下人们里面,他们最谈得来,彼此很体贴对方,他不止一次地说等他攒下些家业,就娶柳叶为妻。没想到,这些小秘密都被鬼精的小姐看光光,他们还自以为保密得很呢。
“柳叶,”白冰儿收起戏闹之色,拉过柳叶,认真地说:“宗田人很不错,府中家人们都很尊重他。我想过了,你是娘亲买回来,然后跟了我,我能做得你的主。不要害羞,你们成亲吧!”
“成亲?”柳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对,成了亲,你们就是一家人了,但不知宗田可愿舍弃白府花匠一职,陪我们一同去京城,如同意,那最好不过,一路上有个男人,就方便多了。”
柳叶此时早羞得一脸迷离,娇声说:“他刚刚还说愿陪着我和小姐逃得远远的呢!”
白冰儿笑了,“啊,原来你刚才和她幽会去了。”
“小姐,这个时候你还开柳叶的微笑。”柳叶胀红了脸,轻怨道。
“哦,我不说。”她开了箱,拿出一个锦色的包袱,递给柳叶,叮嘱道:“这些都是娘亲的手饰,让宗田陪你去当铺。“
柳叶郑重点点头,接过,“小姐,你先吃点东西,我一会就找宗田去。”宗田哥不知该高兴成什么样呢。
白冰儿笑笑,听话地吃了点东西。
夜渐深时,柳叶拿着包袱走了,她心事重重地坐下来,对着娘亲留下的古琴又流下了泪,把房中打量了几番,叹口气,虽然话讲得那么自信,心中却是一点底都没有,悠悠地依在椅中,半担忧半浅睡着。
只一个时辰,柳叶抱了几件衣裳轻轻走了进来,推醒白冰儿,笑着说:“看,少爷的衣服拿回来了。”
白冰儿看她的神色,心中已了然,“为难宗田了。”
“没有,他开心着呢,做梦也没想到,能有娶、娶到我的一天。他说我们要用了性命地待小姐好,才能报这样的大恩。呵,他还拿了他的几件衣衫给我,让我改了穿。”
白冰儿松了口气,心款款落了下来,“银子呢?”
“没想到当铺晚上也开门,当好啦!有好几百两呢!我都放好了,宗田说够从京城到苏州几个来回啦!”
“那全给宗田,我信得过你们。一出白府,你们就成亲吧!让宗田租辆马车,我们收拾收拾好,过几日就走吧,这几日千万不要露出声色。”
“嗯,知道的,我找剪刀去,改衣服吧!”柳叶放下衣服,到一边忙去了。
白冰儿看着桌上的衣服,远离的真实感一下重了起来,她不禁有些感伤,走出卧房,伏在栏杆上看着夜色渐罩的白府。傍晚的白府更加地美如仙境,绿叶点缀在湖边,亭阁被花树轻掩,一阵风吹来,送来阵阵花香,曾几何时,自已承欢娘亲的膝下,在这园中追跑嬉笑,曾几何时,与兄长在湖岸吟诗联对,如今这一切都要远去了,以后,想见,只有在梦中了。
几缕呜咽的春风从园内灌进她长长的月白色的裙衫里,身后,一轮清月孤单地挂在夜空。
第四章,山重水复 (一)
那个时代,出远门,旱路,要么步行,要么坐马车;要是水路,那只有船了。靖江是繁华的大河港,该城位在长江和南北大运河的交汇口,南来北往的客人络绎不绝,各色船只来往不息。运河的船只多半停在靖江休息和补充用品,那儿代表华北旅程结束,华南旅程的开始。当然,向北的旅客和生意人也在此稍作停留,准备直下运河。
因为是交通要道,常年累月,码头上热热闹闹。码头对面是条长街,街上茶馆、旅舍一家挨着一家,不是打着长江鲥鱼的诱人菜谱,便是挂着茅山雨前茶的招牌。也不知真假,但途经此处的人,都会进去吃上一餐、喝上一杯。
时近正午,一只挂着白帆的客船徐徐靠近码头,各店的伙计争先恐后地迎上前,一看,船头上站着个妇人装扮的年轻女子,再瞧瞧船舱中也没几个人影,显然是有钱人家图清爽,包的船,并非普通载客的客船。
“公子,我们住那家望帆居可好?”柳叶已细细把对街的几家旅舍扫了个遍,就那家望帆居还算雅致,别看出门在外,不比府中,但公子那点癖好,她可是懂的。
刚刚新婚,她眉眼间溢满了甜蜜。一转头,看到夫婿宗田提着几个箱箱笼笼走出船舱,脸微微晕红,“公子呢?”
“在等船靠岸,呵,还是不敢乱动。”宗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微笑着说:“后面一定要换艘大船,我这么大个,窝在这小船舱中,简直象受罪。”
“嗯,我也这样想,换了大船,兴许公子就不会那么晕了。”
白冰儿,不,现在应叫白少枫,扶着船蓬,脸色蜡黄地走了出来。柳叶忙上前扶着,“今日还好,没有昨日吐得厉害了。一会下船吃点素净点的,好好睡上一觉,就好了。”
白少枫挤出一丝笑意,轻轻点头。本以为去洛阳会坐马车,出了苏州才知,应该坐船。生在长江边的人竟然坐船会晕,说出去真的让人笑掉大牙,她有生以来,除了偶尔游太湖时坐过画舫,真的没有坐过船。想不到晕船会让人五脏六腹全扯动了,喝口水都能吐出胆汁。
抬首,看江水茫茫,天水之间,姑苏城连个影子都瞧不见了,再想到日后数月的运河之旅,这旅途可比想像中艰辛。
“船家,这望帆居里面可还干净?”宗田抱手向船老大问道。
“客官真有眼力,那望帆居可是靖江最好的旅舍,不仅住得好、吃得好,而且还有澡堂可以泡呢!”船家乐呵呵地说。
“澡堂?”宗田第一次听说世间还有这样的处所。
“跑船的人辛苦,纤夫又是苦的一双脚,到了哪里,就是想泡在热水里,好好地舒坦舒坦,一般的码头都会有,呵,客官可能不常出来吧!”
“是,是,我是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