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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墓旅人-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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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亮

一个关于信念的故事,一段古墓中的惊险旅程墓,死者长眠之所……沉沉坟茔,寄托许多,也埋葬许多,那些人们珍视的、膜拜的、用生命维护的的哦关系,为什么让人如此悲伤?

一、千魂之墓
更新时间2010…5…27 10:47:40  字数:13363

 上集
  墓,死者长眠之所。
  阴气森森。
  一支二十多人的小型队伍,正举着火把快速前进。他们身着甲胄,神色凶狠,虽然不见旗号,但从他们身上的血痕、撕去了标志的号衣上可以猜出,应当是刚从宁州战场上溃逃下来的秦王败兵。
  北方大旱,南方大涝,百姓食不果腹,流寇四起。秦王谋反,与镇国大将军扈千雄鏖战于宁州,半年来大大小小的仗打了几百场,双方不论胜败,总会有些残兵败将流落民间扰民生事。
  现下这一队兵,狼狈是狼狈,倒是比一般的流兵严整多了。
  当先的,是个百夫长服色的汉子,他一手高擎着火把,一手压着腰刀。火光下一双眼湛然有神。踏出的每一步都沉稳有力,可以想见他在战场上的勇猛果决。
  可惜,这样的勇将,这时候做的却是刨坟掘墓的下作事。
  一千魂之墓一
  一扇古老的墓穴门口,偷偷摸摸地聚集着一群士兵。
  门两边的士兵各扯着一张长三丈、阔八尺的铁网。铁网密而厚,挡住墓道两侧机关不时射出的弩箭。众人只需注意头上脚下,再有陷阱、千斤石都能轻松避开。
  前面出现了两扇紧闭的石门,百夫长看了一眼,叫道:“老雷!”
  有三个士兵应声越众而出。当先的老雷向百夫长点点头,从背后解下一个木架轮盘出来。他的两个助手利用手里的铁棍,在门前架起一个×字架来。然后一个在铁架前挂起铁网,一个帮老雷将轮盘固定在×字架上。
  轮盘的中心有两片鸭嘴形的楔子。老雷从腰间拽出一把铁锤,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几下将楔子钉进门缝。然后他转动轮盘,肌肉绷紧产生的力量被轮盘放大后传到鸭嘴楔上。
  “轰隆……轰隆隆隆隆……”
  石门发出几乎让人心跳停止的沉闷巨响,向两边分开。门里闪电似的射出七支冷箭,全都正中铁网。在精于攻城的军队面前,坟墓的一点点机关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老雷的两个助手早就准备好了撬杠,这时一起插进去,用力一扳,石门终于洞开。
  “啪嗒”,有人的火把跌落了。
  在他们的面前是一间巨大的墓室,天圆地方。与一般墓室不同的是,这里并没有棺木,也没有什么价值不菲的陪葬,只是由中间向外挤了千百名不动不说话的人。
  败兵们吃了一惊,旋即才明白过来这些都是死人。虽然他们衣冠华美,面目栩栩如生,可是这近千名的男男女女,确实都是已经失去了生命的。
  “德州柳氏尝得异石,名曰‘守生正’。置之汤中,隔夜犹鲜;置之房内,虫蚁不生。柳氏乃以之陪葬。十余载,肉身不腐。后,逢子孙死,亦入室同葬。”
  满室柳氏的死人皆面露笑容。大概在他们死的时候,都已经知道自己可以肉身不腐了。那样满足的笑容挂在他们毫无生气的脸上显得格外怪异,让这些曾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豪勇之徒心里都凉了起来。百夫长厌恶地挥一挥手,止住手下,自己侧身穿过死人,往尸体围坐的圆心走去。
  在那里,有一枚发出莹莹冰雪之色的蓝石。仔细看时,仿佛正在不断发散出粒粒星霜。它被供奉在墓室正中的托台上,静静维持着这近千具肉身的形态。
  柳氏的尸骸排列得非常紧密。百夫长又不愿与他们发生接触,便只能一点一点地绕着走,眼看就要来到托台了,墓室的顶上突然簌簌地落下几粒石屑。
  百夫长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只见墓室顶端一块一尺见方的石壁突然像石子投入的湖水那样,微微荡漾起来。紧接着,就好像鱼儿从水里跃出,有一个人从石壁里掉了下来。这个人穿着一身泛着油光的黑衣,头下脚上地从墓室的顶上射下来,两臂收在肋侧,又像一只捕鱼的水禽。
  他正对着守生正下来,当然不会有别的目的。百夫长吃了一惊,手里的火把向前一探,火光团成一个大球,向黑衣人的身上撞去。黑衣人身在半空,猛地一张嘴,“扑”的一声,一口酒喷出来,将火光打成一条火龙,反向百夫长烧去。
  百夫长不料这个人有这样一招,向后一退,被柳氏一个老头子绊着,一跤摔倒了。这个时候那个黑衣人却已经落到了托台上,右手一把攥住守生正,左手在台子上一撑,整个人又顺着原有的轨迹向墓室顶弹回去——原来他的脚踝上系着一根牛筋,从上边落下来,牛筋拉紧,把他又自动向上拉了。
  可是墓室口还有那么多的士兵,怎么会容许他就这么抢走宝贝。只听老雷一声大吼,腰间的铁锤“呼”的一声,照着黑衣人的肚子飞了出去。黑衣人给牛筋一提,正好与铁锤来了个面对面,连忙横臂一搪,“当”的一声,崩飞了铁锤。
  原来在他的手臂上绑着各式各样的小东西:铲子、钉子、刀子、牛角起、象鼻钻……这么多掘土盗墓的工具,像是一个奇怪的护臂,帮他崩飞了铁锤。
  可是他这么一扬臂,身子的平衡也就改变了,向上弹的力方向歪了,终于没够到墓顶,就像一尾被钓起来的鱼,甩着绳子又落了下来。
  “锵”的一声,百夫长拔刀出鞘。他的腰刀名为辟易,取“千军辟易”之意,这时一刀挥出,刀气森森,飞卷狂舞,果然有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之势。
  可惜他现在是在墓里,挡在他面前的,更多的是早就死了几十年几百年的陈尸。只见刀气过处,一颗颗死人头如弹丸般抛起。那些被刀气催动的尸体扑倒于地,断口处并没有血流出来,凝固的血膏如红玉一般光华柔润。
  那个黑衣人第一次没能跳上墓顶,落下来时脚上一轻,已经被刀气劈断了牛筋绳,一个踉跄落在地上,正迎着辟易刀刀锋。黑衣人连忙把手一扬,手中守生正明灿灿地摊在掌心,挡在刀前。
  那百夫长不敢损毁石头,猛地一收刀,这便给了黑衣人机会,一个筋斗翻起来,单脚在他肩上一踏,借力蹿上墓顶。
  青色的墓穴,墓顶平坦坦地反射出石头暗哑的冷光来。
  有的颜色是有硬度的,一块石头,你即使不去触摸它,也可以从它的颜色上感受到它的不肯通融。
  可是那个黑衣人一跳上墓顶,两臂一探,就已经插进青石里,手往上一拉,身子翻着向上一卷,两腿也刺进石头,再向上一缩,整个人就像沉入池塘,在石头上消失了。
  那百夫长被他当肩一脚,阻住了追击之势,好不容易回过力来,运起平生之力向上一跃,一刀向黑衣人砍去。
  他出刀的时候,黑衣人的头还露在石顶外头,他一刀砍到,黑衣人的头刚好缩进石顶。辟易刀收势不住,一刀砍在黑衣人消失的石头上。“当”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那真的是好硬的一块顽石。
  在那人消失的一刹那,整个墓室沙沙声四起,一具具早已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的尸身同时分崩离析,化为颗粒。
  尘归尘,土归土。
  二
  那个百夫长率众回到宁州镇国将军的营里。
  他本是镇国扈将军麾下偏将,名叫杜铭,盗墓时做秦王逃兵的打扮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料临了失手,坏了军令。镇国将军一向治军严苛,守生正事关重大,真要军法从事,恐怕一众兵士都少不得杖责,带队的杜铭更是人头难保。这时他不敢去帅帐交令,只好来求军师帮他美言。
  “军师救我!”杜铭叉手帐中,汗如雨下。
  大将军为人粗中有细,正与秦王鏖战之时,忽然得报京中丽妃病危,不日恐将撒手人寰。他知道皇上最宠丽妃,这才动了守生正的念头,想要强夺宝石,送到京中为丽妃陪葬,令丽妃香躯不坏,让陛下一缕相思,能有个着落。
  懒披一件鹤氅,手中却没有像诸葛孔明般拿把羽扇,反倒是一把镂花铜镜。现在帐中榻上所坐之人,就是扈将军营中第一谋士雪飞鸿。明镜里映着如画的容颜——今天,雪飞鸿的眉是一树斜梅。
  半相军师雪飞鸿,右边是宛如女子般姣好的眉目,左边的眉却是秃的。据说是因早年的一场顽疾脱尽,可也有人说,那是因为他泄露天机,遭了天谴而破相。
  自那之后,他的相貌就藏在自己的朱砂笔下。他的妙手勾勒每每从眉头开始,铺遍左颊,极尽华美。与他右脸的素面呼应,就如一场妖媚的噩梦。
  “杜将军,你是说,就在你们要得手的时候,守生正让人抢走了?”雪飞鸿在耳垂边点上最后一朵梅花的嫩蕊,抬起头来道,“凭杜将军辟易军刀的本事,什么人能从你的眼皮底下抢走宝物?杜将军,分明是你敷衍了事,致使贻误军机,可让我怎么为你说话……”
  声音虽然柔美,于杜铭却像晴天霹雳,连忙辩解道:“非是末将无能,实在是那人妖法惊人!”便将那黑衣人从石中来,至石中去的情形说了。
  雪飞鸿听了,皱了皱眉——他一皱眉,右颊的梅花便摇曳起来,仿佛小雪初晴,红日微风。
  “听将军所言,那人乃是精通土遁石行的术士?”
  杜铭急忙点头:“不错!他果然如封神榜话本中的土行孙,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土遁术?”雪飞鸿冷笑道,“我最看不上这些土耗子。”他微微点头,“如果是这样,则杜将军虽然勇猛,乍遇左道旁门,为他所乘,亦不足为奇。”
  手中的长柄铜镜滴溜溜地转动,他稍一考虑,道:“杜将军,为今之计,你是愿意负荆请罪,拼着一顿军棍,恳求元帅原谅,还是愿意负起责来,尽快再将守生正追回来,将功补过?”
  杜铭一愣,道:“追回来?来得及么?”
  丽妃病重,守生正即使到手,再送到京中,也至少还要四天。更何况那黑衣人已经消失无踪,追回来?怎么追?上哪追?追上了,他能拿那个土行孙有什么办法?
  雪飞鸿微笑道:“我夜观天象,丽妃至少还有三日的阳寿。下葬至少在七日之后。只要你愿意,两天之内,一定能将守生正追回。”
  杜铭一愣,心中莫名有些不安,想一想,终于一咬牙,道:“请军师指点末将。”
  雪飞鸿点头道:“好!我如你所愿。”提起朱砂笔,道,“手来!”
  在杜铭右手掌心写下一个字:牢。又在杜铭双足靴上分别写上:疾。
  写完,对杜铭道:“三日之内,‘疾’字助你日行千里。寻着那黑衣人,用‘牢’字照他,他的地行之术,自然不能施展。”
  杜铭兀自难以置信,道:“可我如何知道他在哪?”
  雪飞鸿走到帐门口,转动铜镜,道:“你不知道,我不知道,可是柳氏知道。”
  铜镜反射阳光,一道道射在杜铭的身上。巴掌大的一块光斑,落在杜铭身上时,竟然灼得他一痛,无知无形的阳光像是攻城椎一样的撞上来,每一撞,都在他的身上顶出一条影子——一连出来了十三条影子。
  那些影子是青色的,从杜铭的身上跌出来,撞在帐篷的阴暗处,簌簌发抖,足不沾地地漂着。
  杜铭吃了一惊,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他还以为自己的三魂六魄都被打散了。
  雪飞鸿用朱砂笔在十几个影子上一一点过,道:“听。”
  那些影子经朱笔点过,突然便清晰了许多。杜铭不禁屏气凝神,只听帐中微有风响,那风声似有音律,道:“还我守生正……还我不坏身……”
  杜铭激灵灵打个寒战,道:“他们……他们是柳氏的游魂?”
  雪飞鸿点头道:“不错!柳氏子孙代代以肉身不腐为荣,其执念早已化同魂魄。他们死后,肉身不坏,一口浊气也固而不化,几百年的培养,早就让他们成精不死。待守生正被盗,肉身化为尘土,自然就失去寄托,那一瞬间,它们纷纷投向自己身边的肉身。你工兵营的弟兄,只怕每个人身上都寄托了十几条亡魂。阴阳不和,七日之内,轻则大病一场将亡魂消化,重则一命呜呼,为亡魂害命。就连你杜将军,恐怕也得头昏脑涨一番。”
  见杜铭面上变色,雪飞鸿道:“可是这些亡魂对守生正的感应,也比生人要强出几百倍。我现在再将他们强化,令他们附于杜将军身上,必可带领杜将军找到那盗宝人。”
  杜铭面色发白,道:“可是,这样一来,他们变强,我岂不是愈发阴盛阳衰,魂魄不保?”
  雪飞鸿笑道:“不必担心!我会压住他们,保杜将军无虞。”朱砂笔一勾,将青魂圈住,往铜镜中一带,青魂化作道道青光,经铜镜反射,又照进杜铭的身体。
  杜铭本不敢沾这些法术,还待推托,哪里还来得及?蓦地青魂附体,身子一震,抖如筛糠,双目失神之际,唇上两道鼻血蜿蜒而下。雪飞鸿一掌打在他的额上,叫道:“去夺守生正!”
  杜铭仰天怪叫,一头撞出营帐。
  雪飞鸿张臂大笑,朱砂笔凭空虚点,大帐之内云气翻滚,宛如龙行。
  三
  蔡紫冠从地下钻出来,掸掸身上的土,在树根下刨出自己早埋好的包袱水袋,洗了脸,换了一身光鲜衣裳。于是从树丛中走出来的人,就是一个俊美公子了。
  头戴逍遥巾,身披绣锦袍,腰缠璎珞带,手摇洒金扇。宽额尖颏,虽然福相稍薄,可是却显得清秀俊美,让人喜爱。他出手阔绰在镇上买了一匹快马。然后,向黎城疾驰而去。
  一路上颇有行人注目于他,眼中是穷苦人对上等人的艳羡——能在这样的年景里鲜衣怒马的人,当然是能吃饱的。只不知,如果他们知道,这翩翩公子其实是个靠死人吃饭的盗墓贼,又会做如何表情。
  晚上,他在一家小店打尖。
  那是一家小小的面店。小二迎上来,蔡紫冠下了马,道:“一碗素汤面,一盘酱牛肉,一壶白水,一壶酒。”小二一呆,既要牛肉,为何又要素面,既要好酒,为何又要白水?可蔡紫冠挥挥手,他就是喜欢这么吃,他喜欢什么味就是什么味。
  蔡紫冠转着筷子等面,两根筷子在他左手五根手指间跳来跳去。
  这次柳氏墓走得还真险,想不到竟然有军队的人捷足先登。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若不是见机得快,几乎阴沟里翻船了。
  他今年不过二十上下,可经他手掘开的大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走惯了阴阳两界,见惯了骷髅尘土,可还是年轻,神色间终归是有掩不去的一点跳脱。
  这次他受人之托,盗取柳氏守生正,原以为是手到擒来的小活,想不到赶到时,却见柳氏的守墓人已经被人杀了。他知道有人进了墓,不得已冒险土遁进去,穿石夺宝,这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得手。
  现在守生正就在他的胸前妥妥帖帖地收着,恰到好处的一点点温度,让他的心情格外好。蔡紫冠抬起眼来,向柜台后望去。
  那站在店里的老板娘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穿一件蓝碎花的夹袄,低头记账时,发髻下纤长的后颈柔和地拉出一个弧度。蔡紫冠的心痒了起来,想一想,站起身来,来到柜台前,“突”的一声将洒金扇合上,单肘担在台上,道:“老板娘?”
  那妇人抬起头来,也是抛头露面惯了的,笑道:“客人有什么吩咐?”
  蔡紫冠拿扇搔了搔头:“倒也没什么事。只是远远看见老板娘生得美貌,突然想到,有个玩意儿颇似遇着正主儿。”一面说,一面从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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