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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墓旅人-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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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错嘛,养得一身肥膘……好一身黑瘦肉……嗯,好结实的驴腿……”
  和尚们见静海不动,一个个也不动,只是念经的声音却开始抖了。
  玉娘听在耳里,再也忍耐不住,猛地站起身来叫道:“你们不要忘恩负义!大师他们虽不能让你们吃饱,但是毕竟已经倾尽了寺中的所有!仁至义尽,你们还要怎样?”
  那打火把的人看了她一眼,吃吃地笑起来:“原来和尚庙里还有个小娘们。”他已经饿得神志不清,可是心里仍然龌龊,“长得还挺嫩的。这寺里,哪个是你的相好?你要替他讨命?”
  玉娘又气又怕,说不出话来,卞老太太吓得一个劲地拉她蹲下。那打火把的人走过来,仔细端详玉娘,吞涎道:“咦,还是个瘸爪?无妨无妨,反正这样的美人,若是煮来吃了,一定是美味!”猛地一伸手,已将玉娘劈胸抓住,拖出僧群。
  玉娘吓得尖叫,卞老太太又想拉她,又不敢动手,犹豫间,已给另一个人抓住手臂,拉了出来:“这里还有一个老的!有嚼头些!”一众难民哄然大笑,他们本已见识过普报寺和尚的厉害,虽见他们不反抗,终究也有些畏惧,这时拿两个女人开刀倒是无所畏惧。玉娘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忽然那打火把的手腕一麻,已经被玉娘挣脱开去。一人将玉娘掩在身后,道:“这两位女施主只是路经本寺,各位不要与她们为难。若实在是饥火难耐,老朽一副皮囊,且为诸君果腹。”正是静海站起身来。
  云秀等僧大惊,一起叫道:“师父!”
  静海摆摆手道:“普报寺屹立数百载,也合当有此一劫。我今要舍这皮囊去了,你们无需悲痛,不可忘了佛祖教化,不可令这两位女施主蒙难。”口中说着,已被那打火把的牵到一边,撕开僧袍,露出嶙峋的胸膛。
  玉娘这时才反应过来,刚才只是害怕,这时暂时逃得性命,却铺天盖地地恐惧起来,眼望已有人拿了亮晃晃的一把菜刀向静海走去,不由尖叫起来:
  “不要!救命啊!”
  谁来救救我?
  谁来救救静海大师?
  谁来救救普报寺?
  谁来救救这些人啊!
  她的尖叫嘶哑,凄厉地回荡在普报寺上空。
  突然,下雨了。
  “沙沙沙、沙沙沙!”
  雨粒打在人的脸上,坚硬、生疼;雨粒打在地上,弹起来,蹦远了;雨粒打在那口雪亮的菜刀上——
  “叮叮叮!”
  “是米!”拿刀的人突然叫起来,“是大米!”
  “大米!”饥饿的人们、绝望的人们抬起头来,只见白花花的大米从院当中的经幡上倾泻而出,像一挂怒气冲冲的瀑布。瀑布的尽头是一个不起眼的布袋子,正是丐帮的九转乾坤袋。
  它一早就被挂在经幡旗杆上,就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罗帮主的米、救命的米——
  终于到了!
  菜刀“当啷”落地,火把爆着火星落地,难民们疯了似的扑到经幡下,抓起生米就往嘴里塞;理智一点的人抓着米,往怀里、兜里塞去。不过他们很快就不那么急了。因为米源源不绝地喷出来,很快在地上聚了一小堆,聚了一大堆,聚了好大一堆……再不逃远些,就要被米活埋啦!
  静海大师笑得老泪纵横,挥舞着两条枯瘦的手臂,叫着:“米来了!米来了!普报寺弟子都站起来!维持秩序,派米!派米!”
  玉娘也高兴得捂着嘴,哭得说不出话来。普报寺一切努力终于没有白费,这些难民,终于可以逃过这场饥荒了!在那位罗帮主的帮助下,在那位不知名的富翁的帮助下!
  云秀兴奋得跳过来:“玉娘、卞老夫人,你们往后退一点,小心一会儿挤!”
  玉娘高兴地往后退了两步。
  可是米还是漫过来了。白花花的大米,在晨曦中泛着润泽的光亮,它们一波一波地涌来,逼得玉娘和卞老太太不住后退。玉娘觉得好玩,不知不觉地笑出来。
  就在这时,银白色的波浪中有绿色的什么东西一闪,被米潮推到了玉娘的脚下。玉娘脸色大变,拾起来,手剧烈地抖起来。她本来是那么感激那个赠米人的,可是为什么那个人会是他?
  那东西方方正正,是玉的。绿玉的封面上,有四个大字,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
  玉踪汇总
  四
  静海大师及普报寺举寺僧众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这才将大米派送了个差不多,有时间轮班休息。静海想起卞氏婆媳,派云秀去找,不一会云秀慌张回来,手上却是一封短信,写道:
  静海大师台鉴:
  普报寺盘桓五日,虽不曾谛听佛法,已受益良多。大师及众弟子舍生取义,怎不令人钦佩。本欲效颦大师,封矛济世,不料日前宝袋赠米之人便是巨仇蔡紫冠。造化如此,情何以堪?故此盗矛远走,待手刃蔡贼,自当负荆请罪,将凶矛送回。
  嫠妇卞氏
  静海大师看了,叹息道:“唉,这一对婆媳为仇所困,非要惹出个滔天大祸来不成?”命令云秀道:“你这就出去寻这对婆媳,带寺中蔽天袈裟、破魔禅杖、雪蟾钵、八达洒鞋四宝下山。见着她们,能劝她们回来最好。如若不能,你就追随她们左右,清除宵小,抓拿蔡紫冠。万万不可让那蛇矛沾血!”
  云秀合十领命,这便下山去了。

七、社稷之墓(1)
更新时间2010…5…27 10:55:31  字数:10810

 杜铭的左手拎着把铁锹,右手手指上勾着一根红线,红线的另一头引着一条小猪,小猪晶莹剔透,是玉的。玉猪在半空中倒腾着小短腿,飘飘忽忽地往一个方向奔去。
  杜铭嘴角有一丝笑。这口玉猪是被人施了血咒的,会自动带他到梁王墓去。
  前朝的梁王田胜,传到今天,已是一个神话。距今三百一十年的时候,前朝遭遇政变,梁王率部擒王,一举荡平各路反贼。他四十一岁封侯,八十八岁寿终正寝。有人说,如果有他在,本朝的开国皇帝未必能这么顺利打下江山。
  他在世的时候,最受恩宠,多受皇封。据说死时曾有豪言道,一旦江山有变,他墓里的陪葬财宝可支撑社稷十年不倒。
  那是真正的敌国之富啊。
  可惜他死后,墓址便被湮没。后来前朝遭遇饥荒,引发十八路反王,本朝开国的皇帝于洪流之中起事,一举夺下这万里江山。那可支撑十年社稷的财富,却悄无声息地深埋地下,并未起到分毫作用。
  可是现在,它就要落在杜铭的手里了!杜铭信手一锹削在路边枯树上。
  这里是一片焦黑的山头,月色下隐约可见风化了的断壁颓垣。玉猪在空中盘旋三道,一头扎进地下。杜铭心中欢喜,一锹插好,将红线系在一块顽石尖角上,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拾起锹来喀喀地挖土。
  他仿佛看见了地下金灿灿的宝藏,他仿佛听见了成串的珍珠碰撞发出的脆响。
  他却没有发现,在他的身后,慢慢地走来一个人。
  月色下的这个人身材高大,穿着前朝的盔甲,盔明甲亮,却在手里拿了一把锈迹斑驳的残刀。刀身腐蚀断裂,与他的盔甲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个人一步一步地走到杜铭的身后,身上的甲胄虽然沉重,却离奇地不发出一点声音。他来到杜铭的身后,手里的钢刀比划了一下,好像是在瞄准,然后“喀嚓”一声,就搠进了杜铭的后心。
  杜铭的身体猛地一弹,那把嵌在他身体里的残刀“喀”的一声断了。那个穿铠甲的人向前逼了一步。杜铭挣扎着回过头来,挥锹去拍那个暗杀他的人。那个人冷酷地看着他,“嚓”的一声,又把刀锷上两寸长的断刀刺进他的小腹……
  杜铭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很大,茫然地盯着那根潜入地下的红线。
  七社稷之墓一
  百里清来到一座村寨,在路边树根上发现了一泡狗溲。他用树枝戳了戳,还是新的。然后在这附近,他如愿找到了蔡紫冠的脚印。
  他好像很茫然似的看了看四周——此地名唤阳炳屯,背靠一山黑风岭,穷乡僻壤,满眼尽是灰秃秃的颜色——然后,就笔直地走到了村头的大户门前借宿。
  说是大户,其实也不过是个三进的院子。主人姓邹,是个大胖子,倒是好客,见百里清相貌英雄,更亲自带路,将他请进跨院客房。
  客房中却已经住了有一个人了。只见那人四十来岁,一身文士打扮,白面长眉,颔下三绺墨髯,颇见风骨,床边放了个书生塔,竹架子里放着根根卷轴。邹员外介绍道:“这位是苏先生,云游至此,已在我们这住了两天了,你们将就着挤一下住。”
  那苏先生笑道:“邹员外真乃孟尝之性,令人佩服。”回头道,“有缘与壮士相会,在下穷儒苏寻,‘寻’字不敢与苏老先生同字,乃是寻章摘句之‘寻’。”
  百里清读书少,不知道他说的其实是文豪苏洵,就也只报了自己的名字。
  那苏寻哈哈大笑,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百里清打量屋子,只见这间屋子在四角共摆下了四张藤床,都备有被褥,被褥并不很干净,瞧来是专门供借宿人使用,道:“这是专门的客房?员外可是随时准备有人借宿?他可真是好心。”
  那邹员外点头道:“我们这村子小,很少有外人投宿,若是普通人家开店,那是断然开不下去的。可是偶尔也有人来,又不能没个住的地方,反正我还有两个闲钱,就辟了这间客房,也没投入多少银钱,条件比起大客栈是差远了,可是食宿免费,总好过风餐露宿。”
  苏寻笑道:“不错不错!邹员外急人所难,正是莫大善行。”
  百里清不动声色,对邹员外问:“这里近来可有一位公子来过?他大概七尺不到的身高,生得还算清秀。带着一条黑狗,不离左右。”
  邹员外回想一下,道:“没见过。”百里清毫不气馁,又问:“那可有一个大汉来住过?那人大概八尺一二的身量,头发浓密,两眉之间汗毛极重,宛如一字。眼睛不大,但精光逼人,脸色常作青灰色,说话是泠州口音。”
  邹员外想了想,拊手道:“啊,这个却是有的!七天前曾有一位大汉来我们这里借宿,我让他在此暂住,可是那人却在第一夜就不辞而别了,一些换洗的衣服还扔在这里,也不知要还是不要了。”
  百里清心中一喜,知道已找着了杜铭,问道:“我这位朋友生性疏懒,不会做人,这里代他赔礼了。请教员外,这地方有什么名胜古迹么?也许他在外边贪玩,我也好去找他。”
  “我们这里有什么名胜古迹?”邹员外摇头,“这地方,说它穷山恶水都是好的了,黑风岭一年到头刮的是黑风,风大了都别出门。”
  “哎,这你就说错了。”笑呵呵插嘴的却是那苏寻,“黑风就是这里的古迹。”
  “怎么讲?”
  苏寻故弄玄虚地竖起根手指:“我查过此地地方志,这个地方,原本可不叫什么‘阳炳屯’,而是直直白白的‘养兵屯’,乃是前朝西北藩镇的军粮存贮营。后来粮营失火,大火直烧了三个月,将一座山都烧焦了。守营官兵没被烧死的,也被军法处死了,这个地方这才荒芜了。后来本朝移民于此,这才有了今日的‘阳炳’。可是当年那一场大火,将囤粮的山丘烧得焦土三尺,直到今天,熟土上都难长出草木,刮起风来仍是黑沙漫天。”
  百里清听得惊叹,道:“好一场大火。”
  那邹员外略为不好意思,道:“惭愧惭愧,这种事情,我这本地人却不知道了。”
  苏寻哈哈笑道:“世人都是立足现在,展望未来,过去的事情,自然就湮没了。谁像我,没事时去故纸堆里找故事。”
  百里清把眼向这人望去,只见这文士一边自嘲,一边得意。百里清问道:“苏先生来这里是做什么?”
  “哦,我呀,”苏寻一笑,“先贤曾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虽不才,也想步量天下,笔记神州,因此这些掌故,知道得也就多些。”
  “那可没少走地方吧?”
  “大江南北,我都跑遍了。”苏寻嘘声道,“不过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了,该是个头儿了!过了这一两天,我看,我就该往回走了。”
  百里清往床上一坐,笑道:“这下可好,晚上睡不着时,可得多多向苏先生请教奇闻轶事了。”
  “在下不才,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二
  夜里百里清早早睡去,待到三更天,倏然睁眼,已经是神采奕奕。侧耳一听,苏寻兀自呼吸沉沉,百里清掀被子跳下地来,压低声音叫道:“苏兄?”
  全没有反应,来到枕边一瞧,只见那书生已睡得人事不知。百里清冷笑一声,蹑手蹑脚地开门来到院里。辨明了方向,逾墙出院,往黑风山里去了。他自幼受名师指点,最擅长追踪蹑迹,沿一条小路进山,很快发现了杜铭七天前,边走路边拿铁锹乱铲乱削的痕迹。
  百里清留心细查,果然在石缝深处发现些焦黑的珠粒,用手指一捻,似石非石,乃是西域某种可燃的黑水烧后留下的痕迹。百里清微微冷笑,几百年前的一场山火如何能烧得这里迄今寸草不生?分明是那火中有毒,将山土都烧坏了。此火必非天然,而是有人故意燃放,想要掩饰什么,加上杜铭在此失踪,这里不是梁王墓,又是什么?
  是夜月光惨淡,他在黑风山怪石疏木中穿行,行走一个多时辰,突然止步注目,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一个黑影,上边歪斜地立着些细长的影子,好像沙堆上插了几根竹竿。仔细一看,那沙堆却是一个人。百里清眼利,惊道:“杜铭?”只见那杜铭蜷身伏在地上,身上被插了四五根断枪残棒。
  这杜铭乃是行伍出身,身经百战。一身的好武艺,心狠手辣,更兼有十三道青魂附体、守生正吊命,实在已经是不死不败之身,有万夫莫敌的本领。当初百里清拿两把刀钉住他的身体,都能被他偷走玉猪、杀死小黑,这时候怎么会像死狗似的躺着?是谁能将他伤成这样?
  百里清生性谨慎,不敢妄动,环目四顾,却又不见有什么埋伏,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走近一看,更是惊讶。原来杜铭倒在那里,双臂、右腿俱断,左腿上又被钢刀贯穿,几乎已是四肢离体,所受伤害之重,简直算得是残忍。
  百里清越发在意,蹲下身来才要细看杜铭的遗体,忽然间只见杜铭抬手抓住他的脚腕,叫道:“救我!带我走!”只见他仰起面来,额头鼻上全是灰土,五官扭曲已不似人形。百里清不料他这样都没死,吃他一吓,几乎摔倒,叫道:“你耍什么花样?”便要挣开脚上的手,杜铭的力气却大得惊人,只叫:“快走!快带我走!不然来不及了……不然来不及了!”
  四周静悄悄的。百里清被他叫得心惊肉跳,道:“你怕什么?”仿佛身边随时会跳出一个人砍自己一刀似的,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看,果然不知道哪里跳出一个人,一刀向自己刺来!
  那人来得太突然了!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百里清本是少年名捕,向来自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是实在没发觉此人是何时来到自己身边。正要逃走时,脚下又被杜铭死死拉着,眼看那一刀刺到,毕生的力气都凝在水蛇腰上,猛地往后一折,一记铁板桥向后仰倒,只听“哧”的一声,刀锋擦鼻而过,这一刀乃是堪堪避开。
  百里清惊出一身冷汗,躺在地上看时,只见方才偷袭他这人,面目阴沉难辨,头上梳着短髻,身穿兽头银云甲,蓝袍红带,短裙长靴,虽然威风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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