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旅人-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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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让她魂飞魄散了。父亲重男轻女,她本来早就知道,可是如今厚此薄彼到这种地步,让她情何以堪?
〃凤儿……〃〃我不!〃金灵凤突然大叫一声,奋力向后退去,以毫厘之差避过了金五根的手指,〃爹!我不想死!弟弟已经死了,是他的命短。我不和他换……我不和他换!〃说到后来掉头就跑。
金五根拔脚便追,父女俩围着地上的五个人转了两个圈子,金灵凤找个机会,一头撞进了东厢房。金五根待要瓮中捉鳖,才扑到门口,又连忙退回来。
只见一杆长矛慢慢自屋中现身,金灵凤手端蛇骨矛一步步踏出屋子,恨声道:〃爹,你别逼我!〃原来她下午曾见过神矛的威力,因此才抢出来自救。
金五根不敢妄动,玉莲更吓得魂飞魄散,叫道:〃使不得!使不得!〃生怕那妖矛沾血,弄出什么大乱。
父女决裂,金五根不觉痛心,却觉惋惜,忽然灵机一动,暗道:〃金灵凤不干,若男和招娣也行啊!〃他茅塞顿开,含笑来到若男和招娣面前,慈祥问道:〃老二、老三,你们愿不愿意宝儿好起来啊。〃
若男大一些,多少也了解到父亲的心意,嗫嗫嚅嚅地往后退去,被金五根一把拉住,变脸逼问道:〃愿不愿意啊!〃金灵凤在旁边叫道:〃不愿意不愿意!若男,快说不愿意!〃
〃哇〃的一声,若男大哭出来,被金五根当头一拳,杵倒在地,满脸是血。招娣已经吓傻了,金五根捏着她的脖子,柔声道:〃招娣,你乖不乖?你想不想爹爹给你买梨花糖吃?〃卞老太太大骂道:〃金五根,你猪狗不如!〃寿香被拔出七寸,居然还阳寿未尽,精神抖擞。
招娣不知后果严重,只是一味害怕,抽抽噎噎道:〃我……我……〃
〃只要你说你愿意,爹以后每年都给你买好多好多梨花糖……〃
金灵凤只觉毛骨悚然。〃每年给你买〃,分明就是在祭奠扫墓了。父亲竟能轻描淡写地说出这般话来,他的疯狂实在已无可理喻。她不能真的拿矛去刺那生她养她的男人,又不能将妹妹从他的手里救走。犹豫之中,长矛脱手坠地,女孩儿扑倒在杜铭身边,又推又打,大哭道:〃起来,你给我起来!……你长这么大的个子,为什么一点儿用都没有?我提醒过你了,你怎么一点儿用都没有……起来啊,起来啊!救救我们,求求你救救我们!〃
原来这个女孩儿乡下长大,并非什么目光如炬的人物。在她看来,杜铭高大健硕,不怒而威,又曾痛殴玉莲,正是五位客人之中最厉害、最足以信任的人,因此早对他寄予厚望。可是杜铭伏在地上,后脑、肩背,全都是酒坛瓷片,一动不动,根本没有一点儿生机。
金五根道:〃招娣,你同意不同意?你同意不同意?〃突然金灵凤挺身站起:〃爹,你放了招娣。我愿意把命,让给宝儿。〃
金灵凤今年十六岁,贤淑貌美,远近闻名,乡下姑娘嫁人早,头两年就已经媒人盈门。她娘在世时,为她订了一门亲事,男方乃是她青梅竹马的玩伴,本村刘大锤的二小子刘武。若不是金五根这半年来败家破产,令刘家退婚,他们今年九月,本就该成亲了。
她也算是长姐如母,将两个妹妹从小带大。若男性子又闷又倔,常惹她生气。金灵凤前几年的时候,常常生气,颇打过她几次。越打,若男越不听话。姐妹俩斗了三五年,直到金灵凤长大了,性子先柔和下来,二人的感情才慢慢恢复。
招娣与若男相反,贫嘴、贪吃、没骨气,给个糖就笑。
金灵凤的母亲,性子极为柔和。金五根嫌弃她连生三个女儿,对她没有好脸,她也不恼。常对金灵凤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现在吃的也有、穿的也有,还有啥不知足的?〃
金五根重男轻女的念头,其实是一年比一年重的。金灵凤还记得,在若男出世之前,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爹爹确实也把她当成掌上明珠。
此时金灵凤的心中了无生趣,道:〃爹,我愿意跟金宝儿换命。〃
金五根大喜,燃符将杜铭肩上的小鬼招来,停在金灵凤肩上。那小鬼已累得大汗淋漓,这时被招到金灵凤处,兴高采烈,香签扇子齐备,立刻动手拔寿。金灵凤给压倒在地,金若男、金招娣哇哇大哭,拼命去拉姐姐,哪里拉得起来?玉莲等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只听金灵凤伏在地上清清冷冷的声音:〃爹爹,我祝弟弟长命百岁,我愿他这一生,吃喝嫖赌、坑蒙拐骗,丢光你的脸,败垮你的家;我愿他不孝不仁,无信无义,狼心狗肺;两个妹妹远嫁他乡,你将来无人养老,贫病交加,冻饿而死。〃声音虽然平静,但其中蕴含了泼天的恨意!
金五根笑道:〃随便你怎么说。乖女儿,我代你弟弟谢谢你啦!〃在这一瞬间,玉莲、玉娘、卞老太太,他们的心里,都有所触动。
就在这时,忽然只听一人说道:〃好一场父慈女孝的好戏,这个戏码,蔡紫冠一定喜欢。〃这声音不急不躁,金五根吃了一惊。
〃可惜他不在,〃这个声音继续说道,〃所以只好由我来搅局了。〃杜铭弯腰爬起,拍拍身上的尘土菜屑,冷笑道,〃金五根,难得我这么讨厌一个人。〃
他是不死不灭之身,哪能被一个酒坛砸死?充其量只是昏了那么一下下而已。待到神志清明,发现场内父女争执,立时决定静观其变。他的头脑或许不如百里清敏锐,可是他的心思却能比百里清更冷酷。既然知道自己不会因借寿而死,实际上他早就放下心来,只想借机挣脱肩上小鬼的压制。至于其他人,他颇看得开,能救就救,不能救,也总不能拖累自己。
金五根撤走了他肩头的借寿小鬼,到这时杜铭就已经胜券在握。终于到金灵凤留言等死,他才再也忍耐不住,站了起来,对金灵凤笑道:〃小妞,你说谁没用?〃
金五根大骇,想不到这大汉被那么猛砸后脑都若无其事。待要想个什么应对之策,杜铭哪里还给他机会?青魂一展,已经摁住了金五根的双肩,自己走到近前,摸着下巴上的胡须问道:〃你把老子修理得不轻啊。〃金五根牙关打战,根本说不出话来。
〃怎么把这法术撤了,和尚你知道么?〃杜铭也没打算让他回答,回头又问玉莲。〃要撤销法术,〃玉莲沉吟道,〃第一,就是施术者主动中止;第二……〃又突然有些犹豫。
〃我看第一条就不用想了。〃杜铭大笑,〃金老哥爱子心切,谁能让他改变主意啊?说第二条吧,不是把他杀了吧?〃弯腰捡起地上的赤火金风蛇骨矛,比比划划。
〃不是!第二条就是……〃玉莲慌忙大叫,心中矛盾:若说出第二条,杜铭必会执行;可这种做法却让他日后如何自处?
玉莲讷讷不语,杜铭冷笑道:〃你想等,我不急。〃
他不急,卞老太太可急了。一想到自己随时可能步百里清的后尘,连忙叫道:〃玉莲,到底是什么?你赶紧说,别磨蹭!〃
玉莲心中一乱,终于挣扎道:〃一切法术都有阵眼。五鬼借寿法术是以这死婴发动的,死婴就是阵眼!只要毁了它,法术定然失效!〃
〃啊……〃杜铭佯装反应了一下,笑道,〃死婴,那不就是小金宝儿吗?〃金五根大惊,双臂紧紧抱住金宝儿的襁褓。
杜铭丝毫不以为意,双手挺矛便刺。玉莲吓得大叫一声,只见矛尖将将刺到襁褓的小被上,杜铭却后把一压,前把一抬,抖出一记枪花,上磕下打,〃啪啪〃两声,已将金五根双手震开。矛尖再一沉一挑,已将那襁褓弹上半空。
玉莲大惊,卞老太太大喜。玉娘隐约知道杜铭要干什么,更觉这一幕似曾相识,心头隐隐作痛,不由喃喃道:〃不要……〃
杜铭回过头来,笑道:〃我记得,蔡紫冠玩这一手很帅的。〃突然把枪杆一拧,臂力灌注,〃轰〃的一声巨响,自矛尖上喷出一团大火,将那襁褓吞噬。那火光以矛尖为起点,越往上越粗,越往上越亮,及至火势渐弱,已达数丈之高。
白亮的火焰一瞬间照亮天地,让人双眼欲盲。火声风吼里,又有金五根和玉娘撕肝裂肺的大叫:〃不要!〃
大火瞬间消散,半空中几点火星飘飘落下。在方才的强光对比下,现在的夜空显得更黑深了。杜铭收矛而立,一手放在耳旁,作势狞笑道:〃不要?不要什么?抱歉,我没听清啊。〃
只见五小鬼身形渐隐,〃咕咚〃一声,金五根昏倒在地。玉莲、玉娘、金灵凤、卞老太太,还有原本已经死去的百里清,先后从地上爬起,各人头上的寿香,不再长长,而是越烧越短。
玉莲大汗淋漓,道:〃这是……这是寿命回到我们身上了。〃
朝阳初升,不那么宽阔的山路上,五人一狗排成长长的一排,沉默向前正是杜铭、百里清、太平、卞老太太、玉娘、玉莲。昨夜金家大院一场恶战,末了时,赤火金风矛举火烧天,惊动四邻,五人不敢多加耽搁,这才连夜离开。那一场恶战的结果,金宝儿化为灰烬,金五根被气得中风,其间的撕肝裂肺,几乎让人两世为人。
现下他们各怀心事,这一路上,几乎都不说话。杜铭走在最前面,五人之中,倒数他这〃凶手〃的心里最为轻松,甚至略带甜蜜。当时金灵凤绝望中的苦笑,还清清楚楚地回荡在他的耳边。
他一向为恶,从来都只有人怕他、恨他,却哪里有人对他寄予希望?可是这一回金灵凤就这么做了,自己失败,她就束手待毙;自己重新站起,她就重焕新生。
一种前所未有的荣耀感,由内而外,烘热了他的全身。他们离开时,金灵凤的一声〃谢谢〃,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他却确认,那就是自己一个人的。自获救之后,那女孩儿就眼神闪烁,再也没有正视过他,可是在杜铭的眼里,这女孩儿却更可爱了。
他回过头去,目光越过阴沉乖戾的百里清、苍白脆弱的玉莲、疲惫恍惚的玉娘,以及焦躁气愤的卞老太太,落在远处那山村里那里那位有趣的姑娘,他……
他……他会记住她的。
第二墓 往事之墓 一、红绫
沉重。
压抑得连一根小指都没有办法动弹的沉重。
胸口被棺材挤住,用尽全力,却不能吸进一丝空气,反而激得心脏狂跳,耳鸣不止。
意识还清醒,感觉甚至比平时更敏锐,全身的力气都在。
可是行动的可能和活下去的可能却被完全剥夺了。
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
燥热。由内而外的燥热。先是蒸干了五脏,然后烧焦眼睛、耳朵。
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恐惧,在窒息来临之前,已经足以令人失去生命。
蔡紫冠猛地醒来,半仰着身,用力喘息。
原来是梦,蔡紫冠终于回过神来,全身脱力,重重倒回枕上。
这么一闹腾,身边的人再怎么也睡不着了。一声轻哝,榻畔的女子单臂支起身子,另一只手轻轻摩挲蔡紫冠汗津津的脸:〃怎么了,出了这么多汗?〃
〃我……我做了个梦……〃蔡紫冠茫然地瞪大眼睛,女子的长发扫在他的胸前,又凉又滑,〃是梦……姑娘,给我倒杯茶,有劳了。〃
女子披衣下地,在桌前将油灯挑亮。她是一个极美的女子,这时长发委肩,脸上还留着些残妆,灯下看来格外妩媚。她在桌上提起茶壶,倒了半盏凉茶,返身走回床边,递给蔡紫冠:〃蔡公子请用。〃
蔡紫冠也起身披了件衣服,坐在床边,将茶喝了,茶杯还给女子,目光闪烁,道:〃你……你是……红……红……〃〃红绫。〃那女子笑了笑,在桌边坐下,仍拿蔡紫冠用过的杯子,自己倒茶喝,〃蔡公子日理万机,记不住个青楼女子的花名也不算什么。〃
她侧坐在花凳上,身上只披了一件绸袍,勾勒出她的玲珑曲线。起得匆忙,她甚至来不及将袢带系好,衣襟半掩着,隐隐约约,泄露胸前莹白的肌肤。
一两个时辰前还郎情妾意,如今醒来,方才心肝宝贝叫着的人却已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便是迎来送往的欢场女子,也会觉得心寒吧?
〃红绫。〃蔡紫冠道,〃对不住。我现在心神恍惚,魂魄好像还在半天里飞,冒犯之处,实属无心。〃
〃是么?〃红绫笑笑,心里却对这人殊无好感。她本是青州〃艳容阁〃的当红妓女,要她陪宿,有钱之余,还得看看她红绫姑娘的心情。昨日这蔡紫冠来此买笑,出手阔绰,谈吐不俗,她这才接客,岂料还是碰上了个畜生。
蔡紫冠见她冷淡,便又躺下,双手抱在脑后,痴痴地发呆。
屋中静了片刻,红绫不耐烦,问:〃蔡公子,你是打算睡觉还是怎么的,给个痛快话儿。我是出去让你静静,还是上床去再伺候你一回?你说出来,我困着呢。〃
〃你……陪我说会儿话。〃
红绫气得笑了一声:〃行啊,说吧,说什么。〃她正在气头上,蔡紫冠说什么也是自讨无趣,当下讪讪闭了口。红绫发了脾气,心里略觉愧疚,也不能真的就这么走了,当下也只是坐着。心中恼怒:〃这人顺风时颇能油嘴滑舌,怎么碰了钉子就变成了木头疙瘩了?〃
好半晌,忽听蔡紫冠在床上絮絮低语,又有衣料摩擦之声,红绫偷眼看去,只见那人仰躺在床上,双手举起来,比比划划,好像道士作法一般,不由好笑。
忽听〃啪〃的一声,窗台上一盆矮松盆栽摔下地来,花盆跌得粉碎。红绫吓了一跳,抬头去看窗户,明明关得严严的,又没有风,又没有猫,这盆栽怎么会打碎了?
忽听地上窸窸窣窣地响,红绫低头看时,登时吓得站起身来。原来那盆栽打翻之后,泥土迸溅,那半尺长的松树滚在一边,这时挣扎扭动,竟然自己站了起来。
只见树冠摇摆,松针簌簌抖动,那松树把棕色的主根盘起,灰黄色的须子都张开,便如长了一个尾巴、几十条腿一般。站定之后,摇摆几下,主根一曲一张,须子交替前进,像大蛇、又像蜈蚣似的爬走。
它下边灵活,上边小伞一般的树冠却是累赘,瞧来头重脚轻,笨拙可爱,又好像慌慌张张,狼狈不堪。红绫先是被它吓了一跳,旋即却忍俊不禁。
一旁又响起更为细碎的〃沙沙〃声。灯影下,只见那些四散的泥土竟也似活了一般,一团一簇、一线一片,纷纷去追那松树。
松树跟头把式,逃得不快,很快便被那些泥土围住。泥土围了大大的一个圈子,探头探脑不敢冒进,松树负隅顽抗,低下头来,将松针乍开,左一头右一头地乱撞。泥土深谙兵法,进进退退,并不硬碰,只是耗着松树的力气。
红绫看得有趣,目不转睛。只见松树且战且逃,渐渐到了床边。红绫稍一抬头,便只见蔡紫冠侧着身子,朝着她笑,一只手平伸出来,手指曲张弹动,正是他在操纵土木。
红绫见他神气,又生起气来,沉下了脸。蔡紫冠神色尴尬,加紧催法。泥土不再磨蹭,猛地往前一扑,围住了松树的根。松树扭动几下,挣扎不脱,给泥土拥着,原路返回,〃刷刷刷〃地滑回到那碎了的花盆处。瓦片颤动不已,一片片地跳起来,又拼回了原状。
松树越发焦急,抖得松针乱落,被泥土拥着一跳,已跳回到花盆里。终于树止泥平,恢复了原状。
蔡紫冠戏收手笑道:〃红绫姑娘,这个戏法,可有可观之处?〃
红绫不屑道:〃我还以为你是个贵公子,原来是个卖艺的。〃
〃这可不是普通的戏法,〃蔡紫冠得意,〃乃是两位法术大家临死前传下来的真正神通。真能精通一技,便可无敌于天下。我现在拿它们来逗姑娘一笑,传出去,不知道得有多少人气死呢!〃
红绫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