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死亡-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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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河,多么好听的名字啊。何平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手机盖儿被翻开又合上好几次了,到底还是没有给妻子通电话。其实警察的每一天都可能遇到意想不到的危险,他总是愿意把事情往最好的方面去想。希望还在,生命就还在。
刘笑远坐在车里,一支又一支狠命抽着烟。
他忽然想起了南市那位已经分手的朋友,不知道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该做晚饭了吧?
“刘队,你说咱们这样等有结果吗?”何平问。
啊!记得苏炜离去的那夜,在任务前也曾这样问过他——“刘队,你说咱们这样等有结果吗?”
那个时候自己说什么来着?一时想不起来。
“你以为仅仅那位老乡的话就能让我守到现在?”刘笑远叹息道。
何平望着刘笑远,难道——“我也做过那样的噩梦,跟林利利的完全一样。”刘笑远狠命吸了一口,吐出一串袅袅的烟圈,“只是最近事情实在太多,我一时间没有忙过来。”
何平心里一热,眼前这个英武伟岸的男人身上到底替我们背负了多少恐惧?
当夕阳已经看不见的时候,黑夜就到了。
何平坐在刘笑远右边,因为刘队坚持要坐驾驶位。
车前灯、刹车灯全都打开,但灯光在这夜色的笼罩下依然显得非不足道。
“笑元和何平呢,怎么没看见他们?”张小川问局里还在加班的人。
今天真是太有成果了,已经大致清楚了孙小红三姐妹之间的恩恩怨怨,还有贺、崔两家的关系。要不是吴叔叔支持,还真没勇气去查访冯市长。不过还真感谢冯市长,居然提供了这么多有用的信息。得赶快把成果告诉他们。
“妈,吴叔叔可已经吃饭了?”既然同事说刘笑远跟何平有事出去了,张小川就先给自己的母亲打了电话。
电话里张妈妈担心地说:“他还是不肯吃东西,都整整一天了,我可真是担心。”
“你在吴叔叔家还是咱们家?”张小川问。
“本来我想多陪他说说话,可是你吴叔硬要我回来,说那样对你影响不好。”张妈妈伤心地说,“其实我还怕什么影响啊!这辈子怕这怕那,结果我跟你于阿姨,连一天家常都没好好拉过啊!”
哎——说什么好呢?
“乡乡,不等他们了,跟我回家吃饭!”张小川挂了电话,对已经在嚷饿的郝乡乡说。
“刘队,你饿吗?”何平从车后座的包袱里找出几袋食物。
刘笑远摆摆手,正好手上的香烟抽得差不多了,伸手从包里摸出烟盒,里面居然空空如也。
“扑”他生气地把烟盒丢到车外。
忽然,何平指着车子的后望镜,语无伦次地说:“刘,刘队,你看!”
通过车外的后望镜,刘笑远看到路边的野草瑟瑟抖动,然后里面摇摇晃晃走出来一团红影。
刘笑远的脚一抖,刹车被放开。
车后的光一下熄灭了,一片漆黑。
何平身子猛然一震,吓出一头冷汗。
刘笑远赶紧手忙脚乱到处蹬,终于刹车灯又亮起来了。
何平转过头去看时,那个红影子已经不见了。
“乡乡,笑元的电话怎么拨不通?”张小川在车上问。
“谁知道呢?”郝乡乡回答,“刘队那个电话挺奇怪的,拨过去经常没反应。我都给他建议过几次换手机了。”
“可能是他舍不得换。”张小川说。
“那个破电话有什么舍不得的?”郝乡乡颇不以为然。
“那可不是个破电话,”张小川说,“你忘了他的电话接过不少神秘来电!你那个电话能行吗?”
郝乡乡赶紧摇头,想了一会儿道:“难道他故意留着是想——”
红影子不见了!何平提到嗓门的心终于稍微轻松了一点。
刚回头,他的心骤然停止了跳动。
因为就在他旁边的那个后望镜前,一只白生生的手正拿个眉笔仔细勾勒着眉毛,而那道眉毛下,是一张涂满白粉,白得可怕的脸。这白色和她身上那件鲜红的戏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微弱灯光的映衬下,分外刺目。
在这一瞬间何平忘记了所有事情,身子完全僵硬。
勾勒了几回,那张脸似乎觉得颇为满意,居然咯咯笑出声来。
然后何平看见她那鲜红的嘴唇动了动,就听到阴沉沉的女声道——“时辰到了。”
“乡乡,你有没有这种感觉——笑元最近这几天精神很差,跟前几天不太一样。”张小川已经快要到家。刚才在车上还打电话问了妈妈,说饭都准备好了,小颜也回家了。
看着正在开车的张小川,郝乡乡发现那个宽大的肩膀不仅承担了刑警队的大小事情,还要承担他们这一大帮子人的喜怒哀乐,眼圈一热,说:“张队,从来都是你在关心着我们。我们——”
“你别说了。”张小川知道郝乡乡想说什么。
眼前是吴雁雄站在跨江大桥上的样子——小川,你是一个好警察,但现在你还要做一个好下属,一个好领导。
有时候,做一个好领导比做一个好下属更难!
现在的刑警队,才真正叫做一个团体!
“时辰到了。”刘笑远也听到了那个阴沉沉的声音。
他悄悄摸出手枪,就算没有用,也能给自己壮壮胆。
奇怪的是那个身影并没有做任何事情,而是水袖轻摆,脚踩莲步向远处走去,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然后,刘笑远看到远处依稀出现一点亮光。
渐渐地,亮光近了,是一辆克莱斯勒产豪华轿车。
“扑哧”,轿车在不远处停下。
虽然看不清车里是谁,但显然车里的人非常惊恐,正啪啪啪地拉着车门,拍着车窗。
“你是怎么开车的?”里面有个女人愤怒的声音,“开到哪里来了?”
是贺冉,只有这个女人才有这般颐指气使。
突然,开始画眉那个绯红身影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出来。
“你还认得我吗?”那个身影逐渐向贺冉的车逼近。
“啊——”一声男人的惊叫,贺冉的司机看来被吓晕过去了。
刘笑远注意到,那个绯红身影居然没有脚,或者说是下肢残缺不全。
“是你!”贺冉的声音凄厉无比,显示这个女人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你的眼神还不错,居然一眼就认出了我。”那个红色身影开始吃吃地笑。
“程,程,程金定,你没死?”刘笑远猜想再过一秒,这个女人可能就会疯掉了。
“吃吃吃”那个身影笑得弯下了腰。
突然,她霍地长身而起,居然扯下她那残缺不全的大腿,递到贺冉的挡风玻璃前,“你看我像活着吗?”
那边的贺冉没有再出声,刘笑远猜测她是不是已经晕过去了。
“十八年前,孙小红给我药剂,骗我说可以治疗姐姐身子虚弱的毛病,让我放在她的饮用水里。我居然天真地相信了。孙小红借我的手害死了姐姐,你们以为骗得了我一辈子?”绯红身影的声音越来越冷,“每次看到姐姐痛苦地在地上挣扎,我的心跟刀割一样。”
“啪”豪华轿车的车门居然被打开,一个身影从里面滚出来。
“跟我……没关系,是孙小红干的。”贺冉居然还能说话,不过声音已经越来越低。
“咯咯咯咯——”那个身影又笑出声来,诡异的笑声在旷野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到死还在撒谎。”绯红身影突然从身上摸出一盒油彩,居然又对着贺冉的车镜开始涂抹。
“姐姐忍受不了折磨自杀了。我终于醒悟过来,拿着药水去了医院。我这才明白了孙小红的歹毒心肠。”绯红身影不停地抹着,然后脸上掉下一块块的血肉,“怎么还是抹不红?”
突然,绯红身影停止动作,恶狠狠地说:“孙小红带人来劫我,我打电话给贺红雷求救,你接的电话,为什么把消息告诉了孙小红?”
“救命,救命,我在采富班,快来救救我。”绯红身影骤地用一种异常恐惧的腔调叫道。
贺冉居然还敢说话,不过声音好象跟开始有所不同:“你是不是拨错了?”
看来,人求生的力量真的不能低估。
“220078!我死了十八年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红色身影恨恨地说。
啊——何平差点叫了出来,他看着刘笑远,刘笑远也看着他,然后他们把目光都转到了刘笑远别在腰间的手机——13X44220078!后几位完全一样。
“你们以为把我劫出来,用车撞死我,然后抛尸荒野,就没有人知道了吗?”绯红身影忽地跳到贺冉身前。
“你肯定把我忘记了!”突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幽怨地说,然后,刘笑远听到了嗑瓜子那种吃吃声。
“表妹!”贺冉嘶哑地叫道。
“表妹?”小孩子的声音越发幽怨,“孙小红,这十八年来,你白天是人,晚上是鬼,骗得过她们,你骗得了我?十八年了,该是还债的时候了。”
天亮时,张小川再一次拨了刘笑远的电话,终于通了。
昨天晚上去了哪里,怎么电话一直打不通,张小川暗道。
“笑元,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查清楚杜离花三姐妹的事情了,还有意外收获,马上就要真相大白了!”张小川高兴地说。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然后张小川听到了何平悲切的哭声。
“求您别杀他们,好吗?”刚才还冷傲的绯红身影居然跪在地上,哀求着。
“为什么?”那张脸转过来望着刘笑远的车问。
随即刘笑远看到了平生所见过最离奇的脸,那张脸足足有脑袋的三分之二那么宽,可是眼鼻却没有因此而变形。
“他们是我故意引来的?”红色身影不住在地上磕头,“求你放过他们。”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张脸上稚嫩的嘴唇轻轻蠕动。
“我生前蒙受了一世的冤屈,不想死后还背着几世的骂名。”白色身影悲戚地回答。
“他们迟早要登上恶鬼车,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那张脸依然不为所动,“出门不见血,你叫我怎么回去。”
“那么,你只杀他们中的一个吧!”白色身影建议道,“总得留一个人证明我的清白。”
“哇——”何平这辈子从没流过这么多的泪水,“刘队……他……他翻身下了车,把车门锁上……我,我在车里,眼睁睁看着……那张大嘴一下咬在他的脖子上……”
车内,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交叉重叠,但是那具仰躺在副驾位置上的身体让人觉得分外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在流落泪,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
“小川,你准备辞职?”赵局长问。
张小川没有说话,默默地点点头。
“今天早上,老吴也申请退休了。”赵局长遗憾地说。
两行眼泪从张小川的眼角缓缓滑落,啪地滴在辞职报告上。
外面,何平、郝乡乡也各自拿着一份资料。
张小川走出门,轻轻拍了拍何平与郝乡乡的肩膀,没有说一句话。
数日后,在南市的某处,张小川和颜丹沉终于完婚了。
“何平对你说了些什么?”颜丹沉好奇地问。
“新婚大喜,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张小川回答。
“鬼都见过了,还会怕什么?”
“他告诉我,贺红雷并非像传说中那样清廉,他暗地里一直在大肆贪污受贿,然后通过各种渠道把钱转移到他表弟的公司。”
“就是崔长生?”
“恩。”
“那杜二小姐几个呢?她们有什么秘密?”
“贺红雷很喜欢杜离花,就百般讨好她。或许是孤单太久吧,杜离花慢慢地居然也喜欢上了这个痴情的半老头,后来就知道了贺红雷的秘密。孙小红平日里和杜离花关系密切,无意中也知道了这件事情。于是孙小红就利用这点要挟贺红雷娶她。可是她又怕杜离花把事情告诉别人,就借程金定的手毒死了杜离花。”
“这个女人真是恶毒!”
“事后因为程金定无意中知道自己被孙小红利用来借刀杀人,也被孙小红灭了口。可怕的是这个女人野心远不只此。她真正的目的是想独吞贺红雷的巨额财产,可是中间有个崔长生。”
“然后她就把崔长生一家也弄死了?”
“对。事前她还伪造了崔长生的遗嘱,把所有财产都让贺红雷继承。”
“那她下一步就是要把贺红雷除掉?”
“可惜她机关算尽,算掉了三年前就躲到精神病院的崔婴婴。”
“或许她算到了,只是觉得是个疯子,没引起重视罢了。”
“她错就错在这一步。她不知道崔婴婴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或者根本就不是人。所以她还没来得及下手害贺红雷,反而陪这个半老头儿一起见阎王去了。”
“那么后来那些人是谁杀的呢?”
“崔婴婴,杜离花,程金定,反正是她们三个人。谁弄得清谁是谁杀的呢?”
“那精神病院的大火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反正那场大火让崔婴婴十八年不敢出来,也许是哪位高人放的,也许是天意。”
“那她们还会继续杀人吗?”
“谁知道!那是下一任刑警队长的事儿了!”
“还有……”
“我说你问得烦不烦啊?我可想——”
“啊,你真坏!”
尾声1984年8月10日,北市康复疗养院。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医生、护士、病人的尸体。
一个脸宽到不可思意的小女孩突然伸手使劲抠着自己的下体,血顺着她的大腿流到小腿,然后流到地上,她正用古怪的步伐在大楼里上下穿行,鲜血随着她的步伐构成一幅奇怪的图案。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以我纯阴之身处子之血印此百条冤灵,布下恶咒,”小女孩用恶毒的声音念道,“北城此后,永不宁日,日弑一命,鸡犬不留。”
念毕,脸上居然闪过一丝轻笑。
一切都遂了自己的心愿!难道当初对自己下的预言反而没灵?
突然,外面火光灼灼,整座大楼顷刻间全部燃烧起来。
她精心勾画的图案也在劈啪声中烟消云散。
火光中,她依稀看到一张神秘的脸。
怎么是他?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火花已经爬满了自己全身。
啊——她发出最后一声惨叫,不过她给他留下了一个轻蔑的笑容——古城被毁,阵行已破,就算困我十八年又能如何?我早已预言到十八年后自有纯阴女子作诱,使我重新履行自己的誓言。
1986年8月10日,一幢崭新大楼在这片废墟上拔地而起。
1995年8月10日,整幢大楼被装饰一新,夜晚霓虹灯映照着那几个硕大的变体字——金元购物中心。
(第一部完)
“你肯定把我忘记了!”突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幽怨地说。
“表妹?!”有人嘶哑地惊呼。
“表妹?”小孩子的声音越发幽怨,“孙小红,这十八年来,你白天是人,晚上是鬼,骗得过她们,你骗得了我?十八年了,该是还债的时候了。”
“想不到还是被你发现了。”嘶哑的声音叹息,不过她马上用一种嘲讽的口吻说,“可是,若要论还债,真该还的只怕是你!”
“丹沉,昨天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早上一起来,张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