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星-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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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当然是无中生有,因为,每一项收购都是公开拍卖的。可是,他这么一耽误,包括银行贷款在内,我两三个亿的资金被套在了里面。您也知道,对企业经营者来说,时间就是金钱,企业的资本运作是一环套一环的,一旦资金链断裂,襁褓的玉纶集团就可能会被窒息在摇篮中,而我苦心经营的玉纶棉纺厂也会血本无归。不说别的,光银行利息我就损失不起啊。”钱大富一声叹息。
“那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后来的解决嘛,呵呵,我觉得我有必要和许昌平沟通一下,毕竟,我钱大富在P县也不完全是为了个人挣钱,主要还是想为家乡做点贡献,为P县创造了一些就业岗位,提供了一些财政税收,事实上,玉纶当时也的确超过了P县现有的任何一个企业。也就在这时候,许昌平找到了我,对我提出了要求,他要求在企业扩张之前,以个人名义对玉纶集团进行参股。”钱大富终于开始破题。
“那他有钱吗?”林清雅也在追问问题的实质。
“他当然没钱,但是,他有办法。”
“什么办法?”
“他是县委书记嘛,我也不敢不答应他,当时,玉纶棉纺厂的注册资本金是四千五百万,而许昌平要求入股百分之十,他从银行贷了一千万元的贷款划到了玉纶的帐上,作为原始股进行参股。三天后,在他的授意下,玉纶集团进行增资扩股,原来的一股变成了两股,他的一千万扩成了两千万,然后其中的一千万被他变了现,偿还了银行的贷款,这样,玉纶的注册资本金变成一个亿,其中,许昌平持股百分之十。这所谓的百分之十的股本金就是这么来的。”钱大富终于把这百分之十的来历说清楚了。
“对你说的话,你有证据吗?”林清雅进一步追踪事物的本质和要害。
“因为许昌平是领导干部,所以,我们并没有公开公司的股权结构,他这一块,实际是由我代管,但是,许昌平他本人持有公司的股权证明,不过,他现在人已经不在了,我想,这个证明应该在你们手里吧。这就是证据了。还有,如果你们想查的话,可以到工商银行查下他当时的贷款纪录。还有,如果你们认为这一块属于许昌平的非法所得,你们可以把公司的这一块财产剥离充公,当然,也可以转移到省国资局,以国有股参股。反正这一部份钱也不是我的,而且,他许昌平在后来再也没有为公司的发展设过障碍,从这一点上来说,也算是为我们作了贡献了。所以,我也不想独吞这份钱。”钱大富说得很坦然。
“现在有多少?”
“现在玉纶集团的资产有二十五个亿,他所占的百分之十,有2。5个亿。”钱大富一口报出了许昌平的资产,却是林清雅的心里暗自发凉:许昌平的确是不得了,就这么空手套白狼来这么一下子,几年的功夫,就弄了两个多亿啊。怪不得他会在酒后跟儿子炫耀他有钱。不过,林清雅显然不认为事情就这么简单。于是开始追问钱大富:“你真的认为许昌平这百分之十的股份来得合理合法吗?”
“凭什么呀!”说到这里,钱大富有些义愤填膺:“当时他入股的时候,我公司里实际上已经有了过亿的资产了,凭什么他的一千万进来就可以算原始股啊,就这一块,他白白吞了我一千万;还有,凭什么他入了股以后我就得因为他去增资扩股啊,当然,企业扩大了,增资扩股是必要的,但他这么一搞,我在企业兼并的时候又要多办不少贷款,因为这事,我没少动脑筋。说白了,他许昌平就是转了一个弯,弄了我一千万,后来,我又用我的一千万给他挣了两个多亿,这事就这么简单。”
“那你知道你的行为实际上是行贿吗?行贿和受贿的罪名是一个样的,你行贿一千万和受贿一千万,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不同。”说完,林清雅紧紧地盯着钱大富的眼睛,等待他的解释。
“你说我行贿就行贿好了,不过,他是县委书记,胳膊拧不过大腿,他跟我要,我敢不给吗?再说了,我也就是花钱买个平安吧,只是希望他不跟我作对就成,又没指望从他哪里得到什么意外的好处。”
钱大富的话说得朴实,却让林清雅一下子没了词。老钱的话听起来很通俗,可话里话外却大有讲究,第一句,他把行贿变成了许昌平的主动索贿,这样,他就由行贿者变成了受害者,这样一来,事情的性质就有了根本的改变。第二句话可就更绝了,他没有得到任何意外的好处,根据行贿罪的概念,行贿罪,是指为谋取不正当利益,给予国家工作人员以财物的行为。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要件就是为了谋取不正当利益,也就是说,如果玉纶集团没有从县政府那里得到什么不正当的利益,这件事就不能算是行贿罪。按照钱大富所说,玉纶集团的每一起收购,都是在公开拍卖中竞标所得,那就不存在不正当利益。林清雅的头有点大了,钱大富果然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
“那你能拿出证据来证明许昌平是索贿吗?如果能有最好,这样就可以证明您的清白。”这也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仅仅是一个回合的交锋,林清雅就有了一种强烈的挫败感,感觉到想压制钱大富实在是太难,所以,在问证据的时候语气缓和了许多,说话也换了一个角度,意图给钱大富一种为他的利益考虑的感觉。
“呵呵,这个我没有。明人不做暗事,我钱大富可从来不干那种偷偷摸摸的事情,他要了,我给了,就这么简单。老实说,这么多年来,P县和S市还有省里的工商、税务、质监、环保什么的,包括市委市政府在内,凡是能管着我这一块的,上到领导,下到普通办事员,在我这儿吃着喝着玩着拿着还少吗?玉纶集团招待费哪年不是上千万?我可从来不去搞什么记个账啊录个音啊什么的,还是那句话,我这人做生意奉公守法,按章纳税,只求他们不给我添乱,不卡我就成。至于其它的什么好处,我没想过,也不打算去想。做生意嘛,靠的就是个人缘,时髦点的说法叫人脉,我老钱,别的不好,就是人缘好,您可以在S市访一访,没有人不说我老钱够意思。当然啦,后来公司做大了,我当上了人大代表,一般的喽啰们,倒轻易不敢上门了,老实说,我还有点郁闷呢,这人要是没了朋友,赚再多的钱也没劲不是?”
钱大富说了一大套,把林清雅说得晕晕乎乎的。老实说,钱大富的话她理解,现在确实也存在许多这样的现象。国家权力部门化,部门权力个人化,个人权力绝对化。那些权力机关的办事员们,在企业和经营户面前就是大爷。
林清雅到了纪委以后,听到了很多这样的投诉,有些听起来像笑话,但又实实在在地发生着。有个环保局的办事员罚施工方噪声污染,问题是工程还没开工,他照罚不误,施工方不理解,得到的答复是:你就是大声咳嗽一下,我也可以罚你个噪声污染。一个质监局的办事员查到化妆品厂,每瓶30克的化妆品,被抽查到一瓶多了0。2克,也要罚两万,原因是计量不准。做生意的人,如果没有什么特别过硬的人际关系,就算是奉公守法,如不和那些大盖帽们搞好关系,逢年过节不孝敬点,他们能不来找麻烦?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政府部门想找企业的麻烦可太容易了。就算是找不到问题,也可以像许昌平那样,找个理由查查你,最后不了了之,你也得赔得起那个时间啊?做生意的人,挣几个钱,容易吗?
第五章 脉络
林清雅当然知道,今天的这场谈话完全是试探性的,主要目的是看钱大富有没有难以自圆其说的地方,或者有没有虽然可以自圆其说但明显有所隐瞒,比如蓝煜星来之前说,如果钱大富矢口否认许昌平股份的事情,那极有可能会背后有猫腻。现在,话已经谈到这里,该问的问了,该说的也说了,今天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具体的笔录还要回去分析,所以,也不再逗留,便起身向钱大富告辞:“钱总,谢谢您配合我们的工作,咱们今天就聊到这儿吧,如果还有什么事情,我们再来麻烦您!”
“林主任是稀客,又是第一次到咱们玉纶来,今天我也没什么大事,要不在这吃个晚饭吧。”钱大富很自然地挽留林清雅。
“谢谢钱总的好意,我回去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改天吧。咱们财务上的两位同志可能要给您多添点麻烦,还希望您支持。”自己是代表省纪委来查案,在钱大富这儿吃饭显然是不合适的,林清雅很委婉地拒绝了。不过她也知道,这次针对玉纶集团的查帐和上次查恒盛房地产开发公司不同,玉纶是个大集团,财务往来异常复杂,没有个三五天是查不清楚的,所以,她要和钱大富说明。
“那是自然。查清楚了好嘛,对大家都有好处,我们会全力配合的。既然林主任不愿意赏光,我也不强留,等事情搞清楚以后,我单独专门请林主任过来,到时候不要不给面子哦!?”钱大富似乎很理解,也就礼貌地起身送客。林清雅有点不好意思,坚决让钱大富留步,可钱大富也坚决不答应,一直送她们到玉纶集团的大门口。
和钱大富握完了手,林清雅正待上车,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唤:“清雅姐姐!”林清雅抬头一看,却是刚刚从一辆别克车上下来的谈晶晶。数日不见,谈晶晶的变化让林清雅有些吃惊:一身得体的灰色职业套装,肩上挎一个小巧的坤包,胳膊上搭着一件风衣,显然,刚刚从开着空调的车子上下来,又要进办公楼,谈晶晶没有必要把风衣套上;长长的头发也被盘了起来,显得十分精干,边叫边急匆匆地向自己走来。几天不见,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已经成了大企业的白领了。
在这里看到谈晶晶,林清雅也十分惊喜,连忙和钱大富打了声招呼:“钱总您回吧,我和晶晶说两句话。”
“你们熟悉啊?”钱大富也有些惊讶。
“我和清雅姐姐可是最亲不过的好姐妹呢,还有,清雅姐姐还是蓝煜星的领导。”这时,谈晶晶已经赶了过来,向钱大富解释道。
“林主任是小蓝的领导我倒是知道,只是不清楚你们俩的关系也这么好。既然是这样,那林主任干脆就别回去了,晶晶现在也是玉纶的人,这不算是工作关系了吧,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等会把小蓝也叫来,大家聚一聚。”钱大富打蛇随棍上,却让林清雅有些好笑,这些有钱人是不是请客上瘾啊,动不动就要请人吃饭。
“是啊,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清雅姐姐,今天我请客。”谈晶晶也附和着。
“姐姐今天可是真的有事,下回吧。下回我请你们。”林清雅实在是不能答应在这里吃饭,更何况,今天来的还有她的同事呢。
“嗯,那好吧,一言为定哦。”谈晶晶并不和林清雅过分客气,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一旦交情到了一定程度,很多客套就可以免了。
事已至此,钱大富知道,多留无益,只好再次握手告别,林清雅上了车,直奔办案点去了。
到了办案点,林清雅看到,吴国同、蓝煜星他们都在小会议室里呢,一见林清雅回来,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怎么样?”看来,他们对这次问话的结果都十分关注。
“没怎么样!”林清雅先下了一个定性,然后看着两个人失望的表情,把这场谈话的情况详细地通报了一遍。说完之后,会议室异常的安静,显然,吴国同和蓝煜星两个人都在思考。
良久,吴国同抬起头,对林清雅说:“林主任,你是直接当事人,不但可以了解钱大富说话的内容,还可以察言观色,你认为他的话可信度有多高?”
“钱大富情绪自始至终都非常的正常,热情,开朗,坦然,看不出半点狡饰的成分。至于他说话的内容,从逻辑上讲并没有任何问题,至于可信度,我无法判定。但从某种意义上讲,我倾向于他说的话是真的。许昌平这个人比较贪婪,大利要谋,小利也不放,可以算得上是无利不起早,钱大富在P县发展,如果不给些好处是不可能的,从之前许昌平对他的那些赃物的来历的招供情况看,里面从未出现和玉纶集团有关的东西,这本身就不正常。但现在看来就正常了,玉纶集团本身就有他的股份,而且数额巨大,他自然不会再去给玉纶集团添什么麻烦了。当然,这一切还需要有查帐的结果来证明。”林清雅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听林清雅说完,吴国同开口了:“我也比较认同林主任的看法。前一段时间,我们了解了玉纶集团和许昌平的一些情况,结合刚才林主任介绍的情况,让我有一种想法,钱大富在许昌平身上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花钱消灾。所有的人都知道,钱大富是在谈新权做县委书记期间回P县发展的,玉纶的成功,既是钱大富的成功,也是谈新权的政绩,而许昌平是在和谈新权共事期间由于配合不好被市委调整走的,十分明显,市委在这个问题的处理上采取的是最常规的做法,维护一把手权威,把副手调走,以维护领导班子的团结。但是,两个人的仇怨却因此结了下来。后来,许昌平杀了个回马枪,对钱大富这样由谈新权一手扶植起来的企业家自然不会太好,所以,才会借口国有资产流失给钱大富使绊子,这件事早有传闻,估计是假不了。所以,钱大富说许昌平索贿未必是事实,搞不好是他见风使舵重金行贿,但事情本身还是可信的。”
“吴副厅长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还可以查处钱大富行贿罪?”林清雅问了一句。
“查处钱大富的行贿罪估计不可能,也没有必要。一来空口无凭,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如果钱大富不说,连那百分之十的股份他都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二来许昌平已死,钱大富的案子只不过是这个案子的一个枝节,再加上钱大富所说的,他并没有取得什么非法利益,行贿的罪名根本不能成立。现在对玉纶集团最多也就是把他的百分之十的股份作为许昌平本人的非法占有财产充公,其它的就不大好办了。另外,玉纶集团现在是S市的支柱企业,钱大富本人又是全国人大代表,查处他涉及到的东西太多,如果他的确是犯罪了我们当然不能放过,但像这种模棱两可稀里糊涂的事情,我们只怕不好轻易立案。”
吴国同的态度已经比较明确了,不过,他话锋又是一转:“现在,这个案子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线索,那就是程伟元。首先,程伟元和许昌平关系不一般,他是许昌平一手提拔起来的,二来,他那天说的话,结合后来许昌平的表现,我怎么看都有意图恐吓许昌平拿许枫作人质的味道,后来在审讯的时候,我提到了这个问题,许昌平的反应也很激烈。所以,我觉得把程伟元作为突破口似乎更合理些。当然,面临的问题都是一样的,没有证据,但是,我们可以对程伟元实施秘密监控。当然,对玉纶集团的财务调查也不能放松,在现在的情况下,我们不能放松任何一个线索。破案就是这样,有时候,往往是那些不引起我们注意的细枝末节反倒会发现大问题。小蓝,你到现在还没说话,你有什么意见吗?”吴国同说完了自己的意见,又把话题引向了蓝煜星。
可能是因为前一阶段蓝煜星的表现比较突出,吴国同常常会征询他的意见。蓝煜星一般来说是不大愿意把意见公开化的,他只要告诉林清雅一个人就成了,但是,既然点到了,蓝煜星也不好沉默,便接口说:“吴副厅长说得很有道理,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