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二辑)-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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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衣服的时候,注意到莫里斯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像是成了他的私有物品,他有意站得离我很近,生怕有人会把我偷走,或是我自己会悄悄溜掉。
可能只是我的胡乱猜测,但我开始希望自己没有知道这么多有关僧侣的事。
走出家门前,我前去清理咖啡壶。这是习惯。每天下午离家前我都会把咖啡壶放进洗碗机里,这样凌晨三点我回家后,就又可以把它拿来煮咖啡了。
门外还站着一个特工,个子高高的。看到我们出来,他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他名叫乔治·利特顿,中西部人。在比尔·莫里斯介绍我们认识后,他再没有说一句话,很可能是因为我看起来像要扑上去咬他。
我是真的想咬人,平衡感像牙痛般不断折磨我,一刻也消停不了。
乘电梯下楼时,我觉得宇宙在周围交替变换。我的脑中似乎出现了一幅四维地图,我是它的中心,宇宙其余部分都围绕着我运行,速度各不相同,并且还在不断变化中。
我们乘坐的是林肯大陆豪华轿车,由乔治驾驶。
在轿车行进过程中,我脑中的地图比先前活跃了三倍,刹车与加速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都能引起它的强烈反应。
“我们请你做事是有报酬的。”莫里斯说,“如果你同意,我们给你顾问级待遇,一天一千美元。没有人像你这样了解僧侣,你要做的就是把你了解的情况全都讲出来。”
“如果我认为已经讲完了所有情况,不管什么时候都有权要求退出?”
“没问题。”莫里斯说道。他在撒谎,他们想关我多久就关多久。但目前,我还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状况。
我甚至不知道是什么使我对自己的判断变得这么有把握。
我接着问道:“露易丝怎么办?”
“我记得她大部分时间都在餐桌旁照顾客人,估计不会知道很多僧侣的事。我们一天给她一千美元,麻烦她两三天就够了。不管她能不能给我们提供有用的信息,今天都会付钱给她。”
“行。”我把背往后一靠,想坐得舒服一点。
“你才是宝,弗雷泽。你的运气好极了,你吃了僧侣的语言药片,这样我们不管什么时候与他们打交道,都具有很大的优势。他们对我们所知甚少,可我们对他们却是了如指掌。弗雷泽,没了头巾与长袍的遮盖,僧侣会是什么模样?”
“他们和人长得并不像,”我说道,“他们直立行走只是为了让我们看着舒服点。长袍有一侧鼓鼓的,像放着一部仪器,其实那只是消化系统的一部分。他们的头有篮球那么大,但里面一半是空的。”
“他们一生下来就有四条腿吗?”
“对,四条腿,任何一条都能像手那样扔大块的石头,但他们不是爬行动物。他们是从森林中一种外形像巨型蒲公英的动物进化来的,至今还在家乡——中心星球上生息繁衍。你没把这些记下来么?”
“我开着录音机。”
“真的?”我问道。
“这你大可放心。对了,我们还不知道你的那个僧侣是怎样来到加利福尼亚的。”
我的那个僧侣?这样说也未尝不可。
“昨天他们简要地向我介绍了一下情况。我有告诉过你这事吗,弗雷泽?昨天早上头儿给我打电话时,我还在看望父母,十个钟头后我就知道了大家所了解的有关僧侣的情况——你了解的除外,弗雷泽。
“直到昨天为止,我们还以为地球上的僧侣不是在联合国大厦就是在飞船里。
“我们去过那艘飞船,弗雷泽。去的是两三个经过精挑细选、训练有素的宇航员,他们穿着探月服在飞船里瞧了个仔细。到地球来的一共有六个僧侣——但我们怀疑还有更多的僧侣藏在飞船的某个地方。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藏起来吗?”
“不知道。”
“其他人也不知道。你的那个昨晚回老家去了。”
我心里一震,“怎么回去的?”
“不知道,我们正在查看飞机航班,不过这种做法听起来很傻。你说空姐会不会注意到班机上的僧侣?会不会将情况报告给报社?”
“当然会。”
“我们也在检查飞碟的出现情况。”
我笑了起来,但目前这些做法听起来都合情合理。
“如果这样还查不出名堂,我们就要认真考虑一下是不是空间传输了。你……”
“就是它。”我平静地说。药片产生的记忆似乎一直就待在我的后脑勺里,这时候突然冒了出来,“他给了我一粒空间传输药片,这就是我能确定绝对方位①的原因。要进行空间传输,我就必须知道我在宇宙中所处的位置。”
【①绝对方位在地理学中指罗盘上的三十二个方位。】
莫里斯瞪大了眼睛。“你会空间传输?”
“不过,不是在疾速行驶的汽车上,”
我说道,同时自己也不禁感到害怕,“这样只会找死,我需要保持平稳的速度。”
“哦。”他边说边慢慢挪到一边,好像我一下子就变成了头上长角的怪兽。
我的记忆中出现了更多关于这方面的记忆,于是我接着说道:“人类无论如何都不能进行空间传输,这种药是卖给另一个市场的。”
莫里斯松了口气,“你早点说嘛。”
“我也是刚记起来。”
“如果是给其他外星人的,你为什么还要吃它?”
“很可能是为了获得定位能力,具体原因我记不清了。过去我很容易迷路,以后再也不会了。莫里斯,我走钢丝比你过大马路还安全。”
“这就是你刚才提到的‘超凡能力’吗?”
“也许是吧。”我随口答道,同时相当肯定并非如此。
我们把车停在“长勺”旁边的停车场里。露易丝已先到一步,此时正从她的福特野马车里下来。她像打旗语一样挥臂向我们致意,同时脚步轻盈地走过来,嘴也没闲着:“‘在长勺的外星怪物’,这样说他也未尝不可!”是我教会露易丝用“未尝不可”这个词的,“埃德,我一直就说那位顾客不是人。嗨,你就是莫里斯先生吧?我记得你,昨晚你在酒吧喝了四杯酒,对不?”
莫里斯笑着说:“对,我给你的小费可不少。叫我比尔,好吗?”
露易丝生性活泼,还把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她在“长勺”做事已经有五个年头,常来光顾酒吧的客人当中知道我的名字的为数不多,但很多人都知道她。
露易丝的死敌是填在她身上的那二十磅赘肉。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嚷嚷着节食,但直到两年前才认真起来。接下来几个月她吃得少之又少,还经常半饿着肚子。功夫不负苦心人,她终于把体重降到了一百二十五磅。称重的当晚她大吃特吃以示庆祝,不过后来据她讲:结果一个晚上体重又恢复到了一百四十五磅。
不管什么赘肉不赘肉,她都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妻子。我自己也曾想过把她迎娶过来,但是我在第一次婚姻生活中享受到的乐趣乏善可陈,又是刚离婚不久,心里的伤痛一时还难以消除;同时还要付赡养费给前妻,这也是我住在鸽子笼般的公寓里的原因。要再婚,我是没钱了。
露易丝开店门的时候,莫里斯在投币报架上买了一份报纸。
酒吧里一片狼藉。我和露易丝收拾干净餐桌,把脏杯子归置到一个地方,再把烟灰缸里的烟灰倒进垃圾箱。但我们没去洗杯子,也没去倒满满当当的垃圾箱。
莫里斯开始在地板上铺展报纸。
我一只手插在裤袋里站在一旁。
利特顿举着两个垃圾箱从吧台后面走出来,把里面的垃圾倒在报纸上,接着和莫里斯一起开始了清理工作。
这时,我的指尖触到了一张玻璃纸。
昨晚,我的工作裙下穿的就是这条裤子。
某种冲动使我没有叫出声来。我空着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看到露易丝已经前去帮助他们用手一点一点地分理垃圾,于是也加入进去。
不久莫里斯说道:“四张。希望这些就是全部了。我们到吧台上再找找看。”
我心里嘀咕道:是五张。
我又寻思:既然找到了五张玻璃纸,说明我昨晚学到了五门新的职业,但为什么我想把其中一门隐瞒起来呢?空间传输药片是为长有许多眼睛的物种研制的,如果我的判断力糟糕到连它也吃,那么昨晚还会吞下其他什么药片呢?被口袋里这张玻璃纸包裹的药片可能会使我成为一个广告人,或是技术超强的窃贼,抑或是精通各种折磨手段的宫廷打手,还可能使我像希特勒或亚历山大大帝那样征伐无度,荼毒生灵。
“这里没有。”莫里斯在吧台后面说道。露易丝耸耸肩表示同意。莫里斯把这四张纸片递给利特顿,“马上把它们送到道格拉斯手上,结果一出来就打电话通知我们。”
“我们要对它们进行化学分析,”他对我和露易斯说道,“也许有的玻璃纸真是用来包糖果的,也或者可能还有一两张我们没找到。但目前就假定有四张吧。”
“好的。”我说道。
“这没什么问题吧,弗雷泽?有可能是三张,或者五张吗?”
“不清楚。”就我能记起的事情而言,我对此确实不太清楚。
“那就是四张。我们已经确定了两张,一张是用来教其他外星人进行空间传输的,另一张是用来教授语言的。对吧?”
“看起来是这样。”
“他还教给你什么?”
我能感觉到记忆里的事情在脑海里飘来荡去,但是它们乱作一团,难分彼此。我摇了摇头。
莫里斯显得很沮丧。
“打扰一下,”露易丝说,“你工作时喝酒吗?”
“喝!”莫里斯毫不迟疑地答道。
而我和露易丝还没到工作的时间。于是,她调制了三杯杜松子开胃酒,拿到有座垫的包厢里给我们喝。
莫里斯打开了一个扁平的公文包,原来它有一部分是作录音机的功用。他说道:“现在任何细节我们都不会遗漏了。露易丝,我们谈谈昨晚的情况。”
“希望我能帮上你的忙。”
“埃德吃下第一粒药片后,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呣……”露易丝斜眼看着我,“我不知道他吃第一粒药片具体是什么时候,大概凌晨一点吧。那时他的举止怪怪的,对顾客的要求反应很慢,把要调的酒也搞错了。
“我记得他去年秋天有段时间也犯过这样的错误,那时他刚离婚……”
我感觉到自己的脸变得很僵硬,她的话勾起的回忆突然化成痛苦的浪潮向我袭来。我原本不会调酒,但是在已经遗忘了很久的一年前那个周末,露易丝劝我喝些酒排遣苦闷,并且建议我也到酒吧里照顾生意。于是,我就常到店里借酒浇愁,等心情平静下来后就在“长勺”做了调酒师。
我回过神来,听见她说:“昨晚我还以为他可能又碰上了同样的麻烦,就前去帮他的忙。有时候我不得不说两遍要调什么样的酒,他才会听明白——为防止出错,我就站在旁边看他调。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和僧侣说话,埃德说的是英语,而僧侣只在喉咙里发出咕咕哝哝的噪音。还记得上个星期电视上播放的僧侣演讲节目吗?就是那种声音。
“我看见埃德从僧侣那里接过一粒药片,然后用水把它吞下去了。”
她转身抓住我的胳膊,“我以为你疯了,想阻止你。”
“我不记得了。”
“那时酒吧实际上已没多少人了,你冲着我笑,说这粒药片能让你以后不再迷路了!我没相信,但是,僧侣打开他的翻译装置也说了同样的话。”
“真希望你阻止了我。”我说道。
她露出了迷惑的神情。“你竟然这样说。可我自己也吃了一粒。”
她的话惊得我被一口酒呛住,气都透不过来。
露易丝赶紧给我捶背,要不是她及时出手,我的小命可就难保了。她问道:“我吃药你也不记得了吗?”
“我吃了第一粒药片后,就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真的?你的样子不像喝多了,你调好酒以后也没喝什么酒。”
莫里斯插进来问:“露易丝,你吃的那粒药片,僧侣说过有什么作用吗?”
“他一直没有告诉过我。我们当时在谈我的事。”她若有所思地停住了话头,然后既困惑又兴奋地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想起了我年轻时的故事,于是就把它讲给那个僧侣听,我觉得他能理解我的心情。”
“那个僧侣?”
“对,那个僧侣。不知什么时候他拿出一粒药片交给我,说会对我有帮助。我相信他,原因我不知道,但我就是相信他,然后就把药片吃下去了。”
“什么反应?今天早上学到新东西没有?”
她摇摇头,神情迷茫,甚至有些愠怒。这样一个阳光清冷、灰暗的下午,使人觉得似乎只有神经不正常才会吃那粒药。
“那么,”莫里斯说道,“你吃了三粒药,弗雷泽,有两粒我们知道作什么用途。露易丝,你吃了一粒,它教会了你什么我们还不清楚。”
他闭了一会儿眼,然后看着我说:“弗雷泽,如果你记不起吃的是什么药,那么你记得拒绝过什么吗?僧侣给了你什么……”他看到我神情有异,就没再往下说。
他的话令我记起了一件事……
僧侣说的一直是他自己的语言,听起来就像在耳语。他们的语言基本语音清晰易辨,即使人类也能听清他们的呢喃声。“这粒药教的是正确的游泳技巧,用这些游泳姿势一条……能达到每……十六到二十四……的速度。除了游泳,它也教你正确地练习……”
我说道:“我拒绝了一粒适合智能鱼的游泳药片。”
露易丝咯咯笑起来,莫里斯则说道:“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而且我还拒绝了其他一些药片。”中午时我的大脑还沉陷于数据的沼泽中,现在所受的影响已没那么糟糕了。这些数据一定是逐渐找到了适合它们的存放位置,并且彼此之间建立了联系。
“我问他另外一些外星人长什么样——不是指僧侣的模样。因为那样很没礼貌,况且我们还不知道他这个种族是否敏感,在这种情况下更要多加小心。我想知道的是其他外星人的。于是僧侣给了我三粒有关徒手格斗技巧的药片,每一粒都包含丰富的基本解剖学知识。”
“你没把它们吃下去吧?”
“没有。我吃它们干吗?比如有一粒会告诉我怎样杀死一只全副武装的智能蠕虫,但条件是我也要变成一只全副武装的智能蠕虫。我可没那么糊涂。”
“弗雷泽,有人会愿意以一只手和一条腿为代价来换取一粒你拒绝的那些药片。”
“当然。可几个钟头前,你还说我把外星人的教育药片吞下肚里去简直是在发疯。”
“抱歉。”莫里斯说道。
“它们会使我神志不清也是你说的。不过可能真是这样。”我说道。超灵敏的平衡感还在使我不得安宁,见鬼!
而莫里斯的心思更令我恼怒——他心里在想:弗雷泽每一刻都可能开始胡言乱语,我最好还是抓紧时机把他有用的东西套出来。
不对呀,他脸上丝毫没有这种意思,是我在胡思乱想吗?“告诉我更多有关药片的事!”莫里斯催促道,“看样子大部分的药效还没发挥出来,我们还要等多久才能把它们都弄明白呢?”
“关于药片他确实说了什么……”我去搜寻僧侣说过的话,不久就找到了。
它的作用与记忆类似——僧侣说道。他关掉翻译装置,讲的还是自己的语言,因为我已经能听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