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酒店-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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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碧儿怀疑地看着我。
“你这套印度装的颜色真漂亮。”罗妲说。
西碧儿脸色又开朗起来。
“是啊,我在印度买的,我在那边过得很有意思。你知道,我研究了瑜珈还有很多其他东西。不过我一直觉得那些都太世故了,不够接近自然、原始。我觉得一个人应该去看看那些原始的力量。我就是少数几个到过海地的女人之一,只有在那里才能真正接触到神明的原始精神。当然,已经难免有点歪曲、破坏了,可是它的根的确在那里。”
“他们让我看了不少东西,尤其是知道我有两个比我大一点的双胞胎姊姊之后。因为他们说,在双胞胎之后出生的孩子,都有特别的能力。很有意思,对不对?他们的死亡之舞真是太棒了,有骷髅和二根股骨交叉的圆形,还有掘墓人的工具、铲子、凿子、锄头,他们还穿办丧事的黑衣服、高帽子。”
“祭典主人是山米地男爵,神明是雷各巴,就是能‘除掉障碍’的神,他能把死神派出去——让人死掉。很奇怪的观念,对不对?”
西碧儿起身到窗台上拿了一样东西,又说:“这个就是我的宝物,是用干葫芦加上一个珠网做成的——我们看到这些没有?是晒干的毒蛇的脊椎骨。”
我们礼貌地看看,但却没什么兴趣。
西碧儿喜爱地把她恐怖的玩具弄得嘎嘎作响。
“很有意思。”戴斯巴上校客套道。
“我还可以告诉你们更多故事——”
这时,西碧儿一边诉说着她对巫术的种种经验,我的思绪却不禁飞得老远——
我一转头,发现塞莎·格雷正用奇异的眼神看着我。
“你一点都不相信,对不对?”她喃喃道:“可是你知道你错了,不能把什么都解释成迷信、恐惧,或者宗教偏见。世界上‘的确’有自然的事实、自然的力量,以前有,以后也永远会有。”
“我不想争论这一点。”我说。
“很聪明,来,看看我的书房。”
我跟着她穿过落地窗,走过花园,到了房子另外一边。
“是以前的马房改建的,”她解释道。
改建后的房间相当大,整列墙上都排满了书,我走过去一看,立刻忍不住惊呼:
“你这儿真有些稀有的作品,格雷小姐,这是原版书吗?老天,你真是珍藏了一些东西。”
“是啊,对不对?”
“那本葛利莫尔的作品——真是稀世珍藏!”我从书架上一本又一本地抽下书来,塞莎·格雷望着我,她的神情中有一种平静的满足,不过我并不十分了解。
我放回手上的那本书,塞莎·格雷说:“能碰到欣赏自己珍藏品的知音真好,大部份人都只会打呵欠或者随便看看。”
“我想你对巫术方面不懂的事一定很少,”我说:“你最先是怎么发生兴趣的?”
“现在也很难说了,时间太久了。最先大概只是随便看看,后来才牢牢抓住不放。我觉得研究这个很有意思,知道人们相信什么——还有做些什么傻事!”
我笑了起来。
“有意思,我很高兴你并不是盲目相信书上所说的一切。”
“你不能用可怜的西碧儿来判断我。是的,我刚才看到你带着一种傲然的神情,可是你错了,在很多方面,她是个傻女人,她相信巫毒、鬼神、巫术,把一切都安排在她的日课表里——可是,她的确有法力。”
“法力?”
“我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怎么称呼它、有些人能沟通这个世界和另外一个有神奇怪异力量的世界,西碧儿就是其中之一,她是个一等灵媒,从来不为钱做这种事。可是她的天赋实在很特别,每次她、我,还有贝拉——”
“贝拉?”
“喔,对,贝拉也有灵异力量,我们三个人都有,只是程度不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
她忽然停下来。
“像个女巫有限公司?”我微笑道。
“不可以那么说。”
我看着手里的另一本书。
“就像拿斯特拉得马斯那些星相学家一样。”
“一点都不错。”
我平静地说:“你相信这一套,对不对?
“不是‘相信’,是‘了解’。”
她的语气中带着胜利的意味,我凝视着她:“可是怎么知道?知道什么?有什么理由?”
她朝整排书架一挥手,说:
“这些东西!有太多都是胡说八道的!可是我们不看那些迷信和偏见的部份,它中心的事实却是无可否认的。外表的装饰,只是为了让人留下更深的印象。”
“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亲爱的,千百年来,人们为什么求教于巫师、术士、巫医?只有两个原因,只有两件事,使人不顾一切地去争取,一个是春药,一个是毒药。”
“喔!”
“很简单,对不对?爱——还有死。有了春药,可以赢得你想要的男人,让他留在你身边。那些什么要在月圆之夜念魔鬼的名字,在地上或者墙上画些符咒,都只是骗人的粉饰,真正要做的事只有一件,让对方吃下春药!”
“那么死呢?”我问。
“死?”她短促奇怪的笑声,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你对死那么有兴趣吗?”
“谁不是呢?”我轻轻地说。
“我不知道。”她用锐利搜寻的眼光看了我一眼,让我吓了一跳。
“死,比起单纯的春药复杂多了,但是——过去却一直对它抱着很可笑的态度,波吉亚一家人以他们的秘密毒药出名,你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吗?最原始的砒素!任何想悄悄毒死太太的丈夫都会用的砒素,可是现在已经进步多了,是科学带来的改变。”
“用不会留下痕迹的毒药?”我怀疑地问。
“毒药!那太孩子气了,还有更新的办法。”
“例如?”
“头脑,现代科学知识告诉我们:头脑是什么,它能做些什么,人类能利用它做什么。”
“请说下去,很有意思。”
“原理是大家都知道的,术士已经在原始社会使用过许多世纪了。用不着真的动手杀人,只要告诉他去死就可以了。”
“暗示?可是如果被害者不信,这些会有效吗?”
“你的意思是说,在欧洲未必有效。”她纠正道:“有时候也有效,可是问题不在这里,我们已经比巫医进步多了,心理学家告诉我们,只要有死的意志就行了!每个人都有这种意愿,只要朝这个方向去做就行了。”
“真有趣,”我带着科学兴趣轻声说:“让被害者产生自杀的想法是吗?”
“你还是没抓到要点,有没有听过外伤导致疾病?”
“当然听过。”
“有些人在潜意识中不愿意回到工作岗位上,就真的病了。这回不是装病,是真的有病症,也会产生痛苦。很久以来,医生一直没办法解释这种情形。”
“我有点了解你的意思了。”我缓缓地说。
“为了毁灭那个人,必须在他的潜意识中埋下一种力量,必须激起人人都有的死亡意愿,”她越来越兴奋,“你不懂吗?必须靠那种想死的意愿,使那个人‘真的’生病。让那个人觉得自己想生病、想死——于是——就真的生病,然后死掉。”
她此刻胜利地昂着头,我忽然觉得好冷。当然,这都是无稽之谈,这个女人有点疯了,但是塞莎·格雷忽然笑了起来。
“你不相信我的话,对不对?”
“你的理论很吸引人,格雷小姐——很合乎现代思潮,我必须承认。可是我想请问你,怎么样才能在被害者心里激起那种人人都有的死亡意愿呢?”
“那是我的秘密,有一些不靠接触的联系方式,你只要想想无线电、雷达、电视的原理就知道了。超感觉力的实验发展得还不够,可是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抓住最简单最重要的原则。有时候可以靠运气做到——可是只要你知道它怎么发生效力,就可以随心所欲地……”
“‘你’做得到吗?”
她没有马上回答,走开了一点,才说:“伊斯特布鲁克先生,你不能要我把所有秘密都说出来。”
我跟着她走向花园门。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问。
“你了解我的藏书,有时候,人也需要——需要——跟人谈谈心,而且——”
“嗯?”
“我有种感觉——贝拉也一样——你——也许会需要我们。”
“‘需要’你们?”
“贝拉觉得你是——特地来找我们的,她很少会弄错。”
“我为什么要‘特地’来找你们呢?”
塞莎·格雷轻轻说:“这个——我暂时还不知道。”
第七章
(一)
“你可来了!我们正在猜你到那儿去了呢。”罗妲从门那边走过来,其他人跟在她身后。她看看四周,说:“这就是你举行降神会的地方,对不对?”
“你的消息很灵通,”塞莎·格雷轻松地笑着说:“乡下地方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比你自己还了解你的事。我听说我们在外面的名声很不好,一百年前,恐怕要被淹死在水里,或者用柴堆烧死。我的高曾姑姑——或者还要高一、两辈——就是被当成女巫在爱尔兰烧死的。那时候就是!”
“我一直以为你是苏格兰人呢?”
“先父是的——所以我才有预知力,先母是爱尔兰人。西碧儿是我们的女巫,她本来是希腊人。贝拉代表旧式的英国传统。”
“恐怖的人类混合饮料。”戴斯巴上校说。
“随你怎么说。”
“直好玩!”金乔说。
塞莎·格雷迅速看了她一眼,
“对,从某一方面来说的确很好玩。”她转身对奥立佛太太说:“你应该写一本靠巫术杀人的小说,我可以提供你很多资料。”
奥立佛太太眨眨眼,似乎很尴尬。
“我只写简单的谋杀案。”她用抱歉的口气说,那种语气就像一个人在说:“我只会烧简单的家常菜。”
她又补充道:“只是说有些人想除掉另外一些人,而且不留下痕迹。”
“那些事对我来说,都太费脑筋了,”戴斯巴上校看看表,说:“罗妲,我想——”
“喔,对,我们该走了。我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
我们向主人道谢道别之后,没有从屋子直接出去,而是绕到侧门。
“你们养了不少家禽,”戴斯巴上校看着用铁丝围成的家畜栏说。
“我最讨厌鸡子了,”金乔说:“叫得人烦死了。”
“大部份是小公鸡。”说话的人是贝拉,她刚从后门出来。
“白公鸡。”我说。
“准备作菜用的?”戴斯巴问。
贝拉说:“它们对我们很有用。”
她的嘴在肥胖没有线条的脸上形成一条长弧线,眼中流露出诡谲、心照不宣的神色。
“贝拉在这方面是行家。”塞莎·格雷轻声说。
我们正要向主人道别时,西碧儿·史丹福狄斯从前门走过来,催促客人离开。
车子开动之后,奥立佛太太说:“我不喜欢那个女人,‘一点’都不喜欢她。”
“别把老塞莎的话看得太严重,”戴斯巴上校用宽容的口吻说:“她喜欢吹那一套,看看别人有什么反应。”
“我不是说她,她是个狂妄的女人,一有机会,就抓住不放,可是她不像另外那个那么危险。”
“贝拉?我承认她有点奇怪。”
“我也不是说她,我是说西碧儿。她‘看起来’好像很笨,戴了那么多念珠、护符,还有那些巫毒、转世的故事(真奇怪,为什么转世的都是埃及公主或者美丽的巴比伦女奴,而不是女佣或者又丑又老的农夫?)好像非常可笑。可是尽管她不聪明,我却觉得她好像真的有什么本事——能让奇怪的事发生。我一向把事情想得很糟——可是我觉得她可能会被人利用去做某些事,因为她很笨。我想你们大概都不了解我的意思。”她用悲惨的声音说。
“我了解,”金乔说:“也相信你说得没错。”
“我们真该参加一次她们的降神会,”罗妲渴望地说:“说不定很有意思。”
“不行,你不能参加。”戴斯巴上校坚决地说:“我不许你跟那种事扯在一起。”
他们笑着争执了好一会儿,直到奥立佛太太问起第二天早上的火车班次,我才从沉思中惊觉。
“你可以跟我一起坐我的车回去。”我说。
奥立佛太太用怀疑的口气说:
“我想我还是坐火车比较好。”
“唉呀,算了,你以前还不是坐过我的车!我的开车技术最可靠。”
“我不是这个意思,马克,我明天要回去参加一个葬礼,一定不能迟到。”她叹口气说:“我最‘恨’参加葬礼了。”
“一定要去吗?”
“我想这回是跑不了的,玛丽·德拉芳丹是我的老朋友,我想她一定希望我去。她就是那种人。”
“当然!”我喊道:“德拉芳丹——当然。”
其他人惊讶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说:“只是——这——我只是在想,最近在什么地方听过德拉芳丹这个姓氏。是你提过的吧,对不对?”
我看着奥立佛太太说:“你说到疗养院去看她什么的。”
“是吗?很可能。”
“她是怎么死的?”
奥立佛太太皱皱眉,说:
“神经中毒什么的吧。”
金乔好奇地看着我,她的眼神很锐利聪明。
我们下车时,我忽然说:“我想散一下步,刚才吃太多东西了,必须消化消化。”
不等任何人有机会开口,我就迅速走开了。我急需清静一下,整理一下思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至少我自己得弄清楚。最初,就是芭比随口说的惊人之论:要是你想“除掉一个人”,最好到“白马”去。
后来,我跟吉姆·柯立根碰过面,他那张奇怪的名单——跟高曼神父的死有关的名单——是有海吉斯—杜博,还有塔克顿——让我想起在路奇咖啡店的那一晚。对了,也有德拉芳丹这个姓。奥立佛太太也提过,她一位生病的朋友姓德拉芳丹。现在,这个生病的朋友死了。
接下来,我为了自己也不了解的原因,到芭比工作的花店找过她,但是她却激烈地否认知道有关“白马”的任何事。更奇怪的,是她竟然感到害怕。
今天,我总算在“白马”碰见了塞莎·格雷这些人。可是很显然地,“白马”和住在里面的人是一回事,那份名单又是另外一回事,两者毫不相干。为什么我脑子里总把它们联系在一起呢?为什么我会认为它们之间有关系呢?
德拉芳丹太太住在伦敦,唐玛西娜·塔克顿住在萨里郡一带,那张名单上没有任何人跟马区狄平这个小村有任何关系,除非——
我走到“皇家武器酒店”,这家酒店外观脱俗,招牌上新添过“午餐、晚餐、茶点供应”几个字。
我推门而入,左手边的酒吧还没开始营业,右边是一间烟味浓厚的小吸烟室。楼梯口有个标志“办公室”。办公室外面是一面大玻璃窗,紧紧关着。还有一个牌子上写着“请按铃”。在这时候,整个房里都有一种荒凉酒吧的味道。办公室窗外的架子上有一本访客登记簿、我随手打开看看,没什么客人,一周大概只有五、六位,大多数都只来过一晚,我随便看看访客的名字。
不一会儿,我就阖上登记簿。四周仍然悄悄地,反正此刻我也不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