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怪谈-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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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我听过一个笑话。说是一个老太太用额头上密密麻麻的皱纹,辗死了一只苍蝇。现在,联想起茅屋内的诡异场面,加上面前这个老人,这笑话只能让我想要呕吐。
那老太太瞪着眼睛,浑浊的眼珠像要掉出来一样,她向我们伸出一只藤蔓般干枯的手,口中念念有词,像在读着这世间最邪恶的咒语。
盛君美走去,向老人伸出手,我猜想她大概是想与老太太握手。
〃我们是来采访的,请问……〃话没说完,盛君美突然惊叫一声,白皙的手背上,已被那老太太抓出几条血痕。
〃我说,你怎么这样?〃盛君美在采访遭拒时,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拿出相机给对方照特写。这样一来,通常的后果就是遭采访者殴打。
现在,她已拿出了相机,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在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她时,盛君美已迅速按下了快门。
第19节:山村二里 妒村(5)
闪光灯亮的一刹那,像是触动了老人的一根可怕心弦。她忽然间暴怒起来,歇斯底里地朝我们冲来。
在她死死拽住盛君美的头发不放时,周边看似荒芜的草丛中,居然猛地跳出一群人。他们有老有少,个个眼神空洞,像是着了魔一般,上前疯扯着我与盛君美。
〃住手!我们是记者!我们没有恶意!〃我一遍遍重申着自己的身份,换来的只有村民们愈加的疯狂。他们如同被操纵的僵尸,上来抢夺我们的行囊,拳脚叠加,暴风骤雨般地袭来。
动荡的视线内,我看见盛君美慌忙取出手机,我不知道现在她打给谁将会得救。远水根本无法救近火!
我们已陷在这非人的境地中!眼前的这些是人,此时却如兽。
盛君美的手机,不知被谁〃啪〃的一巴掌打落在地,随即被践踏得粉碎。她嘶声竭力地叫喊着,又被村民粗暴地拖扯在地。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满面惊恐,身上的上衣已被剥去。几个村民一同上前,把盛君美连拖带拉地拽了起来,向村子的深处走去。
视线渐渐模糊不堪,我的眼睛已湿润一片,眼看着同伴被人强掳,我却毫无还击之力。
逃!惟有逃,才可换回一线生机!
没有时间多想,我狠狠咬了抓住我的村民一口,那人即刻惨叫一声。趁他松手之际,我赶紧飞奔逃离。
疯狂的追喊声仍在背后尾随。仿佛跑掉了整个生命,等我停下脚步时,也不知身处杜村何处。眼前是一条不算干净的小溪,我蹲下身,望着水面上自己那张扭曲的脸。缕缕寒气直侵心房,闭上眼的一霎,茅屋内那两点鬼魅般光亮,随即呈现眼前!
我万分确定,那是一双眼睛!一双带恨的眼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遭更显阴森恐怖。不知名的动物躲在暗处低叫着,压抑的氛围就快将我逼疯。双手早已颤抖得不像话,忽然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我忙一转身,突感另一双冰凉的手猛地抓住了我!
二
尽管那双手冰冷无比,我却像被烫到一般,赶紧收回。
〃多久没人来杜材了,今天怎么会迎来两个弱不禁风的女记者?〃
来者的声音带着不屑,我一抬头,看见面前站着一名男子,年纪似乎要比我小上两岁,语气倒是傲得很。我迅速一扫男子的衣着,相比那群疯狂的村民,他倒是穿着整齐的运动套衫,不太像住在深山隐村中的人。既然他已知道我是记者,可见我与盛君美被村民围攻的一幕,他也看到了。
〃我想知道为什么。〃暂且放下恐惧,我问:〃为什么同是外来者,你可以安心在村里游荡,而我和我的同事却会被村民追捕?〃
男子有些诧异我如此快地看出问题所在,说道:〃他们一向排外,我是个特例。不过,你们采访的方式确实生硬。〃
〃生硬?〃尽管不满盛君美的工作风格,但听了面前人的话,我仍然反驳道:〃即使是美联社的记者,在面对一群土著人时,满面微笑也不管用吧?〃
〃他们不是土著人!〃男子突然打断我,〃记者小姐,我有必要和你详细谈一谈。〃说完,他转身走开,像是料准我必定会跟上。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的同事还在村民手里!〃我在他背后叫道。
男子没有回头,高傲一如既往:〃你还有选择吗?〃
继续逗留在树丛间,迟早让村民找到。的确!我别无选择!虽然心怀不甘,可惜别无他法,我只好跟他走去。
到达男子住处的门口,他作了自我介绍,简单的只有四个字:〃我叫王鑫。〃
〃陶子,《申报》机动部的记者。〃我礼貌性地回了一句。
王鑫的住处是一座整齐的瓦房,进门是大堂,四个角分布着四间房。这是乡村住宅的典型风格,虽然残旧,但比起入村时看到的破败景象要好上百倍。
我惊讶地发现,在这间瓦房里竟还有电子设备。轻轻一敲电脑机箱,我问:〃这种山旮旯的地方,也通电?〃
这话显然令王鑫不满,他哼了一声,表示反感。
我并没忘记盛君美的安危,直奔主题:〃你知道我的同事被抓去哪儿了吗?得救她!〃
第20节:山村二里 妒村(6)
〃我可以把她带回来,但如果你们再惹火这里的人,我就不会再帮第二次了。〃
王鑫不冷不热的口吻,让我有些恼,我生气道:〃杜村杜村,杜绝往来。我们和你都不是村里人,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杜绝往来?〃王鑫一笑,〃你理解得也有道理。不过,我一直把这村子的名字理解成〃妒村〃的谐音,妒忌的妒。〃
妒村!
这个解释立即让我浑身一冷。一张张阴险的人皮面具在眼前飞掠,笑容背后暗藏杀机。没有真情,没有友谊,惟有仇恨与妒忌!这是一个怎样的村庄?
双手不觉间汗湿,我把手伸入口袋,却不慎把袋中的照片弄掉在地。那张照片,我一直贴身珍藏,也因此没被村民抢走。
照片飞到王鑫脚边,他捡起后递来,用眼神问我,那上面的女孩是谁。
〃她叫张艺。〃我答道,〃是我在《申报》的同事,半年前报道中东战况时,被炸身亡,尸骨无存。〃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王鑫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忽然间,他瞳孔一缩,嘴里蹦出几个字:〃你嫉妒她吗?〃
这突然一问,顿时让我懵在原地。王鑫问出这句话时,面无表情,只是机械地振动嘴唇,声音犹如机器所发出的。
〃什么?〃我轻道,有些不敢回想那个问题。
王鑫看我一眼,音色又恢复了正常,指向左手边的一间房:〃你先去休息吧,我知道你的同事在哪里,我先去把她接回来。〃
一听这话,我即刻表示要与他一同前去,却被王鑫断然拒绝。他说村民一旦看到外人,容易起攻击心,只有他独自去才更为妥当。
王鑫走后,我独自待在房里。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小半间屋子,我坐在床沿,端看手中张艺的照片。
她才只有二十八岁!
我迅速捂住自己的额头,记忆之门被猛地撕开,一组鲜血淋漓的照片在眼前闪烁。那是张艺死后,大使馆方面带回的现场照片街道上散布着死者残缺的肢体,无处不弥漫着战争的恐怖,血肉模糊!
我最好的搭档,《申报》最有发展前景的女记者死了!
手中的照片被我捏得有些扭曲,使得张艺的脸变得格外狰狞。我忽感一股寒气从手指间升起,直袭心房。房顶突然传来声响,一块瓦片应声落地,〃砰〃的一声,在黑暗的夜色里,显得沉闷十分。
我走到窗边,惊讶地发现那间诡异的茅屋,竟屹立在王鑫住所的不远处。这让我感到极度不安,杜村如同一个八卦迷宫,而中心就是那座古怪的茅屋。像是无论走到哪里,只要还身处杜村,就仍在它的窥探范围中。
天色很黑,那屋子给人的感觉压抑得很,像一颗耷着一头乱发的巨大头颅,凭空长在了地上。分明相隔这么远,我却隐隐觉得那茅屋开启了一扇窗,里面露出了两个光点,目露凶光!
唰!我猛地拉上了窗帘,坐回床沿,忐忑不安。
一阵强烈的睡意包围了感观,我没有关灯,闭目靠在床栏上。半睡半醒间,听到屋外的大门〃嘎〃一声被推开了。
进王鑫家时,我已注意过,家里的设备虽还过得去,但房子毕竟还是旧的,门是在乡村才见得到的木栓门。王鑫进进出出,也不锁门。夜不闭户,用来形容这样一个山村,此时看来,却有些怪异。
我猜想王鑫已带回了盛君美,忙起身,去开卧室的门。房间两扇木门之间的距离很大,只见一个人影兀地从缝隙间闪过。我忽感不对劲,伸向门栓的手立即停了下来。
〃是王鑫吗?〃这一问,我明显发现自己的声音正在颤抖。
回应我的,是死一般的沉寂。我一步步向后退,眼睛死死盯住门缝。来者不是王鑫与盛君美!因为他们没必要长时间站在我房外,不作声。
一阵尖锐的刮门声,在耳畔骤然响起。我无法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声音,脑海刹时一片空白!
〃嘶嘶〃的刮门声持续着,像是刀刃、爪子之类尖锐的东西,在门上用力刮着。我很快理出头绪仅一门之隔,一个未知的东西正扒着门,试图将木门刮开!
第21节:山村二里 妒村(7)
紧张时刻,听力变得出奇地好,我甚至能听到门上木屑掉落的声音。身体难以控制地颤抖着,我无助地张望了一眼这间密封的房间,无处可逃!
我紧盯着门缝处,就怕从外面扭曲挤进一只苍白的爪子,将门栓推开。尽管我想到用桌子顶住木门,可身体已被恐惧所吞噬,根本动弹不得。
崩溃之际,手机的短信提示音突然响起。这一声响,如同解除封闭我行动的灵符,我如蒙大赦,赶紧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端望。
而就当我看到那条短信时,瞳孔刹那间缩小了,呼吸逆流着,直冲大脑。屏幕上是简简单单几个字:
陶子,你嫉妒我吗?
发信人的名字跳入我的眼眶,是死去的张艺!
屋外的刮门声不知何时停止了,我瞪大了眼睛在房里乱转着,惊慌失措。砰!膝盖突然撞到桌腿,我猛然跪倒在地,手指下意识地按向了手机上的〃删除〃键。
张艺确实死了!她的手机也伴着她,灰飞烟灭在中东。我保留着她的号码,只是对故人的怀念,为什么一个死去的人竟会发短信给我?
寂静,似乎保持了一个世纪。
等到浑身都已酸麻不堪时,我才勉强站了起来。门缝外仍然一片漆黑,我鬼使神差地游荡到门前,与房门正对而立,将眼睛凑到门缝上,向外张望。
咚!一声沉闷的撞门声突然袭来。门缝外,随之多出了一颗血红的球体,与我的眼睛几乎相撞。我仿佛听见一声尖叫,那是发自我内心的尖叫,因为此时声音已跟不上大脑的指令速度。
与我隔门对望的,是一颗充血的人眼!我隐隐看到眼下暴露的惨白皮肤,虽然惨不忍睹,但直觉告诉我,这是张艺!被炸身亡的张艺!
下一瞬,门栓自行动了起来!像是外部有一只无形的手,正使劲从门缝中推挤着,想要将门打开!
如同在逼我回答短信中的问题。咚!又一记猛烈的撞门声,木门重重地呻吟着,无力支持。
〃对!我嫉妒你!我恨你!〃嘈杂的声音令人发疯,我揪着自己的头发大叫:〃我嫉妒你可以去中东,可以接有分量的新闻!战争算什么啊?有武装部队保护记者,怎么可能有危险?可你却死了!多么讽刺!〃
刹那间,门外的所有声响停止了。我的每一根血管都崩到了顶点,终于支持不住,重重跌倒。
醒来时,已至清晨。
王鑫与盛君美都站在了我身边,我赶紧坐起身,发现自己已躺回了床上。
〃我带她回来时,敲你的房门没反应。弄开门栓后,发现你晕倒在地。〃王鑫说着,倒了杯水送来。
晕前的可怕场景仍历历在目,我接过茶杯,感到自己的手仍显冰冷。抬头望向盛君美,忽感她看我的目光有些凝滞,不太对劲。那一刻,我忘了与她的不快,用眼神询问王鑫,她是否受到过侵犯。
〃放心吧,她没事。〃王鑫说完,径自向门外走去。
〃王鑫!〃我叫住他,〃你这房子干不干净?〃话中意思,不言而喻。
王鑫转过身,不答反问:〃你看见了谁?〃
这一问,令我语塞。我不知如何向一个外人解释我与张艺的关系,两个最敌对的密友!
〃你的冷静速度令我佩服。〃王鑫说,〃但扪心自问,真正不干净的是哪里?〃
他说话时,手指指向的地方,正中我的心脏。我浑身一颤,跳开问题,说道:〃多谢夸奖,一名专业的记者必须时刻保持冷静。〃
王鑫笑,笑得高高在上,像是看出了什么破绽,他默默走出了房间。能从那些不可理喻的村民手里,将盛君美救出,证明王鑫是一个不简单的人。而他还对我隐瞒了一些事实,诸如杜村的背景。
我与盛君美待在房里,她坐在我对面,除了外套不翼而飞外,身上的衣衫倒还算整齐。可她却一言不发,犹如受了刺激。我试着去拉她的手,不料她却抢先一步拽住了我,眼神迅速变得可怕,像被魔鬼附了身,要把我吞噬一样。
〃人渣!你以为自己是新闻女侠?张艺死了,机动部就你说了算吗?〃
虽早知盛君美对我不服,但听她亲口说出这等伤人的话,仍然难以接受。不过,我说过,我遇事素来冷静得比常人快,故我可在惊诧的一秒钟后,神情不屑,道:〃你嫉妒我吗?〃
第22节:山村二里 妒村(8)
话一出口,心里顿时犯毛。这不正是那条致命短信的问题吗?
我情不自禁地摸出手机,翻开收件箱,才意识到由于过度惊吓,我已在昨夜将短信删除了。对面的盛君美被我那一问给击怒了,她粗声喘息着,像随时都会给我一巴掌。
勾心斗角,充斥着每一个工作群体,《申报》编辑部也不例外。一次恶意的错报时间,让我误了一场政要会议的采访,以致总编对我大失所望。而给我错误时间的人,正是盛君美!
总编室内,我拿出手机,证明她错发采访时间。但整个编辑部,只有我一人不知盛君美的手机,在一周前就遗失了!
自然而然,我成了偷盗手机的嫌疑对象!栽赃受害人,罪加一等!
总编没说什么,但氛围还是变了。报社压抑的气氛令我窒息,我主动要求参加〃走进隐蔽山村〃的采访。那是一个小栏目,却能让我逃开同事怀疑的目光。
总编的安排永远出人意料,他竟派盛君美与我同行!初衷是希望我们在途中互帮互助,化解不快。上了年纪的人,总是想得很天真!
我开始怀念张艺,她与我永远能配合默契。写稿、拍摄,任谁皆可,但这些日子已经逝去,不复存在。
三
经历了大半夜的恐惧,第二天醒来后,我明显不在状态,打了几篇草稿,仍无法理出采访大纲。混乱当头,身为搭档的盛君美却不帮一点忙。打她回来后,除了对我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