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空港杀人案-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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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养父怎么愤怒,我已怀孕六个月,不能不顾自己的母爱去堕胎。
随着时间的消逝,我始终在养父面前保持沉默。只有沉默,才是我坚强的防线。无论他怎么反对,我也不能堕胎。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况且,我无论如何要生下小室安彦的后代。
幸亏我怀孕的症状,不是很明显。六个月的身孕,竟能瞒过父亲的眼睛。
可我与小室安彦之间的结婚,他却无论如何不允许。他认为小室安彦确实是一个优秀的人才,但不适合我。
在我养父——上司的高压和干预下,由我父亲做红娘,小室安彦与神奈川县沿海一带经营宾馆的社长女儿结了婚。
小室安彦哭着向我道歉和谢罪,他说只要自己在全日航工作,就绝对不能违背上司——我养父的意愿。并且,自己也不愿辞去全日航工作。
当时,我似乎真正了解了什么是男人的真实耐力。我望着父亲的身影,似乎彻底明白了工薪阶层社会的残酷。这种残酷,必须牺牲自己宠爱的女儿和无辜的幼儿!甚至必须牺牲人性最基本的东西!
我与小室安彦之间的爱情,不得不被迫搁浅中止。打那以后,小室安彦突然变得格外谨慎起来。没隔多久,我便同意了父亲为我包办的婚姻,接受了真壁君的求婚。
小室安彦结婚后大约二、三个月,养父按原定计划本应去欧洲出差。可他突然以身体不适为由,让小室安彦代替他。几乎是在差不多的同时,我与小室安彦之间的爱情火花有了结果,一个可爱的小生命来到世上。这是一个非常健康的小男孩,活泼可爱。尽管我与小室安彦已中止了那种关系。可父亲仍不善罢甘休,硬从我手里夺走孩子,把他送到希望收养孩子的川野君家。川野君,是我养父的一个远房亲戚。
我作为养父手中一张用作策略婚姻的重要王牌,一旦让别人知道是一个有私生子的女人,养父蓄意炮制的策略将毁于一旦。于是,父亲禁止我去川野君家看望孩子。这小孩叫安男,是取了小室安彦的“安”字,那是我在起名时硬加上去的。
小室安彦去欧洲出发后,父亲带我到了箱根。我原以为是安慰我,后来才明白他是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的。
在箱根宾馆里,父亲订了两个房间,一个我住,一个他住。两个房间,分别冒用他人的姓名,以身体不适为理由,以公司名义到温泉疗养,没有什么奇怪可言。
哪天晚上,我想起一件事情需要与父亲商量,便走到他住的那个房间门口。门虚掩着,没有关严。房间里,传出养父用英语与对方打电话的声音。没有什么寒暄语,也没什么礼貌用语。我不希望打扰他,打算等一会儿再来,就在我刚要离开的时候,听到这么一句话。
“小室安彦乘坐在全日航AJA4301飞机上,是由伦敦飞回日本的。’
4301飞机坠毁在东京湾,就在他打电话以后发生的。我听到这一新闻时,那一天的电话内容突然闪现在我的脑海里,养父曾在箱根宾馆的房间里,用英语跟对方通电话时说过的那句话。
电话,也许是养父打给阿拉斯加空港飞机保养班的乌托尼依主任?一连串的疑问,瞬间在我的脑子里翻腾起来。我悄悄去了箱根宾馆,查阅了父亲曾经打过的国际电话号码记录。当我得知那个电话号码真是阿拉斯加空港,他真是打给乌托尼依的时候,我惊呆了,我简直难以相信我的眼睛和耳朵。我愣了半天,猛然间我明白了一切。
父亲之所以去箱根,并不是安慰我,而是为给乌托尼依挂国际电话。如果从家里挂那个可怕的电话,恐怕事后难逃法律追究的下场。于是,以休养名义去箱根,并在那儿打电话。再说使用的是假名,不可能被人察觉。如果不是我亲耳听到,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而且,他至今还活在这个世上。
杀害小室安彦的真正凶手,是我的养父。坠毁飞机和杀害一百三十八位旅客和机组人员的凶手,也是我的养父。天哪!他为何要这样干?
我明白了,养父将小室安彦驱逐到国外,是为了顺利地把我嫁给真壁慎一郎。他把我当作权势交易的牺牲品。他不是从爱护我的感情出发,而是出于保护自己,进一步出人头地的强烈欲望。为此,小室安彦的存在,不仅仅是他前进道路上的拦路虎、眼中钉,更重要的,小室安彦是引诱乌托尼依出手的绝好鱼饵。
与此同时,我明白了养父为何会把我的父母抛弃在阿拉斯加的冰天雪地里。那不是万不得已的做法,恰恰证明了他的本性。他的心,原本就是那样的冷酷、无情。
在我上大学之前,他从不提起当时的真实情况,这也是出于养父的如意算盘。养父那种爱我的方式,使我也成了铁石心肠。剩下的,无论他怎么坦白也不能动摇我复仇的心。他的爱,使我萌生了旧恨。我看清楚了,他是一个十分可怕的人物。我的养父,已彻底失去了人性。
小室安彦投保四千万日元,是为了我。以往的多次出差,他都没有投保。可唯独这一次他毅然地参加了巨额保险,也许他有预感。刚结婚不久,而且有了心爱的妻子。可他偏偏投保,而且是四千万日元的生命保险。对此,我深深感到他对我的一片赤胆忠心。保险金,是小室安彦为我和孩子用生命换来的。每每想起他,我便对小室安彦产生无限思念和无比崇敬。从而,在心底里激起了我对杀害小室安彦的凶手、养父的愤怒。
养父,不仅夺走我心目中的丈夫小室安彦,还夺走孩子安男的父亲。如果没有父亲的反对,我与小室安彦及我们的孩子早已组成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
我开始变了,我无论如何不能原谅他。新仇旧恨,杀意萌生,我不再爱养父,而是罄竹难书的恨。
我决意杀死养父。于是,我选择了举行婚礼的那天。我结婚的那天,就是养父野心得到实现的时候。在举行婚礼的当天,既当新娘又当凶手,是为了复仇。
宴会结束后,我换上普通的服装,利用旅行出发前的短暂时机,闯入养父正在休息的314房间。
我事先对他说过,在结婚旅行之前有话对他说,请他呆在314房间别走开。也许是养父在女儿出嫁前的感伤,他愉快地答应了。后来我仔细想过,他当时的心情确实依依不舍。
幸亏在结婚宴会结束和旅行出发前的匆忙时刻,谁也没有注意到我的离开。
我没有乘电梯,而是沿着消防楼梯上了三楼。我知道,这幢宾馆楼里很少有客人单独进出。可我当时已经横下一条心,反正最终逃脱不了警方的逮捕,即便让人看见也无妨。当然,不希望在目的没有达到之前,让别人发现自己。
在从楼梯到314房间的走廊上让我躲过服务台‘眼睛’的,是312房间或者是313房间那扇敞开着的房门。这,纯属偶然。
养父看到我的出现,非常兴奋。尽管我成了他向上爬的阶梯,毕竟是他花费心血将我拉扯大。多年的父女之情,分别是令他最最伤感的。
就在这当儿,我趁机取出事先预备好的匕首,朝他左胸猛刺过去。他一定没有想到致命的袭击,竟然来自亲手养育的女儿。他那难以置信的眼光,呆呆地望着我。片刻,他对我说‘你快逃!快逃!你必须获得幸福!’大概是肺部被刺,说话声音很轻很轻,但我听得清清楚楚。他每张一次嘴巴,嘴角便鼓出一个血泡。他拼命抓住我的手指着门,示意我赶快逃走。当时,他脸上热泪盈眶。从他的眼神,我才醒悟到他对我真正的爱。他之所以执意让我到真壁家做儿媳妇,其真正目的决不是为了保全自己和实现更大的野心。他认为,我与真壁慎一郎结婚才能获得真正幸福。故尔,要我远离小室安彦。当时,我真正明白了养父的良苦用心。他自己就是与我的养母结婚后,才坐上全日航公司专务这把交椅的。当时,我养母的父亲是全日航公司的高层干部,正因如此,他比谁都清楚公司内部派系斗争的残酷性。现在,我悔恨交加,可为时已晚,我做了一件人世间最愚蠢的事情。
当时,我目瞪口呆,腿脚发软,嘴巴已经不能说话的父亲,在印有空港宾馆名称的信笺上写道。
小室安彦因酒醉驾车,撞死了乌托尼依的儿子,还企图从现场溜走。慌乱中,他将一个幼儿挂在车尾保险杆上,摇摇晃晃逃驶出两三公里。经过法院审理,被判处有期徒刑。为缩短刑期,全日航公司花费巨款与当地法院交涉并作了担保,才得以回国。像如此性格残忍的男人,我不能让他成为你的丈夫。最后,他又写道。
“求你了!快逃走吧!别喊医生,我反正活不长了!”
他深知自己已经危在旦夕,无论如何要把我从杀父之罪解脱出来。顿时,我恍然大悟。为了养父,我必须逃跑。
旅行结婚的起飞时间,越来越近,连一分钟也不能犹豫了。如果房间外走廊的状况与来的时候一样,我也许还有获救的机会。由于隔着上衣刺入养父的左胸,我身上的衣服几乎没有沾上血迹,我决定试一下获救的机会。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养父。我一边擦泪一边对养父说。‘再见啦,爸爸,你把我抚养到今天,我衷心感激您的养育之恩。’
养父高兴地笑着点点头。这时候,他的嘴巴已经不能动弹,视线也模糊起来,身体开始摇晃起来。
我强忍着父女之间告别时的悲伤,从房间里出来。幸亏走廊上与来的时候一样,那扇房门仍然敞开在那里,遮挡着服务台的‘眼睛’。沿着来的路走到消防楼梯,从那里回到大厅。一路上,没有被任何人看见。
刚才我说的一切都是实话,是我杀了抚育我长大的养父,心里非常后悔。可当我把匕首刺入养父胸膛的时候,曾有过憎恶被风刮走的感觉。
细细想来,我们一家是被诅咒的家,养父把我的父母亲抛弃在冰天雪地里,杀害了我的恋人、即这个孩子的父亲。而现在我又杀害了养父,将作为杀人凶手接受法院的制裁。
这大概是老天爷对我们家的惩罚!如今,与其说是后悔莫及,倒不如说是沉浸在无限悲痛之中。两个已经死去的人,尽管各自都有这样那样的情况。但对我来说,都是不可替代不能缺少的。我们不应该自相残杀!——我现在才明白,人是多么的孤独和多么的悲伤呵!
杀害养父的女儿,理所当然承担法律责任。可一想起孤零零的安男,我的心就像被揪似的疼痛。我们大人所做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却要让他幼小的心灵承受巨大的痛苦和孤独。对于真壁慎一郎,我与他没有任何感情,尽管时间不长,可我欺骗了他,居然以同床异梦的夫妻名义与他生活在一起,实在是抱歉之至。”
终章 判决
1
十二月二十一日早晨,居住在横须贺市的木匠汤村幸次挎着一架照相机,租借一条小船来到东京湾。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像这样痛痛快快地玩过。最近,他突然对摄影感兴趣起来。
他想从海上取景,拍摄一张冬季清彻的蓝天白云与林立的工厂烟囱成对比的照片。船在海上行进的时候,一阵阵刺骨的寒风向他迎面扑来。可他满不在乎,仍忙于取景对焦,寻找最佳镜头。
汤村的摄影作品,最近被刊登在某权威摄影杂志上,获得佳作奖。摄影迷的汤村更是以此为契机,全身心投入到摄影上。
由于光线缘故,烟囱与天空难以三位一体。他东搜西寻,好不容易找到满意的画面时,又觉得这种大众化的镜头谁都能找到,打消了念头。
汤村希望通过清晨厂区的清彻天空与苍白无力的大海对比画面,告诫人们爱护大海,铲除公害。
这种画面,需要配有林立的烟囱、大海以及背负寥廓的蓝天。可尽管是晴朗的冬天,而工厂上空早已失去原来的亮丽色彩。加之大海里漂流着废弃物,染成了灰白颜色。
随着船体不停摇晃,身体开始感到暖和起来。
汤村君渐渐变得焦急起来。如果太阳高高升起,就难以找到理想的画面。为寻找这样的镜头,船开始朝东京湾北面的野岛驶去。就在这时候,汤村君发现N汽车工厂的岸边飘浮着橱窗模特儿形状的物体。
“难道……不可能!”
汤村君虽然打消不吉利的念头,可握桨的手掌汗涔涔的。船来到飘游物旁边,转了几圈。经过仔细辨认,汤村君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脸色变得红一块白一块的。
果然是具漂流的尸体。已经体无完肤,面目皆非,骨架化的尸体上,到处留下小鱼没有吃干净的痕迹。
当船再朝尸体身边靠近的时候,正巧涌来一个波涛,尸体高高抛起。那黑洞洞的骷髅眼窝,朝着汤村君瞟了一眼。
田浦警署接到汤村幸次的报案,迅速驾船赶到现场打捞尸体。尸体遭到了鱼群的蚕食,原形已经无法辨认。腐烂的肉已经所剩无几,尸体的大半部分已经骷髅化。一看就知道,尸体已经在海里飘流了很长时间。
起初,多半由于水压原因而沉在水深的海底。后来,由于涨潮和退潮的缘故,尸体终于浮到了海面上。
尸体上身的衣服,由于长时间海水的浸泡,已经无影无踪。下身仅剩下皮带及其皮带部分的长短裤布条,其余是骨架。
田浦警署起初以为是钓鱼者不慎掉落海里。经过分析,腰部剩下的布条是西装模样,加之不曾接到过钓鱼者落入附近海里的报案。经与空港8·11专案组联络,该尸体特征系全日航公司职员小室安彦,是一百三十八具尸体中唯一没有打捞上来的。
次日下午,小室安彦之妻由纪子接到通知,赴田浦警署确认尸体。根据皮带和布条等,确认系其丈夫的遗物。皮带扣上,刻有Y·K的英文字母。
接着,确认遗体,警方考虑到尸体已大部成骷髅形状,打算让由纪子辨认照片,但由纪子执意要辨认尸体。为此,警方担心她有可能受不了刺激而当场昏厥,特地配备了医生、护士以及抢救器具。好在由纪子见到尸体后,只是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半晌后才对警方喃喃的说。
“确实是丈大小室安彦。”
在AJA4301飞机坠毁东京湾后的第十个月里,最后一具叫小室安彦的尸体终于浮出海面。
2
天空没有月亮,海上涌起昏暗的波涛。在万籁俱寂的栈桥上,小室由纪子和吉村健太郎并肩站着。
“正巧过去一年了。”
吉村君一边望着黑压压海面上泛起的白色浪花,一边附和着说。
“是呵,正巧是一年。”
由纪子重复着吉村君的话,将视线投向比海面还要昏昏沉沉的天空。如果遇上晴天,一轮皎洁的圆月一定会高高悬挂在空中,迎着呼啸的寒风,向西缓缓而去。一年前的今天,满载一百三十八名旅客和机组人员的最新喷气式客机,就是在一刹那间被冷酷无情的海水吞噬。
悲剧,不仅带给一百三十八位遇难者,也带给他们家属和亲朋好友无限怀念和忧伤。
“我们一定要分手吗?”
吉村君抬起脸,用眼睛望了由纪子一眼。
“虽说不上幸福,但最好还是那样。”
由纪子回答时,视线继续射向远方,似乎在搜寻不知藏在哪里的月亮。
“为什么不迫寻人生的幸福?”
一阵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