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间-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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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刻，还有一件更心烦的事。
“喂！老兄，你看我捉到了什么？”副舰队长约克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笼子，里面是一只呆头呆脑的胖鸟。
“哦！草鸡一只。”舰队长睁开一只眼睛，说。
“你那台笨蛋机器人管这个叫凤凰。”约克很得意地回答。
舰队长似乎很疲惫，说：“告诉你一个消息，地球联盟分裂了，现在太阳系已经陷入了战争，作战双方都动用了反物质武器。我是刚刚接到这消息的，扣去消息延时，相信已经是十年以前的事了。”
约克听了一扬眉毛，干脆地说：“实话告诉你，我根本不想回去。”约克放下笼子坐在舰队长对面：“地球联盟的那些混蛋，派我们出来远征，吃苦的是我们，名誉和利益却全都是他们的！我不干了！我看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建立我们自己的王国。”
舰队长沉思半晌，说：“也许你是对的，我们犯不着为那些自私的家伙卖命。再说他们打得热火朝天一塌糊涂，我们别回去自找苦吃了。另外，最重要的一点是，古人云：‘自作孽，不可活。’弄不好本土文明挺不过这一场自己制造的大浩劫……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在这里扎下根来生存发展，也算是为人类文明保存下了一缕血脉。对！我们马上找个好地方，先建立一个殖民地，站稳脚跟，静候其变。”
事情一决定，开发进度就很快了。他们这样的远征考察舰队，其实就是殖民拓荒舰队，二十余万考察队员男女比例适当，而且本来就带有数量极多的物资，只要能在沿途的星球获取补充，就算一代一代繁衍下去都没有任何问题。等到三天后的傍晚，他们已经在一个环境优美的大湖泊边建立起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小城镇。
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着落日。舰队长看着这片湖面，若有所思。昨天，几个考察队员在一个山谷中找到了一种种子很像水稻、枝干却是木本植物的可以食用的植物，当时指挥部一拨人看了传送来的即时图像后身边那台聒噪的智能机器人脱口而出：“这是《山海经》是记载的‘木禾’。”
老天！他们难道跑进了神话传说之中？舰队长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喝得醉醺醺的约克走了过来，说：“从今天开始，这儿……就是我们的国家，我们……我们所到之处，全是我们的领土……”然后，他倒在地上，模糊不清、颠三倒四地背起了那份《独立宣言》。
舰队长提起他的衣领，问：“你还记得你自己是谁吗？”
约克口齿不清地回答：“约克？华盛顿……不！我是乔治……乔治？华盛顿……”
哗啦！舰队长把他丢进了湖泊里，他换气着爬到岸上，在衣服上的烘干器发出的融融暖意中睡着了。
太阳沉入了地平线之下，但余晖尚存。舰队长很清楚，如果这颗星球上有智慧生物存在，那他们的行为将构成侵略！而智慧生物……舰队长总觉得他那段消失的记忆，是和一种神秘的智慧生物有关。
深夜，小镇的灯火逐一熄灭，舰队长却又再次出现在湖边，他盯着平静的湖面，总觉得这个星球深处好像有一双神秘的眼睛在看着他们，这……是善意的吗？
唉！舰队长长叹一声，转身离开了。所以他没看见湖水开始微微翻滚。
不久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又过了两天，舰队长接到负责食物来源的队员的报告，他们从捕猎场运到小镇的食物总有一部分会莫名其妙地失踪。所幸的是这个星球食物来源非常丰富，这样的事情并赖以造成饥荒。但最奇怪的是，失踪的总是最美味的食物。舰队长决定去看一看。
一辆太阳能动力运输车停在停车场里，集装箱被啃掉了很在一块，上面有巨大的牙齿印，里面空空如也。司机心有余悸地说：“集装箱里本来有五千只烤草鸡，当时我正在路上，一阵狂风刮过，集装箱就成这样子了。”他面色如土，好像在担心那饥饿的神秘生物下一秒钟就会啃掉他的脑袋。
“究竟是什么怪物？”约克摸着下巴说。
机器人又想插嘴：“嘟——根据古书上记载……”
啪！舰队长关掉了机器人的电源，说：“我们开上一辆满载食物的车去遛一下就知道了。”
半小时后，在捕猎场和小镇之间的简易公路上。约克开着车，问：“舰队长，我们这样来来回回已经跑了好几趟了，你说那个怪物会上当吗？”
舰队长打开机器人的开关，说：“不知道，应该会的。”
话音刚落，天边一道龙卷风突然迎面刮来！
“系紧安全带！”约克大声叫。凭着高超的驾驶技术和极好的运气，居然成功地冲过了龙卷风。
呼！约克松了一口气，说：“幸好我的驾驶技术过硬，这辆货车也比较轻，好操纵。”
“嘟——当然，集装箱没了嘛！”机器人发出机械呆板的笑声。
约克将机器人踹出驾驶室，急步走下车，发现集装箱被啃掉了一大块，里面的食物不翼而飞。舰队长看着那些巨大的牙齿印，问：“究竟是什么怪物？”
嘟！嘟！嘟！机器人的面板闪烁了一阵子，出现了一幅模糊不清的图案：龙卷风中，一头巨大的怪兽将集装箱啃掉了一大块。那怪兽巨大的嘴巴和粗壮的触手特别明显。
“混蛋！”气得浑身发抖的约克狠狠地将机器人一脚踹翻，说：“给每一辆运输车都装上轻型激光炮！把任何胆敢来抢食物的怪物轰成碎片！杀光任何胆敢藐视人类的生物！”
约克正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再劝他吧！舰队长想。
晚上，舰队长总觉得一切都有点不在对头。约克太冲动了，在这个事事都透着古怪的星球上，真不知道他会闯出什么大祸来……
心烦意乱之间，舰队长走到一片小树林里。他发觉在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打量着他。
“谁在里面？”他大声问。
一个女孩出现在树林里，衣饰打扮都透露着诡异，但………很美。她的眼眸中闪着星星的光芒。伴着一阵蛇行一般的沙沙声，女孩来到他面前，很有礼貌地说：“你好，人类。你就是这里人类的首领吧？”她用的是人类的语言，但舰队长强烈地感觉到她绝对不是人类。
“你……你是……”舰队长发觉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的。他在大脑中拼命搜索“第三类接触”时人类所应该做出的正常反应，却发现脑筋已经打结了。
女孩说：“对于你们来说，我只是另外一种陌生的生物。也许这样和你们见面很唐突，但我们已经等了你们数千年了。我没有敌意，但是不知道该选择怎样的见面方式才算是恰当……我是一名诗人，只是想找点灵感完成我长诗的终章。”
“我……我也没有敌意。”舰队长很紧张地说。
女孩看着舰队长，看着月亮穿过小树林投在地上斑驳的白光，静思片刻，微笑了起来，轻声说道：“我知道了，我想出了长诗的终章……”
一道激光撕裂夜幕，女孩的前额出现了一个血洞。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美眸中尽是无法相信的神色。他倒下了，巨大的蛇形尾巴扫起一片火红的落叶。
“多么危险的生物！要是给她的尾巴扫中，一定会当场毙命！”约克端着笨重的大功率激光枪跑进树林，气喘吁吁地说。
地上落着一支毛笔和一张带血的宣纸，那纸上竟然写满工整的小篆。舰队长看着那人身蛇尾的女孩美丽的尸体，想起童年时奶奶讲过的远古神话：人身蛇尾、女娲大神……
大屠杀
地下城里，纳鎏迦看着自己好不容易长出毛的尾巴，不住地叹气。
“被我们最优秀的诗人阿莫娜娜姐姐拔掉毛做成笔来进行创作，相信你可以炫耀好一阵子了。”龙姐姐嘲笑说。
“三天后就是宇宙联合大会给她颁奖的时候了，我现在却找不到她。”纳鎏迦抱怨说。
“哦？你这么关心她？”龙姐姐问。
纳鎏迦摆摆尾巴说：“别想歪了，我和她甚至连染色体数量都不相同，两个不同种族的生物能搞出什么绯闻来？我们只是纯粹的好朋友而已。她的长诗《山海间》还没写完就已经创下了宇宙历史上的最高销量记录，她说明天就能写完结尾。”
突然之间，门铃声大作。龙姐姐带着纳鎏迦浮出水面，却看见满身是血的辕刃。饕餮族除了爱好美食以外，还以皮坚肉厚著称，但辕刃现在却伤得不轻。
纳鎏迦吃惊不小，问：“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辕刃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话：“阿莫娜娜死了，是那些两条腿的家伙……”
如同一个炸雷，纳鎏迦懵了。
人类的小镇。
一名考察队员神色怪异，走进了设在小镇北端的实验中心。
一个一丈多高的容器中，冰冻着一具人身蛇尾的尸体，真的是她……那名队员全身颤抖，喃喃地说：“阿莫娜娜……”
“喂！阿仑，你没事吧？”另一名队员问。
那名被称为阿仑的队员击碎容器，抱起阿莫娜娜的尸体，对旁人不置一顾，往外就走。其他人赶紧按响了警报器，大批警卫赶来，却被他用强大的脑电波干扰术使他们神经系统紊乱而死。
一名侥幸躲过一劫的考察队员向他开枪，激光束却在他身前散射开来。“你们的负责人在哪里？”他问。
问明方向，他抱着阿莫娜娜的尸体向指挥部大楼走去。两名警卫挺身阻拦，却被他在前额聚起两团火球，整个人一瞬间就烧成了灰烬。
远远的，他就听到指挥室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你危害了一个智慧生物！这将导致非常严重的后果！”“我是为我们大家着想！”“我是舰队长，我命令你停止这种疯狂的行为！”“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生物能凌驾于我们人类之上。”
金属墙壁的原子间引力受到不明力量的干扰，在一瞬间如海浪扫过的沙雕般倒塌，一个人抱着阿莫娜娜的尸体走进来，问：“你们谁是负责人？”
“你是谁？”副舰队长约克大声问。
“九尾狐，纳鎏迦。”那人冷冷地回答。
大批全副武装的战斗人员赶来，强力激光枪将此人制服的能量护盾击穿，但无法伤害到他本体更为强大的能量护盾。纳鎏迦的人类躯体浑身是血，将阿莫娜娜的尸体轻轻放在地上，说：“你们横行无忌，没有报应真是太不应该了。你们杀害了我们最优秀的诗人，我要整个人类文明为她殉葬！”
纳鎏迦的眼中发出银白色的亮光，他那人类身体突然爆裂，一团白影闪电般跃出钻入一名战斗队员的体内，瞬间将他控制。纳鎏迦继续说：“培养一名天才，也许数百年的时间都无法实现；但杀害她，却只要一瞬间。”
战斗队员们不得不将那名被控制的队员杀死，但那团白影——纳鎏迦的九尾狐本体，又进入了另一名队员的体内。他们不得不再次将那名队员杀死，但纳鎏迦马上又夺取了一具新的身体。
当第七名战斗队员倒下时，纳鎏迦厌倦了这种游戏，发出一阵强烈的电磁暴，烧毁了包括激光武器在内的所有电子仪器。他踏着血迹，走向约克，问：“你刚才说‘没有任何一种生物能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就是你吗？”
约克双目尽赤，抄起身边的椅子就向纳鎏迦砸去，却被纳鎏迦强大的能量风暴将他连人带椅瞬间分解成原子！
因愤怒而血红的眼睛，又瞪向舰队长。纳鎏迦冷冷地说：“下一个是你！”手指慢慢指向舰队长。
“住手！”一个强大的信号直接传入所有人的大脑，包括纳鎏迦。他把手掌指向天，能量风暴将屋顶完全气化，一道亮光直冲天际，几片巨大的鳞片带着血迹落在众人身旁。纳鎏迦残酷地笑着说：“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我的复仇，包括你，龙姐姐。”
一根巨大的龙尾将纳鎏迦乒乓球一般打出了屋子，一连撞断不少大树才停下。天空中传来龙姐姐愤怒的声音：“我无法阻止，但是阿莫娜娜呢？看看这些你造成的废墟吧！你如此疯狂的杀戮，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你这样疯狂地‘复仇’，不是只能让阿莫娜娜在九泉之下更为伤心吗？”
阿莫娜娜？纳鎏迦愣住了，身体贴在大树上，仿佛变成了木雕。
纳鎏迦记得自己曾经问过，她的长诗为什么要叫《山海间》？
“在生命诞生的最初，我们都是毫无分别的一堆原子。茫茫宇宙中，各种天然的放电现象、物理变化、化学反应，使得一些运气好的原子组合成简单的有机物。有些比较幸运了，在经历了千百万年之后成为了智慧生物。而那些运气稍差进化为普通生物，甚至植物的，在很久很久以前也和我们一样，是同样的一堆毫无区别的原子。所以，当我们为了生活而砍掉一棵树时，就应该再种上一棵，并细心呵护直到长大。因为这些都是我们千百万年前的兄弟姐妹。而那些运气和我们相仿的兄弟姐妹们，在创世之初，宇宙母亲将我们安排到这个广袤空间的不同角落，但再遥远，也无法割断我们早已注定的血缘关系。进化有先后，我们不能因为他们暂时的愚昧和残忍便不承认他们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如果将整个宇宙比作一颗星球，咫尺天涯，我们只不过是处在不同的山和海之间而已。我希望所有的兄弟姐妹跨过所有隔离我们的高山大海，最终都能聚在一起，共赏多维宇宙的璀璨。”阿莫娜娜早已逝去，但她的话犹在耳边。
山和海之间，山海间……
半晌，纳鎏迦才发出一阵受伤野兽的嚎叫……
落幕 山海间
阿莫娜娜的受奖典礼，最后成为了她的葬礼。不光是碳基生命，就连其他不同形式的生命体也派了代表来参加。
“很感谢你们收留了我们。”舰队长说。
“你们有句古话：‘四海之内皆兄弟。’感谢阿莫娜娜吧。”纳鎏迦说。愤怒已经平息，他为自己同室操戈的疯狂行为而感到愧疚。
“对不起，我们的愚昧，让优美而伟大的史诗《山海间》失去了结尾。”舰队长垂下头表示忏悔。
纳鎏迦否定道：“不！《山海间》是没有终章的。就算这个宇宙陷入热寂，这不朽诗篇也不会终结。”
“什么？”舰队长一时没听明白。
纳鎏迦解释说：“宇宙是多重的，我们有足够的能力突破不同宇宙之间的壁垒，就如阿莫娜娜的诗歌能让不同种族的智慧生物产生共鸣一样。就算这个宇宙灭亡，生命的故事也不会终结，所以《山海间》永远也不会落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