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中的失乐-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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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根户福尔摩斯的责任感出乎意料的强烈呢!”布濑说,“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听听新的论点也不是什么坏事吧!我昨天听甲斐说,曳间似乎又提出了新的解答,各位已经听说了吗?如果没有,现在就告诉各位吧!我是已经知道了,但故意没告诉奈尔兹他们,因为这样会比较有意思。”
“真的吗?反正也没什么好怕的。”影山说着,转身望向曳间。
“这么说,就是所谓的‘寻找华生’吧?”羽仁兴致盎然地附和。
暧昧回答后,曳间接着说:“让各位太期待就……因为我是非现实的论点,而且极端怪异,各位就当成是玩笑话听听吧!没错,我是将这次的事件,如羽仁上次说过的,视为杀人事件。”
他边说边从一旁的书橱拿出笔记本,开始在上面用笔写下几项内容:“这是利用羽仁‘地毯式调查法’整理出来的分类。”
说着,他让每一个人浏览如下所示的内容。
A 未发生杀人事件。
1 真沼的闹剧。
2 真沼之外的人的闹剧。
B 发生了杀人事件。
① 真沼在雏子窥探过书房之后被杀害。
Ⅰ 凶手曾经出入现场。
Ⅱ 凶手未在现场出入。
② 真沼在雏子窥探书房前被杀害。
i 雏子看见的人是凶手。
ii 离子看见的是玩偶。
“根据上次羽仁的推理,②里的人是否为凶手,因为基于凶手不应该会采取冒着可能有人窥探书房的莫大危险而被否定了。而且①的I有两种解释,一是真沼的尸体被肢解后,从窗户丢出屋外,另一种则是将尸体藏匿在百科全书的盒子内。①的Ⅱ则是遥控杀人,以类似魔术之手的东西杀害真沼,再将尸体肢解,从窗户丢出屋外。情况大致如此。但足,肢解尸体太缺乏现实性;另外,将尸体藏匿在百科全书盒内,也因为布濑的证词而被否定。因此,一切状况皆是‘否’的结论,依此看来,案子似乎再度陷入混沌的谜团之中…
但其中存在着陷阱!什么陷阱?那就是羽仁给予的名称‘地毯式调查法’……换句话说,这种分类看起来似乎是地毯式,其实并非如此。若以发生杀人事件的状况来看,地点上是否受到限制还很模糊,毕竟一些琐碎的事无法解决。至于若将地点限制在书房,应该是不可以将A一律视为闹剧,假设就算承认了这一点,那么A的单纯区分方式也不得不令人摇头……算了,不在意这方面的问题也没关系。重要的B是以雏子的证词为分类基准,但如果一切都是谎言,结果又是如何?各位应该明白吧!提出所谓的‘地毯式’,这样的分类就几乎毫无意义。这么说或许羽仁会不高兴,但事实上,这种推理所得到的只会让‘以地毯式调查’也无法解开谜团的念头,深植在各位的内心而已。不,这种分类方式甚至会化为先人为主的观念,妨碍到其他人的推理。”
“那都要怪我发表错误的推理,实在对不起!”羽仁耸耸肩。
“呵呵,没必要那么卑恭屈膝嘛……无论如何,我认为,凶手未在现场出入是不可能的,如此一来,我的结论是,这个案子不可能是一个人犯下的!”
“这么说,还是所谓的共犯论了?到底是哪些人共谋?”根户打岔。
曳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不能这么快就下结论。首先,例如去拿书房的备用钥匙时,如果在‘黑色房间’的布濑、仓野、杏子、雏子、影山全都是共犯,则至少在那个房间发生的事情本身就不存在了。为了演出完全虚构的消失事件,就算留下也许在他处杀害真沼的疑惑,若是到了种程度的话,就非我所能应付的了。所以,这五个人之中绝对有人不是共犯吧!还有,若是明确说出另外一个前提,则羽仁的方法之所以无法解开这个谜团,主要是因为相信雏子的证词,也就是说,雏子必须不是共犯之一。”
雏子听了这句话,眨眨眼。影山偷偷看了她一眼,只能猜想她那惊讶的表情,完全是因为她不记得刚才指出的那些事而感到困惑。若说那是演技,那么她肯定是个实力派的女演员。影山不得不认为,这绝对是曳间的判断错误!
但是,曳间完全不在乎雏子的反应,边把玩着刚才羽仁和根户推倒的西洋棋子,继续叙述自己的推理。“接下来有问题的是布濑。我试着在这里使用简单的反证法。首先,假设布濑也是共犯者之一,也就是说,至少布濑和雏子两人属于共犯同伙……如此一来,会变成什么样的情况?因为实际目击真沼的是布濑和雏子两人,所以他们若是共犯同伙,则真沼是否曾经在书房里,这就有疑问了。不,说得明白些,其他人都没看到真沼,所以没必要在书房杀害他,没有人会在完全没必要的状况下,故意在危险的地方杀人。这就表示,至少可以说书房中并未发生杀人事件。因此,虽然不能说最初的假设错误,却可以剔除于外。也就是说,布濑属于受骗的一方。
接下来又会是如何?真沼如布濑所书,的确进了书房,而布濑又一直未离开‘黑色房间’,所以,让真沼消失的机会,只有趁着布濑回主屋拿备用钥匙的时候。布濑离开‘黑色房间’时,现场还留下仓野、雏子、杏子、影山和甲斐五个人,假如在这时候真沼的尸体有机会离开书房,那就必须是这五个人全都是共犯。
如果认为,真沼到当时都还活着,却在不确定布濑何时会回来的短暂时间内被杀害,就算是五个人联手也不太可能,因此必须有某个人事先早真沼一步潜入书房……依照顺序来说,仓野、雏子、杏子进入‘黑色房间’时,那个人在书房里杀害真沼,进行在镜子上溅血之类的动作,过了一会儿之后,为了让人发现状况有异,才利用音响发出嗡嗡声。在场每个人因此而讶异,布濑则因为房门锁上,于是慌忙跑回主屋拿备用钥匙。那是大家共同的计划,可说是一种被预定的不在场!当然,后来抵达的甲斐也加入一起行动,六个人合力搬出真沼的尸体,由最初的谜样人物送走。之后,剩下的五个人假装若无其事,不,是非常担心的模样……等待布濑回来。返回之后的布濑,慌忙以备用钥匙打开书房门,进入一看,里面已是没有任何人的空房间了……那么,说到这儿,各位应该已经明白实际下手的谜样人物是谁了吧?只要考虑到后来根户随即抵达,应该就可以确定他就是这个谜样人物。当然,被电话召来集合的时候,只有羽仁和我们不同,羽仁是独自一个人前来,所以认为他是谜样人物也很理所当然……”
“但是……等一等!”羽仁打断曳间说话,“你陈述的内容条理井然,而且非常有趣。但应该也可以这么思考吧!事实上并没有所谓的谜样人物!也就是说,在布濑离开‘黑色房间’的那段期间,从书房里出来的并非尸体,而是活生生的真沼。所以,镜子上的血迹图案、音响发出的杂音,全都是真沼自己动的手脚……”
羽仁说到这儿,曳间挥动张开的手掌,打断他说话。“不,羽仁。我一开始应该就已经说过了吧!我是将这个案子视为杀人事件而进行推理。当然,真沼没死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但在事态演变至此的现在,我已经不管杀人以外的其他可能了。”
当曳间反驳时,羽仁突然惊呼出声,双手抱头。
曳间露出微笑,甩手搔抓太阳穴。“其实,我刚才叙述的推理应该是有错误的。为了再次确认这一点,布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哦,什么问题?”突然被点名,布濑睁大了双眼,很感兴趣地报以微笑。
“用钥匙打开书房门之后,最先踏进书房的是你吧?”
“没错,是我。”
“本来的门钥匙确实放在床铺上方的橱柜抽屉里?”
“是的,一切如我所说的。”
“是你亲自确认?”
“可以请其他五个人证明。当然,若他们都是共犯,证词也不足采信吧!”布濑状似愉快。
“这就是重点了,你进入书房到发现原来的钥匙之间,可以肯定没人接近抽屉吗?”曳间的声音加重了力道。
布濑听了曳间的提问,玻鹧劬Α!耙簿褪撬担甯鋈酥杏腥送低蛋言砍追呕爻樘耄咳舴侨绱耍棵潘系奈奕朔考淅铮抛旁砍椎牟豢赡茏纯鲆廊淮嬖凇底由系难M及傅娜芬踩梦蚁帕艘淮筇牵辈间钗豢谄拔也恢闶欠裰溃歉龀樘氪蚩蚬厣鲜被岱⒊龌├怖驳纳欤退忝院保不嶙⒁獾缴臁2唬夷芄欢涎裕鞑槭榉康氖焙颍蛭砍鬃苁欠旁谀嵌晕乙欢ㄊ亲钕茸呦蚰歉龀樘搿!
这就意味着,布濑从“黑色房间”离开时,就算其他人协力搬出真沼的尸体,也没办法说明书房门锁上的疑点。那么,谜样人物当时就不可能从“黑色房间”逃走,而是留在书房里面,从内侧锁上房门,把钥匙放回抽屉,然后躲在床铺底下,是这样吗?接下来,趁着布濑被镜子上的血迹图案所吸引的瞬间,犹如一阵风般从那个方形的黑暗中溜出去?
影山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完成这样的犯罪行动,却可以想像画出非常具有真实感的情境,那画面简直就像是身历其境。
这是个奇妙无比的妄想!
5.有尸体的杀人
曳间笑了,盘腿而坐,摇晃着略显驼背的上半身,曳间笑了。
雨声渗入耳膜持续聒噪。影山想装出困惑的表情,但他的努力不知道被偷窃到何处了。
不知什么时候,浓密的黑暗包围了四周。影山在黑暗中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邪恶气息。
——危险!
他反射性地思考,打算移动身体,但眼前的景象却开始出乎他意料之外地改变了。
正在笑的曳间,嘴巴笑得更大了,而且不是就这样停止,正以为会完全张开,想不到却开始向两旁裂开。影山感到全身汗毛倒竖,更有一种晕眩似的恐怖。在如石块般僵硬的影山眼前,曳间的嘴巴笑到裂开至耳垂下缘。眼前出现的,或许是异世界里酷似曳间的鬼怪,肤色在一瞬间变成了蓝色。黑暗则像内出血般膨胀为紫色,和曳间鲜红的笑声同时袭向影山。
在一种不知被抛向何处的感觉中,影山醒了过来。
浑身冒冷汗,他上半身挺起几近三十度,掀开手中紧握得几乎麻痺的毛毯,坐起身一看,四周仍是一片黑暗,混杂在雨声里,可以听到轻微却毫无间断的风铃声音。事实上,不只是因为做
梦,房间里真的是非常闷热。
影山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时还望向一旁。沉沉熟睡中发出几乎听不见的鼾声,这个人是羽仁。曳间住处有两个房间,这个房间除了羽仁之外,还有根户、布濑、霍南德一起睡,大家互相抢着毛毯,睡姿横七竖八的。
透过黑暗集中视力,从敞开的纸门阴影可以看见隔壁房间。只有雏子分到一床的垫被边缘,浮现在蓝白色的黑暗中,而她对面的毛毯中伸出来的应该是曳间的脚吧!
——喔,做了一场怪梦!
影山再度擦拭脖子四周的汗珠,放松地呼出一口气,但先前的恐怖仿彿来不及逃走,依然缠绕在背脊一带。
——这都要怪曳间的奇怪推理!
他抓抓头发,扭转身体寻找香菸。不耐烦地深吸一口之后,也发现自己已逐渐习惯了周遭的黑暗。拉开窗帘、窗玻璃紧闭的另一侧,昏暗的街灯映照出的雨丝余光非常锐利。若考虑到大伙儿是将近十二点才就寝,现在应该已经很晚了。
影山第二次在烟灰缸撢落烟灰时,意外地,四足相对而睡的根户忽然发出“嗯”的一声。
“唉!”根户不高兴似地提高语尾声调,撑坐起来,正好与影山面对面。
两人之间躺着布濑。
“干嘛,还不睡?”背向窗户的根户睡眼惺忪。
“不,我是正好醒来。”影山回答,眼镜往上推。
“是吗?我睡得很熟。”根户半成像是自言自语,再次躺下。
“啊,现在几点了?”
“什么几点……等一下!”
这时候,似乎已有百分之九十漂浮在睡眠中,但根户虽然躺着,却还睁大了模糊的眼球,看着位于隔壁房间影山看不到的挂钟指针,耍脾气似地说:“四点十分。”
之后,就一句话也没有了。
——真的吗?
这时,影山忽然注意到,房间交界的墙壁上挂着镜子。上面正好映出曳间自傲的八角形时钟钟摆部份。影山望着摇晃的钟摆,扭转脖子从下方仔细瞧,看到镜面上指针指的是七点五十分的位子之后,便顺势让身子往后倒下。
——七点五十分,左右相反的话就是四点十分,完全正确!看来根户虽然睡眼惺忪,但在那样的姿势下,居然能够正确判断。
影山很佩服他这一点,然后将烟雾吹向天花板。躺着凝视吸收白烟的黑暗,脑海中潜入了各式各样的思绪。
曳间的推理,主要的诉求是什么?所谓“为求惯重起见”一语也相当奇妙。影山无数次反刍布濑回主屋拿备用钥匙离开时的记忆。他想像着,或许在无数次的反覆之中,若是其中有一次,他告知其他人说,通往书房的门也许是从内测打开的,大概会受人嘲笑吧!但是,脑海中却没有这样的记忆!那也只能说是曳间的推理错误,否则影山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解释。
所谓的“寻找华生”,指的就是这样吗?这一部分,影山试着问过奈尔兹,但奈尔兹只是以偶然想到的几个字含笑掩饰过去。
——如果曳间的论点也错了,那么,真沼和凶赚或许真的是靠隧道效应脱身呢!
影山点燃第二根菸。蓝色的烟在彷彿溶于水的黑暗中,每吸一口,菸头就闪出炫眼的光芒。如果就那样转动脖子脸朝侧面,菸光残影几乎像是带着昏黄光线抵达房间一隅的虚空,然后黏附在空间里烧成焦黄流连低回。影山认为像这样转动脖子,或许能藉此描绘出文字,但更仔细分析之后发现,影像是残留在视网膜上,任凭再怎么摇头、移动眼球,那影像也不可能随之移动。
影山忽然点起头来,喔?是吗?
但是。这解释反而更加深了他对于那件事的不解,而且更让他觉得,某些地方和这次的事件之间有共同点。
——这次的事件真的只是一场闹剧吗?或者是藉由一种超乎我们智力推断极限的巨大奸计来驱动?这简直就像奈尔兹小说里所写的五黄杀,在不知不觉中留在我们头顶上,稳稳地持续投下邪恶的能量。
影山的记忆里,奈尔兹小说中的一节甦醒了。
(犯行必须是连续杀人!)
影山慌忙揉熄香菸。可怕的应该是奈尔兹吧!那篇《如何打造密室》的侦探小说,只不过是妖异的双重结构虚壳,其他人无法看见的奈尔兹表情,其实却是极力忍住笑意的恶魔表情。
恶鬼披着蓑衣前来,小说中确实也有这样的纪录。
风铃声仍持续响个不停。
影山闭上眼睛,尽可能想让自己睡着。但就在那一瞬间,他失去了身体的重心。是就寝之前服用的生物硷出现效果了。应该是躺平的身躯,此刻却僵硬地坠落地狱深渊,而且是头下脚上反覆无数次地旋转,夹杂轻微的呕吐感。虽然只忍耐了两、三分钟,却还是无法忍受,影山深深感到后悔。但是,这种情形总会习以为常,影山自己也非常清楚,尽管后悔了无数次,却还是戒除不了睡前吸食的习惯。
——难道我已经成了被虐待狂吗?
过了不久,坠落感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