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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十月 2006年第06期-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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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铃声响了,杨同光进来了。学生们看到他的第一眼,是觉得有点不认识他。他如同往常,穿着灰不溜秋的衣服,可他并没把手插进袖筒,背到身后——他把两只手拖着,从讲台的这边走到那边,显出无所适从的样子。学生仿佛第一次发现他的手有那么长,竟拖到了膝盖。其实只不过是因为他弯着腰。终于,他开始上课了,他笨拙地捏住一根粉笔,在擦得发亮的黑板上写课题。他的粉笔字写得多么糟糕啊,如同一个拙劣的木匠钉一口箱子,木板东倒西歪,龇牙咧嘴。教室后排有了小声的议论,虽然听不清说些什么话,但杨同光的学生知道这是在议论他们老师。他们为老师感到难过。把课题写好,杨同光回转身来的时候,脸上的肌肉神经质地痉挛着,他说,我们今天……这时候,他就看到了马校长。新州高中和实验中学的校长都来了,三个校长坐在最后一排。马校长斜着眼睛,翘着嘴角,往后面梳得服服帖帖的头发闪着冰冷的光。杨同光本来打算按照自己的计划把课讲下去,可不知为什么,他又把要讲的例题板书上了。他不仅板书了例题,每往下讲一步,都在黑板上写出来。他的脑子里,不停地浮现出陈子江那些如树枝如花朵的板书设计,而他同时又知道自己的板书是多么丑陋!这样一来,平日里那个灵光闪现的杨同光完全不见了,例题也只能说是勉强讲清楚。 
  他实在没什么了不起的。那些很想从他这里长些见识的外校教师,失望极了,心里在想: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并不比我高明! 
  讲一道题目不足以拖完整堂课。杨同光等着铃声,可铃声迟迟没有响起。他想今天这堂课怎么这么长啊!时间像凝固了。学生也很不配合,他的学生都是把学数学当游戏来做的,今天却全都变傻了,只会傻望着他。他想安排学生做习题,可这怎么成呢,人家来听你上课,就是看你让学生做题的吗?他只好打起精神,又开口说话。题已经讲了,那就说些别的吧。他的脑子完全是凌乱的,跟他的板书一样没有章法。他说同学们,那些非常重要的知识必定都是在浅处,事实真相并不在我们钻的牛角尖里,而是在我们抬眼就能望得见的地方。他说同学们,过于认为奥妙,思想反而模糊不清,不信你们试试:如果紧紧盯住苍穹,过于持久,过于集中,过于直接,连金星也会变得黯淡无光。他说同学们,时间能帮助我们做成许多事,但时间本身并不能训练我们的大脑,我们要学会放松,学会正确地利用时间,目前唯一的华裔菲尔兹数学奖得主丘成桐先生,正该他上学的时候,父母却没逼他上学,而是给他一年时间,让他周游世界…… 
  这时候,下课铃响了。 
  很久很久过去,人们都在议论杨同光的那堂课。 
  那真是丢脸的,在那天课后的评议会上,人家新州高中的校长一句客套话也没有,直截了当地指出:我认为在目前的形势下,不适合给学生讲放松的话,正是万马奔腾过独木桥的时候,怎么能放松呢?你一放松,你就落后了,你就被人家挤下河去了!他的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上。许多人还认为,杨同光利用小半节课的时间,给学生讲课题之外的事,是不妥当的,是对学生不负责任的,要知道,他们是高三啊,还有不到两个月,他们就要参加高考啊!一分一秒对他们都是要命的,开不得玩笑啊! 
  只在评议会快结束的时候,陈子江才站出来为杨同光说了话,陈子江说杨老师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是蜚声海内外的著名数学家的高徒,他这些年在数学教育上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他以那种方式上课,自有他的道理…… 
  陈子江的话,显然让另两所学校的领导和教师很不屑,也很不舒服,马校长本来是安排了午饭的,可他们没吃就走了。 
  按照三个校长在飞机上的筹谋,杨同光讲了课,另两所学校接着安排他们的老师讲,可煤电一中始终没接到邀请。所谓三所学校联手打造新州教育的宏伟计划,就这样流了产。 
  对计划的流产,马校长并不伤心。他伤心的是杨同光的表现。他至今也没怀疑杨同光是个人才,可是,他把课讲成那副模样,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这时候,马校长想起杨同光曾请求解决他大妈医疗费的事,会不会是因为没满足要求他就乱来了呢?如果是这样,就太不像话了!他真后悔当初否定了党组大多数成员的意见。如果换成陈子江讲这堂课,毫无疑问,绝对会是另外一种效果。马校长后悔死了。 
  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找杨同光谈谈。 
  这天下午快放学的时候,杨同光又被马校长的秘书小苟喊进了校长室。 
  马校长说了很多话,都是语重心长的,但杨同光一声未吭。 
  按照马校长事先的猜想,杨同光一进来就会向他道歉,说自己把课讲砸了,给学校丢了脸。可杨同光根本没有道歉的意思。他自始至终昂着头,傲气得像刚占领一个王国的狮子,与平时谦和的杨同光判若两人。这就让马校长恼怒了,他说杨同光同志你想一想,课是你自己讲砸的,我们并没安排你讲砸,你把课讲砸了,人家陈子江老师还为你辩解,这学校谁对不起你?你又跟谁赌气?杨同光还是不吭声,还是昂着头。马校长激动起来,大声道:你说什么丘成桐用一年时间周游世界,那是培养数学家的整法!我们的任务不是培养数学家,而是让学生在考试中得高分!你作为高三教师,连基本任务也没弄清楚,你这不是混……混……混账嘛! 
  距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马校长办公的地方,由校长室搬到了高三办公室。往届临到高考,马校长虽然都亲自挂帅领导高三应考工作,也经常往六楼跑,但并没把办公室搬上来,今年之所以这么干,是要亲自督阵,让教师们最大限度地把他出去考察时学到的东西在今年高考中体现出来。马校长是有个性的人,他面子上不表露,心里对新州高中和实验中学的校长是有气的,不管杨同光那堂课是否成功,别说是事先计划好的,单是依照礼节,你们也该请煤电一中回访,可屁也不放一个,阴悄悄就算过去了!马校长甚至听到一种更令他感到羞辱的说法:新州高中和实验中学的校长都知道杨同光上课的习惯,也多多少少了解他的性格,因此故意推举他来上这堂“规范化”的示范课,让杨同光出丑,使他消沉,使煤电一中不再信任他,这样,就可以扳倒这块招牌,没有了这块招牌,势头很猛的煤电一中就会偃旗息鼓,他们也就自 
    然而然地少去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如果真是如此,这就是一个圈套! 
  然而,骄傲的马校长不承认自己钻进了别人的圈套。 
  每当想到这件事,他都会自顾自地怒骂一声:娘的,我就不信,那全是无稽之谈! 
  杨同光在办公室的话比以前更少了。现在教师们都知道邱董事长把儿子送去让陈子江当家教的事,也知道马校长最近对陈子江说话的时候,显得非常的客气,差不多就跟他以前对杨同光说话一样客气了,这些都是信号,因此,虽然他们从内心里依然尊敬杨同光,但有了不懂的问题,却都去向陈子江请教了。只要有人来请教,陈子江的声音就灌满了整个办公室。 
  每当这时候,杨同光都尽量不去听,只埋头做自己的事。 
  教师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押题。马校长说,那些在高考中取得辉煌战果的学校,最后一段时间都不讲别的——该讲的都讲完了么,他们在这段时间集中精力就干一件事:押题。这件事做好了,不仅可以出尖子生,更有利于大面积提高升学率。 
  到底说来,讲一堂示范课只是形式上的东西,让学生在高考中打胜仗才是本质的,因此,马校长很快淡忘了心中的不快,潜心领导押题工作。 
  高三成立了押题小组,以各科目为单位。数学押题组组长,自然是由陈子江担任了,马校长带回这经验之前,他就已经在实施,去年,他不是就押中了两道很大的题目吗。马校长说,各组组长有权决定小组成员,陈子江听到这话,心里起起伏伏地波动了许久,才试探性地去征求马校长的意见,他说马校长,我想把杨同光老师也拉进来。马校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两眼,说,那是当然,杨同光你都不拉进来,你还拉谁呢! 
  马校长像是很生气。 
  陈子江不知道,马校长对杨同光而今在办公室的孤立处境是很心痛的。 
  高考前的半个月,各押题小组召开第一次碰头会。都挤到一个办公室太吵闹,因此把各组开会的地点分散开了,数学组在这天放下午学后去了教务处。因为数学科在考试中抬分厉害,失分也严重,因此马校长亲自参加了。陈子江首先发言,他不仅解剖了去年命题的类型,还从报纸和网络上搜集了大量信息,特别是那些将参加今年命题的人员在不同场合讲过的话——许多媒体上都有这方面的报道,有些媒体的标题惊世骇俗:“让高考命题教师帮你押题”——令人信服地预测了今年高考题目的走向和重点。他的话说完,面前仿佛就摆上了一张高考试卷。马校长满意极了,不停地点头。教师们也十分兴奋,说有了陈组长的这双佛眼,藏得再深的妖魔鬼怪也逃不掉了。 
  只有杨同光像块石头,坐在那里沉静无声。 
  但马校长很想听听他的意见,笑着说,杨老师你呢? 
  杨同光的嘴唇翕动着,像在嚼一根筋。嚼了老半天,他才说,我没啥意见。 
  大家都随着马校长的目光,盯着他。 
  他奇怪地扫了大家一眼,认真地说,真的,我啥意见也没有。 
  大家还是盯着他。马校长的目光像激光似的射人。 
  杨同光又扫了大家一眼,终于申辩似的大叫一声:我真没啥说的呀! 
  众人瞠目结舌。 
  更让人惊诧的是,杨同光叫了那一声,没给任何人打声招呼,就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 
  他直接出了教学大楼,没立即回家,而是去了大楼的背后。那里有一堵半人高的院墙,墙外几十米远处,是一长排垂柳,晚风中,绿丝飞扬,柳树下,把新州城分为南北两个部分的巴河时隐时现。初夏时节,上游还没涨水,巴河就像被水洗过那么清亮,一轮落日,带着迟钝而深沉的热力停泊在河心,之后它像为这片大地留下了什么嘱咐,从水中慢慢隐去,只让霞光在辽阔无垠的天空上燃烧。这时候,天地靠得如此之近,好像两者之间从来就没什么距离。杨同光大口大口地吐纳着晚风,呼吸着天地间迷人的气息,眼睛终于湿润了。天地赐予的辉煌与自由,究竟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抬起头,奇异地在云团里看见了一匹负重的马,马身上的汗珠,把天空都照亮了。这匹马是如此疲惫,似乎永远也不会陡立起来,对着高天发出长声嘶鸣了,它最多在自己的梦里,留下一片传说中起伏不平的草原…… 
  霞光被烧成灰烬的时候,杨同光才转过身,踏着夏日黄昏中微白的土路往家里走去。他穿行在如空气一样弥漫开来的时间里,觉得是那样孤独。时间有许多条航道,每条航道都披着坚硬的铁甲,没有谁能够走进另一个人的时间里。 
  大妈是否吃过了饭,他不知道。近些日,赵新华跟他吵架的时候少了,对自己婚姻的失败感却增强了。她对丈夫的判断,很大程度来源于外界的评说。许多时候,她连饭也懒得煮,而是去食堂打饭。她把饭打来,依然尽着一个媳妇的义务,首先给大妈分出一份儿,端到她床边去,然后再给儿子、丈夫添上,最后才是自己。但食堂里的饭粒,就像小石子一样硬,大妈根本无法吞咽。她无法吞咽又不敢给赵新华说,只等杨同光回去之后,她才把他叫进去,让杨同光将饭放进锅里,加上水熬一熬。 
  与往年一样,今年高考煤电一中也没设考点。整个新州市城区,只在新州高中和实验中学设了两个考点,各校再派出教师前去监考。派谁去监考是有讲究的,这就跟参加高考阅卷一样,是一种特殊的荣誉,还能拿到一笔不菲的监考费。 
  陈子江和另外好几个教师都去了,但杨同光没有被派去。 
  自从他那次在押题碰头会上发了疯——大家都这么认为——就再没叫他开过会了。马校长对他的那份怜惜之心,也减淡了许多。有时候,马校长甚至想,你新州高中和实验中学不是给我设了圈套吗,那么我就要让你们瞧瞧:即便我把杨同光废掉了,煤电一中照样要发展,照样要从你们牙齿底下抢生源!当然,这样的心思马校长不会经常有,只是新州高中和实验中学的两个校长突然间蹦进他的脑子,他心里堵着气的时候才会有。 
  谣传像春草,过个夜就长得遍地是。高考的第一天,煤电一中就有人说,下学期,杨同光尽管还不至于被“动态”掉,但不会再让他教高三了。 
  甚至有人说,学校分给杨同光的那套房子,可能要让他退出来,转给陈子江住。 
  赵新华当天下午就听到了这些传言,她吓坏了。天哪,杨同光不教高三,意味着收入将减少一大截,儿子马上就进毕业班,毕业班学生的腰包都是有洞的,需要不断地往里面塞钱,塞进再多的钱,都会被无休无止的补课和大摞大摞的参考书和诊断试卷吞掉,本来就欠了那么多债,拿什么去填儿子的腰包啊! 
  虽然已经高考,但学校其他年级还没放假,因此赵新华这些职员都还要继续上班,听到那些传言后,她竟然没给总务处主任打一声招呼,就跑回家来,找杨同光证实。 
  杨同光说我怎么知道? 
  杨同光的那股冷漠,完全是与己无关的架势。 
  赵新华完全瘫软了,连跟杨同光吵一架的力气也没有了。她静静地、伤心断肠地流着泪。 
  大半个小时过去,她才想起自己没请假呢,恐慌地、脚步凌乱地去了办公室。 
  她走后,大妈把杨同光召到床前。赵新华 
问他的话,大妈都听见了。大妈说那都是真的? 
  杨同光沉着脸,不回答。 
  大妈心如刀割。她虽然没文化,可她心里明白,她的这个儿子本来是一个多么出色的人物,现在却沦落到这步田地了。 
  她说娃呢,是我把你误了的…… 
  杨同光陡然起身,厉声说,我告诉过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不要再说了! 
  这是他第一次以这种口气对大妈说话。 
  大妈吓得浑身一抖。 
  可杨同光并没有完,他眼里充血,完全变得歇斯底里了,他说你总是说你误了我,你能给我找补回来吗?能吗?你回答我呀! 
  大妈枯萎的身体在床上不停地缩小,缩成一团。 
  杨同光抱住自己的头,久久地不放开。 
  直到听见大妈的哭声,他才回到床前,跪了下去。 
  大妈的哭声跟他小时候那种无助的哭声一模一样。 
  他说大妈……你别再说那种话了……你放心,我会养你的,养你一辈子! 
  大妈支起身,孩子一样扑进杨同光的怀里。那一瞬间,杨同光突然记起了自己小时候扑进大妈怀里的感觉。他和养母之间,是在完成一个轮回……说真的,对他的人生,他刻骨铭心地后悔过,但对照顾大妈本身,他从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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