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有罪-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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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向朱自清同志学习宁可饿死,也绝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革命精神。
怕饿不当你老公。有什么了不起!
依靠着革命精神的支撑,我艰难地熬过了一夜。
那是怎样漫长孤寂的长夜啊,最初连个被子都没有。我连袜子都没舍得脱,还是冻得瑟瑟发抖。不过还好,后来不知道谁心地这么善良,帮我盖上了一床厚厚的棉被。
在温暖的棉被下我虔诚地祈祷明天: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咋还不不回来哪!你们的儿子饿啊!这种水深火热的生活他实在是一天也不想受了!
我和老婆之间第一次出现了冷战的局面。我们不再争吵,对我和九妹的事她也只字不提。对于一桩年轻的婚姻,最可怕的其实并不是争吵,而是没有争吵。家变成了我们的旅馆,只是晚上提供住宿的栖息之所。
不对!
一般的旅馆还提供一份免费的早餐呢!可我家没有!
老爸老妈来过电话,他们和姥爷已经从北京回来,正在姥家修养,还要晚些天回来,叮嘱我一定要注意身体,保护眼睛。
我整日和柳钢他们厮混在一起,聊天扯淡,吃喝玩乐,花天酒地。不论是提起九妹,还是所谓伊人,或者是我老婆,都像是撕到了我的伤疤,勾起我或深或浅的疼痛。“这是自作自受,活他妈的该。”柳铁咬牙切齿,恨我入骨。
“这是自作自受,活他妈的该。”我咬牙切齿,恨自己入骨。
我没和他们讲我的老婆和我在一起时不是处女的事。不管他们是不是和我一样有处女情结,都会嘲笑我的。
这件事老婆也从没有提起,她不会给出合理的解释。这件事只要存在,就已经注定了所有解释的不合理。她现在就像车祸之前的我,只要在家就静静地坐在电脑前,目不斜视,一言不发,高深莫测,俨然隐居世外的道人。很少见她吃什么东西,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想这么修行下去,羽化成仙。
一直以为我婚姻早已注定不幸的原因在我,可老婆那个弥天大谎让我心上的歉疚淡了许多。有好多次心软下来想对她说些什么,和她进行一次必要的沟通与交流,但想到此事就硬了心肠。
我宁愿冷酷到底,死心塌地放弃。
比谁更能忍?斗法是吧,北风吹战鼓擂,冷战之中谁怕谁!
2
最后还是她按捺不住,主动开口要和我谈判。
谈判很正式,我和她坐在细长的餐桌两端,像电视剧中两位潇洒自信的赌王。
“我们离婚吧。”女赌王的第一招就很有石破天惊的效果。
“你想好了?”男赌王自然也不甘示弱。
“我们这样过下去还有意思吗?”
“事实上,我们‘这样’以前也不是多么有意思。问题在于,生活本来就没什么意思,是无聊的人们故意装出各种样子让生活显得有意思,”我端起赌桌上的水杯,慢慢饮了几口,“或者是,生活本来充满了意思,但是无聊的人们过来过去把生活的‘意思’过没了。”我一字一顿,斟词酌句,有一说一。
“你不要老是说这些听起来很高深的话,表达一些模棱两可的意思,我听不懂。”女赌王倔强地撅着招牌小嘴,“你简单点说。同意不同意离婚。”
“事实上很简单。生活很简单,是人们把它搞复杂了。”我依然不紧不慢,自己都很纳闷这个时候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或者说,生活很复杂,是人们把它搞简单了。”
“你少跟我废话!”女赌王咆哮着,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几个大碗滴溜溜地转了转险些掉到地上,吓了我一跳。这人怎么这么没有幽默感哪,这判谈得真没情调!
“我不管什么复杂简单的,我只想和你离婚。”
“为什么?给个理由先。”
“你不爱我了。你已经不爱我了!你不爱我了还和我生活在一起干吗?”
“第一:我说过不爱你了吗?第二:就算我不爱你了,你爱我吗?你多少天没有喊过我老公,多少天没有做过饭,多少天没有打扫过屋子了?整天就坐在电脑前,好像你嫁给的不是我,而是一台奔腾四,是微软公司!”我一气呵成,条理清晰,论点鲜明,重拳出击,期望能将对手一下打倒。
我的SHOW HAND多少有点强词夺理歪曲事实。关于电脑的那一番话,是从前她经常说我的,现在我抓住机会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出招狠毒,她定是很难招架。
我低估了对手。
女赌王面对我的挑衅只是撇了撇嘴。就在她的唇角微微一歪的刹那,我看到了她的自信和对我的轻蔑。我的信心一下子崩溃了。我的老婆,我活泼可爱,天真幼稚的老婆就在短短的这么几天了成长起来了!成熟而冷静。
“我对着电脑是在和九妹交流。你没有想到吧。”她顿了顿,把目光投向别处,继续平静地说,“她也是一个很可怜的女孩子,很天真”。——天哪!她竟然说别人天真!——“她说你们没有上床,你没敢……”
“老婆,我都说了我没有骗你……”我抓住机会,连忙解释。
“你不用多说,听我说。”她的声音很轻,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我说她天真你可能会觉得很可笑,也许吧。女人都是天真的感情动物。你和她没有上床,不代表你没有和别人上床。”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我旁边,忽然一把拽开我的领口。“你自己看!自己看看吧……”她面无表情,眼泪却再次掉了下来。
那是所谓伊人挠过,咬过的痕迹。青一块,紫一块。尽管过去这么多天,却依然清晰可见。
我无语。
老婆继续着她的声泪控诉。
“她以为她可以完全占领你的心,其实她错了。你已经习惯在一个又一个崇拜的目光中昂首阔步,树立起自己高大的形像。除了高小霓,你没有真正爱过任何一个女孩子。包括九妹。她不过是在你最寂寞的时候适时地出现,弥补了你精神上的空虚。可她却自以为是地认为你是爱着她的。这难道不天真吗?”
女人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哺乳动物。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的老婆产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同从前的她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对爱情有了这么深刻的领悟,对我有了这么深的了解。还是,她其实一直就是这样的女人,只是我一直没有看出来?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你想问我那件事对吗?是的。我承认,我的确欺骗了你。我的处女膜在上大学时被他用手指捅破了。不管你信不信,现在这种时候,我已经没有必要再对你撒谎。其实这件事你早晚也会知道的,我本来也打算,等我们有了孩子,将来的某一天就主动告诉你……”提到“处女膜”这个词的时候,老婆的声音很微弱。这个词应该是很多女人共同的疼痛,共同的耻辱。女人其实也很可怜,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女人的幸福就葬送在这层薄薄的膜上……
“你是那么优秀,又那么清高,看不起世俗的一切东西。但是我们谁都不是神仙,想活着就都要在这个现实中生存。你可以说我庸俗,我承认我的庸俗,我看不懂你那些高深的诗歌。我很简单,我想要的只是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的生活。两个人可以一起说说话,吃完饭一起出去走一走……那样我就会觉得很幸福了。可是,结婚以来,你从没有陪我一起出去溜达过……”
老婆的泪水始终没有停止过流淌。看得出她在拼命抑制,她不想让哭泣打碎自己努力掩饰出的坚强。
我第一次在与人对话的过程中落了下风。大学时代我曾是学校的最佳辩论手,巧舌如簧,能说会道。
但此刻我竟无言以对。
我被打败了。
不敢去看老婆幽怨的,委屈的眼神。我慢慢低下了头。
老婆一直站在我身边,每隔几秒就有眼泪重重地砸在我手边的桌子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紧紧抱住她,在她怀里大哭一场。
可是,我的眼泪是为了谁,为了什么呢?
我在心里骂了自己千遍万遍。又觉得被自己骂得有些委屈,这委屈无法说得清。
让我死了吧。我没脸活下去。
我对不起祖国,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对我多年的培养。
“这是离婚协议书。如果同意,就在上面签个字吧。”
我没抬头。
现在就离婚,无疑是草率的。我想到老爸老妈,想到单位同事,想到那帮朋友……
我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别冲动,老婆。毕竟夫妻一场,我们都再好好想想吧。”
老婆沉默良久。
“好吧,给你三天时间。”老婆擦了擦眼泪,撩了一把头发,“你去看看姥爷吧,也看看爸爸妈妈。我已经去过了,他病得很严重,他很想你……”
“什么?!”我腾得站起身。
第五部分姥爷
泛黄的春联还残留在墙上
依稀可见几个字岁岁平安
在我没回去过的老家米缸
姥爷用楷书写一个满
黄金葛爬满了雕花的门窗
夕阳斜斜映在斑驳的砖墙
铺著榉木板的屋内还弥漫
姥姥当年酿的豆瓣酱
周杰伦——上海一九四三
1
姥爷病得很严重!老爸老妈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老婆追了出来。
“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
去往农村一路颠簸的汽车上,谁也没有说话。我不敢问老婆姥爷的病情,心里隐约有着不祥的预感。
一进屋子,就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来时的路上,已隐约有了不祥的预感。除了舅舅舅妈,老爸老妈,老姨,二姨……所有姥家的亲戚都在了,神情肃穆,没人说话。在炕上躺了两年,患有老年痴呆的姥姥依旧神态木然,机械地一口一口喝着老姨喂的粥。“姥爷呢?”我问。老爸的脸色像是外面阴沉的天空,对我的到来他并没有怎样的惊讶。他说:“你坐这,你先坐下。”老婆抬头看了看我,说:“姥爷,是不是在医院?”
忽然老妈抽泣起来,接着老姨二姨也开始抹眼泪。这时老爸吼了一声:“哭什么?都别哭了!一遇到事就哭,哭能解决问题吗?谁不伤心?谁不急? 眼泪能治病吗!”
老爸这么一说,哭声反而更甚了。
“事情出来了,已经都这样了,我们得想办法,想最妥善的办法去解决它。咱爸不是还没怎么样呢嘛!”我终于忍不住问道:“姥爷到底怎么了?”老婆拽了拽我的袖子,小声地说:“姥爷,得了癌症,咱爸咱妈不让我告诉你。”
“我让你坐下听见没有?”老爸继续着他的咆哮。
“你跟孩子嚷什么,想办法那就大家一起商量一起想呗。那你就先说吧,告不告诉咱爸。”老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
“现在是这样,这不咱们全家所有人不都在这呢么,咱们谁也别急,也别哭,静下心来一起探讨一下。客观情况是这样的,咱爸得癌症了,第一,咱们商量一下要不要告诉他。第二呢,就是到底要不要手术的问题。如果手术,还涉及住院的问题。是在这边的城里医院住,还是到北京或者其他地方住。住院,就得有人照顾。北京的专家教授们是这样说的,如果不手术,最多只有三个月生命,什么放疗化疗都没什么必要了。如果手术,危险性还非常大。因为这个癌长的位置是会咽,本身难度就很大,而且咱爸的癌症已经是晚期了,即使手术相当成功,还可以活多久也是未知数。就是这么个情况。”老爸总算有点平静了下来,他点着烟,眼里也泛着泪光。
我却还一时不太能接受现实,无法把癌症同姥爷联系起来。姥爷身体一直那么好,姥爷才72岁嘛,姥爷去年这个时候还拉二胡给大家唱京剧的啊……
“真的?真的得了癌症?”
老婆没理我。
我问的是废话。
半天没人吭声。我说:“爸,我去医院先看看我姥爷吧。”
“嗯,去吧,你们俩一起去,到那不许哭,千万不许哭!让你舅舅和舅妈先回来。别给说漏了啊。你姥爷还不知道!”老妈叮嘱道。“市中心医院,肿瘤科住院处,六楼,六零八。”
老婆的手在我的掌心,冰凉冰凉的。她说你没事吧老公。我机械地摇摇头,脑中一片空白。老婆说,老公,我们买束花吧。当初的相亲是在姥爷家进行的,事后对我老婆评价最高的就是姥爷。他说,这个妮子多好啊,浓眉大眼还白净!
医院里各种药水的味道让人闻起来很不舒服。刚到肿瘤科住院处楼下,就听到楼里忽然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恸哭。一个医生一边给我们开电梯,一边叹了口气:“唉,又一个走啦。”
六零六,六零七,六零八。
六零八。
我见到了姥爷,他紧闭着眼睛半躺在那里,陌生得简直快认不出了。姥爷瘦骨嶙峋,眼睛深深凹进去,颧骨又尖又突,两腮肿胀得相当严重,显得整张脸又长又大。更可怕的是他喉咙处有一根那么粗的管子,硬生生地插进去。怎么也想像不出一个完整的人的身体和这个冰冷坚硬的管子可以这样机械地连接在一起。
可这就是我的姥爷。我那原本健壮开朗的姥爷啊!
屋子昏暗而死寂,站在门口,半天无法再挪动脚步。眼前的这一切让我窒息。舅妈接过老婆手中的花,放到桌上,轻声说,坐吧。
我说,舅舅,我爸说让你和舅妈马上回去商量点事情,我俩先在这里吧。
舅舅临走时递我一个写字板,想和你姥爷说话,就把这个给他。并嘱咐我,有什么事立刻喊医生。我点点头。
坐在床边,我不敢再看姥爷。
老婆在抹着眼睛。
这时姥爷醒了。看到我们,他努力地做出笑笑的表情,用手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我说姥爷您别动。姥爷摆摆手,意思说没事,又伸手示意把写字板给他。姥爷写的第一行字是:“你们好不好?姥爷想你们了。”
我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2
我真该死啊!
我早该来看他。
我点头。
“不要哭。男子汉啦,要坚强!”姥爷边写边用手擦我的眼睛,他的手枯干得只有皮和骨头了。
可我止不住眼泪。
“姥爷是不怕死的。人这一辈子,最后都难免一死。我只是不放心你姥。姥爷很知足的,外孙都这么大这么懂事了。可惜姥爷看不到再下一辈人了……”
姥爷您会好的,您会没事的。老婆装出一丝微笑,安慰着姥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