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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爱入膏肓-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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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    
      拘留所门口。司机把车停了下来,冉小苒下车,正要吩咐司机稍等自己片刻,一抬头,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一刻她恨不得自己的眼睛瞎了。    
      前面不远处,她的丈夫正深情地拥抱着另一个女人,那是他曾经给过她而现在已经不再给她的只应该属于他们之间的拥抱,更让冉小苒眩晕的是,那个高个子女人身上穿的是和她此刻穿的一样款式颜色的风衣,这只能说明它出自一个人之手,而这个人本该只给她冉小苒这份情意,如今却被别人平分秋色。    
      四月末的早晨,冉小苒站在无光无色的太阳下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如同观看一场演绎着别人故事的电影,感觉是那么的真切而又那么遥远,一切与她无关而她又身临其境。    
      看着他们亲密地坐进车里,看着丈夫在车里把目光深情地锁定在那个女人身上,路过自己时竟然不屑一缕余光,那一刻,冉小苒感觉血液已经不再流动,心脏也不再跳动,惟有这个时刻在她的记忆里定格、覆盖着她三十四年记忆的空间,而且还在不断地复制、扩展。    
          
    


第四部分第十章(2)

    冉小苒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不知道自己坐在地板上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剪一剪地剪起那件风衣的,她剪几刀哭一会儿,哭一会儿剪几刀,直到面前堆满巴掌大的碎片,直到那些碎片在她绝望的疯狂中在房间四处挥散,布满所有的角落。    
      没有任何一个妻子能忍受如此的摧毁。如果她只是凭空猜测,如果她只是道听途说,即使在心里假想一千遍自己的丈夫正在另一个女人身边,甚至在和她做爱,也比不上一次让她亲眼目睹的摧毁来得残忍、彻底。因为那样,她依然可以安慰自己、欺骗自己,毕竟她没有亲眼所见,毕竟还能假设还能否定还能虚拟。    
      她感觉什么都没有了,她的青春她的爱情,她的丈夫和他们共同建造的家。    
      这么多年来,她和那明伦已经活成了一个人,那明伦是骨架,她是附着在骨架上的肌肉,而今,肌肉正在被生生地剥离骨架,这场景冉小苒去屠宰场检疫抽查时经常目睹,她看着工人们分割,曾无数次地设想那些动物们在屠刀下的感受,她知道从此她用不着去设想了,她已经感同身受。    
      下午的时候,恍惚中的冉小苒被电话铃惊醒,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哭泣中睡着了。    
      电话是那明伦在北京就医的医院打来的,医生告诉她已经和他们联系两天了,一直没有联系上,那明伦的骨髓配型找到了,让他赶快来医院,如果对方身体检查合格,两三天就可以做骨髓移植了,并嘱咐他们带足治疗费。    
      放下电话,冉小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这是她夜夜祈祷日日期盼的奇迹啊,竟然在这个时刻出现了?    
      她忘记了刚才的一切,她迅速地拨着那明伦的手机,她要赶快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手机里传出电信小姐平静的提示: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没有开机。    
      冉小苒的心再一次跌入谷底。她不知道到那里去找那明伦,她对那个女人一无所知。她洗把脸,穿好衣服,再一次来到楼下打了出租车,她寄希望那明伦会在印刷厂,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应该会出现在那里。    
      厂子门口,冉小苒问着看门的老人,老人说那厂长从前天被带走就再没回来。    
      冉小苒看着贴满封条的厂房和设备,抚摩着挂在门口的牌匾,再一次失望地离开。    
      此刻,她的丈夫只有一个去处,他只能是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他们在做什么呢?在庆祝他重获自由?还是庆祝他们劫后重逢?或者他们此刻正缠绵在一起?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怎么才能找到他?    
      她还能找到他吗?    
      站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环顾周围熟悉的街景,熟悉的道路,冉小苒茫然无措。    
      一个男人,一个做丈夫的男人,怎么能在惹出这么多麻烦的时候,还能有心思去沾花惹草,去风流快活,去满足自己鸡巴头儿的那点需要?    
      愤怒像潮水涌上她的心头,她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发泄愤怒,她从来没有骂过人,那些骂人的脏词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她的记忆里,而此刻只有破口大骂才能平息她心头的忿恨,她无视身边过往的行人,忽然歇斯底里地骂了:    
      混蛋。    
      混蛋!    
      混蛋——!    
      她能想起来的只有这两个字,这就是她人生字典里最恶毒,最龌龊的咒骂了,除此之外她再也想不起来她还能够骂什么,骂什么能解她心头的怒火。    
      回到家里,冉小苒觉得平静了许多。    
      那明伦已经有了生的希望,他的病治好了,她可以毫无愧疚地离开他,成全他们,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平静的设想离婚了。    
      从前这个问题这个念头她想都觉得是一种罪恶,道义和良心都不会允许她先提出离婚,尽管“女人如酒”曾在网上那样苦口婆心地劝导她,让她放手,她都不能对身患绝症的丈夫提出这个字眼,而现在她终于可以放手了。    
      是那明伦先于她松开了他们本该永远牵在一起的手。    
      如果把婚姻比作一条船,那么在这以前,他们的婚姻行使在一片宽阔的水域上,风平浪静,尽管水下也有旋涡,巨石,都在他们夫妻合力驾驶下顺利通过了,现在,他们的婚姻之船行驶到了急流险滩,舵手还没有尝试一搏,就首先弃船而逃了,剩下她这个听任舵手指挥惯了的船员,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的惊涛骇浪,掌控不熟悉的舵把。    
      他们的船就要沉了,一个没有舵手的船和一次失去方向的漂流,注定找不到码头。    
      深夜,冉小苒在恍惚中再一次被电话铃惊醒。    
      她按住自己嘭嘭的心跳,拿起话机,电话是巡警打来的,那明伦出了车祸,目前处于昏迷状态,他们是从他的公文包里找到地址的。    
      冉小苒赶到出事现场时,身穿睡衣的那明伦正要被赶来的急救车送往市区医院。    
      医院里,医生初步诊断那明伦是脑震荡,并没有其他内伤,征求冉小苒是否在这里住院。冉小苒考虑片刻,决定连夜将那明伦转到北京医院,她不能在这里冒风险,那明伦的白血病有许多禁忌药,如果他们治疗不当,那明伦就有生命危险,而且北京方面已经通知他们迅速住院了。    
      急救车迅速按照冉小苒的要求将那明伦送往北京,等冉小苒办好手续,医生将那明伦推进急救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诊断依然是脑震荡,医生给那明伦输上了液,冉小苒悬着的心逐渐平稳起来。    
      冉小苒注视着还在昏迷中的那明伦,打量着他身上穿着的丝绸睡衣,想着只有对生活很讲究的人才会买这种质地和款式的睡衣,而且一般情况下这样的睡衣大都是情侣装。    
      睡衣散发着一种好闻的香水气味,冉小苒叫不上它的名字,但是她能辨别这种品牌绝不是裘丽常喷撒在身上的那种廉价的香水,它自然,清香一点也不刺鼻。    
      命运真是善于捉弄人,在冉小苒对找到那明伦不报任何希望的时候,又用这种方式将他送了回来。    
      而此刻冉小苒守侯在散发着另一个女人身上香水味道的丈夫床前,一点也想象不出那明伦和那个女人之间到底因为什么?    
      在漆黑的夜晚,身穿睡衣的那明伦会开车行驶在公路上?而且从出车祸到现在,那个女人居然没有一个电话。    
      那明伦因为药物的作用还在昏睡。    
      冉小苒心头的谜团越滚越大,头乱如麻    
    


第四部分第十章(3)

    亓克收拾着屋子,下午他已经提前从记者站赶回了北京。    
      他不想让一个渴求生命的人等自己太久,更不想让社里的同事在自己捐献骨髓的时候扛着机器围在左右,他不想造势,不想把自己搞得像个英雄,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还是做个平常人适合他。    
      给医院打了电话,医生说,还没有联系上那个病人,让他明天先来医院先做些心里准备和常规检查,等候消息。    
      亓克觉得心里准备自己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但是多了解一下也没有坏处,他答应了医生。    
      屋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上次本来想收拾,因为薛平和他约会,便没有打扫,今天他想彻底地收拾一遍。    
      亓克先是把屋子里乱摆的物品分门别类地清理着,然后将一些很久不用的物品收拾在一起 ,准备送到楼下的废品点,亓克很少做这些家务,大汗淋漓地干了一个小时才稍稍有了点头绪,正当亓克举着扫把扫着墙上的蜘蛛网和尘土时,听见有人敲门。    
      这个时候准是居委会的大妈见自己回来了,来收卫生费水电费什么的,亓克心想,灰头扯脸地拉开门。    
      薛平微笑着在门外,手里捧着一束鲜花,还提着一袋食品。    
      亓克吃惊地打量着薛平,他来时谁都没有通知,还叮嘱站里的同志为他保密,她怎么会知道的呢?    
      薛平问:怎么?不打算让我进去?    
      亓克双手一摊:实在对不起,屋子里脏极了,有什么事情我们这里说吧。    
      薛平说:如果仅仅是这个原因,我可以不请自进,有别的拒进原因吗?    
      亓克无奈:好吧,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请随意。    
      薛平走进屋子,把花和食品放在一个比较干净的地方用报纸盖好,然后竟然二话不说动手帮助亓克收拾起屋子来。    
      亓克不好意思地阻拦,薛平说:干这些我们女人比你们男人内行,我来指挥你打下手。    
      亓克被剥夺了主人的权利,变主为客,薛平一边干着一边指挥他,两个人同心协力,亓克本打算做一个下午的卫生竟然在薛平来到的四十分钟里提前结束了,而且,还比他原定的打扫计划超出了许多,比如他没想擦玻璃,没想收拾厨房,而现在窗明几净,鲜花也被薛平插进了花瓶,亓克环顾着屋子里整洁的一切,很感激地说:    
      谢谢,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    
      薛平笑了:从小操练的,小事一桩。    
      亓克为薛平沏上一杯绿茶:能否问一句,你来是公干还是私人往来?    
      薛平反问他:你说呢?我们之间连这一点友情都没有了吗?    
      亓克否认: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不想惊扰领导,不想让事情渲染得那么大。    
      我理解。    
      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从你一开始就没有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提前回来。    
      呵呵。你很了解我。    
      是的。应该说是全方位地了解你。    
      薛平说了一句相关语,亓克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自嘲地笑了两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有自己对人生对事业对爱情对婚姻的看法。你在坚守着自己的原则,而我在依照自己的模式行事,正确与否不由自己评说,但是幸福与否完全在自己操纵。我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爱情能够长久,但是我相信自己知道怎么活着感到幸福,快乐。也许,你认为我自私,或者势利,但是社会为人们提供了比以往更广阔的生存空间,我想我这类知道在不伤害别人的情况下给自己谋取最大利益的人不在少数,应该不属于罪不可赦之列。薛平说着,眼睛探究地看着亓克。    
      你的道理很艰深,比我成熟多了。我并不反对你的准则,只是它不适合我。亓克回答。    
      我理解。这就是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和七十年代出生的人不同之处,每个时代的人都打着那个时代的烙印。我们彼此受的教育不同,时代不同,所以我们对人生的认知也不同,但是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应该学会彼此欣赏、理解、宽容,你说呢?    
      有道理。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今天这次聊天的?亓克问。    
      你逃跑的那个夜晚,我自己反思了自己。有的人心理成熟要比生理成熟来的晚,我属于那种心智早醒的一族。觉得有一天我们需要来一次心灵的交合,我不需要你完全理解我,我只需要你的不反感就够了。    
      亓克觉得自己的脸红了,他再一次领教了薛平的厉害,她的直率和用词都让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滞后,一个有着丰富的生活阅历和爱情、婚姻经历的中年男人,居然在一个比自己小许多的女人面前感到紧张,一定是有什么东西禁锢了他的思维。传统观念?道德准则?还是在这浮躁的社会中对信念的最后坚守?亓克在心里问着自己。    
      我想我的悟性应该不差的,我现在已经开始理解你了。我们不说这些了,干了半天我来请客吧,说想吃什么?亓克问。    
      薛平笑了:好吧。但愿你习惯我的实话实说。我带来了一些吃的,我们简单吃一点吧。    
      亓克从袋里掏着食品,笑着打趣:这么多?全是我爱吃的,你今天可赔本了。    
      薛平也开起了玩笑: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懂得何时取舍、何时进退,才是大赢家。    
      这顿饭他们吃得非常愉快,他们喝了一点红酒,聊着,吃着,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很晚。亓克和薛平说了自己不想捐献骨髓时惊扰太多的同事,薛平答应她会帮助他安排的。    
      临走,薛平问:害怕吗?    
      亓克回答:有点。但是比一开始好多了。    
      薛平眼睛很有内容地看着亓克,亓克明白如果他开口今夜她会留下来陪他,但是他不能开这个口,尽管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放松。    
      谢谢。亓克拍了薛平的肩,声音里充满了由衷的感动。    
      需要我说话。薛平的声音温柔、体贴。    
      亓克目送薛平走远,感慨万千。    
      原来男人与女人之间不牵扯爱情的时候这么容易相处,容易沟通,容易彼此相知。    
      苏北坐在漆黑的屋子里面,一颗接一颗地吸着烟。    
      烟灰缸是苏北去云南时在当地买的水晶制品,它的形状是一只丹顶鹤,一点也没有烟灰缸的拙笨和呆滞,苏北一眼就看上了它。她喜欢买那种似是而非的东西,那些一眼就让人看出用途的日用品对她从来就没有吸引力。而此刻,这只美丽精致的丹顶鹤,已经被苏北污染得脏兮兮的,连美丽的羽毛上都披挂着烟灰。    
      她已经很久不吸烟了,因为那明伦的健康,她害怕被动吸烟会影响那明伦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尽管,那明伦一再告诉她没有关系,苏北从来不曾在他面前吸过烟。不但如此,自从那明伦和她住在一起后,她从来就没在房间里吸过烟,尽管她的房间里有很先进的换风设施。    
      如今这一切都不需要了。    
      人去楼空。    
      他不会再回来了。    
      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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