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情五百年(风云+猫鼠)-晋江文学网-第1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气息,对每个曾在死亡线上趟过的江湖人来说,都是极为熟悉的!
——有事!
黑衣仿佛一只嗅到血腥的猛兽,面色顿时严峻起来。
他不声不响地摸了摸马鬃,安抚住受了惊吓的宠儿,将马牵远了几十步栓定,这才独自步向竹林深处。
前行数十步,再一转,一具马尸横于地上。
黑衣蹲下细看,只见那死马一身透湿,毛片贴在身躯上,犹笼着一片热雾,目珠外凸,张口伸舌,口角溢出许多白沫,竟是活活累死的。
马尸之畔,一串脚印深深印在湿润的地面,向溪流的方向延伸着。
而那股阴郁的死亡气息,正是从溪流方向蔓延至此。
——这人脚步如此沉重,却深浅不一,若非有伤在身,就是负了极沉重的东西。
——马尸未冷,他一定走不远。
——背着重物,又失了马匹,在这深山中极易迷路,也可能葬身野兽腹中。
救人要紧!黑衣顾不得疲乏,一跃而出,双脚踏过一地湿泥腐叶,竟是全无痕迹,仿如大山猫般轻巧纵越,沿着脚印直奔水源而去。
※ ※ ※
一脉蓝天,一片竹林,一股清泉。
泉中有人。
青年仰面躺在潺潺的溪水中,头枕着一只长条布包,四肢张成一个“大”字。
他身上仅着了一件薄薄的褻衣,且已划破数处,透湿地贴在身上。他的面色苍白如纸,四肢上尽是细细的红痕,那是快马穿林时在灌木叶片上划伤的痕迹。
他闭着眼睛,衣襟胡乱地敞开着,任由连绵的清泉水从自己苍白的面上、□的胸膛上,伤痕累累的体肤上,缓缓地流淌过去。
沁凉的水流仿佛一只细腻的手,抚过他的四肢,摩上他的面颊,吻过他身体每一个角落,轻舐过每一处伤痕,依依切切……
而他,兀自一动不动。漆黑的发丝凌乱在无表情的脸上,漂浮在水中,被溪流推卷着,荡漾回旋,仿佛是清溪石缝中天然而生的水草。
他仿佛在沉睡,又仿佛是在等待。
如果他等待的人或事永远不来,他会否一直这样躺下去,直到自己变成这溪中一块顽石?
他其实没有机会化作顽石——
因为此时,一条矫健的黑影忽然出现在清溪上游。
※ ※ ※
黑衣自林中蹿出,眼前已是清溪,他闪目往下游方向望去,便见远远的有个人躺在水中,不知是生是死。
“喂!兄弟,你怎么样?”试着唤了一声,没有回应。
他沿着溪石,三步两步跳落近前,一眼看清溪中人的面目,却是一怔。
——是他?
——是……他?
不曾预料,一直默默念想着,不知何日才能重逢的那人,竟然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面前。
是否应该惊喜?
只是,记忆中一身白衣胜雪,向来顾盼风流潇洒不羁的他,怎么会……憔悴如斯?
远远地,听见有人在叫。那声音很熟悉……
懒得睁眼——呵,自己一定是想找“他”想疯了吧,把什么声音都听成“他”的……
耳畔传来衣袂飘拂之声……来者身法不弱!
本能地警觉,蓦然坐起!
张眼,映入双目的,却是……
——他?!
那再熟悉也没有的面容,他不可能错认!
但为何……来的却是个……卷起裤脚挽了袖子一双黝黑的泥腿子套着草鞋敞着布衫一身土腥一头油汗的山野村夫?
记忆中的这张面容,曾经锦衣冠带打马轿前,曾经孤身一剑擒龙伏虎,曾经谈笑席间威服四座……
如此绝世的他,怎么会……落魄如斯?
一别经年。
记得上一次相见,还在繁华东京,他犹是白衣侠少,他犹是带剑武官……
不过转眼之间,已在荒山深林,他是颠沛过客,他是碌碌村汉……
再见故人,白玉堂胸中气血翻涌,浑似江潮。
他怔怔坐在一溪清流中,手脚虽仍僵直,身畔的溪水却突然一滞,前波倒涌,翻起一片雪浪。
一别经年……
短短八个月,竟如隔世……日夕挂念的那人就在眼前,依他性情,当要大笑。
可他只是怔怔坐在流水之中,纵然心中有无尽的疑问与悸动,也不过是满面惊愕地,微微张了张口……
好半天,才吐出一句:
“你怎的……变成这样了……”
此时方感觉到熟悉的刀气激荡,冲淡了方才那种不祥的死亡气息……
黑衣沉默,生生吞没了险些冲口而出的一句。
——你怎的变成这样了?
而此时,白玉堂正满面惊愕地看着他,问的偏巧也是这一句。
黑衣没有回答,只是一把捉住他的手,使力将他从水中拉起:“耗子儿,走,我们吃饭去。”
※ ※ ※
凌云山,刀庐。
自打律南天下山后,黑衣做活的兴致更高,忙了数日,将铸刀剩余的铁坯全打做了柴刀锄头。眼见小庐中存粮无几,这日赶早便往藏离镇卖铁买米。聂风却因昨晚与他聊得久了,起得稍迟,没和他打上照面。
黑衣虽然出门,却没忘记为聂风做上一份香喷喷的粥菜。聂风一睁眼望见,心中不由得一暖。
自从六岁那年母离父疯,他便开始四方漂泊,纵然曾在天下会栖身十数载,却难逃血路杀伐,“家”的安定感觉早已十分遥远……这些日子与黑衣同住,生活简单安逸,久经风尘的心情也渐渐平复,竟有些错觉,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其实……这样的生活,不正是自己自幼向往的?
——只是,倘若云师兄也能在……
不由轻轻甩头,甩去那些令人心酸的思量。
入口的粥菜非常鲜美,黑衣总有办法让人胃口大开。
——他待人很好,不计回报,也许他天性便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
聂风放了碗,一抬头,目光便撞上挂在竹壁上、正对着床铺的三把雪刃。
这些天来,黑衣每夜入睡前都要满心欢喜地对着它们望上一会儿,偶或说上两三件江湖趣事。
那些趣事逸闻,都与一个人有关。
虽然黑衣从未吐露过那人名姓,总是以“他”代之,短短数日,聂风亦可从黑衣的叙述中,隐约勾划出“他”的形貌。
倔强的、高傲的“他”,俊俏的、纯真的“他”,喜欢宝刀和白衣的“他”,在繁华的街市打马驰过的“他”,纵酒挥刀斩人头的“他”……
聂风走近墙壁,细细打量着那三片完美无瑕的刀锋。
这三把刀——天涯和海角,若能现世,当是天下刀客争逐的至宝。
——却不知……那个令到黑衣倾尽心力为他铸刀的人,现在身在何处?
同为刀客,聂风亦对这三把宝刀心生倾慕,但他仅是静静看着,甚至没有伸手触碰过它们纯净的刀锋。
铡草、浇花、归整好屋内的物品,聂风又将马厩和小院打扫了一遍。天气炎热,他忙得满头大汗,额发全贴在了脸上,不时遮挡视线。
他伸手拢一拢头发,就在这时听到了院门外传来的步声,也感觉到一种气息……
黑暗,冰冷,沉重……这令人极不舒适的气息,仿佛死亡的阴影笼上心头……
但对聂风来说——这是多么熟悉和惊喜的感觉!
“……云师兄?……黑衣找到云师兄了?”他一时什么也顾不了,扔下扫帚便冲过去开门!
“哗啦”一声院门拉开,门外是神情有些惊讶的二人——打前是肩扛米袋,身背着长条布包的黑衣,而坐于黑衣爱马背上的,却是个不相识的俊俏男子……聂风不由又向左右及远处望了望,却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奇怪,明明感到了那样酷似的气息……为何……
心中还在转着这个念头,就发现那模样狼狈的俊俏男子一双眼睛只是盯着自己,不住地瞧看。
“黑衣你回来了……”
“臭猫……”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张嘴。
“这位是?”
“这家伙是谁?”同时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 ※ ※
晚餐,菜色十分丰盛。
黑衣自进门就没停过手,却是连坐下歇息片刻也不愿的。寂寥深山中炊烟连绵,莽莽深林中菜香四溢——长久以来有如冰封的静默,都因着一个人的到来瞬间销融,春回大地。
——原来黑衣一直挂念的人,律南天口中的“玉堂”,真的就是“三侠五义”传说里的锦毛鼠。
而那名唤白玉堂的俊俏男子,其实连那小小的竹屋都还未进入。他步入小院后,只是愣愣站在屋前半晌,就说道:“我说死猫,你这八个月……就住这样的地方?”
他紧皱眉头,似乎对这小屋的简陋颇为不满。黑衣却也不恼,只是进屋拿了套干净衣裳塞给他:“别傻站着,出门右转五百步,先去溪里冲个凉再回来,正好喝汤。”
聂风抱了草料喂过马,便听见厨内黑衣的喊声:“小马,过来帮个忙。”
他奔过去,黑衣一面在抹布上蹭着油手,一面笑道:“我差点儿忘了,屋内袋子里有件东西,原也是为送玉堂的,你和他身量差不多,拿出来试试我看。”
聂风见他满面春风的,自己也不觉轻松起来,笑道:“好。”便往屋内走去。
——奇怪!
聂风每走近这居住多时的小屋一步,便觉之前那种死亡般的气息愈加强烈……那与步惊云周身气息极为相似的感觉,似乎就笼罩在他的周围……却又捉摸不着具体的方位。
——难道云师兄在这附近?
——不,这气息如此之近,简直就在……屋内?!
聂风脚步骤快,展开了身法,如风一般扑入小屋。
屋内……空无一人。
不仅如此,就连那股酷似步惊云的死亡气息,也竟随着聂风冲入,倏地消散!
聂风甚觉诧异,屏息凝神待了一刻,仍旧未能再感觉到那份气息。
——难道是自己太过惦念云师兄,以至精神恍惚了?
连聂风自己也有些怀疑起来……正好这时,他就瞥见桌上放着黑衣携回来的那只麻袋。
解开麻袋,内里是一副簇新的刀囊,三尺多长,四寸来宽,用鹿皮缝制,还镶着闪亮的铜钮,十分精致。
聂风一看之下,知道必是黑衣特为那三柄宝刀定造,便即穿带起来,一转身,却见黑衣正抱臂立于门边,满眼都是笑意。
“不错,真不错!”黑衣迈步过来,左看右看,乐得合不拢嘴,“看这尺寸,正合适!”
“同刀一起送再好也没有了,我想他一定喜欢。”聂风笑着说罢,便将刀囊解了下来。
黑衣眼珠一转,忽然浮现一个狡黠的笑容,仍将刀囊交与聂风,指指内室道:“小马,先帮我把刀藏起来,一会儿咱们给他个惊喜!”
聂风也不觉笑得开怀,忙不迭去内室藏好了刀。待他反身回来,正欲与黑衣说说那奇怪气息的事,便听见门外传来白玉堂的声音:“人呢?都到哪里去了——死猫,我饿啦!!”
三、重逢(下)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梦断君不知
三、重逢(下)
桌上的碗碟转眼只剩油光,照得见人。
这白玉堂真个食而不言,打进屋坐下开始,便闷头吃饭,直把其全副的心力,都丢给了两根筷子。不多时,黑衣做的满满一桌子好菜就被扫荡完毕,而此时黑衣和聂风才将将陪吃了两三口。
青年搁下一粒米渣也没落下的空碗,将筷子随手甩在桌上,长长嘘了口气,整个人向后一倒,仰在椅上。他仍旧是一语不发,一双眼睛直直望着桌子上的空菜碟。
黑衣看着他这模样只是一笑,便去厨内端出了一盆鲜鱼汤。
乳白色的汤汁熬得火候十足,衬着金黄油星、碧绿葱花,浓香扑鼻,便是已有八九分饱的人,看了也要胃口大开。
“小马,这几天做活儿辛苦,多吃点鱼肉。”黑衣拿过两只净碗,先盛了一碗给聂风,果然多加了几大块的鱼。
再盛给白玉堂时,汤勺在盆沿上细细滤过,不单黄姜鱼刺儿不留,就连一个葱花星子也无。
这小小动作却透着十分纯熟,显是长久养成的习惯,聂风看在眼内,不禁微笑——这俊哥儿白玉堂原来这样刁嘴;黑衣大哥那么刚强的一个人,原来却有这样细致的心思。
——情为何物,竟能让百炼钢也作绕指柔……
黑衣早搁了碗筷,只静静坐在那儿看着他俩喝汤。
——其实,无论是怎样铁打的汉子,只要心中仍存着一分情义,就总会有温柔的一面吧……
一念及此,聂风不由失神——
心头蓦然浮现……那一日,凌云窟内……云师兄望向自己的眼神……
直接、彻底、认真……甚而放肆!仿佛要将对方完完全全收入眼内……那,不正与黑衣此刻望着白玉堂的目光……
完全一样!
——难道,云师兄他……
不期然间心神一震,霎时许多前尘往事一齐涌向心头,不知是何滋味……
他正自出神,那厢白玉堂仍旧默不作声,专心致志将一碗汤干得涓滴不剩。
黑衣只是微笑,伸手拿过碗又替他盛满,趁他伸手来接,便带了几分戏谑地道:“我的白五爷,弄久没见你都爪子去了嘛?咋就混成这副尊容罗?”
他故意侉着调子,用了蜀中口音来问这话,饶是聂风正有些伤怀,乍听之下亦是忍俊不禁。
白玉堂反倒未露出半丝笑意,只稳稳接了碗,垂下眼睛,轻轻吹了吹汤水,硬是不接他的话头。他默默吹了好一刻,方才又喝了一口,便将碗放下。
黑衣此时亦觉到他有些不妥,微怔一下道:“烫着了么?该拿凉水浸一下的,瞧我这记性。”说着便要端汤起身。
白玉堂道:“不用,这汤不烫,是我饱了。”他终于开口,声调却透着十成的冷淡。说话同时,目光打从黑衣面上扫过,慢慢落到聂风的脸上,顿住。
他接着道:“你们不必再费事张罗,我真的吃饱了。”
他的目光算不得善意,仿佛一团冰雪般突兀地袭来,令聂风心头凛凛地一冷。
聂风正被他望得汗毛倒竖,忽觉肩头一沉,黑衣又再笑道:“小马,玉堂累了一路,我这儿腿脚也有些乏……我俩今天躲个懒,这桌上的碗……”
“我来刷。”聂风会意一笑,立刻起身收拾了桌上的空碗碟,单只留下鱼汤,便快步走出了屋子。
白玉堂目送聂风出门,又沉默了片时,突然拿起方才啜过一口的鱼汤咕咚咕咚灌下,放下碗抹嘴道:“好喝。”
黑衣笑道:“现在总可以讲了吧?”
白玉堂推开空碗,整个人趴在桌上,叹了口气道:“打架砸了间客栈,就赔光了行李。”
黑衣闻言哈哈大笑:“你一出手总是砸店,还记得当初……”
“唉,不提也罢!”白玉堂摆了摆手,拦下他的话头,“今次白爷爷虽然费了几个银钱,倒了一番周折,却也不算吃亏——多少赚了点儿回头账。喏,就是那个。”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倚在墙角的长条布包。
“是了,”黑衣目光一闪,道,“你那包袱里是柄什么剑,为何气息如此怪异?”
“嘿,猫鼻子倒是没废!隔着包袱都能嗅出这是把剑?”白玉堂杵着桌面儿,懒洋洋支起身子,取过那布包,一面解开一面道,“你看看罢,可曾见过这样的家伙!”
布袱散开,露出沉甸甸的一块铁——这是柄通体墨黑的剑,长约四尺,阔约四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