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情五百年(风云+猫鼠)-晋江文学网-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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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并未得手。”
脑后那片死寂的黑云忽然没头没脑地迸出了一句断为两截的话。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白玉堂当然听得懂。
白玉堂分明听到了这句话,却毫无反应,连眉毛也没有抬一抬。
——对向来看重尊严的他来说,对方有没有最后“得手”,并不能减少这件事加诸他身上的耻辱!
“我知道了,你走吧。”白玉堂沉默了一刻,低声道。
听得出斗篷声响,看来身后的云已动了。
——呵,“他”倒真是识趣。
“谢谢你。”这三个字吐得很急,像是生怕脑后那人去得急,听不见……
云却没有如他所料地离去,而是自斗篷内取出一件东西——
刀囊。
“你的刀。”
一个“刀”字入耳,白玉堂陡生出一股莫名的力气,猛然站起转身!
气随心动,木桶中的热水经不起他心思摧发的刀气激迫,骤然翻滚如沸,溢出大半!
白玉堂全顾不得自己身无寸缕,他满面满心都交织着惊喜与哀伤,这复杂的情绪,将他的面孔也扭曲了。
他切切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云递过来的刀囊,吼道:“还给我!!”
却不察,恰抓在云的手上。
——好冷的手!那沾满雨水的手冷得像冰,硬得像铁……简直像死人的手一样!
一片——令人心碎的酷寒……
忽然便想起初见时,“他”一脸凄惶,那般心碎地呼唤着什么人……
——同是天涯人……两样沦落,一种伤心……
惊喜与哀伤瞬间平复,白玉堂静了下来。他静静注视着云那双冰冷的眼,慢慢将手松开,避过那只冷手,再度抓住刀囊,又顿了一顿,方才一个字一个字道:“多谢!”
云依旧冰冷,死寂的眼中亦无任何变化。
他已看见一切。
然后,他松开了手。
当即转身,默默离去。其实已经瞥见白玉堂一把将刀囊抱在怀里,甚至瞥见了这一刹那青年脸颊上如流星般划过的光亮银线……
但很清楚,他必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所以,破天荒地加快了脚步,离开。
反手带上屋门的同时,听见身后传来水声……猜得到那人又把自己丢进了热水里。
他却不知道,此刻自己如万年玄冰般的眼底,有一簇火焰在无声燃烧。
六、报复(上)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独自莫凭栏
六、报复(上)
应是月上梢头时,却有浮云如烟,轻遮明月,将月的轮廓晕得朦胧似梦。
月色幽幽……好像情人的泪眼。
云怒堂。
阿娜儿一身血色纱衣,坐在妆台前对镜画眉。她那乌木似的长发披散在肩背上,像一匹黑色的绸缎。
她细细地描画,画一出宛如新月的妩媚,演一曲眉梢眼底的温柔。
有几个风尘女子素面见人?面上的妆粉,便是她们心上的护墙。
数日来,她每晚都如此悉心地妆扮。
只因那以白玉堂的平安交换她一夜陪伴的云怒堂主,始终没有来过。
一切衣裳饮食用度之物,甚或家俱器皿,都有人替她从潋滟晴澜运来,她无需踏出房门,亦无法踏出这房门一步。
云一日不来,她便一日无法离开云怒堂。
风吹云散,半天明月,空怀剔透灵光。
照不见妆粉下的容颜,照不透容颜后的辗转心思。
一个女人夜半画眉、对镜点妆,若不是在等一个值得她等的男人,便是在布一个值得她付出的——
局。
身后门开了,带起一阵凉风。
女子笑了,笑得好不凄凉。
连芙蓉妆粉,也藏不了盖不住的凄凉。
一只脚踏入这间精美的屋子,毫无反顾。
就像一心投入一个早已无法逆转的杀局。
“多好的夜……夜静如水,正是好梦时节,承蒙堂主厚爱……”阿娜儿巧笑转身的同时,妆已毕,笑容已无懈可击。
可惜这笑容,仅能维持到她看清来人的面孔之前。
因为来者并非云怒堂主,而是白玉堂。
白衣扎缚,背负刀囊,满面腾腾的杀气。
任一个人看得到此刻的白玉堂,都能看出他绝不是来寻觅温存的。
他分明是来拼命的!
可阿娜儿偏似看不出,微微一怔之后,依旧甜美地笑:“白爷有几日没见了,可想煞了人……莫非你也念着我,竟敢夜闯云怒堂?”
白玉堂不去接她的话头,直截了当问道:“穆尔达人在哪里?”
阿娜儿笑道:“这般好夜,有几人不在自己家中安眠呢?”
白玉堂踏前两步,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厉声道:“少耍花招!出了这等事,他早就挪了窝!姓白的要定那鞑子的脑袋,你知道我问的什么!”
他说罢,虎口一紧,阿娜儿的额上立刻渗出了冷汗。她勉强撑住满脸的笑容:“白爷好大的火气……你可还记得那日赌酒的注头么?”
白玉堂挑眉道:“你们布的好个温柔局!是我阴沟里翻船,落得活该,不怕你点灯涂蜡敞开来嚷!”
阿娜儿笑得满眼温柔,摇了摇头,慢慢道:“也没什么……只是那雕子我帮你留下了,就等你来亲手放了它呢。”
白玉堂一愣,忽然松开了手,转身避开阿娜儿的笑容,咬牙道:“你不必跟我这样假惺惺的,我不怕人骗。”
阿娜儿以袖掩面,咯咯地笑:“你真的不要它了么?那我便关着它,也不给它飞,也不由它死,活活闷着它……我们这样的恶人,却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美人笑羞了一天明月,红袖飞旋,她竟不慌不忙转回了身去。
青年倏地捏紧了拳头:“好,把雕子给我。”
阿娜儿的声音似乎还是在笑:“穆尔达的下处,你不想知道了?”
“你不说,莫道我便查不到。”
阿娜儿忽然转了身,静静地看着这个年轻的男人,幽幽的目光好像那幽幽的月,似乎要穿透他,一直读到他的心里。她低声道:“你遇了这等事……宁可不报复,也要放那只鸟儿?”
白玉堂没有回答。
阿娜儿又是一笑:“你,不后悔?”
“废话少说!”
阿娜儿施施然站起:“雕子我这便还你。”
黄金的牢笼依旧,那只“玉爪”已奄奄一息。
它美丽的羽毛脱落更多,一块一块受伤的皮肉外翻,□着凝结的血块。
红玛瑙般的一双眼睛,已然失却了原先的光泽,却依旧倔强地瞪着。
白玉堂面若寒霜,默默自阿娜儿手中接过笼子,走到窗前,将那金壁辉煌的囚牢置于窗台上。
“呛啷”一声锐鸣,室内亮起一道灿烂的光华——白玉堂自背后刀囊中抽出一柄二尺短刀,那华丽的金笼便在一声脆响过后,被劈成了碎片。
白玉堂静静看着那伏在笼底的鸟儿,道:“飞吧。”
遍体鳞伤的鸟儿,就在他说出这两个字的同时一蹿而起!拍打着残缺的羽翼扑入窗外的黑夜。
见那雕子终于飞走,白玉堂与阿娜儿不禁都长舒了一口气,白衣刀客的脸上竟而显出了些许的倦意……
然而下一刻,堪堪放松的神情便被震惊取代!
只见那鸟儿终于得脱牢笼,却并未展翅远遁,而是一条直线径往对面的屋顶冲去!
它像一支怒箭划过夜空,射向那高耸的飞檐……然后狠狠地撞在上面,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它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声里,有飞溅的鲜血,有散落的羽毛……
但,没有哀鸣。
倔强的鸟儿,一旦间重获自由,终究还是选择了追随爱侣而去。
无需盟誓,自当比翼,哪管碧落黄泉……
人世间自命痴情苦情者以千百计,可笑他们之中,又有几个能比得上一只不懂言语的毛禽?
“松昆罗……松昆罗!可怜的孩子!”阿娜儿目睹这惨烈的一瞬,面色骤然煞白,口中以黑汗语喃喃叹道,“我父撑梨呀……您都看见……”
她怔了一阵,想起白玉堂还在身旁,蓦然回首,却发现破碎的金笼被弃在地上,而那白衣的青年已经不见。
他就像松昆罗倔强的精魄一般,早不知飞向了夜空的何处。
“陈家村……”阿娜儿仰望着窗外明月,自语般说道,“他现在一定在那里,和长老们商量着要对付你!我知道,你能听见,一定能听见……”
寂静的夜里,似有歌声在流动。
“月亮啊,多情的月亮啊,照我窗台。
琴声啊,哥哥的琴声啊,伴我入梦。
爱人啊,鲜花的爱人啊,多么美满……”
陌生的语言,婉转的旋律。
那清澈的歌声仿若展翅滑翔的白鸟,悠悠地盘旋在月亮之下,云怒堂之中。
一派肃杀的江湖门庭,也因着这悠悠的歌,平添了几分温柔和寂寞。
※ ※ ※
在眉州北郊,是一片蜀中地界随处可见的庄户小院。
这一间也不例外——四合头,大出檐,灰瓦顶连成一片,堂屋厢房皆是一楼一底,屋檐下散堆了些禾草苞谷红辣椒,置了几只浸麻的水缸。狭窄的天井内有一眼老井,井畔一只黄犬静卧,井台井盖上满是青苔。
怎么看也只应是个勤俭清贫的人家居处,既不算华丽,又无丝毫精致,单从外观上瞧来,谁也不会将它和潋滟晴澜或黑汗豪商穆尔达的宅院联系在一起。
但,它们其实是有联系的。
这截然不同的三所宅院,却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它们都是穆尔达在眉州的狼窝子。
多情的月亮静静悄悄,任凭月下暗潮起伏。
一柄豁亮的长刀,不声不响地撬开了灰色的瓦。
刀光如镜,映现若干人物憧憧的面孔。
其中一个身量魁伟的卷发汉子,正是显赫一时的黑汗豪商穆尔达。
在他下首坐了七八名同样身着黑汗长袍的汉子,其中四位较为年长的分坐在穆尔达左右的位子上,他们的长袍比别人都更华丽,颈子里更戴着嵌了宝石的精致银圈。
“这次主公交代的事情不成,还招惹了云怒堂……这事得要尽快了结,莫待主公得知亲自插手,恐怕大人您难辞其咎,阿娜儿公主更会丢了性命!”必勒只兀儿长老捻着他的花白胡须,皱眉看着穆尔达,“大人,您要快下决断!”
穆尔达点头道,“阿娜儿这丫头忒坏事,可她年纪小,再说我只有这一个妹妹……白玉堂从云怒堂出来,还没有回去。我们不找他,他也会来找我。捕羊撒鹰子要乘早,打狼娃子要先放合撒儿【注1】,抓他,剁碎了喂狗,连骨头也不见,云怒堂便找不到!”
“好!大人不愧是我们的勇士!只有把牙齿磨得比狼更锋利才能撕碎狼崽!”脾性出名火暴的合卜阑长老把桌子拍得啪啪响,张牙舞爪一如他项圈上刻的花豹,“白玉堂,是松昆罗,吃脑髓的凶物,最记仇。云,是莽古思【注2】,主公不会乐意看见松昆罗和莽古思一起向我们进攻。”
锁豁孙长老却在摇着他那颗光亮的、已经不剩下几根毛发的脑袋:“不好不好,松昆罗是可以驯服的。”
合卜阑长老瞪着眼睛:“你见过受伤的松昆罗愿意接受人施舍的食物么?”
锁豁孙长老不以为然地摸了摸头顶:“正因为如此,我认为白玉堂不会接受云的好意,不可能与云怒堂合作。”
合卜阑长老对着那光头的方向挥了一拳:“那么你觉得他还有可能被驯服?”
“熬鹰的要义便是恩威并施!”锁豁孙长老显然有些沉不住气,也就一巴掌拍在桌上,“倘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折磨掉白玉堂的性子,那么收服他也并非难事——只是目下大人不希望主公知道这次的任务横生枝节,恐怕我们没有时间驯服他了。毁尸灭迹,确实是不得不选择的一个坏方法。”
合卜阑长老听了,只是发出一阵怪笑:“锁豁孙,你这个没胆的羊羔子!当初在草原,你打仗败给了大人,连女人也让出来!我看你是怀恨在心,想借白玉堂的事情在主公面前挑唆么?”
锁豁孙一张老脸登时涨得发紫,怒吼一声,叉开十指便要扑向对面的合卜阑!一直沉默的速敦长老不得不站起来劝架,他一手抓住一个,撅着黄黄的山羊胡子道:“撑梨给你们牙齿,是让你们撕咬安达的皮肉么?大人有什么意思,我们照着办就是了,难道现在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两位长老这才略微泄了肝火,都低着头坐回了原位,他们身后那几个略微年轻的却还在剑拔弩张。穆尔达忽然觉得自己的头有两个那么大……
“砰”地一声,必勒只兀儿长老两只拳头一齐砸在桌面上:“何必喂牲畜那么麻烦!直接挖个深坑埋了!!”
当必勒只兀儿长老吼出这句话之后,屋内忽然间一阵静默。他忽然看见一道白白亮亮的光,正照在自己的胡子上,照得那几茎白须像银子一样发光……
多年驰骋沙场的经验告诉他,这一道绝对是——
刀光!
“上头有人!”
这句话一出口,众人齐齐仰面,屋顶上果有人影闪动!
不仅屋顶,门窗亦在这一刹那被利刃破开,二三十条黑影便从四面八方冲了进来!
“天杀的——”必勒只兀儿长老见势不妙,当即伸手摘了背后雕弓,搭箭欲射,却被凌空飞来的一记重腿踢中手腕,整条手臂顿时一麻,弓箭脱手落地。
踢中他的正是这群黑衣人中为首的一个,只见他甫一落地便即弹起,旋身扫腿,攻势快如闪电,锁豁孙与速敦两位长老还未看清腿是如何袭来,手中的兵器已尽为这腿劲所卸。
锁豁孙肩膀中腿,整个人被震开向后跌去,却正撞在合卜阑身上,合卜阑想也不想,一把便抓起他挡了那黑衣人接连而至的一腿!锁豁孙喷出一口鲜血,气得破口大骂,合卜阑却不管这些,竟然就一挥手,直接将他朝着黑衣人扔了过去!
那黑衣人身法十分利落,一闪便已避过,趁此机会,合卜阑自腰间抽出弯刀便劈——黑衣人只见眼前刀光一晃,脑后便有一阵寒风袭来,却是穆尔达瞅着空隙,挥拳便向他脑后击去。
弯刀来势凶猛,拳风更带着丝丝阴寒之气,前后夹击的速度不容人向任何一个方向闪避!
黑衣人便索性不避,反而一个箭步冲向合卜阑,单掌擒住他握刀的手腕,另一手闪电自他腋下穿过,猛然按向他的头顶。合卜阑立足不稳,登时向前栽倒。那人便借这一按之力飞起双腿,猛然蹬在穆尔达的胸腹之上!
穆尔达闷哼一声,“噔噔噔”退了数步,一下坐到地上,晃了两晃,缓缓软倒下去。
黑衣人跟进一步,只见穆尔达衣衫之下渗出了血迹,伸手扯开他衣襟,发现他腹部缠着的绷带已有些松脱,隐约露出皮肉上叠在一处的一块红印、一块掌印。
——原来他早已负伤,难怪如此轻易便被击倒。
黑衣人眼中露出了略微放心的神色,似乎他也不愿与穆尔达正面交手。回身一看,此刻他那帮穿着一色黑衣的手下也已几乎将室内所有人全部撂倒。
他们一进来便结好阵势将各人分而困之,几位长老也被为首的黑衣人迅速击败,纵然在场的皆是穆尔达座下数一数二的好手,却轻易就兵败如山。他们显然曾经过周密的部署!
黑衣人站直,伸脚又在穆尔达身上踢了两脚,吩咐手下道:“抬倒起,快些走。”
他的手下即有四五名大汉应声围至,其中一人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