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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惊情五百年(风云+猫鼠)-晋江文学网-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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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惊云缓缓转过脸来,木然的脸孔一片绝寒。他并没看简伯青,亦没有理会他,死寂的目光彷佛穿过面前的肉身,投入远方那片莫测的黑暗。
  白玉堂的声音却在他身旁平静地响起:
  “他死了。”
  “什……什么?!”简伯青大惊失色,急忙向三人冲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十数载屡经江湖翻覆、历尽磨难仍然屹立不倒的南侠展昭,竟然如此匆匆收场!
  ——曾经,面对整个南武林的天罗地网,他冤沉地狱也能破土重来!
  ——曾经,遭遇江湖顶尖的势力昊天门,他大破绝阵剑惊四座!
  ——更别提踏破江湖与官府千年来的雷池,效力公门仍旧持身如故,锄奸儆恶侠名更甚!
  ——便是弃名别亲,遁迹蜀山苦研武学,江湖有难,他也还是一请即出毫无推诿!
  ——哪怕十日前,为止魔招以剑问天,本可登坛入圣,却甘愿为了一名枉死的少年堕身成魔,当众击杀一盟师叔,以至险些身败名裂!如此死局,终也能给他待至一个生天!
  ——多少的难关,多少的灾劫,都不能打倒他,他彷佛是永远不败的。
  ——在相信着他的人们心目中,他亦应该是永远不败的。
  ——如今,他才刚刚洗脱冤屈,翻身从头……难道就在此时此地如此死去,连一句遗言也不曾留给他牵挂的人?
  这样一个人,真的就此结局?
  这就是——他的结局?!
  简伯青奔到近前,方看见展昭周身渗出的热血已开始凝固,整个人渐渐呈现青白的死态,那一头血发亦逐渐黯淡,转为衰败的暗红。
  这老丐胸中顿似被铁锤重重擂过,他仰天狂号道:“南侠,我对不起你呀——!!!”
  接着,双膝一软,伏地嚎啕。
  
  人世间,悲伤事,已太多。
  步惊云还是没有流泪。
  隔了五百年也好,哭,对于他来说,仍然是一件困难而陌生的事。
  死神冰冷死寂的双眸,只是微微转动了一下。
  步惊云忽然一瞥白玉堂——他不知何时已抬起了头。
  白玉堂年轻的脸上也没有一丝泪痕,他甚至没有寻常的悲色。他的神情安详平静,眼睛里流露着浓浓的倦意,好像随时都要倒下去,与怀中那人一起陷入永恒的长眠。
  步惊云看着他,忽然破例先开口道:“我,知你想什么。”
  白玉堂静静道:“你不必说出来。”
  步惊云仍是看着他,毫无抑扬地道:“你不能死。”
  白玉堂忽然一牵嘴角:“谁能不死?”
  他的声音忽然哽咽,将脸转向简伯青,厉声喝道:“他已经死了,哭有什么用?!”
  简伯青正哭得昏天黑地,哪顾得答他。
  回答他的,却是另一个声音。
  
  “你错了,他没有死。”
  声音,飘忽在夜风中,烟岚般单薄。
  声音从离堆方向来,声音的主人亦一步一步自离堆北端登上山巅,出现在清冷的秋月下。
  风吹着他的声音,也吹起他青色的大氅,被月光映照,宛如银色的羽翼。
  他的面孔同时现在月下。英挺的五官略带成熟稳重的笑容,好像只是午夜游宴,与友人逢缘一会。
  白玉堂只瞥了一眼,便从牙缝中迸出了他的名字:“律——南——天!”
  
                  四、焚情(2)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此情须问天
  四、焚情(2)
  
  “他不会死的,他怎么会死呢?”律南天高高立在离堆上,笑着道,“天不教他死,他纵死也不能。”
  白玉堂收紧了怀抱,大声道:“你又想怎样?”
  律南天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的问题,兀自微笑着,喃喃道:“他怎么会死呢?我可不答应,我是不会答应的。”
  他仰起头看着中宵冷月,笑着又道:“我就知道,你总是这样,你总是宁可让自己吃苦。呵,你看你伤得多重……不过还好,你的命有天掌握,你不会死的,我守在这儿,都是为了你,我哪儿能让你死了呢?”
  他的声音不大,不时还伴随着几声轻笑,但在这肃杀的夜里听来是如此清晰。江风飒然,涛声汹涌,伴着这绝世高手犹如痴癫的细语,一时将宝瓶口方圆数丈之地,覆上了一层诡谲可怖的气氛。
  只是这些痴语未能继续,已被一把冰冷的声音打断:
  “错!”
  “你守在此地——”
  “并非为他。”
  步惊云的目光同他的声音一样冰冷,径直地插向律南天身后。
  简伯青亦一惊抬头。
  只见律南天站立的离堆上,忽然闪烁起数十支火把!
  火把舞动,照见百十名黑汗武士孔武有力的身躯。
  为首的正是穆尔达,李谬等人已被他们拿下,个个绳缠索绑按倒在地。
  ——好个律南天!他居然能够率众潜伏,守定此地,非要待得导江水涨无可挽回,方肯安心离去!
  ——只是他算得到天时地利人心,却独独漏算了一个展昭!
  ——想不到展昭豁尽全力,成就了这破局一着,只可惜,他付出的代价也太大太大……
  “你——”
  “只怕有人坏你好事。”
  乍闻步惊云这番冷语,律南天脸色骤变!稳重的笑容刹那消失,而在人们看清他下一个表情之前——他整个人已倏地飙出,乘风一般飞跃宝瓶口,径向玉垒山扑来!
  白玉堂怒喝一声,一跃而起!天涯宝刀亦应声出鞘,带着空前狂暴的刀气,向律南天当头劈下!
  律南天却面不改色,只是自自然然地伸出右掌——难道他……竟打算用一只肉掌,来迎击刀神的狂刀?!
  同个刹那,简伯青亦飞身而上,一腿踢向律南天腰肋之间。
  而步惊云亦在刹那之后扑出,大剑横挥,力斩律南天双足!
  他的招式,恰好弥合了白、简二人的破绽——这一轮猛攻势将集合三人之力,一举迫退律南天!
  然而——
  随着律南天的右掌递出,三人都同时看见,他的掌心正凝聚着丝丝寒气……
  寒意刺骨,瞬间即化气凝冰,聚作一层剔透的冰箔,将刀剑腿都险险一挡。
  没用的!这样一层薄冰,怎能抵挡无俦内力催动的绝世神锋?!
  果然,“劈啪”一声爆响,冰箔碎裂,无数冰碎即如烟花般向着四周迸散!
  只是,冰箔虽不堪一击,这四散的冰碎中却激荡着极霸道的拳劲!三人都只觉手足剧痛,霎时浑身割伤,整个人更被震得倒飞而出!
  是天霜拳——霜痕累累!
  律南天震开三人,身形未停,一路更将所有挡道的草树木石扫开、粉碎,一直冲至展昭的尸体之畔。
  他一言不发挺掌径出,这一掌——竟是向着早已气绝的展昭拍去!
  白玉堂狂吼一声,半空里硬生生折转!他尚不及回刀,便以左掌成拳,挟足十二成功力向着律南天脑门暴轰而下!
  好个律南天,竟连头也不回,掌势亦丝毫未减,只伸开另一手掌,欲迎上白玉堂的怒拳!
  步惊云与简伯青虽较白玉堂慢了一刹,亦即同时运力于掌,双双打向白玉堂的背门,决以平生内力,助白玉堂一举破敌!
  所有动作皆在一刹!拳与掌已然正碰!
  只一个刹那,他们都明白自己错了!
  且是大错特错!
  律南天这背身一掌看似杀意汹汹,实则没有一丝一毫的内力!
  白玉堂甫一触着他的手掌,便觉一片虚无。那感觉空空荡荡有若鸿冥,辽远处又仿佛有一股无形漩涡正在急旋,自己的内力正被那股莫测的旋力牵引,源源不绝地向那鸿冥深处的漩涡流去!
  不仅白玉堂!就连步、简二人亦同时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牵引,不仅内力难以控制地外泄,就连手掌亦抽离不得!
  从未有人了解律南天的武功,此刻,或许才是他第一次真正显露实力……
  他竟能以单掌力敌当世武林三大高手!
  而他的另一只手掌——赫然亦并非重击,而是按在了展昭冰冷躯体的左胸,即是心脉所在!
  白玉堂恍然顿悟!
  ——这才是他的目的!
  ——他是打算尽集四名高手之力,将展昭从地狱死门内拉扯回来!
  ——但以他做下的那几桩“好事”,无论怎样开口,众人也断难帮他,所以他……索性用计达成!
  好个律南天!
  ——但是凡人之力再强,又哪能起死回生?这真是疯子才会有的想法!
  然而白玉堂在短暂的一怔之后,双眸便开始灼灼发光,转瞬之间,他一身杀气尽敛,更将全部余力竭力催动,毫无保留地向律南天灌输过去。
  与此同时,他亦觉贴着自己背门的两只手掌送来的真气越来越强,越来越暖……
  他的脸上禁不住浮现起一丝微笑。
  ——也许……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众人齐心协力真的可以……
  唤来奇迹?
  笑容绽现的刹那,血丝也漫溢而出,划下他的嘴角。
  ——或许,他也是个疯子,他们都是疯子。
  ※ ※ ※
  你听过那个传说吗?
  传说,并非只有神魔才能驱动造物,有的人遇着特定的机缘,也能够得到神魔的力量。
  传说,凡人若要得到神魔的力量,就必须亲身踏进地狱,把灵魂贡献给魔王。
  那个时候,我听见神魔对我说:“如果没有‘他’,你就是天下无敌。”
  你知道我怎么说?
  我说:“你看看我,我很像冤大头么?”
  是的,我就是那个无赖,我拿走了魔王的力量,却没有给他我的灵魂。
  
  坠落,似无止境。
  他沉在永恒的黑暗中,一直一直向下坠。
  黑暗没有尽头,然而黑暗中却有无数碎片,闪烁着各自不同的绚丽色彩,自身边倏忽划过……
  
  “你,支开所有人——”
  “想做什么?”
  “移山嘛。”
  “你,一个人——”
  “不可能做到。”
  “你怎知我做不到?”
  
  “……本来不该打扰,可你不肯借力移山,解这危难,明日便又有大雨,届时多少人葬身鱼腹,流离失所,就都在你展昭今日这一念了!”
  “此事非某力所能及。”
  “展英雄,我求你——”
  “李大人不必如此。这桩事,某只怕能为有限,无法一举功成。但某亦在乐山落户,自当为乡亲们再尽一番绵力。”
  
  “师叔,我将师兄带走了。”
  “你……你走罢!我已知道……我都知道了。”
  “烈阳还有许多后事未了,都劳烦师叔了。”
  “你去罢,快去罢……都有我,都有我。”
  “展师兄!跟我们回青城吧!”
  
  “六剑……青衫……”
  “扶正——诛邪!!”
  “正?”
  “邪?”
  
  “天地归鸿蒙,万物入九空,无理无序,是为大乱……”
  
  “律大哥,你是契丹人?”
  “若因我是契丹人,你便不再信我,那就如大家所愿,一剑杀了我吧!”
  
  “黑衣,你知道吗?其实……其实,我……好喜欢……他……”
  “我知道。”
  “我也喜欢一个人,但我对他说了谎……小马,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你的心意,为兄亦尽知。你放心,律某就是拼尽我万樱山庄累代的人脉手段,也定要为你彻查到底,抓到凶匪,将真相公诸于众,还你清白!”
  “真相?”
  “真相就是——书,的确是我拿的!”
  
  “本人乃明道二年武举,江湖人送‘刀神’之号,松江陷空岛锦毛鼠是也。久仰南侠展昭威名,亟盼与君较艺。今特下此战书,如阁下接战,请于五月初四未时于乐山子归林一见高下。生死由命,胜负在天。”
  
  “臭小子,南武林追拿武林公敌,可别胡乱挡道,小心着自己的性命……”
  “你是谁?他们为何要杀你?”
  
  “展昭,今日我未见过你,你也未见过我!记着!”
  
  “……你们只瞅见弹弓精巧,罔顾那许多性命,心眼子烂了,机关再巧又有何用!”
  “小展昭,你说得无错!但这世上的道理,总是分一个强弱,你敌不过我这只手,纵然有理有心又如何?”
  ……
  一片又一片,逆流的记忆彷佛流星,带着灿烂的弧光划过身侧……由缓慢而渐渐快疾,几乎不及捕捉……
  然而在那些汪洋般的碎片之中,却又始终像是有着什么,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开,想要伸手去捕捉的……
  
  “展南侠可曾动过情?”
  
  “你生逢天孤,命带血光,乃辛苦重来,风云蔽日之象。”
  
  “值得展某像你这般痴狂之人,我想我今生也碰不到一个。”
  
  “首劫终于双十,大运起于四六,此后乘风化龙,所向无敌;然杀伐益重,情义日薄,亲朋必遭刑克。”
  
  “那样的人……或许原本就是不存在的。”
  “若有一天机缘凑巧,你偏生遇见了这样一个人,又当如何?”
  我……
  
  “霸者无双!纵然覆雨翻云纵横天下,最后却是终生孤独……一将功成万骨枯!”
  
  “耗子儿,你信命么?”
  “不信。”
  “那,若我命中有一日会发疯,不分好歹连你也杀,你怎么做?”
  “打醒你,然后要你还我刀来。”
  “还是为了那把刀么?”
  “没错,你还欠我一把刀!若要借疯躲债,想都别想!”
  
  “你——不怕我吗?”
  “嘿……不就是三只眼吗——有本事你再多长个两只出来看看!”
  
  “我不知道那书里到底写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何拿走它。也许你做事向来有你的道理,故我不打算过问之前种种。”
  
  “展昭!死猫!你给我记着——你竟敢断我白玉堂的宝刀——”
  “我会缠你到死!总有一天,我要——”
  “讨!回!来!”
  
  “若有一天机缘凑巧,你偏生遇见了这样一个人,又当如何?”
  我会……
  
  “这是什么?”
  “我打的刀,给你的,也不知道称不称手。”
  
  “我只是要你现在把书交给我,我即烧了它!你既然不要做展昭了,我也可以不做白玉堂!”
  
  “你觉得到我活着么?”
  “……活着一天,我们谁都无法解脱。”
  是的,就是这些碎片……
  漆黑的夜……
  冰冷的雨……
  孤寂的山中小庐……
  被闪电照亮的苍白面庞……
  以及……
  那一刹那,那双眼睛内,燃烧的炽热……
  使他无论如何也想伸出双手,牢牢地抓住,紧紧地拥抱!
  
  “若有一天机缘凑巧,你偏生遇见了这样一个人,又当如何?”
  “我会抱紧他。”
  “除非有人斩断我双手,否则我——”
  “绝不放开!”
  ※ ※ ※
  “哗啦”一声,一大蓬鲜血猛地喷出,淋淋漓漓洒落尘埃。
  是律南天的血。
  他体内正充盈着三大高手的内力,他需得竭尽全力将此三股截然不同的真气吸纳聚合,再连同自身的力量一起毫无保留地贯入展昭体内。此刻他双目圆瞪,额上掌上的青筋条条暴现,一张俊脸也已因真气的过分催谷而扭曲……
  白玉堂的嘴角亦在不断渗血,他瞥了律南天一眼,知他已因强运四种真气而自伤己身,心中霎时涌起一阵说不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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