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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惊情五百年(风云+猫鼠)-晋江文学网-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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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当那一声巨响惊起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他”原本垂在自己肩上的手,微弱地紧了一紧……
  他回过头,便再度对上那双深黑的眸子。
  展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却还未能行动自如,只是默默看着他。
  那似乎很复杂,又似乎很简单的眼神,或许藏了太多的秘密,他以前猜不透,这刻也仍是猜不透。
  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这双眼睛,早已看惯的这双眼睛,为何此刻再见,竟有涌泪的冲动……
  然而他已来不及涌泪,亦来不及冲动。
  白玉堂见路边恰有一株大树,便疾步过去,随手将天涯插在地上,然后将展昭放下,靠着树坐稳。
  他扶着他的肩膀,急速地吐字:“李谬和死木头看来不妙!绿南瓜已经杀红了眼,待我去解决了他,咱们才走得脱!”
  说完,便要起身抽刀。
  然而就在他握住刀柄的同时,另一只手——蓦然捉住了天涯的刀刃!
  是展昭的手。
  展昭整个人都倒了下来,险死翻生的他早该动弹不得,这一点点的移动,显然已经耗尽全力。
  他只是用尽这微末的力量抓紧了刀刃,他紧盯着白玉堂,虽仍无法成言,可是他的嘴唇已在动着……从他的口型可以看出,他在说的,仍是三个字:
  “不要去。”
  沉沉的吐纳声如同地底妖魔的哮吼,滚滚地自身后远处传来……
  ——不要去?不除律南天,只怕今日他们一个也休想活出生天!
  白玉堂急忙伸手将展昭搀起,却见他仍是死死抓住刀刃不放,不由大急,心下一横,便用力将刀一抽——
  无双的利刃,霎时割破掌心。
  碧蓝的身影一跃没入林中,迎向叵测的战局。
  剩下孤独的一人,兀自枯坐原地,握住满手鲜血……
  
                  四、焚情(4)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此情须问天
  四、焚情(4)
  
  律南天的双足,复又踏上玉垒山绝壁。
  这带原本亦是郁郁丛林,山势至此却陡然一落,形若刀削。
  立足其上,退路已绝。
  此时站立绝崖上的律南天,充血的双目毫不动转,死死地盯着自林中走出的那人——
  白玉堂……
  白玉堂!
  “嘿!”他不自觉地发出一声轻笑,邪异强横的力量化作黑雾绕体,瞬如殃云蔽月,遮天蔓延。
  白玉堂却走得很慢。
  那年轻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安然,无悲无喜,无嗔无怒,更没有平日的孤傲与嚣狂。
  是的,他正赴战。
  这是无法逃避的一战——既然无法逃避,又何必在心中多添波澜?
  白玉堂一步一步地走,从苍苍林莽间,走向水声滔滔的绝崖。
  他愈向前进,整个人便愈静。
  律南天甚至有一种错觉,他觉得眼前的这一个白玉堂,只是个幻象。
  他好像走到某一处,便会消失了似的。
  他好像随时都会化作这山这林、这风这云,这滔滔的水、这冷冷的月,这无尽的虚空中不能分辨的一个部分。
  律南天心中一寒!
  他忽然感到一种久违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一分一分地蔓延。
  这是对莫测之物必有的恐惧,每个脱不出凡躯的人都无从逃避!
  他,并不恐惧满地鲜血一身杀孽,但他,也不能不恐惧自己的双眼探知不了的莫测……
  
  白玉堂终于站定,在与律南天相距七丈三尺的地方。
  他的周身仍然没有杀气,也没有狂气。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距离一生中最可怕的敌人七丈三尺的地方,静得像一棵无风的秋树。
  他平平举起了左手,左手亦已握刀——海角!
  海角双刃,以一正一背的奇异形态连接在一起,刀首由精致的机关紧紧相扣。
  右手——长刀天涯指地。
  天上月色晕暗,天涯却明净如月。
  然而那白刃上突然出现了一线细细的血红,缓缓地,顺着血槽渗透。
  血是白玉堂的血!
  他显然在运力,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瞬间凝聚,已将他数条血脉绽破!但这股力又是这样自然,宛如行云流水,毫无杀气,甚至毫无人气。
  他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见,但周遭一切天物都在他举刀的一瞬,开始了微妙的变幻,似要呼应他的存在。
  九天之上,怒云蓦地散尽!
  云无风不动,此时的风却是那么静,寂静若无。
  悬崖之下,江水亦蓦地回流!不是回旋,而是一波一波向着来路,无声无息地漾开。
  万事万物,之前因为一种力量而被压制,被胁迫,被聚拢……此刻又像是忽然得到了另外一种力量,纷纷被释放,被驱散。
  这种力量当然不如律南天的力量那般直可碎天绝地,但这种力量已然到达了连律南天也不可想象的某种境界——
  这忽然生自白玉堂血肉之躯的力量,非是要与天争、与地斗,而是偏与天地间某种博大的、永恒的所在合二为一。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
  明月重现,雪亮的光华映照下来,在天涯海角之间,照见红尘中这一个人,三把刀。
  光阴也仿佛凝冻。
  
  光阴却绝不会就此凝冻。
  天涯上的那一线血色渐渐地淡去,不是被什么冲淡,而是正在燃烧,从殷红烧作苍白。
  白玉堂的血在燃烧。
  天涯绝美的刀锋都如被他的血点燃一般,发出白炽的辉煌火焰
  与此同时,他左手中的海角色泽却越来越灰暗,暗得好像被抽走了魂魄一样,就要融入永夜。
  燃烧和熄灭都只是刹那。
  就在这个刹那间,光阴破碎。
  海角已经脱手!
  这青年的刀气,向来极狂极烈,这一次却不然。
  海角在脱手的刹那,光华和气势尽敛,就像刀的幽灵鬼魅,无声无息地盘旋着,划开一条完美的弧线,向律南天袭来!
  律南天决定要退!
  律南天决定要退的时候,显然还来得及退,而且他也退了出去。
  海角仍在进逼,这退却简直茫无尽头。双刃奔袭的弧线长得难以想象,律南天已退到断崖边沿,仍是不足以闪避。
  于是他继续退!
  律南天一直退到崖外,凌空翻身,一脚踏在海角双刃连接的中轴上,用风神腿绝世的力道将它蹬开,深深钉入绝壁!
  然后他落回崖边,将将落足,便见天涯的薄刃已经扑面而来!
  ——完全退无可退!
  然后——
  这一刀,就劈入了他的左肩!
  ※ ※ ※
  后来,直到律南天生命终结的一刻,也终无法参透白玉堂这一刀究竟凝聚了怎样的力量。
  也许此刻,如果这一刀能够劈得下去,律南天的生命便在刀落的这一瞬间,已经终结!
  再多的恩怨与爱恨,都不过是成就了一场生生死死的往事。
  但是这一刀,并未能把律南天劈为两段!
  刀锋劈到肩骨,亦只到了肩骨!
  就在这一瞬间——律南天的肩骨突然发出一阵“咯咯”的咬合声,这诡谲的声音发自一个活人的身体内,足教人不寒而栗!
  而律南天,他竟以内力将自己的肩骨强行闭合,在一瞬间将刀锁住!
  ——原来他情知躲不了,早已想定了以身锁刀!
  以身锁刀!血肉之躯做出此举,实在需要忍受难以想象的剧痛和恐惧,还要将时机和力道拿捏得分毫不差!
  ——只要差之毫厘,他就会变成一具一刀两段的尸体!
  这实在是唯有疯子才能做到的事情!
  此刻白玉堂脸上甚至来不及闪现惊愕!他的人与刀在这一刻直如一体,刀锋被锁,他的人也瞬间无法应变!
  天涯乃是宝刃,挟带的气劲又如此强绝,律南天以骨锁刀,也不过挣得不足刹那的一线间隙!
  然而绝世高手杀掌夺命,又何须一刹那这么久?
  就在这短到无法计算的间隙中,律南天豁尽功力的一掌,已重重地拍在了白玉堂的身上!
  这一掌挟带了他全部的余力,笼罩他一身的暗黑雾气亦随着这一掌拍出,悉数没入白玉堂的身体!
  白玉堂遭此重掌,仍旧握刀站定不动,甚至他的面上也仍旧是一派的宁静。
  而律南天也保持着出掌的姿势,在崖边站定不动。
  两人默立了约摸有数个弹指的工夫,律南天衣衫的前襟突然渗出一道横贯的鲜红,倏忽晕开。
  原来,海角那无法觉察的刀气还是伤到了他!
  这一刻,白玉堂才滑落了下去。他的眼睛安静地闭上,犹如落入沉睡一般,身体也缓缓地落下……
  手,慢慢松开。手的主人慢慢地扑倒在一地尘埃中,呼吸衰弱,渐不可闻。
  白玉堂倒下去了,律南天还站着。
  这就是这一战的结局。
  
  江水,终又流动如初。
  晕暗的月光下,涛声中,律南天虚弱地弯下了腰。
  天涯刀还嵌在他的肩上,那种白炽的莫测的光芒,甚至还未彻底消散。
  他一寸一寸地弯下腰,突然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地。他长喘了几口气,右手抓住天涯刀柄,狠狠一拔!
  “啊——!”伴随这声痛彻心肺的惨嚎而出的,还有大蓬飞溅的鲜血。
  血,溅了他一身,也溅了扑倒在尘埃中的白玉堂一身。
  律南天急急封了自己左半身的穴道,低下头粗粗地喘息。
  暗淡的月光照在白玉堂的身上,把那碧蓝的轮廓描画得更加朦胧。
  纵然遍体满染血腥,他身上依旧透着一种无可取代的纯净。
  律南天从喉咙深处,呼出一声嘶喘。他用几乎残废的左手勉力将奄奄一息的白玉堂翻转过来,揪住他的发髻,将他的头颅提起。
  月光映着他的脸,这张脸还是如此的安静和美好,似乎人世间有再多的污秽和无常,都不能在上面刻下痕迹。
  “嘿……”律南天忽然笑了。
  “嘿……嘿嘿嘿……嘿嘿!”他抓着白玉堂的头颅,发出一连串比鬼哭更凄厉的惨笑声。
  接着,他高高抬起了尚自完好的右掌,掌中又有浓黑的气息凝聚!
  ——白玉堂!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
  
  “嘭!”又是一声巨响!
  巨响声过,是否一切可以就此了结?
  答案是——不!
  因为这一声巨响,并非是律南天轰碎白玉堂头颅的声音,而是一个人以重腿将律南天踢得飞了出去!
  一条小小的赭红色身影抱起白玉堂,便欲向林中奔去。
  律南天在倒飞开去的瞬间,已经认出出腿救下白玉堂的人:“小飞?!”
  他不怒反笑,右手五指一张一屈,掌心骤生浓稠的黑气——小飞便在这同时,蓦觉四肢都仿若被看不见的巨手牢牢握住,再难移动半分!
  “你——竟敢背叛我?!”
  律南天怒喝之间,右掌猛地挥下。
  “喀嘞”一声——红衫少年左腿胫骨发出可怕的声响,当场断裂!
  “呀!”剧痛袭来,小飞惨叫跌倒,怀抱就是一松!
  白玉堂整个人落在地上,毫无反应,那身体在陡峭绝壁上向前翻滚了半尺,便从十余丈高的崖上掉落了下去!
  “不——”小飞顾不得自身伤痛,匍匐着伸手去抓,可惜为时已晚!
  回应他的,是一声重物落入浊流的惊响。
  然后,即被漫漫的夜风吹远,瞬息淹没无踪……
  小飞瞪大了双眼,呆愣地瞧着崖下汹涌的江水,然后惶然转过头去——
  正对上律南天红到快要着火,却又阴冷得像冰的双眼!
  “莽鹰崽子,竟敢背叛可汗,你真有胆!”远远地,传来黑汗语言的斥骂。
  律南天却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地,再度举起右掌。
  骨爆之声伴着少年惨厉的呼号,再一次撕破了月夜……
  ※ ※ ※
  追出不足五百步,律南天便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他们果然跑不出多远——他一心要找的那个身影,正倚靠着一株大树,坐在离他不远的前面。
  他静静地坐在那儿,坐在零星的血花与一地黄尘内,宛如十年前的初见。
  他仍是一身伤痕,一身疲惫,宛如十年前的初见。
  他也仍是用那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望向自己,宛如……
  然而律南天一直走到近前,也不见那双黑眸有任何的转动,任何的神情变化。
  他心下大骇,连随上前探他鼻息,发觉尚有三寸气在,原来只是晕厥过去,人事不省。
  他愣了一愣,默默伸出手去,替尚且活着的“他”合上双眼。
  他又执起那人的手腕,试图替他把脉。
  然而“他”浑身的筋肉皆僵硬紧绷,双拳握得死死,怎样也不肯松开。
  他叹了口气,然后弯下腰,试图将他抱起来。
  但他左肩已受重伤,甫一用力便已血流如注,胸前的伤口亦同时绽裂迸血。律南天闷哼一声,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
  “可汗!可汗,您没事吧?”穆尔达急忙上前扶持,一手抵住他的背门,真气急送。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律南天这才缓过神来,却回手狠狠掴了他一个耳光,用黑汗话骂道:“临阵脱逃!真是耻辱!你算什么第一勇士!”
  穆尔达被打得讪讪然,只得回头,唤过两名手下抬起展昭。
  周遭皆是从草原一直跟随穆尔达前来的黑汗勇士,听见这话,脸上都微露不忿神色,暗道以方才情形,硬拼必死无疑,可汗此举实在不通情理。
  律南天长长呼出一口气,环视这一片如遭天劫的山林,吩咐道:“留下五十人,仔细搜索,方圆三里之内,不留活口。”
  “寻获白玉堂者,立即带返神宫,生死有赏。”
  
                  四、焚情(5)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此情须问天
  四、焚情(5)
  
  又是这样一片黑暗。
  “黑暗”,是一切的初始,也是一切的终结。
  正如“孤独”,是每个生命必经的开始,也是每个生命无可逃避的结局。
  
  黑暗有一双眼睛。
  黑暗的眼睛惯了沉默。
  “他”已看过太多浮沉,见过太多生死,纵然历尽不同寻常的欢喜悲忧,然而那些欢喜和悲忧只是封锁在长久的沉默中。
  向来乏人问津,亦绝少对人倾诉。
  ——“他”认为,最深的情,最浓烈的喜悲,本不必倾诉!“他”觉得,在浩瀚莫测的人心面前,有多少言语都显苍白。
  ——“他”也坚信,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将用依旧沉默的余生,用每一个眼神,每一丝微笑,每一次拥抱来倾诉……
  诉说“他”的欢喜,倾吐“他”的哀愁。
  可惜,当“他”终于决定要从沉默中走出,当“他”终将开始倾诉的一刻……真正彻底的黑暗却在同一刹那降临。
  “他”的一切秘密、一切深情,已然无人可诉!
  树欲静而风不止。
  朋欲叙而友已去。
  爱欲恒而人不再……
  万物毕竟有限,生命毕竟脆弱——就算有再多热情,也难保在漫长的孤独岁月中,不会渐渐淡漠、冷却……
  惊天劫火,惟余残灰。而凡尘余烬也总有被沧桑吹尽的一日,爱恨情仇,最终要回归这一片孤独黑暗。
  ——那时候的“他”,还能挽留什么?还能追寻什么?
  黑暗的眼睛在永恒的暗夜里四顾茫然。
  仍有什么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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