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情五百年(风云+猫鼠)-晋江文学网-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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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一刻到如今,天时已经辗转了整整五个昼夜,神宫之外早已天翻地覆,沉睡的人却浑然不知……
——等你醒来,知道一切的时候,又当如何?
——不,不。可汗不会让你知道,你永远也回不去了。
“展……昭。”草原来的汉子,在口中轻轻念过那沉睡者的名字。
“你很好……你是条好汉子……”他喃喃地道,“但是我恨你。”
他又走了两步,贴近床边,伸出他那双能够把一头雄狼活活扼死的手。
那双曾经稳稳斩下安达头颅的手突然开始颤抖——颤抖着,向沉睡者的咽喉靠近。
他身上沾染的雨水滴落在锦被上,一点一点晕开。
好像过了数年那么久,他的手掌终于触到了那人的肌肤,已能感觉到健壮的筋肉下面,那倔强不息的血脉搏动……
只要稍一用力……这搏动就会停止……一切都会结束!
黑汗人却在此时抽手——伸手,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下定决心;抽手,则似将一身的余力都用尽了。他向后踉跄了两步,怔了怔,又退开两大步,忽然猛地掉头,夺门而出。
穆尔达冲出屋门的刹那,迎接他的便是一道厉电般的银芒——
银龙碎宇!
握剑的人当然是律南天,这一剑来势汹汹,分明要教眼前之人身首异处。不料穆尔达避也不避,梗直着脖子站立不动。
银龙剑破空怒啸,终究还是在触及穆尔达脖颈的刹那顿止。
“为什么不避?”律南天的声音较平常凶狠许多,可见其怒已极。
穆尔达低下头颅道:“可汗,您杀了我罢。”
律南天瞥了他一眼,锵然收剑,冷冷道:“以后不准到这里来!”
穆尔达浑身一震,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丝勇气,猛然扬首道:“可汗,求您还是……还是杀了他罢!”
律南天的目光微微一滞,仿若河水凝冰,接着便又流转开来,更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他不耐烦地对黑汗人挥了挥手:“滚。”
然后,像是不愿再多看他一眼,律南天直接从穆尔达身旁擦过,走进自己精心布置了十年的小屋。
穆尔达深深吸了口气,抬眼便见那八名武士正在以契丹语窃窃交谈,个个脸上都显示着幸灾乐祸。
律南天对穆尔达说话向来用黑汗语,亦视他携来的黑汗武士为心腹,身边最机密最要紧的所在,必定交付这些黑汗人把守。今次穆尔达归来,自谓数日间搜索无功必将受罚,岂料律南天毫不在意,倒令这猛汉忐忑异常。
及闯到这独门小院,他才发现神宫之中许多要紧之处,守卫都已换了契丹人。
看来,从他因爱惜自己的部族,拒绝与步惊云硬拼那一刻起,便已不再是“青之可汗”心目中最最痴心无悔的心腹。
——我父撑梨呀!我穆尔达为了他背信弃义,又连累我族长老儿男,我贡献了我的忠诚,他却都不屑一顾……他都不屑一顾!这就是您给我的安排么……
——这就是您给的报应么?
穆尔达仰首看天。如果此时撑梨亦肯眷顾,肯再赐予他一丁点玄机的话,他也许就能摆脱迷惘,重获勇气。
但他所立之处……就算仰折了颈项,也是看不见天空的。
倒是在他的身后,有个头顶着“苍天”名号的男人蓦然大吼了一声:“展——昭!”
穆尔达慌忙转身!
他一个箭步冲入屋内,只见——方才还好好躺着一个人的床铺上空空如也,被褥都揉作一团,屋内一侧窗扇大开,雪白的墙壁上却连个脚印也无。
再细看,一双崭新的靴子摆在床下,床边小几上折好的整套衣衫也没有动过——那展昭……竟连外袍也不穿,光着脚就逃了。
——方才“他”居然已是醒的?!那……明明差一点就要被扼杀,“他”居然还能佯装沉睡一动不动?
“可汗……不是我……”穆尔达脑中一片昏乱,他甫偏过面孔,就对上了律南天怒不可遏的脸。
律南天面色苍白,根本不去看他,只将犹在发颤的唇角勉强牵了牵,牵出一个僵硬的冷笑:“你……你好手段!你好能忍!……你既不领情……可就怪不得我了!”
四、焚情(6)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此情须问天
四、焚情(6)
展昭赤着双脚,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所在,不停向前走。
一生的传奇从一次逃亡开始,想不到经过了好一番轰轰烈烈,兜兜转转,他奔走的轨迹又指向了另一次逃亡。
光阴轮转,整整十年。
他所得的只是更多的伤痕,以及这沉重得随时都会倒地不起的身体。
而所失的呢?究竟要怎么去计算?
他撑住一口气,向不知方向的前方迈开步子。
他身遭重创,虽然大难不死,但也该在床上躺个百十日方有复原之机。故谁也预算不到他从恢复意识的瞬间起,便已打定主意要逃;从恢复走动的体力时起,便已将逃走付诸实施。
赤脚踏在冰冷的地面,秋凉随即渗入足心。一点点的寒气便已教那些受过伤的骨头隐隐作痛,他虚弱得几乎立刻就要蹲下来喘气,却仍强撑着迈步。
一直走,一直向前走,现在的他,绝不能倒下……
必须尽快找到出路。
然而这里是他从未到过的一片所在,脚下虽是与凤麟山庄一色的青石铺地,仅添了相隔百步的数枚巨大青色石柱,但四周错落的建筑却与山庄内完全不同,诸多屋舍有门无窗,皆以青灰色的巨石堆砌,方方正正,倒有几分酷肖当年的“武神楼”模样。
抬头向上,头顶无天——上方竟也是一色天青的拱形石板,石板上每逾丈便嵌有一枚明珠,使得整个空间始终笼罩在一片青白的柔和光线中,仿佛永远不会放晴的阴天。
脚下往来无尽的道路,周遭连绵的四方楼舍,上方石板铺陈的穹顶……一切都是一望无际,只在不断地重复、重复……
有如神域鬼府,又像一个永不能摆脱的青色梦魇。
这其中,似乎只有他刚刚逃离的那间屋子——那温馨温暖的囚牢,才是唯一属于“人间”的角落。可他既然已经离开,就绝不肯再回头。
他在空寂的青色梦魇中竭尽气力地走啊走,先前还寻觅着暗角隐藏身形,却始终没有碰见哪怕一只活物,俟后便连躲藏的余力也无,干脆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路正中,若非他衣冠不整蓬头赤足,倒仿佛街中闲游一般。估摸着走了一里多地,迎面大道拐角处突然出现了一队巡逻兵卒,人数足有五十上下,衣衫一色刀枪锃亮,看发髻有契丹人也有黑汗人,甚至还有两三个汉人。
他本能地想要避开,及至一瞥左右,才发觉这道路两旁光光溜溜一眼到头,连株能蔽人的树木也无,最近的房舍也在数十丈外,实在可望不可及。更何况他已丹田空虚,步行都需勉力而为,当真是一步都跑不动了。
这当口,那队混族的兵士早瞅见了他,急忙奔来,将他团团围个结实。
众兵士用刀枪比着展昭,叽哩哇啦齐声开口,契丹话黑汗话与零星的汉话混作一堆,乍听去没一句能懂。
展昭只是皱眉站在那儿,也不挣扎,也不出声。
——算算时间,此刻律南天当已发现自己脱逃,被逮个正着也罢,最坏不过是绕一圈又给送回那独屋去。
自古艰难唯一死——而他的“律大哥”,绝不会让他去死。
他明明已经死过了——不正是这青衣可汗凭借可与天争的武功与执著,硬生生将他拖回人世,再扔给他一个愈发惨淡的残局!
展昭皱着眉,嘴角却微微上牵,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其实,也须多谢律南天。
只因他——也还未能就死!
不过是再从地狱走一遭,而在这人世间,他还有太多的债未去讨。
还有多少情义,多少冤怨和遗憾等他一一了结,故他不会允许自己沉睡下去,他一定要醒来,因为他要亲手——
毁天!
众兵士嚷了片时,见他一脸淡漠,反倒齐刷刷静了下来。
当中一个汉兵向前迈了一步,用枪尖指定展昭道:“你好不老实,怎又跑出来?一会儿禀报可汗,准教你再褪一层皮!”
展昭看这人面貌陌生,听他口吻又似是熟识自己的,不由微微诧异。但他此刻实无意兴多言,便只是沉默站着。
那汉兵用契丹语跟一个首领模样的说了几句什么。那首领点了点头,将手一挥,那汉兵同另一个汉兵随即扑上,一人一边抄住展昭的臂膀,不分由说把他架得双脚离地,掉头就走。
这两人动作粗鲁至极,几乎要把他的肩臼拉脱。展昭重伤未愈,不免痛得冷汗涔涔,然而周身实在乏力,便连呼痛也省了。
※ ※ ※
那两名汉兵架着展昭,却不是沿他的来路回去,而是另折了一个方向。展昭心中有数,也不询问去向,只是默记着步数。
约莫走了半炷香工夫,来到一处青石大屋。这屋子看去有二三进的大宅仿佛,亦是用青灰条子石砌就,连当中一道石门,也是一色的青灰。
一名汉兵上前扭动机括,展昭听见轮轴摩擦的轧轧响动,便凝神细听了,一面揣测着这门的传动机关所在。
另一名汉兵见门打开,便不分由说扭过展昭,冲着他的背脊就是狠狠一脚:“爷们,给我进去喽!”
展昭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前扑跌,一头栽在青石地上。
身后传来石门关闭的声音。
这一下摔得不轻,展昭只觉眼前金星子乱窜,耳中绿蝇子乱飞,好一阵的头昏眼花。
昏沉中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人在自己背上的穴位轻轻推拿,令窒塞的气血稍稍舒缓,于是视线也渐清明起来。
背后那双手又托住展昭的双臂,将他扶起坐在地上,他呼了口气,低声道谢,同时转脸去看扶他的人。
这一看,饶是他屡见生死,看惯了世无常事,也不禁要大惊出声:“你——”
此时此刻,在这座不知何处的巨大石屋中,纵横江湖近十载经历无数人无数事的堂堂南侠展昭,方一睁眼回眸,看见的居然是……
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展昭的脸!
※ ※ ※
众生千面。
人海茫茫无奇不有,以世界之大,难保不会有一个两个长相肖似的人。只是这样的人纵使能有,碰面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
展昭造梦也想不到,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方,竟能偶遇一个这样的“自己”!
两人对面,就像望着一面真人大小的镜子!
那人实在与他太像!额头是一样的宽阔,鼻梁是一样的挺直,连嘴唇抿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那人着一袭六剑盟弟子的蓝色布衣,看去英气勃勃,只是年貌较展昭要轻上几岁,恍如数年前的“他”在隔了若干岁月之后,又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情形实太诡异,但展昭久历江湖早已见怪不怪,微微怔愣之后,便笑了一下,道:
“朋友贵姓?”
自昏睡醒来,他还是第一次说出如此完整的言语。这一声出口,沙哑得快连自己也不认得了。
那人闻言,用“展昭的嘴角”勾出一个不属于“展昭”的冷笑,道:“这位朋友,你既已来到‘留青苑’,我劝你还是随遇而安罢!”
他一开口,更显露出不同于“展昭”的声音。展昭内修高深,声音沉厚,眼前这个人却有一副清朗的好嗓子,若是用来放歌唱曲,定能夺人心魄。
“‘留青苑’?”展昭喃喃重复一遍,复又笑道,“我问你名字罢了,难不成连这也吝于相告?”
——人活一世,能遇到一个与自己长得如此相像的人,也算奇缘。
这人的名字,他实在很想知道。
他一面问,一面便打量四周,方见这大屋之中别有洞天,不仅错落着若干小间,更有一隅小池,周遭点缀奇石,池中植着粉白的莲花。
屋内正中是一面空落落的大石桌,乃是整块汉白玉琢磨而成,桌面平滑如净,当真白得可爱。桌边竟置了一排紫藤花架,花朵烂漫开得正是时候,也给这密闭的空间添了几分活气。
但极目之处,四面都是阴暗石壁,昭示着这小苑并非善地,不过是另一个有限的牢笼。
见他相问,那人并不答言,反而伸出一只瘦削的手托住了展昭的下巴,细细瞧着,忽然叹息道:“你是最像的。”
展昭冲着他的头面猛吹一口气,惹得他闭眼缩手,然后笑道:“我像谁?”
那人皱了皱眉,两眼仍旧盯在他脸上,兀自叹息着:“你这眉毛跟梁越生得一般样,声音若是再清爽些,也就与邵殷的差不离了。”说着又伸出另一只手,似乎是要摸上展昭的眉眼。
展昭一抬手推开:“都是爹生娘养的,总有个名姓罢?”
那人遭他一推,也不见怒,那与展昭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还是一派淡淡的冷笑,道:“我姓姚,双名思齐,比你早来三年。你呢?你又姓什么?”
在“自己”的脸上看见这样一种笑容,展昭觉得实在趣怪,不禁咧嘴一笑,答道:“姓展,我叫展昭。”
“你叫展昭?!”谁知那姚思齐听见他的名字,就像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一般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你也叫展昭?”
展昭挠了挠头:“怎么,这儿还有别人叫展昭么?”
“姚兄,又来了一个么?”
忽然另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随着这个声音,从错落的小屋中又陆续走出十来个人,居然人人穿着六剑盟的青衫,远看去满眼是蓝。只是来人高高矮矮,同样的衣服包裹着不同的躯壳,不同的躯壳上又生着不同的头颅。
这些人年岁不一,最小的约有十七八,最年长的一个也不过三十外岁,个个气色苍白,当是长久不见阳光的缘故。众人不仅脸色不大好,神情也大多麻木,就好像用白色的木头一口气雕出来的许多木人儿。
那三十外岁的男人径直走到跟前,上下打量了展昭一番,突然惊呼道:“御猫!真个是你!”
姚思齐一听此言,猛然立起身来,满脸都是震惊。他的双肩一阵剧颤,一手指着展昭的鼻子,用变了调的尖声向着那男人厉喝道:“你是说——”
“他是展昭?!他就是‘那个’展昭?!”
展昭也不明白他所说的“那个展昭”又是哪个展昭,他只是盯着那三十多岁的男人看了片刻,忽然失声道:“宋兄?!你在这儿?你——”
“原来没死?!”
被呼作“宋兄”的男人脸色一片惨白,他双手直颤,自牙缝中迸出字来道:“展兄好记性,居然还认得我‘凌霄剑客’宋隽狄!”
展昭道:“怎不记得,你我总算一场同僚,圣上给你立衣冠冢时,我还曾去吊祭……”
不待他说完,宋隽狄便仰头一阵惨笑:“人人皆道我缉盗失踪,是因公殉职,哪会想到我给人擒来囚在此地,饱受折磨!”他笑罢,亦伸出一根手指指定展昭:“你!都是为你!想当初我少年成名,举荐入仕,同你展昭并称御前双杰,我还觉得无限荣耀!想不到,最后却是为了你……沦落到此生不如死!”
展昭听罢如坠五里云雾:“宋兄,此话怎讲?”
宋隽狄猛地捋起袖子,伸开右掌:“你看吧!就因为这只手!”
展昭细细看去,那只手除了肤色苍白之外,并无任何不妥,便问道:“这手怎地了?”
宋隽狄目光更寒,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