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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救救我 作者:[法]纪尧姆·米索-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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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姆骤然遁入到一种麻木的状态中。费德丽卡从未向他透露过就此了结的信号。他甚至回忆起,她在最后的那段日子似乎更加平静了。他现在明白了,那只是因为她已经做出决定,从某些方面说她已经投身于这一命运的归宿,就像投身于解脱一般。
    萨姆已经度过了各个阶段:绝望、羞愧、反抗……他至今没有一天不在自问:哪些事情是我本应该做但是没有做的呢? 折磨他的负罪感阻止了他的自杀。可是他想都没想过“重新生活”。他还戴着结婚戒指,每周工作七十个小时,且经常连续几个晚上留在医院里。
    有些时候他对费德丽卡怀有一种愤恨,责备她没给别人留下什么寄托就走了:没有告别,没有解释。他可能永远无从知道导致她做出这一既独特又私密的举动的原因。但是事情就是如此。有些问题得不到答案,但是他必须接受这样的事实。
    当然,他内心里知道妻子一直没有摆脱掉童年的阴影。在她的头脑里,她一直生活在贝德一斯泰的廉租住宅区里,周围是暴力、恐惧和敲碎可卡因药瓶的声音。
    某些伤口既不能复原,也不能治愈。他只得接受这点,尽管他每天都对病人信誓旦旦地说相反的话。
    在墓地的深处,一棵老树在雪的重压下折断了。
    萨姆点起一支香烟。就像每个星期一样.对妻子讲述近几天发生的大事。
    过了一会儿.他不再说话。他只是呆在那里.和她在一起.任凭挥之不去的回忆涌上心头。严寒把他的脸冻僵了。周围飞舞的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落在刚长出来的胡子上。他很好。他和她在一起。
    有时,几轮值班过后,精疲力竭的他会在夜里产生一种古怪的幻觉。他似乎听见费德丽卡的说话声。并隐约看见她出现在房间,或者在医院走廊的拐角处。他确定这不是真的。但是他对此也很满足,这仿佛是与她相守的一种方式。
    天太冷了,萨姆决定回到车上。但是刚走几步,他又突然原路返回。
    “你知道,我早就想对你说件事,费德丽卡……”
    他的嗓音嘶哑。
    “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的事……我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他停了一会儿,似乎还不肯定要不要继续这个告白……
    对爱人就一定要说出一切吗? 他并不这样认为。然而,他还是继续着。
    “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因为……假如你在天有灵,或许你已经知道了。”
    他从未像今天早晨这样感觉到妻子的在场。或许是因为四周非现实的景色——让他觉得身处云端的这片洁白。
    于是他一口气说了很长时间,并最终对她吐露了这些年让他心碎的事情。
    不是一个奸夫的告白,不是夫妻间的问题,不是钱的麻烦事。而是别的事情。
    严重得多的事情。
    说完之后,他觉得心力交瘁,筋疲力尽。
    他临走前又鼓起勇气低声说:“我只是希望你仍然爱我……”
                                   3
    拯救某人的生命就如同恋爱,没有更好的灵丹妙药了。在随后这段日子里,你在街上看到的一切都面貌一新。你自认为变得不朽,就像你拯救的是你自己的生命。
    ——马丁·斯柯席斯电影《穿梭鬼门关》
    圣·马太医院。十七时十五分
    萨姆一如往日,把这两间病房排在最后检查。他总是把这两位患者放在最后,或许是因为他们是他的老病号了,尽管他没有真正承认,其实已把他们当作自己家里人了。
    他轻轻地推开儿童肿瘤科403 号病室的房门。
    “晚上好,安吉拉。”
    “晚上好,盖洛韦大夫。”
    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消瘦、苍白,盘腿坐在房间的惟一一张床上。一台颜色刺目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
    “今天有什么新闻吗? ”
    安吉拉用嘲弄的口气给他讲述白天的情况。她常常严阵以待,拒绝任何形式的怜悯.也拒绝人们关心她的疾病。她没有真正的家庭。她一出生就被遗弃在新泽西的一个小城的产院里。她是个反叛、离群的孩子,被人像皮球一样从福利院踢到收容所。萨姆花了很长时间才取得她的信任。因为她已经屡次入院,他有时就让她去安慰要做检查或手术的更小的孩子。
    萨姆像每次看见她笑时一样,觉得很难想象癌细胞正扩散到她的血液里。
    小姑娘事实上患了一种严重的白血病。她已经接受过两次骨髓移植,每一次都出现了排斥反应。
    “你考虑过我对你说的事吗? ”
    “关于新的手术吗? ”
    “是的。”
    病情已经发展到如果不再尝试移植,癌细胞就将侵入到肝脏、脾脏,安吉拉就会死去的地步。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勇气,医生。还得再做一次化疗吗? ”
    “是的,很不幸。另外还得再次把你转到无菌病房里。”
    萨姆的一些同事认为不应该继续治疗了,最好的方法或许是让安吉拉平静地度过余生。她的肌体组织已经非常虚弱以致于新手术的成功率超不过百分之五。但是萨姆对她太投入了,以致于不希望失去她。
    即使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试试,他想。
    “我还要考虑一下,大夫。”
    “当然。不着急。决定权在你。”
    必须慢慢来。安吉拉勇敢但不坚强。
    萨姆察看了白天的医疗记录卡并在上面签了字。他正要离开的时候,安吉拉叫住了他。
    “等一下,医生。”
    “什么事? ”
    小姑娘在屏幕上点了一下,启动了打印机,打印出一幅奇怪的图画。萨姆曾鼓励她从事各种各样的艺术活动以便与疾病保持距离,一段时间以来,绘画缓解了安吉拉日常的忧愁。
    她仔细地看她的作品,满意后把它递给萨姆。
    “给你,我为你画的。”
    他拿过画,惊奇地端详着。填满画纸的紫红色和赭石色的巨大漩涡让他想起费德丽卡的画作。就他所知,这是安吉拉第一次画有些抽象的东西。
    他正要问画的是什么,又想起他的妻子讨厌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就改变了主意。
    “谢谢,我把它挂在我的办公室里。”
    他把画折起来放到大褂的口袋里。他知道她不喜欢人家的恭维所以就不说什么了。
    “好好睡觉,”他只说了这句话就朝门外走去。
    “我要死了,是不是? ”
    他一下子在门口停住朝她转过身。安吉拉又问:“如果不给我做这个该死的移植,我就要死了吗? ”
    他慢慢地朝她走过去并在床边坐下来。她看着他,目光里混合着蛮横和脆弱,而他也十分清楚,在她那挑战的神情后面隐藏着巨大的焦虑。
    “是的,的确是这样,你有死的危险。”他承认道。
    他停了几秒钟后又说:“但这不会发生。”
    然后又说:“我向你保证。”
    第五大道上的星巴克咖啡馆,十六时五十九分“请拿大杯牛奶咖啡,一块越橘松饼。”
    “请稍等。”
    朱丽叶一边给顾客拿食品,一边看着窗外:尽管雪从上午起就已经停了.但是寒冷和大风依然让城市处于麻木状态。
    “给您。”
    “谢谢。”
    她瞟了一眼咖啡馆墙上的挂钟:再过一分钟她就下班了。
    “一杯加奶的蒸馏咖啡、一瓶‘依云’矿泉水。”
    “请稍等。”
    最后一位顾客,最后一个工作日,两天后,再见啦纽约。
    她把饮料递给一位无可挑剔的办公室女郎,那人没有道谢转身就走了。
    每当朱丽叶在咖啡馆,在街上与这些纽约女人相遇的时候,她都好奇而嫉妒地看着她们。怎么能够抵御这些女人呢,她们有高大而苗条的身材,穿得像时装杂志里的模特,而且通晓所有法律法规? 她想到:她们拥有我所没有的一切,出类拔萃,健美的身材,自信……她们懂得镇定自若地说话,突出自己的长处,主导……
    特别是,她们是有经济保障的人士,换句话说,她们有一份好工作以及相应的收入。
    她走进更衣室,脱下工作服,然后回到咖啡馆的大厅;她有些失望,没有一个雇员在她临行前对她说句祝福的话。
    她朝吧台那边打了一个手势,可人家的回答懒洋洋的。总是这种被忽视的感觉。
    她最后一次穿过长长的大厅。就在她准备离去的时候,人口附近的一个声音用法语招呼她:“小姐! ”
    朱丽叶抬头望去,一位头发花白,胡子仔细修剪过的男人坐在窗边的桌子前。尽管他已经上了年纪,但是他的外表仍透着一种威严。他的宽肩膀,高身量使得咖啡馆的桌椅成了儿童积木。年轻的法国女人认识这位顾客。
    他常来这里,尤其是在夜深之时。当主管不在的时候,朱丽叶甚至好几次允许客人把他的黑背毛狗带进来。狗有个奇怪的名字:库乔(美国畅销书作家斯蒂芬·金的一部同名小说中狗的名字)。
    “朱丽叶,我是来与您告别的。我想我知道您很快就要回法国了。”
    “您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
    “我听说了。”他只是这样说。
    男人令她放心同时也令她害怕。这是一种古怪的感觉。
    “我自作主张给您要了一杯热苹果酒。”他指着面前的一个高脚酒杯说。
    朱丽叶还在发愣,因为这个男人似乎很了解她,可是她过去从来没有真正同他说过话。她觉得在他面前自己就像一本被翻开的书。
    “您坐一会儿。”他提议。
    她犹豫着,鼓足勇气看着他,但是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的敌意,只有深深的人性和极度疲倦的混合物,还有她难以描述的一股激情。
    最后,她决定坐在他的对面,并喝了一口苹果酒。
    男人知道这位年轻法国女人的活泼外表下隐藏着脆弱和优柔。
    他真的不愿意惊吓她,可是他没有时间。他的生活错综复杂。他的劳动时间很长而他的任务并不总是令人愉快。于是,他直接切入正题。
    “与您想的相反,您的人生并不失败……”
    “为什么对我说这话? ”
    “因为您每天早晨对着镜子都这么说。”
    大吃一惊的朱丽叶明显地朝后退了一下。
    “您怎么知道……? ”
    但是男人没有让她说下去。
    “这座城市非常冷酷。”他接着说。
    “的确是。”朱丽叶同意,各家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人们尽管孤独却在相互倾轧。
    “就是这样。”他摊开双臂回答说,“世界就像它本来的样子,而不像我们希望的那个样子:只是一个好人有好报的世界……”
    男人停了几分钟后继续说:“但是您.朱丽叶.您是好人。有一天我还看见您给一位明摆着付不起钱的颐客服务……”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朱丽叶耸耸肩,反驳说。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同时也很了不起。没有什么是永远无足轻重的,可是我们并不总能正确领会自己行为的影响力。”
    “您为什么对我说这番话? ”
    “因为您在走之前必须意识到这点。”
    “在回法国之前? ”
    “朱丽叶,多保重。”他说着站起身,并没有真正回答提问。
    “等等! ”她喊起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绝对应该拦住他。她在后面追着,遗憾的是男人已经出了咖啡馆。
    转门附近有些没有清除的融雪,朱丽叶今天第三次滑跤。她朝后仰倒.勉强抓住了一个男人的胳膊,那人端着盘子正在找座位。遗憾的是,她把那个男人也一起拽倒了。两个人都倒在地上;衣服溅上了热咖啡。
    瞧,这就是我! 只干蠢事的家伙,总希望有奥黛丽·赫本的优雅,可总是摔倒在阴沟边。
    羞红了脸的她赶快站起来,礼貌地对客人道歉——狂怒的客人已经威胁要控告她——并冲出门外。
    街上,曼哈顿已经恢复了惯有的疯狂。城市恢复拥挤,紧张起来。就在咖啡馆门前,扫雪车的噪音与车流的嗡嗡声混在一起。朱丽叶抓起她的眼镜,顺着北边,然后顺着老城方向张望。
    但是男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与此同时,萨姆乘医院的电梯又上了四层楼来到808 病室前。
    “晚上好,伦纳德。”
    “请进,大夫。”
    萨姆今晚最后看望的人确切说并不是他负责的病人。伦纳德·麦奎因是圣·马太医院资格最老的病号之一。去年夏季萨姆在一个夜班与他相遇。老麦奎因失眠到医院的楼顶平台乘凉,同时也偷着抽支香烟。这当然是明令禁止的事。再加上麦奎因患的是晚期肺癌。当萨姆在楼顶见到他的时候,识趣地未像训顽童一样训斥老头。他只是坐到他的身边,在夜晚的凉风中两个人讨论了好一会儿。此后萨姆经常过来了解伦纳德的情况,两个男人保持着相互的敬重。
    “今天感觉怎么样? ”
    麦奎因在床上欠了欠身放肆地说:“大夫.你懂什么呀? 人只有死到临头,才会这样生机勃勃。”
    “伦纳德,你还没到这一步呢。”
    “大夫,别操心了,我很清楚我快走到头了。”
    就像要证明他言之有据,他长时间地咳嗽起来,这是病情恶化的征兆。
    萨姆扶他坐上一把轮椅,把他推到窗前。
    麦奎因的咳嗽停了下来。他就像个精神恍惚的人端详着延伸在脚下的城市:医院位于东河边上,由大理石、玻璃、钢铁建造的联合国大厦就矗立在眼前。
    “大夫.您还是独身吗? ”
    “还是鳏夫.伦纳德,这不是一回事。”
    “你知道你需要什么:和女人上床。我相信这会让你好受一些。在你这个年纪.那玩意儿老不用可不好,如果你知道我所说的是什么……”
    萨姆忍不住微笑起来。
    “其实.我认为没必要对我讲得一清二楚。””大夫.此话当真.你的生活中需要一个人。”
    萨姆叹了一口气。
    “现在还太早。对费德丽卡的回忆……”
    但是麦奎因打断了他的话:“大夫,恕我直言,你那些关于费德丽卡的话让我听腻了。我结过三次婚,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一生中真心地爱过一次,你就完全有机会再爱。”
    “我不知道……”
    老人指着窗下躁动的城市说:“别对我说在曼哈顿成千上万的人中就没有一个像你妻子那样值得深爱的人。”
    “我认为没这么简单,伦纳德。”
    “我吗,我认为是你自己把这一切复杂化了,大夫。如果我是你的岁数,我可不把晚上的时间用来和像我这样的糟老头子聊天。”
    “正因为这样,我得走了。”
    “大夫,走之前我有件东西给你。”他在兜里翻着,掏出一串钥匙递给萨姆:“如果你愿意,哪天到我家去。我的地窖里装满了名酒,而我却蠢得没去喝,想等什么特别的日子。”
    他停了几秒钟然后自言自语似地低声说:“人有的时候真蠢。”
    “你知道,我量不大……”
    “注意,这可不是家常货,”麦奎因骄傲地说,“我说的是标有酿造年份的法国酒,很值钱。加利福尼亚的或者南美的酒根本没法比。为我的健康干杯,这才让我由衷地高兴。向我保证你会这样做。”
    “我保证。”萨姆微笑地说。
    麦奎因扔出钥匙.萨姆凌空抓住。
    “晚安,伦纳德。”
    “晚安,大夫。”
    当萨姆离开房间时.他回想着伦纳德对他说的话:“人只有死到临头,才会这样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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