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士-谈歌-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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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惫的夕阳沉沉地向西天滑去。高渐离笑道:“前边就是燕
下都了,我们加快些步子,天黑之前赶到那里便是。”
夕阳缓缓地沉下去,火烧云使着性子在西天散开。田光披一
身夕阳红,进了燕下都城门。城门官朝他笑笑:“田先生回来
了。”田光挥挥手,没有下马,就直奔家中。
进了一条巷子,到了自己的家门,田光跳下马来,突然感到
一阵疲惫。他心里慨然:“我果然真是老了!”他把马交给了门
人,进了院子。
管家田举正在院中击筑,悠扬的筑声在黄昏中十分动听。他
看到田光进来,忙放下筑起身王一声:“老爷回来了?”就吩咐
下人备酒菜。
田光走进屋子,坐下,田举已经把一一壶酒烫在案上了。不
一刻,厨师端上几王菜来。田举在一旁侍立。田光笑道:“你去
演琴罢。有事我喊你便是。”田举笑笑,便退下去了。
田光喝罢几献闷酒,感觉心中更加惆怅。他推开窗子,望着
一天的银月,田举的筑声清新而辽远。田光知道田举是用琴声为
自己解忧。田光心情却一点也好不起来。他原在燕下都隐姓埋名
过了十几年了,不期被燕太傅鞠武举荐给了太子丹。太子丹礼贤
下士,田光只能出世。太子丹与他曾彻夜长谈,要报在秦七年的
“质子”之仇。田光便到处为太子举荐武士。但凡举一百,可用
者不过二、三。他刚刚到北方去了些日子,也是去给燕丹寻找猛
士的。不料竟是空空而归。他暗暗叹息,天下确实要归到秦的手
里了!田光信步走到院中,仰头看看天空,银河灿烂,夜色如洗。
他刚刚要备马去太子丹那里,门人就进来报告说:“先生,有卫
国来的荆轲先生和高渐离先生求见。”
田光一怔:“请他们进来。”便踅身回到客房。
荆轲和高渐离走进来。田光让座。主客坐定,田光打量他们
一眼,笑道:“二位从何处来?”
荆轲拱手道:“我是卫人荆轲。”
高渐离拱手:“我是江湖琴师高渐离。”
田光猛然盯住高渐离,笑道:“莫非是那一只剑用得神出鬼
没,一张筑奏得举座皆惊的高渐离?久闻了。”
一旁侍奉的田举惊讶道:“高渐离?”
田光笑道:“我这位管家也喜欢击筑,日后还请高先生多多
指教。”
田举向高渐离深施一礼:“还请高先生点拨。”
高渐离摇头笑了:“蒙江湖朋友错爱,渐离浪得虚名。怎么
敢为人师表?先生莫要取笑渐离,渐离还要向管家请教呢!”
田光拱手:“不知道二位找田某何事?”
荆轲解下背上的剑:“田先生,韩起先生把这柄剑交与您。”
就俯身把剑递过去。
田光脸色大变:“韩起他……”
荆轲点头道:“先生一定猜中,韩先生三个月前已经故去
了。”
田光脸上一片哀痛,他颤颤地接过剑。叹道:“韩起兄,你
如何这样性急地走了?”他拔剑出鞘,那剑光一闪,寒气满了房
间。田光两行老泪飘落下来。
荆轲道:“韩先生临终嘱咐,他来生一定与田先生切磋剑
艺。”
田光怔怔地看着荆轲,哈哈笑了,笑声震动,两行老泪流得
更急。
田光突然收住笑,挥手擦去眼泪,问荆轲:“荆轲先生,你
是韩起什么人?是他的徒儿吗?”
荆轲摇头:“不敢。韩先生一生不曾收徒。我虚得弟子之名,
并未学到韩先生的一招二式。”
田光点头:“是了,韩起从不收徒的。但他若能视你为弟于,
你必有过人之处。他若肯将此剑交与你,你一定非寻常之人了。
我观你面色不凡。”
荆轲摇头:“先生看走眼了。荆轲实在平常得很。韩先生喜
读诗论经,我只是一个读书人,投其所好,错得韩先生抬爱。”
田光看着荆轲,目光中露出几许惋惜,转过身问高渐离:
“高先生到燕,可有什么打算?”
高渐离笑道:“我听说燕地音律粗犷刚猛,此次来燕是想学
习些技艺。”说罢,就朝一旁侍立的田举笑笑。
田光笑道:“久闻高先生武艺过人,燕太子丹正在招募勇士,
高先生若有意思,我可以引见。”
高渐离笑道:“多谢先生,我闲云野鹤惯了。受不得抬举。”
荆轲看看高渐高,就对田光讲:“告辞了。”
田光送他二人出了院子。田光看着高渐离,目光中闪出一些
兴奋。
月亮圆圆地升上来了,像一面银色的风筝。
田光回头对田举道:“牵马,我去太子府上。”
月光下,一只狗已经被吊死在院中的木桩上。张久正在精心
剥这只狗。他做得很专心,算计着这张狗皮能换回多少菜蔬。狗
皮在他手中熟练地游走,皮肉相离的声音,在张久听来,十分快
乐。他忍不住想唱一支小曲。这时就听到身后有人大笑。他一回
头,也哈哈笑了,就扔了屠刀,撩起衣襟擦擦手。过来跟高渐离
和荆轲施礼。
高渐离握住张久的手:“张久兄,近来可好?”她的话充满
了复杂的情感。张久笑笑:“多谢渐离兄弟了。我还过得去。你
们是如何寻到这里的?”
荆轲笑道:“偌大的燕下都,准人不知道屠狗的高手张久呢!
今日真是撞上了好日子,适逢张久兄屠狗。我们正好打打牙祭了。
不知有无好酒?”
高渐离笑道:“荆轲兄恁地嘴馋,喘息未定,竟是先张罗吃
喝了。”
张久哈哈笑了:“果然还有一些好酒。二位稍候片刻。”
张久就割下几块狗肉,放在釜中。又抱了一些干柴,燃起。
不一刻,釜中便沸起一院子的肉香,张久到屋里抱出一坛酒来。
荆轲笑道:“直要再快些,我喉中已经伸出手了。”高渐离和张
久笑了。张久刚刚夹出一块肉来,荆轲抢先伸手撕下一块大嚼。
高渐离被荆轲吃得呆住。张久大笑。
月上中天,三个人已经喝得微微醉了。荆轲晃晃着站起,笑
道:“走了一天,直是困了。你们若坐就坐,我先去躺了。”就
进了屋子。
月光清冷,高渐离看着张久,她仍能感觉出张久目光中有一
种惊魂不定的东西在闪动。她低声叹道:“张兄,如何到了这
里?”
张久沉沉他说:“渐离,不敢瞒你,我这些日子东躲西藏,
已经连连被人追杀,只好亡命到燕。我不承想秦槌会下这样的毒
手。现在越如不知怎样了?”
高渐离就落下泪来:“越如兄已经被杀了。”
张久怔住,仰天长叹:“为何如此?”
高渐离擦了一把泪:“兔死狐悲。我心中惶惶然,也已经是
不可终日了。兄长可做过何种打算?”
张久摇头:“若是仇人要我死,我还能躲避,涸击。若是秦
槌要我死,便是恢恢天网了。我又能有何种打算?我图自保,又
何能自保?好了,生死有命,不提也罢。夜已经深了,贤弟早些
歇息吧。”
高渐离看着张久,月光下,张久一张木木的脸惨白如雪,竟
是没有一点生气了。
夜里秋风萧瑟起来,太子丹后园的杨柳榆槐落叶纷纷,搅得
人心纷乱。太子丹今天把樊于期、鞠武、秦舞阳三人找来,商议
对秦之策。四个人已经在后园坐了两个多时辰,却思考不出好计。
四人闷闷相对,石案上的一壶茶早已经冷了。几片枯叶卷上石案,
在石案上瑟瑟地抖动。太子丹一,脸焦躁,手指在石案上轻轻敲
打。秦舞阳偷眼看看太子丹,心中甚是慨然。他曾经向太于丹求
战,但太子丹不许。秦舞阳有些焦躁地搓着腰中的剑,弄出一些
细碎的声响。
太子丹看了一眼秦舞阳,苦笑了。秦舞阳原是城内的一个练
武的少年,后来太子丹看他是个可造就之材,便把他引进宫中。
让他专心习武。几年过去,秦舞阳已经是武功超群了。前几日,
樊于期曾同他交手,秦舞阳竟在十招之内迫得樊于期丢剑。但是,
太子丹明白,若派秦舞阳带人去咸阳杀秦工,仍是没有把握。太
子丹心事沉沉地看着园中渐渐败落的树木,他一阵惶然,准能知
道是哪一棵树上的叶子先落下来呢?如同他和秦王,谁能知道谁
先死去呢?”
一个咸武的卫士来报:“太子,田光先生求见。”
太子丹大喜:“快快让他进来。”
一阵脚步响,四人同时抬头看,见一个老者踩着月光,大步
进了后园,正是田光。田光走近前,拱手拖礼道:“太子,我回
来了。”
太子丹皱着的眉头舒展了,竟来不及寒暄,就忙问道:“田
先生,可曾找到刚猛之士?”
田光叹道:“田光无能,此次寻访月余,没有完成太子的使
命。”
鞠武摇头叹道:“现在天下可供人驱使的侠士已经不多见了。
这已经在我预料之中。田光先生,这非你之过啊!”
身材高大的樊于期长叹一声,起身在园中走动,焦躁得像一
只被困在笼中的豹子。他自从叛秦到燕之后,无时无刻不想回秦
报仇,自己和长安君两家数百口人,已经被秦槌屠门。日夜想起,
撕心裂胆。眼看秦国的力量一天天强大,各国诸侯在秦国的进攻
下,地盘一天天缩小,报仇之事,愈加遥遥无期。樊于期近乎绝
望了。
田光看着太子丹。太子丹没有说话,抬着头望天。一朵黑云
正在急急地向中天驰去,月亮被掩住了,只听得树梢在风中划动
着黑暗。
院中黑下来,园中一时很静,彼此能听到呼吸声。太子丹闷
闷地喊人掌上了灯火。
田光看看太子丹:“太子,天助大燕。我刚刚在家中见到了
一位英雄,可为太子所用。”
太子丹一怔:“哦?”灯火一跳,扑上他的脸,他的脸颤动
了一下。
鞠武和秦舞阳被田光的话吸引了。樊于期也停住脚,静静地
听田光要说什么。田光笑道:“我观此人可堪大用。”就讲了高
渐离。
太子丹急问:“那高渐离武艺如何?”
田光笑道:“依我观察,此人在燕国还无敌手。”
樊于期惊道:“竟有如此高手?”
一旁秦舞阳嘿嘿冷笑:“田先生此话过了些吧?”
田光看看秦舞阳,笑道:“秦将军莫要性急,你怕真不是那
高渐离的对手呢!”
秦舞阳两眼登时要冒出火来,恶声道:“田先生。你是如何
看秦舞阳的?我今日去会会他。”说罢,转身就要走。
太子丹喊住秦舞阳,皱眉道:“田先生,你不便用话激舞阳。
舞阳心高气盛,怕是要与那高渐离去比试的。两虎相争,必有一
伤。”
鞠武笑了:“田先生怕正要让舞阳将军与那高渐离比试的。
真金若不用火炼,岂知是不是真金呢?”
田光被鞠武说破,笑了。就对秦舞阳道:“舞阳将军莫要心
急,我明日带你去会那高渐离便是。”
鞠武想了想,对太子丹说:“太子,田先生刚刚讲这高渐离,
太子见或者是不见呢?目前天下纷乱,沽名钓誉者也多,舞阳明
天去试一下也好。”
太子丹点头,就抬头看天,夜色已深,空气中有了风在撕咬
黑夜的声音。太子丹对田光笑道:“也好,明日就烦先生带秦舞
阳去会一会这个高渐离。于期将军,我们回去吧!”太子丹同樊
于期走出园子。
鞠武沉思不语。秦舞阳在园中走来走去,他已经有些按捺不
住。
田光目送着太子出园,他感觉太子的态度隐隐有些失望。他
笑笑,走到园中的莲花池边。池边残杨枯柳,落叶飘飘,一片萧
疏之声。一池荷花,早已败了。池内风涌水皱,几片败荷时而卷
起,生猛地在池中窜动。
鞠武不禁颤声叫道:“田先生,太子杀心已不可夺。他要报
七年的质子恨啊!我担心只怕是燕要招来大祸啊!”
田光一动不动。秦舞阳木木怔怔地看着他。
荆轲一觉醒来,太阳已经照进屋子。他起身来到院子里,见
张久正在霍霍磨刀,又一只狗已经吊在木桩上,目光惊恐地看着
张久。高渐离刚刚练完了剑。二人看荆轲起来了,高渐离就笑道:
“兄长昨夜睡得可好?”
荆轲不好意思地一笑:“我这些日子果然贪睡了。很想出去
走走,看一看燕市的风光。”
张久磨完了刀,眯起眼睛看看刀刃,呼呼吹了几口气。刀刃
发出脆脆的声响。那狗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嚎。张久把刀剁在案上,
对高渐离和荆轲说:“今日正好是集日,我也歇手,带二位去燕
市走走。”
高渐离点头:“正好去散散心。这些日子真是闷极了。”
荆轲笑道:“早闻燕市酒香,今日正好一饮。”
张久笑道:“贤弟今日可得一醉,不知道贤弟现在酒量如
何?”
荆轲摇头:“或者世问只有这酒说不清楚。闲淡时,几溉酒
便可打住。如性情激越时,那便是不好计算了。”
高渐离笑道:“我至今也说不明白豪饮与贪杯如何区别?说
罢,她背起筑笑道:“今日兄若饮到激越处,我便为兄击筑助
兴。”
荆轲大笑,头前走了。
张久的住处距离燕市很近。三人走了片刻,便到了市上。燕
市上果然繁华。各种叫卖声充塞于耳。热闹处摩肩接踵。高渐离
道:“不想还有此太平世界。”张久摇头笑道:“秦王大兵即要
压境,怕就要燕无宁日了啊!”荆轲似乎没有听到二人议论,只
是左右看着。张久笑道:“荆轲老弟怕是饿极了。我们还是快些
找一家酒肆坐下才好。”
三人寻到一个露天酒肆,一顶席棚搭在街旁,几张枣木案子
擦得水亮。张久踏进席棚,酒家便迎上来。酒家跟张久熟得很,
打过招呼,便端出几坛酒,又切得几盘狗肉端上。三个席地坐下,
张久端起一献酒:“二位,请。”
荆轲干了几觥酒,摇头晃脑地笑道:“果然好酒,不负此行
了。”
张久大笑:“荆轲兄如果留意此物,便可在此长住了。”
荆轲仔细思索了一下:“如此开一个酒坊最好。”
高渐离大笑:“兄长果然贪恋燕酒与狗肉,竟是不思归了。”
三个人说笑着。荆轲喝得多,说得也多。张久喝得少说得多。
高渐离喝得少,说得也少。高渐离只听荆轲讲各国的趣事,她心
中暗惊,荆轲竟是各国的事情知道的甚多。荆轲甚至讲到了秦国
的叛将樊于期。高渐离不禁惊叹:“荆轲兄。你胸中竟是天下
啊!”荆轲笑道:“现在却是酒与狗肉满腹了!”
转眼,十几坛酒已经见底。太阳醉了一般软软地西斜。
高渐离已经喝得面色潮红,看看荆轲,笑道:“兄长,我看
我们应该走了。”
风儿也醉了一般悠悠晃晃地一阵阵卷过来,荆轲笑道:“你
我饮到佳境,你如何赶我走?张久兄,你说渐离弟是不是煞风景
了。”
张久已经东摇西晃了,含混地笑道:“荆轲……弟,今日
你……便畅……饮。酒……钱我……付帐了。”
荆轲饮意正浓,又连连饮了几觥,醉眼盯着高渐离:“贤弟,
你看我如何?我是否已饮到激越的境界?你何不击筑助兴?”
高渐离放声笑了,就将筑解下,放到地上,弹奏起来,筑声
欢快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