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不觉晓-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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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成了本宫的闺女,本宫就有理由向皇上追究他不分青红皂白听忠正侯一面之词拆散我家闺女和女婿大好姻缘的过错。再者说了,下面的人听见你那相公成了本宫的女婿,也不敢肆意为难他不是?”
皇后娘娘的语气,竟似在诱哄,诱哄她做闺女?春眠失笑,“眠儿从生下便没见过自己的母亲,虽然祖父祖母疼得一点也不少,但有时难免会想要渴望有一个娘疼。那么;请皇后娘娘要多担待了。”
“担待?”
“眠儿从来没有做过人家 的女儿,若有不到之处,敬请担待。”春眠盈盈立起,再飘飘拜倒,“母后在上,受眠儿一拜。”
“起来,起来!”皇后心花怒放,挽起她即走,“母后带你去见父皇,他连自己闺女的姻缘都要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随便给人指婚?”
忠正侯乃三朝老臣,因助先皇平定叛乱、荣登大宝之功,当今天子对其甚为敬重。是以,在其因其女被人退婚成为同僚笑柄,以哀痛之色进宫请求一道指婚圣旨时,天子并未犹豫太久,可算慨然应允——既能成人好事,又能抚慰老臣,何乐而不为?万未料到,这道旨意下去,非但不让人领情,也惹着了自家皇后,可谓内外皆不讨好也。
好在,事情未到不可转圜的境地。
元慕阳以火拒婚,意图虽显明,却尚未自呈口供。在在因为入狱之后,还不曾开堂审理,他也一直一字未发。想来,是怕家人受连座之罪罢?
“还好,本宫这个新添的女婿尚未傻到什么事都供认不讳的地步。若有了口供,就难办了。如今有人证明那场火是意外,便洗清了他的抗婚罪名。”皇后道。
所谓人证,当然是经过一番“运营”的人证,皇家亲选的目击证人,还能差到哪儿去?但春眠犹不敢信:欺君之罪呢,皇上当真如此宽宏大度,不给计较了?
皇后瞅出她疑惑,道:“本宫那个新女婿没有作奸犯科,没有杀人取命,放火放得都是自家宅院的火。所谓欺君之罪,也是因为‘君’有错在先,如今已羁押数日,权算惩戒过了。”
那么,小日儿无事了?但。。。。。。
春眠喜尚在,忧又来。
“还在担心指婚的事?”
春眠颔首。
“忠正侯来请指婚圣旨之际,说得是他家丫头与元慕阳在柯老夫人寿宴上一见钟情,互诉情怀,乃至逃婚出走也是为了要与心上人比翼双飞。此时听来,那话无疑都有欺君之嫌。皇上念在其乃有功老臣的份上,可免他治罪,但指婚圣旨自当撤回。”
“。。。。。谢母后!”春眠欢喜不胜,拜了又拜。
“行了,本宫看出来你已经离心如箭,还行这些虚礼作甚?”快去接你相公,找个时机,本宫要见见他。本宫当年也是跑遍天下的出色商人,极想知道他是如何在几年时间内把‘货通天下’建得如此壮大显赫。同业相忌,最怕有人做得比自己好,是不是?
“小日儿!”
元慕阳一震,蓦地回身,展臂抱住了那个向自己飞奔来的娇小人儿,“眠儿?”
“小日儿,小日儿,呜呜。。。。。。。”抱着相公,春眠呜呜咽咽,将委屈尽情喷洒,“眠儿想你,眠儿好想你。。。。。”
发际微乱、颌下髭须盛行的元慕阳搂着这个在牢中时一度以为再也不能抱在怀里的娇躯,目眶亦起酸热,“眠儿,你瘦了。”
春眠仰起湿漉漉的大眼,一面抽泣一面道:“你才瘦了,你看你,脸色好难看。。。。。呜呜,他们有没有打你?”
“之前尚没有过堂,也就没有动刑。今日过了一回,当堂释放。”元慕阳屈指拭着她嫩颊上的泪儿,将那一滴滴经营珠子掬在掌心。
“真的没有动刑?”春眠开始在相公身上上下其手,好确定自己的珍宝有没有经受任何损伤。
而元慕阳却被她两只小手摸得心旌神摇,不得不出手制止,“眠儿,我们还在外面。”
他是不太介意外人眼光,但他的小妻子若反应过来,必定是介意得很。
果然,当春眠意识到自己身置刑部大牢门前,来来往往的,有无数只眼睛时,登时面红耳臊,埋头拉起相公便向一旁皇后派给的车轿疾去。
“家中人,都还好么?”车厢里,元慕阳拨弄着偎在胸前的妻子的秀发,问。
“都很好,各自都没有荒废各自的事,很好。”
“告诉我,你是如何救了我的?”
“咦?”春眠讶异,“小日儿怎么确定是眠儿救了你?”
“你连襄菊也未带,孤身前来接我,显然是你在得悉我出狱的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自然是你救我。”他道,指腹怜惜地抹过她眼睛下方的青影。
“小日儿好聪明。。。。”
突地,车身停住,车夫传进话来,“夫人,有人拦住前面,好像是昌阳侯府 的轿子。”
车内二人都呼吸一顿。元慕阳一手推开半边车门,探出脸去。
前方车轿内,高岸挺拔的男人迈下,凝睇望来。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遭遇,猜度,衡量,掂估,直至再也懒于虚作脱去伪装敌意。
“昌阳侯,恕元某甫出牢门,不敢将满身晦气近染侯爷,不能见礼了。”
“不必客套,本侯此来,只是向元庄主说一句话。”
“一句话便劳动昌阳侯大驾,元某不知自己何时有了这样大的面子?”
他话里的讥嘲使昌阳侯面色更寒,扬声道:“你让她为你奔波操劳,为你担心受怕,给不了她安稳幸福的生活,有什么资格留她在你身边?”
“你已经知道了,不是么?”他早该想到的,既然他身边有随尘也不及的高人相助,又焉能不知端倪?从一开始,作戏的就不止他一个人,他不该想两全其美,给了对方喘息之机。
“元某愚钝,不知侯爷所指何事。但元某知道,元某会守住自己要守住的人,无论是谁,也不能把她夺去。”
“元庄主好胆气。”阳恺冷笑,“不知元庄主的胆子有没有大到可以让她自由选择的境地?”
元慕阳挑眉不语。
“她如今处于浑浑噩噩之中,所有选择并不由心。待她记起往日之事,方知何去何从。你敢让她自己选么?”
元慕阳睛眸凝冷。
“本侯言尽于此,元庄主好自为之。”阳恺话罢,向对方始终阖着的另扇车门深凝一眼,返回车内。车夫扬鞭喝马,两辆车轿错身而过。
“你为何按住我?”前行了一刻钟后,春眠才移得动相公按在自己腰上的大掌,娇嗔诘问。方才那个人说那些话,着实可恶,她几次想开口理论,都被相公拦住。
元慕阳淡道:“你不必理他。”
“我不理他,你以为就能。。。。。。”春眠星眸忽尔眯起,“小日儿,你还是在担心?”
他目光微闪,未语。
“你担心我若记起,会如他所说选他弃你?”
他别开头,不说话。
“你真是。。。。。”她好气,但又不知从何气起。她喝了孟婆汤,这个时候,代那个喝孟婆汤前的自己说任何话,都不能使小日儿真正宽心。但,要她如何?难不成返回阴间,请判官大人通融,让她找回那些沉进忘川的前世记忆?
七十六 开忆
那场火,其实并没有把醒春山庄尽给毁去。
江南建筑多以木取材,而醒春山庄在建时多采以岭南青岩与白石。青岩性冷,白岩性滞,缓慢了火烧起来后的蔓延,加上庄内下人奋力扑救,未使火势延及整座山庄。最初,诸多人还以为借酒消愁的庄主葬身火海,着着实实大哭了一场。其后,得悉庄主其时睡在庄内地窖,避过了火劫。但尚不及欢呼,庄主便被羁押进京。重罪须重判,所有人都以为兴起江南数年的元家要就此没落了。。。。。
如今,元庄主回来了。而且,是衣锦还乡。庄主夫人被皇后认为义女,赐了金银珠宝,回来修整山庄,这次第,如何一个光辉了得?
“人家春家本来就是江南的老世家,有一百多年的老资格,如今有皇后娘娘做后台,那可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
“这样说,元庄主不是更可怜,本来就因为家世不济矮人一截不敢娶妾纳小,好不容易来个指婚也给弄没了,如今老婆有了恁强的后盾,想都别想了,可怜呶。”
嗤,你当元庄主是你呢,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元庄主要想纳妾,在夫人重病躺在床上的时候早就纳了!真是,自己脏,还希望全天下的男人和你一样不干净是不是?
“你你你。。。。是什么东西?当谁不知道你是那个老爱女扮男装的方家女人么?你送上门,人家都不要你,还在这里替人家说话,羞是不羞。。。。。啊,你这个臭丫头,敢打我?”
这茶肆,茶好水好,口碑在外,客流不绝,贵、贫通吃。楼下接待得是平民百姓,楼上则另设雅间,供出得起钱图个说话处的贵客消遣。而时下,楼下的熙攘吵闹委实是太大声了些,以致一层楼板挡不住声浪阵阵,扰得二楼的人心烦气乱,抬手就将一只茶杯甩到地板上,以作发泄。
“姑。。。。。公子,您。。。。。”穿男装贴小胡的立冬不解主子何以有恁大火气,“您不会真的爱上元慕阳了罢?”
“爱?”亦着男装的蝶仙讥笑,“你认为,不管是你还是我,这辈子会与这个字产生什么关联么?”
“可是,姑娘在元慕阳身上放的心思,未免有点多了,甚至超过了相。。。。”有些话是深层忌讳,纵使没有第三人在场也不能随意说出嘴来,不待主子言止,立冬便及时收口,“元庄主若能为咱们所用,他的财力自然是咱们需要的。但他并不。。。。。喜欢姑娘,不喜欢,便不能听从姑娘,这。。。。。”
“立冬,你相信这世上会有一个男人只爱一个女人么?不管是美色、权位、财富都不能转移其志?”
立冬拧着眉,“以前肯定是不信的,咱们在那样的地方见得还不够多么?每个人都说什么婊子无情,但也不看看,有谁会对婊子有过情呢?不是色衰宠驰,便是一时贪鲜,那些个男人,不管穿得有多光鲜,生得有多体面,嘴脸一迳都是恶心丑陋。”
蝶仙红唇在笑,眼眸却冷,“现在呢?”
“自从看了元庄主这个人,不信也要信了。别人见了姑娘,名动两江的才子也好,身处高位的权士也好,无论装得有多端庄,多有礼,但那眼睛深处,总闪着那些龌龊念头。但元庄主,他不看姑娘,是真的不看姑娘,不是伪君子的惺惺作态,不是真君子的礼教相待,而是看不见,他看不见姑娘。。。。。”
“是啊,他完全看不见我。”丫头若有意无意一针见血的分析,使蝶仙脸上笑颜更媚,“对这样一个异类,我是不是该好好报答呢?尤其,看见有人什么也不必做,便有人为她操持一切奉献一切时,我心情很不好呢。”
“姑娘,其实。。。。。”立冬面有难色,“其实立冬想劝姑娘,咱们的事已经够多了,何必再去惹上一个对我们毫无助益的男人?如果是因为那个昌阳侯,立冬更想劝姑娘,那种人也不是可以轻易接受利益对等的交换的,我们惹不起,离得愈远愈好。何况,别忘了刚走的相。。。。。公子,他是不会允许您真正和别的男人产生纠扯的。我们一点点经营到今天,不是为了意气用事。。。。”
蝶仙艳色逼人的脸上,挂着笑意晏晏。丫头的话,是忠言,所以逆耳。
经营到今时今日,的确不是为了意气用事。但当初让父亲成为替罪羔羊的那群人,已经被那个独占她身子多年的男人除得所剩无几,而剩下那两三个,也被下了慢性毒药,一步步向死亡迈近。当为报仇而存在的一个人在无仇无恨,又无爱可以期待时,想做点什么来派发余下生命,也不为过罢?
在山庄修复期内,元慕阳和春眠住进了水沁园里。而一并返回江南的元家二老,一半是对子抗婚违君的余气未消,一半是对自己无意却使长子陷身牢狱而含有愧意,不想再与他们同住,搬进了次子新居。
元慕阳将白日时辰一分为二,上午到商行处理商事,间或去看一眼由元通监督的山庄修葺进程,下午则全部用来陪伴娇妻,天气好时泛舟湖上,天气冷时则在室内围炉说话。尽管两人都不认为阳恺会就此放弃,春眠也隐约察觉相公为了回敬其人正在运筹一些事,但并不妨碍夫妻两人拥有这段惬意逍遥日子。
但那一日,还是来了。
“小姐,您别往前走了,奴婢去把皮小子揪回来。”竹林蓊郁,襄菊拉住小姐脚步,不想让她走进那深处。姑爷不在,走得深了,不利于庄内护卫的跟随保护。
春眠却不想听话,“皮小子是我的干儿子,我没拉住我的干儿子,当然要把他找回来才行。”
“谁让那臭小子刚学会走路就这么精力十足?”听着儿子在林叶遮挡处的吱哇怪叫,襄菊手心泛痒,直想给那个胖屁股狠揍几巴掌,“您就站在这儿罢,看奴婢怎么收拾那个臭小子!”
“不许你虐待我干儿子!”
襄菊翻着白眼,“成,成,成,奴婢不去虐待小少爷。。。。。”只会狠揍不孝子!
她如是发着狠愿,一头扎进那空隙窄小、的确最适合幼儿穿行的竹林内,但行不多时,面颊遽然青白,喉内发着莫名怪声,两只脚倒行着踉跄退出。
“怎么了?你也学皮儿,发一些奇怪动静。。。。”春眠睇见林内一幕,已然健康的心脏几乎在刹那停摆。
“夫人,您只要踏进林子,小的便不会为难这个娃儿。”杨成一身竹绿劲装,置身竹林之中,一只手的虎口扣在怀内小娃细颈。
而皮儿,不知自己命在旦夕,犹咯嘎欢笑,两只胖手向前伸张着讨抱。
襄菊困难呼吸着,“小小小姐。。。。。您快走。。。。。。来。。。。。来。。。。。”
杨成睐她一眼,“你如果惊动贵庄的护卫,不但白白让他们过来送死,还会搭上你儿子的这条小小生命。你忍心么?”
襄菊脸色灰败,唇瓣抖瑟,忽然,她双手握拳,目间一狠,张口:“来。。。。。”
春眠迅疾地捂上了这傻丫头的嘴,对杨成道:“快设法治住她,我随你走。”
话刚完,手便被移开,襄菊天生大力,她焉压得住?但襄菊张大的口被杨成一片击中穴道的竹叶消没声息。
春眠扶她靠竹子坐下,将她双臂拉成一个适合环拥的姿势,把皮儿塞其内,走进林中,“走罢。”
皮儿是襄菊身上落下的肉,这傻丫头若为她不顾皮儿性命,那份伤痛必定是天崩地裂的,她怎能容她至斯?她辞去没有生命之忧,且走且看。
非但没有生命之忧,而且处处饱受优待。在林中行没数步,便被杨成喊一声“得罪”握住手臂翻出园墙,坐上了墙外停驻的马车。车内布置清雅而舒适,且有迷人香氛阵阵,致使不到半刻,她便昏睡在锦褥之上。醒来时,身下被软帐柔,放眼看,一室的精致华丽。
可,她始料未及的是,没有生命之忧,并不意味着没有生死之历。
这夜,月过中天,她在一片诡异中突然清醒,乍见床前十步外,站了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恶道。不理她叱问,恶道默咒舞剑,一道赭红猝光自道士剑尖流出,注进她体内。
无痛无觉,她一声惊呼尚不及发,一些原本不复存在的人和事便翻江倒海般的波涌而至,在她体内裹卷出冲击万千。
她,又回生死边缘,只是这一次换成前世。
她看到自己,不,是一个更美丽的自己。虽刚值豆蔻,已生得闭月羞花,与嫂子到京都名园游玩,一个正与同伴嬉戏的韶年小公子远远跑来,她左避右避,还是被他撞上。那个小了自己整整六岁的男娃,从她身上坐起时,两只黑眸定定盯着她,大叫:“我要你做我的娘子,你记住,你这一辈子,只能做我的娘子!”她把那话当成一个年幼小儿的稚话,笑着拍了拍他的头顶,和嫂子相偕而去,回家后,嫂子把此事和家中人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