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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春眠不觉晓-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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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欧阳府于本府园中宴请宾客。

因欧阳南天的吩咐,丫鬟们把元芳菲硬给拉来,她由此也见得了这北地豪门的夜宴景象。

园中一处开阔的石板空地上,燃着一簇篝火,滞期烤架,烤全羊的香气弥漫全场。林木之上,红灯高挂。轩台之间,管弦轻扬。亭间树下,席案广设。案畔所踞,皆是京地大商,聚集此处,为的是一场欢乐。正是今宵有酒今宵醉,莫使金樽空对月。

“南天兄是要把你这欧阳府建成百花园不成,那又是从哪里采了一朵花王过来?”有客对着元芳菲所在方向,醉眼乜斜,笑问。

欧阳南天大笑,“王兄还是喝酒罢,那朵花带刺,在下还没有真正采在手中呢。”

“南天兄也有采不下来的花么?想你府里的五位夫人,哪个不是一地的花王,还不都被你南天兄移植到了你这花园里?”王姓客人向那位美人一看再看,百看不厌,愈看愈是心痒难耐,趁着酒兴,不妨放浪形骸。“南天兄此时若不想不采,可否让在下先得头筹?”

“王兄何时也好了此道?”

大陇皇朝朝风谨肃,先皇在位之际,曾颁律法,凡贵族豪门易妾而寝者,属有为人伦,一律严禁,违者入狱半载。此法一出,无论哪一家行事,自不能再如先前那般肆无忌惮。只是,暗箱操作从来为贵族豪廷擅长,此风虽禁未绝。而欧阳南天虽喜收集美人,对他人的美人却没有兴趣,也无意和人共享自己的。没想到,这个和结交已久从来以道貌示人的王连寿,竟有此等习好。

“欧阳兄既然尚未采撷,何不让在下先领芳泽?在下愿附千两白银,不,千金如何?”

“在下已经说过那多话带刺了,王兄不怕扎手?”

“把刺拔光了,便也不扎手了不是?”

“王兄既然有此雅兴,尽可前去一试。”他料定,元芳菲不会让这人好过。他也正好看看,那朵玫瑰花的刺儿到底有多硬多棘手。孰不知,此一念之缪,谬之千里。

元芳菲以手撑颐,对眼前北地男儿的酒态尽作欣赏。与江南男子相比,北人不止形貌动作有异,酒饭桌上更见不同。江南男子,手持白玉杯,作轻呡浅啜,走风雅一脉。此中男子,执觚倾饮,间杂豪笑数声,走狂放一路。此即一言水土,养一方之人,所谓风土人情当如是。

“美人,那方有乐有舞,为何一人坐在这偏僻角落不去与人共欢?”人影跌踬,有人不请自来,坐到了旁边空位。

元芳菲颦眉先瞥这醉态男子一眼,再抬眸诘向随行丫鬟,“他是什么人?你们欧阳府里的?”

环燕也怔住,眺向主子,那边却似乎未察这方动静,“这位是发字号的王老板,今晚的宾客,他。。。。。喝醉了罢?王老板,元小姐是我家大爷的客人,您要不要到别处去坐?”

“对,客人,娇客。”王老板全身无骨般地向每人依靠过去,“每人一个人躲在这里,是嫌太闹么?我知道一个安静去处,带美人去如何?”

这轻佻口吻,这玩亵姿态,元芳菲完全可以想到对方将她当成什么人了,嫣然一笑,“你从哪里看出小女子是可以任人带走的呢?”

“女人不笑美,一笑更美,单这一笑,在下便觉千两黄金花得值了。”远观,心痒难耐。近观,心痒更甚,一双手先摸向美人放在案上的素荑。

千两黄金?元芳菲向欧阳南天所在处冷冷一睇,手缩回袖里,避开了那只禄山之爪。“这位兄台何必如此猴急?这清冷月光之下,除了那些事,还有许多事可以做呢。”

王老板邪笑,“可是,我只想和美人做那些事。”

她声放柔媚,“哪些事?”

“美人明知故问,该罚。。。。”王老板涎脸亲了过来。

瓷器破碎之声作鸣,一只果盘四分五裂之后,未落地的一角握在一只纤纤素指之间,尖顶一端则抵在面前男人颈部脉上,“这样,还要罚么?”

“你——”

“你最好莫乱动,本姑娘学过几天医术,随不成气候,找人经络还不在话下,我手向前一递,你颈脉便要断了。”

“小姐。。。。。”环燕被这情势骇得面无人色。

“美人。。。。。哦,不,是小姐!小姐莫气,在下只是一时酒醉,和小姐开个玩笑。。。。”被尖利物逼在颈上,一身冷汗当即冒出,酒意亦一扫而空,王老板身子僵直,以干笑释话。

“是玩笑么?若本姑娘傻得不动,王老板这玩笑怕也要开到底了罢?敢问,你给了谁一千两黄金来买本姑娘呢?”

“玩笑,都是玩笑,小姐莫怪,在下赔罪,赔罪。。。。。”王老板嘴里惊颤支应,眼角力尽其能地向两边瞥着,亟盼有人助他脱了这困境。

如此响动,自是早已被人发觉,有人在原处兴味熠熠地观望,有人靠近了细观全程,有人高声噱笑,有人屏息期待。。。。唯独,无人上前规劝。

元芳菲闲咳一声,王老板立时面无人色,“小姐的手莫动,莫动啊。。。。这本是玩笑,千万别酿出祸事来,小姐手放下,容在下向小姐行礼认错。。。。。”

“是啊,小姐,王老板一定是醉酒失态,您放了他罢。”环燕做起了唯一的劝解者。

不放,难道还当真杀了不成?元芳菲收起了腕,道:“即刻消失在本姑娘眼前。”

王老板撑起有点虚软的腿脚,拔腿便走,但行没几步,感觉到投注自身的那道道或嘲或谑或鄙的视线时,方才生死一线间的恐惧陡然为羞恼所替,一时火充于胸,两步迈到篝火之前,拔下插在全羊身上的短刀,回身,嘴里一气不堪入耳的詈骂,冲了过去。

元芳菲正要离开这地,他一冲一骂,她如何防得住?

“王连寿,你住手!”欧阳南天断喝,身形从宾客头顶掠过。

主子发话,府里侍卫也出手相拦。

但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刀尖要擦过女子的如花额面,欲救已不及时,一粒石子破风而来,不偏不倚打中了施暴者腕骨,也打偏了刀锋,呛声落地。

“欧阳府好客,从来不怠慢客人,也不允许出现伤客之事。王老板,你着实喝醉了,把这里当成你的王府了罢?”欧阳北旭打树影中踱出,负手直立王老板面前,淡问。

“。。。。。是在下失礼。在下愿以两千两黄金向贵府买下那个婊。。。。。”突然接到欧阳北旭的寒冷目光,王老板未及思虑,已改了口,“在下愿买下那个女子!”回去了,还怕不能折磨死她么?

“她和你一样都是欧阳府的客人,王老板恁什么认为可以把她买下来?”

“客人?”王老板疑惑,转脸面对欧阳府另一位当家,“南天兄,她不是你。。。。。”

“她是客人。”欧阳南天道。

这四个字,决定了他必定要把这场亏吃下去。识时务者为俊杰,欧阳府得罪不起,王老板灰头土脸告辞。

元芳菲缓步,福礼道:“欧阳二哥,多谢你方才又救了芳菲一次。”

欧阳北旭淡道:“祸福自招。如果你不在这个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出现,任他再如何借酒装疯,也找不上你。”

“。。。。。欧阳二哥教训得是,小妹受教了。”元芳菲煞是温顺。

欧阳南天目光一闪,“菲儿,你不必对二弟这般客气的。”

元芳菲陡感不妙,两只脚方要逃离,身子已被人重重揽过。

“菲儿既然是我的人,不管怎么说都比二弟大上一截,你叫他一声二哥,不是要折煞他么?”

“你先放开。。。。”

这一回,堵住她话的,还是男人的吻。而这一回,不再如蝶拂翼,而是不给她任何反抗之机的热烈吞噬。

元芳菲又羞又气又怒又恼,无奈纤弱之力无从反抗,待唇舌重得自由,是他餍足了自愿放开。

“欧阳南天。”她气息稍定,唤道。

“怎么了,菲儿?”男人眼内热情未消,犹以坏笑相对。

“众目睽睽之下,你占我便宜。”

他昵声:“不喜欢么?”

她黛眉闲挑,眸流妩媚,“你喜欢么?”

“喜欢,非常喜欢。”

“好,喜欢就好。”她莲足轻移,绕到男人背后,抬指抚鬓,那姿态,好生娇媚,看得诸人心神一荡,然后。。。。。满座瞠目。

但见她,抚鬓的纤手落下,重重地,狠狠地,满手满指地摸了欧阳大当家的屁股一把。

“还可以,瓷实,料足,成色与江南卧花楼的头牌相公有一比。”颔首,高声,发罢摸后感想,婀娜退场。


斗芳菲  四



初见元芳菲,因其与元慕阳酷似却全然不同的风韵所惊奇惊艳,后知此女脑中有物,心思敏捷,再增一份激赏。但美丽与聪明共有的女人,并不缺乏存在,他的红颜知也不尽是有色无脑。但直到今日,他终愿意承认,这个女人是他平生仅见的。

被她以那样“独特”的方式在诸宾客前将乐一军的欧阳大当家,不是不想追上去给这个女人一个教训,而是被人拦下,拉到了厅堂叙话。

“大哥,小弟本以为你和元家小姐是你情我愿,但今日看来,似乎并非如此。你把她软禁在府里,是想娶她么?”

“娶?”欧阳南天笑,“还没有想过。”

“既不想娶,为何还把她留在府里?”

“爱美之心。”

“爱美?”兄长的随心所欲,欧阳北旭已经见怪不怪。以往,他见得赞同,却也不会多作干涉。但这桩事,他不想听之任之。“这世上美人何其多,大哥何必要找上她?若元慕阳晓得你将其亲妹私禁在府里,会作何反应?大哥应该听说了,元家的官司已经过去,皇后还将元夫人认作义女。如今的元家,地位较之前更加显赫,如果事发,对方强拗着给我们一个私禁皇亲的罪名,也不是没有可能。”

“欧阳家的罪名是那样好给的么?元家显赫,欧阳家便差了么?”

“欧阳家不差,若是联姻,两家算得上是旗鼓相当。但当下情形是,你并不想娶她为妻,大哥认为元慕阳可会让他的妹妹给人做妾?”

“欧阳家的妾会辱没她么?”

欧阳北旭脸色微沉,“以小弟之见,妾这个位置,对任何女人来讲,都是一种辱没。”

欧阳南天凝睇二弟,双目意味深远,“北旭素来不喜欢多事,今儿是怎么了,对一个女人怎就格外上心起来?”

“我不想大哥为了一己之欲,为欧阳家惹来无端麻烦。”

“仅是如此?”

“不然呢?”

“元芳菲对你,似乎观感不坏。”

“我救过她,理所应当。”

“所以,你并不觉得她有任何特异之处?”

“。。。。大哥想说什么?”

“你不觉她对你与对我,有刻意的不同么?”正是因为看出了那女人些许小小手段,他方会两度在人前索吻,以示小惩。

“大哥是禁她之人,小弟是救她之人,当然会有不同,此乃人之常情。至于是否刻意,取决于她是否爱上了大哥。”

欧阳南天眉峰一动。

“小弟后日要随马队南下,可否顺路送元家小姐回去?”

“不行,”断然拒绝。

欧阳北旭浓眉深蹙,“大哥是这个府里当家做主之人,你真要做什么事,小弟无权置喙。小弟只是希望大哥纵心行事之前,多为欧阳家着想。”

欧阳南天莞尔,“为欧阳家多着想,也未二弟多着想,可对?”

“。。。。。大哥,你好自为之!”欧阳北旭蓦起,怫然而去。

“环燕,今儿一大早,贵府怎会这么吵?”元芳菲问。此时,她正在喝入口的灵芝汤,是她打过路的丫鬟盘上硬拗来的,听说是五夫人用以养颜的入口之物。既然那群女人甘于在这瘫泥沼里沉浮,便已如朽木不可雕,她索性就交恶到彻底,也省得大家无聊。

可怜环燕没这份泰然,看着她把汤越喝越顺口,小丫鬟早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口,叫苦不迭。

“环燕,我在问你话,没听到?”

“哦,奴婢听到了,奴婢只是。。。。。”六神无主,七神出窍,就怕下一刻人家打上门来,打个头破血流,自己成了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听到了,回答啊。”元芳菲又何尝不知丫鬟心事?但不体下人艰难时小姐的权利,她自在就好。

“二爷今儿个要启程到南方,一大早,府里的人要准备车马,要装载货物,侍卫们也要加紧集合,吵声难免就大了点。”

“二爷要离府?”

“已经走了。一年之中,二爷大半以上的日子都是在外面。有诗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幸好二爷还没有夫人,不然可要怨他了。”

“养家糊口的事,为什么要怨?会发怨叹的,要么是为男人虽不回家见家中人,却在途中有家有别人。要么,是因为女人太无聊,喜欢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却不去想柴米油盐样样要钱。”元芳菲比划着那碗汤水,“单说它罢,这一碗所费的银子,够一个平民百姓吃上十天半月。不出外奔波,哪来如此的好享受?”

“嘻。”环燕掩嘴窃笑,“二爷的夫人要是元小姐便好了,没有人怨,没有人吵,和和睦睦的好恩爱。”

元芳菲黛眉轻动,“你们家二爷当真没有婚约在身?”

“没有,奴婢在这里做了五六年了,最是清楚。二爷一直说大爷尚未成亲,有来说媒的即给推了。。。。噫,小姐,您打听二爷恁多的事,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二爷了罢?”

元芳菲笑而不语。

“你要打听二弟的事,为什么不问我?”到了多时也听了多时的欧阳南天从树后现身,走进亭来,“欧阳府的丫鬟擅论口舌,须受重罚,你这是要害她么?”

环燕惶恐跪地,“大爷,奴婢知错了!”

“你的确应该知错,许是觉得欧阳府的这碗饭吃得太容易,有意另谋高就?”

“。。。。。大爷,奴婢错了,已经知错了,请您网开一面!”

唉。元芳菲暗叹自己心肠太软,见不得这恶主欺奴的悲情戏,道:“欧阳大哥,可否看在小妹面子上,饶这个丫头一回?”

“菲儿在求我么?”

“对,我在求你。”

“好,看在菲儿面子上,饶她一次不难。”欧阳南天倾身,覆近那张美人面,“菲儿要如何谢我呢?”

元芳菲眨了眨明眸,拍了拍环燕肩头,潸然一笑,“环燕,树挪死,人挪活,多挪挪地方也好,离开欧阳府未必是坏事,说不定你一个不小心,就遇着了一位把丫鬟当宝贝来养的好主子。”

环燕登时傻眼,泪珠子啪啪落下。

欧阳南天亦感意外,挑眉,“不为她求情了?”

“力所能及的事,我当然也不介意顺势为之,力有弗逮的事,只得爱莫能助。”

“如果只是一封你向家人报平安的信呢?编任何理由都好,让你的家人相信你平安无事。”

“而这封信,必须在你眼皮底下写?”

“正是。”

“笔墨伺候。”


斗芳菲 五


京城今冬第一场雪落下时,一件貂毛帔子送到了元芳菲处。截止此时,她已经在欧阳府里过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对元家三小姐来讲,依然锦衣玉食,但双足仅有四墙之内的自由,时不时尚要和一个男人斗智斗勇,委实是别开生面。

这三个月,对欧阳家大当家来说,却是挫折重重。

挫折重重,重重呢。

第一重——

那日正午时分,他赴罢一个应酬宴会回府,行经后园,看见了元芳菲。在已经芳菲落尽的枝木之中,她浅阖明眸,半仰粉靥,朝向空中日阳,亭亭玉立。阳光慷慨笼罩,直让她脸上生光,唇生艳,发生向,衣生霓。那霎那,冬时的花园之内,仿佛开出了一株斗尽芳菲的海棠。。。。。

在不能确定自己想做什么的时候,脚步已先脑而行,待掌心贴上了那张粉红馥颊,方知两人已近在盈寸。

元芳菲受惊,美目乍睁,脚下不着痕迹退了一步,让落在颊上的手滑落,“芳菲见过欧阳大哥。”

“菲儿。。。。。”他能感觉到,自己此刻的心跳尚未趋稳。在方才的一瞬间,心脏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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