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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花褪残红青杏小(完)-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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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完全天黑,君闻书也没回来,我怕杨骋风还在我屋里,便磨蹭着不想回去。想到杨骋风,我就头大,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怎么就盯上我了?哪辈子遇上的,纠葛到这辈子来了,我恨恨地想。
  
  二更了,君闻书还是没回来,我实在耗不下去了,悄悄走到我的屋子里,先蹑手蹑脚地看了看,见里面没动静,才慢慢地摸进去。我怕杨骋风会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阴魂不散,我脑袋里突然想到这个词。
  
  第二天我来到正房,君闻书的脸色十分难看,也不和我多说话。我隐约感觉出事了,但主子们的事,也用不着我多问,就像杨骋风那番算计君家的话我无法外传一样。不一会儿,林先生来了,他俩又关在屋子里密谈。接下来的几天林先生都来,这是少有的情况。我悄悄地留意了一下,他走时面色很沉重,君闻书也很少说话,有时呆坐着,多数时候是在蹙眉沉思,几次见他看向我,似有话说,却终究没说。我不好奇,也不打听,确实如杨骋风所说的,君家阴森森的闹鬼气,这个地方,帮帮君闻书可说,我可不愿意待一辈子。
  
  我给荸荠写了第二封信。我心里苦,能做的也就是写信而已。我相信有命,可我也相信,老天注定了你的一些东西,但一定也给你留了余地,让你能做修改,否则就没得玩儿了。相信吧,生死津头正要顽,老天也想和我们玩儿。我希望荸荠乐观一些,春试失败了,做人却不能失败。人生有大大小小的无数次战役,如果败了一次就低头,那怎么行!一蹶不振,是贬义吧!我想尽力说服他。我说,此或彼,好或坏,都是一时的,人死盖棺方定论,没必要太过挂怀。我说,你考不考得上,在我心里你都是荸荠,只要你愿意。我说,生活总是有得有失,不能一帆风顺,也许我们比别人多一些困难,但只要“化监狱为道场,则其往生品位尤高也”。我甚至说,我是奴婢,你是平民,其实从身份上来说,你仍然比我高一级,我不放弃,也希望你不要放弃。最后这句话,我十分不愿意加,虽然我对自己总有些鄙薄,却不愿意真的这样说。但是,如果对他有所帮助的话,我还是宁愿这样说。
  
  外面菊花正盛开,我突然想起一首菊花诗: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心下一悲,觉得很像我和他,便提笔添在上面。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荸荠,出去后我陪着你,让我们都好起来吧。
  
  信写完了,我把它贴在胸口久久才拿下来,反复地摩挲着。荸荠,给我回信吧,给我回信吧。荸荠,人活着都不容易,你说你难,你可知道我风尘仆仆地走了两世,还不是一样地挣扎。人都要自己安慰自己。我念念叨叨地,希望能渗进信里,让荸荠听了去。后来我才发觉,今日我所说的也是小乘,好或不好都是相对的,总有人比你更糟糕。而我也不知道,我的这封信,后来竟让自己陷入别无选择的命运。
  






                  第五十章 婵娟(一)



  八月十五,一轮明月,桂子飘香。收了晚饭,君闻书忽地说:“司杏过来和我看看月亮吧。”我搬把椅子在门口,他见了,“再搬一把,和我一块儿。”
  
  月亮已经濯上天空,一片明净。晚风吹来,带来甜甜的桂花香。扬州人爱桂花,琅声苑里也多植米黄的金桂,这个时节,常常洒落一地。我觉得将桂花“问西风消息”是再好不过的恰当,秋风属金,桂花虽香,却为挺拔的木本,硬朗的繁华充溢着香的盛况和香后的凋落,是秋天的调调。
  
  两人不说话,默默的看了会儿,君闻书问:“你在想什么?”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君闻书略有点笑意,“这里又没有海。”
  
  我摇摇头,“少爷是没见过。奴婢以为,这里的月是淡淡的安祥,而海上生明月,其实是孤独。一片海,都是黑的,只有那一轮月,照开一道光,四周仍然全是黑的,仿佛只有它自己。”
  
  君闻书不言语,好半天才说,“真香。”是,恰巧一阵风过,似乎听到园里桂花簌簌落地的声音,两人互望了一眼,又都无言的转回去。
  
  静谧的美好。
  
  过了好久,听君闻书轻轻叹息说,“真是好啊。我总觉得,这是最好的光景。”
  
  “是,奴婢也觉得。多少繁华,都不如这一点安静。”我出神的望着那月亮,真是清,也真是亮。
  
  君闻书笑了,“司杏,我常常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也笑了,“这个想法奇怪吗?多少繁华,也不过是烟云而已。心头一寸土,静字为先。繁华太吵了,奴婢确实不是很喜欢。”上世便是一世的挣扎,见过了不少东西,蹦啊跳啊吵啊闹啊,累,这一世,只想淡淡的过过生活,这话,对君闻书说不得。
  
  君闻书信口悠悠,“桂花明月绿窗,鬓影笑语书香。”
  
  我笑道,“这是少爷要的幸福?”
  
  君闻书笑说:“不好?”
  
  “好,就是有点酸。”君闻书大笑起来,“酸什么?”
  
  “少爷不似这般会风月的人。”
  
  “为什么?”
  
  我摇摇头,“感觉。尤其‘鬓影笑语书香’是少爷说的?”
  
  “那你说?”
  
  我想了一想,半天才挠挠头,“奇怪,对着月亮,好像也想不出什么别的东西来。月亮不酸,但一说出来就是酸的。”
  
  君闻书哈哈大笑了,“丫头,你真是有意思。”我也嘿嘿了一阵儿,两人各自面带微笑的看月亮,他说:“月亮小了,真是丸似的。”
  
  “嗯,《后赤壁赋》中说‘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常常觉得这八个字,抵的住多少话语。”
  
  君闻书点点头,月亮已经升上中天,月光照在他脸上,一片清幽,我发现古人的衣饰,多少都有些仙气。安静如君闻书,一身青色的衣服,真如水一样,溶在月色里,仿佛和月亮就是一体的。
  
  “‘鬓影笑语书香’是酸了些,其实也只是说个趣味,你说两个人,不就为了话能说到一起么?日子已经过的粗粗浅浅,左一口右一口的都是稻粱谋,再要两个人连趣味都没有,那不和猪一样么?”
  
  “少爷说的对。”我由衷的说,谁知他下面转了一句,“司杏,多少人,我就喜欢你这淡的,话总能说到我心里。我想要的幸福和你想要的幸福,是多么的像啊,都是静静的,淡淡的。”
  
  我不自主的一缩脖子,怎么绕到这上面来了。想一想,索性明说了吧,于是我抬起头,对着他的眼睛,“司杏谢少爷的恩德,只是司杏怎么地都不愿意生活在大户人家,司杏也不是给人做小的料。”
  
  君闻书没有说话,恰有风来,我顽皮的举起胳膊,让风涨饱了袖子,“短策暂辞奔竞场,同来此地乞清凉。若能杯水如名淡,应信村茶比酒香。”我信口吟道。
  
  君闻书转了头,“你吟的什么?”我一惊,糟糕,民国时的诗词出来了,我支支吾吾的说,“别处看来的,忘了。”君闻书似有不信,“真的?”“真的。”“我发现你经常说一些很好的东西,我一问出处,你就忘了。”“这个……,忘了就是忘了,难道要骗少爷不成?”我心虚,赶紧以攻为守。“那下半阙是什么?”“我记不清了。”君闻书面色不悦 ,我忙又补上句,“记得不太清,好像是‘无一语,答秋光,愁边征雁忽成行。中年只有看山感,西北阑干半夕阳。’”
  
  君闻书念叨了两遍,然后摇摇头,“还是上半阙好,下半阙有些灰暗。我喜欢上半阙‘短策暂辞奔竞场,同来此地乞清凉。若能杯水如名淡,应信村茶比酒香。’呵呵,我们现在就是乞清凉来了,‘若能杯水如名淡,应信村茶比酒香。’你做的到吗?”
  
  “万事可忘,难忘者名心一段。名这一字,哪里那么容易忘?不过,还是要尽力忘,不忘不能真生活。”
  君闻书点点头,“是了,可名也有很多种,平日我们说的是功名,也……还有其他名。”
  
  “哦?世人只提是功名,少爷所说还有什么?”
  
  君闻书笑了,“你忘了‘声名之累’?”
  
  我恍然大悟,“是了是了,声名之累赛过功名。”
  
  过了会儿,君闻书看着月亮,却问我,“司杏,你想没想过……,妻妾之名,也是一种声名?”
  
  我一愣,望向他,他却不动,继续说,“世人皆说妾不如妻,可好坏自在心里。因为是妾,自有人说,但冷或暖,自己才知道。”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好反驳他,只绕着他:“少爷说的是。只是司杏也是个大俗人,跳不出别人舌头做的软刀子。”
  
  君闻书苦笑一下,“怕人家说,岂是你司杏的作派?你的那个人没有信儿了,你还不愿意搁了他?”
  
  我也望着月亮,平平稳稳的说,“两回事。搁了他,一样隔着。”
  
  “你还是声名之累。”
  
  我抿了下嘴,“谁都有倔强的地方,宁愿杀身以成仁的,哪个不是为声名?”
  
  “你这张嘴啊,真不该是个丫头,我就说不过你。”我正准备缓一句,却听他说,“可我,却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少爷何苦为难自己也为难别人?”
  
  君闻书叹了声,幽幽的说:“要是我先认识你就好了,也没这多事。”我没言语,心里却说,当日如果要饭到你家,迎接我的肯定是一顿棍棒,君家就是一面金印,烙在你身上,你躲也躲不了,有些事情,你或许想做,但你根本没有机会,就像你背后这座辉煌却压抑君家,你离不开,也躲不掉。
  
  好半天,君闻书才说:“司杏,和你说件事。”我转头看他他却并不看我,仍旧只是盯着月亮,“过些日子……可能要出些变故。你那信,以后不能写了。”
  
  “变故?司杏不懂少爷所说何意。”莫不是找着由子不让我写信?
  
  “这个你不用知道,现在也不是说这个时候,你记着就好了。再说了,你这一封封的写,他也不给你回,你自己,犯得着这么作贱自己么?另外,”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不看我,缓缓的说,“乘着今天,就说了吧。我,已经和人说了,你,被我收了,你算是我屋里的人,信,以后,也是不能再写了。”
  
  我惊的呆在哪里,什么?“少爷——”。
  
  君闻书继续说,“现在府里都知道,侍槐他们也都知道,下人间,这些事传的最快。”
  
  我的血冲上头顶,“少爷可问过我愿意么?”
  
  “不用问你。”
  
  “少爷!”
  
  “君家有些事你不懂。”
  
  “君家的事我是不懂,可我也不是——”
  
  “不用再说了。”君闻书的脸上似有恼意,“难道让你在君家辱没了你么?”
  
  我点点头,“这才是少爷想说的吧?少爷若是这样想,奴婢要说,在君家,是奴婢辱没了君家,奴婢担不起。”
  
  “司杏!”君闻书喝了一声。我不说话,但我不愿意,凭什么你说收了就收了?你以为你是谁还是你以为我是谁?
  
  两人便都沉默,“今晚开始,替了侍槐,睡在外间。”平稳了下,他吩咐道。
  
  “少爷恕罪,奴婢不能。”
  
  “司杏!”我梗着脖子不吱声,他忽的叹了口气,半天,幽幽的说,“让你来你便来,没有坏处,你那个小屋——不能再住了。”
  
  话里有话?我抬头看他,他却别过头,不再看我。
  
  “奴婢遵命,但奴婢也不是少爷的房里人!”我撂了句硬话,负气掀了铺盖夹着往正房走。正遇见侍槐,他还没说什么,我先气势汹汹的堵了上去,“侍槐,你老实和我说,到底怎么了?我天天像个傻子,被蒙在鼓里!”
  
  侍槐吃了我这一喝,吓了一跳,“怎么了?司杏,这大脾气?”
  
  “少爷说把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重写,定名为婵娟。大的情节基本没有推翻,就加了些小细节,也许对看待女主对三位男配间的看法有点小帮助。

文慢更的也慢,南适最近生活比较动荡,上网竟也成了一种奔求,也顾不大上许多东西,请大家包涵。 


                  第五十章 婵娟(二)



  侍槐听了,陪着笑脸:“这事不是都是真的么?还用再告诉你么?”
  
  “呸!哪是真的?”
  
  “嘿嘿,司杏,你也别不好意思。我们都替你高兴着呢,想想,你也算有了着落——你干什么?”
  
  我扔了被子打过去。
  
  “司杏!”君闻书的声音。
  
  我余怒未息的看了看侍槐,头也不转,不声不响的从地上抓了被子继续走,君闻书跟我脚前脚后的跨了进来。
  
  “司杏。”
  
  我不理。我没有权利和你吵架,我不说话总行了吧?君闻书站了会儿,叹了口气出去了。
  
  夜里,我睡不着,心里赌气,挺在床上,盘算着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和杨家的纠葛?没道理啊,要搬早搬了,何必到现在?可除了这,我也想不出来,君如海的生日刚过,似乎也没有别的事发生——或者,他其实没什么理由,只是想让我搬进来而已,那我呢?真在这里?君闻书是个好人,可我在心里从根上断绝了和他的关系,很简单,我不想做小,我了解我自己,做不了。我也不想做什么争取,让君闻书和他家决裂,这个朝代,让君闻书娶个丫环,也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些,走了这两世,对于这种爱情,我会相信?我还有力气撑?我平平淡淡图的什么?就是图个安静安心。无论我和荸荠如何,和君闻书都不搭边,两个世界,不搭。辗转两世,不求功名利禄,只求安安心心、清清静静自己这样活着,怎么就这样难?
  
  我想着,也在床上乱翻起来,听到里面他轻轻叫道:“司杏?司杏?”我本打算装聋,想想还是应声披了衣服起来,绕过屏风,“少爷?”
  
  他拨开帐子,黑暗中隐约能看见他的脸,小一会儿才说,“掌上灯吧。”
  
  屋里亮了,君闻书从帐中坐了起来,我给他取了棉褛披着,“少爷有什么吩咐?”
  
  “没事。听你也没睡,想聊聊。”君闻书的脸在帐中,有点幽暗。
  
  “天不早了,晚上又犯凉,少爷您别闪着风,不着急的话,明儿再说吧。”我不想和君闻书推心置腹,这么深夜聊天,容易出问题。
  
  君闻书幽幽的说,“司杏,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不愿放开他?”
  
  没想到他问的这么直接,我盯着萤萤的灯火,“少爷不知道我们怎么认识的吧?我第一次见他是去湖州讨饭——”,六年了,一切情景却像昨天。我慢慢讲着,讲了方广寺他与我相伴,讲了他出主意让我跟了二娘来君府,讲了他来看我,讲了我上次逃后他对我说的话。我讲着,一切,真像流水一样,在眼前慢慢过着,在这有些幽暗的屋子里,我的神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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