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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天舞·失落帝都的记忆-第7章

小说: 天舞·失落帝都的记忆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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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晟念完之后,等候了一会,见他不说话,便试探地问:“不知道祖皇以为如何?”    
        天帝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依然不置可否。沉默了许久,才若有所思地开口:“这份名单是承桓定的,还是你定的?”    
        子晟愣了一愣,小心地问:“祖皇的意思是?”    
        天帝笑了笑,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问问这份名单是承桓拟出来的,还是你,或者别的什么人拟出来的?”    
        子晟仿佛松了口气,说:“是孙儿会同吏部的两位卿家,还有几个幕僚一起拟出来,储帝改定的。”    
        “承桓改了哪几个?”    
        子晟说了三个人的名字。    
        天帝点点头,便又不言语了。    
        子晟说:“祖皇若没有别的旨意,那便照此办理了?”    
        天帝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若有所思地在想什么事情。    
        又过了许久,才慢慢地问:“上个月理法司是不是接到一桩下界的诉状,告纪州督抚昏聩,贪财罔法,草菅人命的?”    
        子晟露出一些意外的神情:“是。是有这么桩案子。”    
        “怎么处置的?”    
        “查无凭据,已经结案了。”    
        天帝点点头,又问:“那两个苦主呢?”    
        子晟仿佛很是迟疑,过了好一会,才有些勉强地回答:“听说是在狱里得了疟疾,死了。”    
        他的声音隐隐透着慌张。于是,天帝的脸上流露出一种高深的笑容,我觉得那仿佛是对所有事都了如指掌的洞悉,包含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高高在上,却又同时混合着深沉的慈爱。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子晟,我看见子晟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过了很久,听到天帝慢慢地说:“承桓并不知道吧?”    
        子晟怆然跪倒,颤声道:“祖皇,这桩案子牵连太大,如今朝局宜稳不宜动。孙儿权衡再三,不得已……”    
        天帝拿起茶盏慢慢地喝了一口,淡淡地说:“你说的牵连,是不是指的承桓的新政?”    
        子晟犹豫了一下,轻声地说:“是。”    
        沉默了片刻,天帝忽然展颜一笑:“起来吧。其实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子晟抬起头,迟疑着,却没有动。    
        “起来吧。”天帝再一次说,口气变得很柔软,仿佛伴着一声悠长叹息。然而他的眼睛不再看着子晟,而是投向一个很远的地方。    
        子晟慢慢地站起来。    
        便在此时,听见天帝低沉的声音:“子晟。”    
        叫了这么一声,又是半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说一句话要用很大的力气。过了一会,终于还是很果决地说了出来:“以后再有这样的案子,不必再压下去。”    
        我看见子晟恍如胸口被人猛然捣了一拳,身子一晃。    
        这一拳同样捣在我的胸口上。那时我终于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彻骨的寒意从足底慢慢地升起,在那样一个温暖的春日,冷汗浸湿了我的罗衫。    
        恍惚中听见子晟回答:“是。”声音低弱,几不可闻。    
    


第二部分第18节 无眠之夜

    这一夜,我不断地被恶梦纠缠。我反复地梦见初入帝都的那天,在官道上远远地望见残阳映照下,帝都的城墙呈现出鲜艳的血色,墙头牙齿般的箭垛,忽而化成了真正的利齿。我尖叫一声,夺路而逃。然而不管往哪里逃,都有一张血盆大口等着,东南西北,天上地下,再没有容身的地方。空中仿佛有无数的人在叫,逃不了的,逃不了的,逃不了的……    
        我惊醒过来,喘息着,瞪大了眼睛望着窗口照进的宁谧月光。我觉得自己的心像是      
    忽然悬到了体外,在胸前一下一下地跳着。夜是如此地静,但我却不敢再入睡,一闭上眼睛我就会看见那张仿佛要把自己吞下的大口。    
        躺了很久,我轻轻地坐起身,披上一件衣裳,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外间的珠儿和珮娥都在熟睡中,我小心地绕过她们床边,开门到了回廊上。夜半的寒意扑面而来,我微微哆嗦了一下。廊下的梨花,在月光下像是漂浮的雾气。    
        我来来回回地踱步,安静使得轻微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我的心情,终于在这种枯燥的“沙沙”声中安定下来。渐渐地,我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这脚步声在某处起了共鸣。也许不完全是幻觉,我又想,或许,此刻,在帝都的另一个地方,确实有另一个人也正像我一样,无眠地来回踱步。    
        他是不是,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也许你该远走高飞,到一个可以隐藏身份的地方。”    
        母亲说过的话忽然在耳畔回响。我停下脚步,仰头望着明月,仿佛它化成了母亲的脸,正温柔而担忧地在天上看着自己。“娘……”我张口呼唤着,然而酸楚的感觉先于声音冲了出来,在喉咙口凝成含糊的一团。我的眼睛湿润了,母亲的脸庞渐渐变形,最终消失不见。    
        第二天,只觉得人昏昏沉沉的。御医诊断的结果,只是疲倦和受寒。但从这天起,我就不断地发低热,整日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这病仿佛挥之不去,连御医也束手无策。    
        到了第六天,终于惊动了天帝。当他进入我的房间,浓重的药香使他皱起了眉。他沉默着,长久地注视着我,脸上露出难过和怜爱的神情。    
        “唉……”终于,他长叹了一声。    
        这声叹息触动了我的心事,我呆呆地望着桌上放的一大堆我最爱吃的果品,那都是昨天晚上承桓命人送来的,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清楚了我的喜好。    
        “你会好起来的。”摒退了旁人之后,我的外祖父深深地凝视着我,那眼神除了慈爱之外,还有另外一股刚毅,仿佛他觉得这样就能带给我力量,让我支撑过去。    
        他又说:“或许我不应该这么快就让你承担这些事情。但你是我的外孙女,这已经不可更改。所以,你只有学会让自己心硬一点。我老了,或许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我必须为天界和我姬氏皇族的将来做一个打算。慧儿,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这么做,是因为我真正地疼爱你。”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父亲手里握着的玉坠,父亲也认为自己是真正地爱着母亲。    
        我轻轻地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那是苦笑,但在我的外祖父,却仿佛觉得安心了。    
        “你会好起来的。”他在临走之前又说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仿佛一切,连同生死,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确实好了起来。就好像我的病让人困惑,我的康复同样也令御医不解。    
        当我能从病榻上起来的时候,就听说白王称病不再上朝已有半月。    
        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可是偶尔地听到有人悄悄地议论白王薄情,又忍不住在心里给他辩解,他也是无能为力呀。    
        承桓还是那样仿佛永不会变的神情。我常觉得迷惑,他自己到底有没有觉察呢?有时候我甚至想,也许我应该告诉他,但是立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我知道即使告诉了他,也于事无补。    
    


第二部分第19节 风从西北来

    天气慢慢地热起来。槐花谢去,荷塘的莲叶绿了,空气中开始漂浮着栀子花的浓香。每天的生活依旧一成不变,但我知道,暗潮正在涌动,不知何时就会喷发出来冲破表面的平静。天宫的殿堂、山石、花树,都仿佛沉甸甸的,就像琴上的弦已经绷紧,随时都有绷断的危险。    
        不久,发生了一件震动天界的大事。那天珠儿气喘吁吁地跑来,一贯伶俐的脸上掩      
    饰不住惊乱的神色,我便已经有了预感。    
        “凡人!有个凡人从天梯上到了天界!”    
        我想那瞬间我的表情正与珠儿如出一辙。    
        传说那叫做天梯的,本是开天的大神盘古力竭而逝前未及放下的一条手臂,就成了天界凡间之间的一条通路。即使没有神器的帮助,凡人也可以通过天梯,到达天界。可是千万年来,就从来没有凡人能从那里上到天界,因为那被称作“天梯”的,只不过是一座奇险极难寸草不生的山峰,如同一把剑,直插在天地之间,傲然藐视那些试图征服自己的凡人,看他们雄心而来,颓然而去,也有人就此留下了躯体,随岁月流逝化为岭间飞旋的尘土。渐渐地,连天人也快要忘记了天梯的存在。    
        忽然之间,竟真的有一个凡人从天梯上了天界。    
        这个人的出现,就如同惊雷一般打破了帝都规律而沉闷的生活。久已不问政事的天帝重新坐上了泰安殿,召见这个非凡的凡人。据说他进宫的那天,闻风而来的男女老少,几乎没把皇宫外的大路踩碎。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凡人都是宫人们茶余饭后唯一的话题。    
        所以,事情的原委知道得一清二楚。自然都是珠儿说的。其实也不是很在意那个人,心里千头万绪的尚且理不清楚,哪里再有空隙去理会一个凡人,但是珠儿愿意说,就当作听故事。    
        珠儿便清清喉咙,煞有介事地先叹一口气:“唉,要说这个凡人,也是真不容易。原来他是怀着一段血泪冤情,逼上天界……”    
        才听这一句,就什么都明白了。心里猛地一紧,脸色便阴沉下来。    
        珠儿惶惶地停下来,“公主,怎么了?”    
        我摇摇头,“你且说你的。”    
        珠儿于是接着说。事情并不曲折复杂,珠儿口齿伶俐,一来二去地说得很清楚。    
        原来那个凡人,原本是下界爻州地方一个富商的儿子,父亲早死,他自己没什么手段,好在父亲留下财产甚丰,与母亲两人相依为命,日子也还惬意。二十岁上娶了妻子。那女子原本出身很好,后来家道没落,家中只有她与哥哥两个。嫁过来之后起初日子也还和美。后来便渐渐多事,整体挑三拣四,不得安宁。那人和他母亲都是忠厚人,也就忍着,凡事尽量顺着她的意思,只求一家人和睦。谁知其实那女人竟与自己的亲哥哥有私情,嫁过来就只为了图谋家产,日子久了,终于被撞破。这一来,自然是气得不行,老母亲一口气没咽下,竟活活给气死了。    
        这么一来,那人也就顾不上什么家丑,把乱伦的奸夫淫妇送了县衙。岂料那女人嫁过来这些日子,悄悄地已经将他家财产挪走了许多,便买通了府丞,不但没准状子,还将他定了个诬告,毒打一顿赶了出去,那兄妹俩也就放大了胆子,公然占了他的家业。又告州府,也是落得一样的下场。    
        那人还想再告,就有人劝:“告,告有什么用?官官相护。除非你告到天上去。”说这句话本来不过是劝他死心,谁想真就下了这个横心——“我就告到天上去!”    
        “唉,就有这样的事,能把人逼到这步田地。”珠儿说完,又叹了口气。    
        我仿佛充耳不闻,久久没有说话。心里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苦辣酸涩,乱糟糟的一团堵着。    
        珠儿看见我的神情,急急地问:“公主,你怎么啦?是不是又不舒服啦?要不要去传御医?”    
        我摆摆手。    
        抬起头往窗口望了一眼,阳光明晃晃地照着,很亮,很刺眼。恍恍惚惚地,便仿佛仍回到十二岁那年,站在东府青芷园的院子里等待,明知道要发生的是什么,却什么也不能做。    
        “风从西北来,快要下雨了……”我喃喃地说。    
        “公主,你这是怎么啦?!”    
        猛然间听见珠儿一声惊呼,张皇失措地看着我,这才发觉颊上凉凉地,原来是不知不觉间淌下两行泪。    
        我勉强地笑笑,说:“没有什么。只不过想起一些往事。”    
        珠儿稍稍平静,依然说:“是珠儿不好,不该说这些事情来让公主烦心。”    
        “不,不关你的事。”我轻轻地说,“你不懂……你不懂……”    
    


第二部分第20节 世事纷乱

    往后发生的事情,就好像是有人写好的本子,一一照做就是。    
        金王首当其冲,在他的煽风点火之下,心怀不满的人群起攻之,向储帝一系发难。帝都原本苦苦维持的表面平静,就像一层纸般被捅破了。朝中大臣各怀心事,有与储帝同心的,也有赞同金王的,争得不可开交,有人自顾不暇,也有人冷眼旁观,有人痛心疾首,也有人边看热闹边火上浇油……种种的情形,几乎是滑稽可笑的。    
         
        然而没有人真能笑得出来。    
        搅在中间的人自然笑不出来,旁观的人也笑不出来。    
        越来越多的奏折直接递到了天帝的面前,由他亲自披阅,储帝的监朝已经名存实亡。我现在很少有机会见到天帝了,但各种传言不断地传进我的耳朵。    
        “金王今天又呈了两道弹劾的奏折,苍王世子也有上奏,他们还在乾安殿上指责储帝令凡人自治,是逆天行事的大错。吏部史大人为储帝辨白,言语之间太过冲动,被指为‘全无人臣之礼’,逐出宫外了。”    
        我沉默着,俯身在花绷架子上,仿佛专心绣花。这些话大多是珠儿转述的,她在宫中人缘极好,可以听到不少的消息。起初的几日,我还每天问上几句,到了后来索性就什么也不问了。    
        有时甚至不想再听下去,便打断她:“珠儿,你看这只蝴蝶,是扬着翅膀好呢,还是停在花上好?”    
        “我真不明白。”珠儿好几次地说:“这终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办了凡界的赃官,惩罚了坏人,不就好了?怎么就会弄到这个地步的?”    
        我说:“因为这就是个引子。”    
        要把事端引出来的引子。天帝已经决意废黜储帝。然而承桓品性高洁,风采仁德,有目共睹。要废黜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没有极充分的理由,便是他的敌人,也无法信服,一旦落为口实,更会引起动荡。然而,他又是不得不被废黜的,因为他缺乏了一种才能。    
        ——君临天下可以没有高洁,却不能没有那种才能。    
        所以便需要这个引子。凡人万年来由天人管束,一朝自治,必然荒淫糜乱,唯有这件事能证明储帝执政的失策。于是就有一个非凡的凡人被逼上天界——多么好的口实,任何人都不能否认的“荒淫糜乱”的力证。然而想到这该是怎样一双洞悉秋毫的手在布局这一切,我只觉得不寒而栗。    
        珠儿看来忧心忡忡。她自言自语:“这样下去,储帝会不会有什么事呢?但愿老天保佑,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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