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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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把我的心事完全弄明白了?连你也不能象他这样一眼就看出了我的长处。以前你跟我说,
布法马可是个爱才的人,当时我跟你怎么说的?你看我现在有没有做到?”
“做到,做到!”勃鲁诺回答道,“你这一手比我预料的还要高明!”
那医生又对布法马可说:“假使你在波伦亚看见我,那你还要加倍称赞我呢!不瞒你
说,那里不管是什么人,大人物也好,小人物也好,医生也好,学者也好,我凭着这三寸不
烂之舌,七孔玲珑之心,说得他们一个个心花怒放,因此没有哪个不佩服我的。不仅如此,
我随便说一句什么话,没有哪个不高兴得发笑的。我临走的时候,他们都非常难过,挽留我
待在那儿。甚至还要我留在那儿,独当一面,给所有的医科学生做讲师呢。可是我不愿意,
因为我要赶回来继承族里的一大笔遗产,所以我就回来了。”
勃鲁诺对布法马可说道:
“你看怎么样?我以前说给你听,你还不相信呢。天晓得,这一带再找不出第二个对于
驴尿有这么深刻研究的医生来。你就是从这儿找到巴黎,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他一定要
你帮他一个忙,看你能推托得了!”
那医生说:“勃鲁诺说得很对,只可惜我在这地方并没有受到人家的赏识。你们佛罗伦
萨人在智力方面是比较差的。要是让你们两位看见了我跟那些医生在一起——嘿!”
“那当然罗,医生!”布法马可说道。“我再也想不到你的学问竟好到这样的地步!在
你这样一位大学者面前,恕我套一句口头话:一定要‘竭尽绵薄’,介绍你入会。”
医生听得他答应了,益发殷勤地款待他们两人。他们为了报答他起见,就想尽种种怪念
头来作弄他,答应把茜芙拉丽公爵夫人|7~弄来做他的情人,又说那位夫人是人间后街最美
丽的一位妇女。那医生又问,茜芙拉丽公爵夫人究竟是怎么样一位夫人;布法马可回答道:
“我的木瓜先生,她是一位了不起的贵妇人,这一带简直没有什么人家不在她的管辖之
下。别人且不说,连那些圣方济各派的修士,也要拿一些劈劈啪啪的礼物孝敬她。我可以告
诉你,她到一个地方,用不着开一声口,人家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就知道她的驾到。她平常
总是闭户不出,不过不久以前,她还曾从你门口经过,去到阿诺河洗洗脚,吸口新鲜空气。
她经常住在德洛特霍斯兰。她手下的许多侍从官员,都拿着长笏和铅锤到那里去朝拜她,以
示尊敬。她的许多大臣,到处都可以看到,例如塔马宁诺·台拉·包塔、唐·麦塔、曼尼
柯·第·斯考巴、斯夸切拉等等。我想,这些人都是你的老朋友,只不过你一时记不起他们
罢了。如果我们这件事能够办到,我看你还是忘了卡卡文西格里的那位姑娘,让我们把你送
进这位贵妇人的温柔的怀抱里吧。”
那位医生原是在波伦亚生长,又在那里受教育的,完全听不懂他们这些暗话,因此对那
位贵妇人越发羡慕。这场谈话之后不久,那两个画匠就给他带来了消息,说是他已经被接受
加入该团体。就在该团体聚会的那天下午,医生又请他们两位来吃晚饭。饭罢,他就请教他
们今夜应如何入会。布法马可说:
“医生,首先你应当有充分的信心;如果你犹豫不决,就难免要遭到挫折,而且对我们
也会有很大的不利。我们现在就跟你讲明,你应当怎样拿出胆量来。今天一断黑,你就到圣
玛丽亚·诺凡拉教堂外面的一座新坟那儿去。你得拣一件最华丽的袍子穿上。因为你第一欢
参加聚会,应该打扮得体面一点,而且,据说(只是我们不在场)公爵夫人念你是个绅士,
打算出钱替你买个巴斯爵士的头衔。你到了那里就安心稍等一会,我们自会派人来接你的。
“我不妨索性跟你说明了,那就是说,我们将会派一头出角的黑色野兽去到那里接你。
它的身材不大,将会在你附近的那块空地上一面吼叫,一面跳来蹦去,目的就是吓你。可
是,它只要看到你并不害怕,它就会对你斯文起来,等它走近你身边,你应当从那坟上走下
来,千万不要害怕,也千万不要提起天主或是圣徒们,只管骑在它身上。等你跨到它背上,
你应当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表示驯服,不要去碰它。这样,它自会稳稳当当把你驮到我们
那儿去。不过,我得事先和你讲明,要是你喊起天主或是圣徒来,或是流露出害怕的神色,
它就会把你摔下来,或是叫你跌翻在一个什么肮脏地方,弄得你不可开交。因此,你倘若没
有胆量,没有决心,就不必去,免得既害了你自己,又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医生连忙说:“我看你还没有了解我呢。你莫不是看见我穿了长袍、戴了手套,所以把
我看作一个胆小鬼吗?你若是知道了我从前在波伦亚和朋友们在夜间追逐女人的那些事情,
那你一定要觉得惊奇呢。说老实话,有那么一天晚上,有个面黄肌瘦的小妞儿,还没有三英
尺高,她不肯跟我们一块儿走,我先是接连打了她几巴掌,然后一手就把她提了起来,一下
子把她摔得不知几十丈远,叫她不由得不乖乖地跟着我们一块儿走。我记得还有一次。大约
在天快断黑的时候。我只带着一个佣人,从圣方济各会修士的墓地旁边经过,那儿曾在当天
埋葬了一个女人,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所以,请你们尽管放心,我的胆量是够大的,而
且非常坚强。为了不失你们俩的体面,我一定穿上我获得医学博士的学位时所穿的那件大红
袍,让你们瞧瞧,你们的伙伴们见了我是不是皆大欢喜,是不是马上就要拥戴我为首领。那
位贵夫人和我没有一面之缘,就那样爱上了我,要替我捐巴斯爵士的头衔,等我到了那儿,
那还了得吗?我究竟配不配做爵士,能不能做得处处得体,你们等着瞧吧!”
布法马可回答道:“你说得好极了。可是你千万不能作弄我们,不能够让我们派了人去
接你,却不到那边去,或是去了又让我们找不着。我所以要说这句话,只因为目前天气很
冷,你们大医师又是那么保重身体。”
西蒙医生大声嚷道:“天哪!我可不是象你们这种怕冷的人。我一点也不怕冷。有时我
晚上来大小便,难得在紧身外衣上面披上一件皮袍。所以我一定会到那边去的。”
于是他们两人辞别了他。到了晚上,医生找了个借口骗过了自己的妻子,悄悄地找出了
一件最华丽的袍子穿上,走到圣玛丽亚·诺凡拉教堂,走上一座大理石的坟头,冒着严寒等
待那头巨兽。再说布法马可,他原是个身材高大、身强力壮的人,设法找到一个从前游戏时
曾经用过的面具戴上,又反穿了一件黑色的皮外套,把自己装扮成一头熊,只是面罩是个鬼
脸,而且长了角。装扮好了,他就去到圣玛丽亚·诺凡拉,勃鲁诺也跟着他一块儿去看热
闹。他看见那医生已在那里等着,便跳来跳去,大声怒吼,咆哮,悲鸣,仿佛着了魔一般。
那医生原比女人还胆小,看到这副光景,听到这种怪声,直吓得头发直竖,遍身发抖。
这会儿他方懊恼为什么不好好地守在家里,偏上这里来。但是,既然来也来了,又一心想看
看那两个油画匠说给他听的种种奇迹,只得勉强壮起胆子来。那布法马可这样嚷了一会儿以
后,便装出平静下来的样子,走到医生待着的那座坟墓跟前,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医生正吓得遍身发抖,不知道应该待在原地不动呢,还是该跨上兽背,最后,他唯恐骑
上兽背就要受到伤害,只得让这一种恐惧驱散了前一种恐俱,走下坟墓,轻声说道:“但愿
天主保佑我吧!”于是便骑上那头野兽,吓得浑身发抖,又依照他们原来的吩咐交叉着双
手。布法马可慢慢地向圣玛丽亚·台拉·斯卡拉爬去,把他驮到里波尼女修道院附近。
那时候,这一带地方多的是沟渠,农民都把粪倒在这里,作为肥田之用。布法马可来到
这里,走近一条沟边,便抓着医生的一只脚,把他从背上摔下来,倒栽进沟里去。接着他就
乱嚷乱跳一阵。发了一阵脾气,于是沿着圣玛丽亚·台拉·斯卡拉路直奔奥霍罗旷野,在那
里碰到了勃鲁诺,原来勃鲁诺当时看见那种情景,忍笑不住,所以躲到这里来了。两人拿那
个傻瓜西蒙嘲笑了一阵,又站在那里远远望着,只见他满身泥污,不知他到底怎么办。
那个傻瓜医生,一看自己落到这样糟糕透顶的境地,只得竭力挣扎,想要站起身,爬出
那条臭沟。他跌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又跌倒,少不得还吃了好几口那脏东西,最后好容易
才爬出沟来,从头到脚全沾满了粪污,连头巾也丢了,真是狼狈不堪。他除了双手用力在身
上抹来抹去,此外一无办法。他回到家里敲门,敲了好半天才算把门敲开了。他刚刚带着满
身臭气走进屋子,门还没有关上,勃鲁诺和布法马可两人就赶来了。原来他们特地赶来看看
他妻子怎样接待他。他们躲在门口偷听,只听得他妻子把这个可怜虫骂得狗血喷头:
“天啊,瞧你还象个人样子吗?你一定是去找什么女人去了,穿着这件大红袍,死要漂
亮!我还不够满足你吗?好小子!凭着我这么个女人,满足天下所有的男人也不是难事,不
要说是你!真是老天爷有眼睛,他们把你抛到这种臭地方去,这叫做活该!怎么不把你淹死
呢?亏你还是个顶刮刮的医生,自己有了老婆,晚上却要跑出去找别人家老婆胡闹!”
那女人一面用这些恶毒的话骂不住口,一面看着他洗身子,一直骂到半夜。
第二天早上,勃鲁诺和布法马可先把身上涂出许多青斑,看上去好象是被人家打伤了的
伤痕。然后来到医生家里,走进门就闻到满屋子都是臭气,原来屋子还没来得及收拾。他们
看见医生已经起床,就走上前去,医生连忙走过来祝他们早安。这两个坏蛋就照着事先商量
好的办法,装出一副恼怒的样子,回答他道:
“我们可不祝你早安了!但愿天主叫你吃尽苦头,不得好死!你简直是天下最不讲究信
义的坏蛋!我们好心好意抬举你,叫你快活,不想你却让我们险些象狗子一般给打死了。你
说话不作数,连累我们昨天晚上挨够了打,就是把一匹驴子给从这儿赶到罗马,也不过挨这
么多鞭打。这还不算,为了要介绍你入会,我们自己险些儿被开除了。你如果不相信,请看
看我们身上的伤痕。”
他们说着,立刻就解开衣服,露出胸膛,在那暗淡的光线下,涂在身上的颜料果然活象
一块块的青斑,稍微让他瞥了一眼以后,立即扣好衣服。医生竭力给自己分辨,把自己昨夜
种种不幸的遭遇以及怎样被摔下粪沟等事,一一讲给他们听,布法马可马上岔断他的话,说
道:
“我真巴不得它把你从桥上捧到阿诺河里去呢!你为什么要喊天主和圣徒的名字呢?我
们不是事先关照过你的吗?”
“老天爷呀,我实在没有喊过。”医生说。
“什么!”布法马可大声喝道。“你当真没有这样喊过吗?你喊了又喊!据我们的使者
说,你遍身瑟瑟发抖,就象一根芦苇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在什么地方。好呀,你欺
骗得我们好苦呀!告诉你,以后再也休想这样欺骗我们了!你既是这样对我们厚道,我们一
定这样回报你!”
医生连声请他们原谅,并请他们看在天主面上,不要再叫他丢脸,又低声下气,说了多
少好活,请他们平下怒火。从此以后,他对他们益发礼貌周全,尊重备至,常常宴请他们,
只求他们别把这次丢脸的事情传出去。你们这会儿可听明白了,那些去到波伦亚学无所成的
人,就是这样才学到了一丁点儿智慧。
…
上一页 故事第十
一个西西里娘儿骗取了商人的全部财货,那商人第二次重来,佯称运来更多的财货,向
那荡妇借去大宗款项,结果发觉他留下作抵押的是苎麻和海水。
女王讲的这个故事,也不知叫小姐们笑了多少次,你只要看,她们没有哪一个不是开心
得眼睛里涌上了十来次泪水,就知道她们笑到什么地步了。女王讲完以后,第奥纽知道已经
轮到自己,立即接下去说道:
优雅的小姐们,越是精明的人受骗上当(只因为有人比他更精明),那么不用说,这样
的故事让人听来越是过瘾。诸位所讲过的许多奇谋诡计,固然都很精彩,我现在再来讲一
个,一定比那已经讲过的故事还要动听,因为故事中所说的这个女人,本是作弄人的能手,
比你们所讲过的任何一个受人作弄的男女都要高明,可是她毕竟有一次还是中了人家的圈
套。
从前一向有一种规矩(这规矩也许到现在还存在着),凡是港口地方,每逢有客商来
到,卸下的货物,都要奇存在一个堆栈里,那种堆栈多数叫做海关,或是民办,或是当地官
办,客商们把货物的品种数量以及货价等开列清单,交给海关管理人员,再由管理人员指定
仓库给他们堆存货物,封锁妥当,并将一应货物登入账册,以后客商将货物提出一部或全部
时,均按章纳税。凡是做掮客的,都到关上来根据账册,探悉某某客商存货多少,质量如
何,然后相机向各商家兜揽买卖。
这种办法在各地普遍施行,西西里岛上的帕勒摩地方也同样设立了海关。那地方有很多
容貌姣好、德性败坏的女子,你要是不知道她们的底细,真要把她们看成极其正派、极其高
贵的小姐太太呢。她们对付男人的手段不是揩你的油,而是剥你的皮;一看见有外地客商来
到,就到海关账册上去查明这人带有多少货物,值多少钱,然后就拿自己的色相和甜言蜜
语,来勾引人家上圈套。多少富商巨贾都中了这条美人计,有的损失了一部分财货,有的倾
家荡产,有的连货带船、自己的性命都落在她们手里。这班可爱的女理发师,她们运用起手
里的剃刀来真是麻利极了。
且说不久以前,有个年青的佛罗伦萨人,奉了东家的命令,去到那地方。他名叫尼柯
罗·达·西涅诺,不过一般人都管他叫萨拉巴托。他在萨莱诺收购了一批价值五百金币的毛
织品,运到那里去卖。他把货物清单交给了海关以后,因为不急于出卖那批货物,就把它存
进仓库,自己进城游乐去了。
他本是个小白脸,金黄的头发,生气勃勃,十分俊俏;凑巧有个干这门行当的女人,自
称为姜考费奥利夫人,打听到他的底细,就向他频送秋波。他见到这情形,果然把她当作一
位了不起的贵妇人,认为那妇人看上了他的仪表,因此一心想要悄悄地进行这件美事。他没
有在任何人面前透露过半点口风,只是独自在她家门前走来走去。那妇人对他献了几天媚
眼,煽起了他的热情以后,就装出一副为他害上了相思的样子,暗地里派了个擅长牵线的女
佣人去到他那里。那女佣人和他攀谈了许久,就含着眼泪对他说,他长得这般风采翩翩,早
把她的主妇迷上了,叫她日夜神魂不安,如果承他不弃的话,盼望他千万到一个澡堂子里去
和她幽会。说过以后,她又从衣袋里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