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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无字-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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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白泉皱了皱眉。这句刺耳的话她怎么一再重复,说来那样容易?好像在说保姆干活偷懒,应该换一个勤快的。一贯稳健的父亲,又怎能家丑外扬?

如杨白泉这样行为端正的人,却偏偏摊上了让人说长道短的父母,哪怕说他们自私、暴戾,都比这些绯闻好。他实在太不幸了,有不肖子孙之说,怎么没有“不肖父母”之说?

町是他更恨那个叫做吴为的女人,如果不是她,这些事情还可以永远包着,即使那张纸很薄,也是包着的。母亲自己不会捅开,死要面子的父亲也不会捅开,如今这些秘密很快就会随父亲和吴为的丑闻大白于天下。他们不要脸没什么关系,让他把脸面往哪儿放?以后还怎么做人?

“你父亲这一躺倒,这个家就要靠你来撑了。佟大雷又来过了,说吴为随时会闯到医院看你父亲,让我们当心……你怎么对这样大的事好像无动于衷?……”母亲要他怎样呢?难道让他举起拳头宣誓吗?她给了他这样难以消化的一块东西,没等他咽下去,就想让这块东西的卡路里马上见效。

在胡秉宸面前,白帆反倒收敛起来。不再提吴为,不再挑衅,嘘寒问暖,十分体贴,与过去的打闹完全变了一个人,一再表示:“只要你撤回起诉;和吴为保持什么关系我都不在乎。”

胡秉宸原来的要求并不多,不过是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情妇,白帆的政策既然放得如此宽松,又何必在乎那个形式?又何必以带病之身打什么官司?他摇摇欲坠的地位,也再禁不起哪怕一根头发的重量了。想想与白帆多年夫妻,胡秉宸善良的心不安起来。

再说风云突变。

初始情况对胡秉宸非常有利。有关人士说:“我才不在乎上头说什么,当官的说不行就不行?没那回事,现在是实事求是。部级干部离婚早有先例。蒋南翔那个离婚案,邓大姐和蔡畅都不让离,不是也离了吗?何况还有第三者,那位女士等了他二十多年,头发都等自了。”理论上的确如此。但谁让胡秉宸“捅了这些宗派分子的马蜂窝”?结果只能是“这些王八蛋宗派主义分子把我打击得太厉害了”。可后来得知白帆属于那样一个作战集团,集团又有那样一个强大的后盾,后盾又下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指示”,有关人士的说法就变了:“办案人了解了一下,吴为亲口对人说她爱胡副部长,这就不好办了。”吴为是不是这样说了?不需要核实。虽然委托律师还常到医院求证一些不很清楚的事实,一丝不苟地记录着胡秉宸的申诉,没有记下来的地方,让胡秉宸重复说明,直到一字不差为止。可吴为知道,没有用,都没有用了,有关方面已经打了招呼,不批准胡秉宸离婚。开始接手这件案子的时候,从胡白二人的婚姻史到目前存在的问题,大家都认为胡秉宸可以在任何时候,理所当然地结束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

可是案子处理进程中,“某办”来了电话,只是电话而已。

律师问:“有文件吗?”“没有。”

既然“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既然中国又是一个法制国家,有关领导当然不会下达一个文件,干涉某人的离婚案。

听说还派出…个四人小组,“调查一下吴为是不是坏人!”听上去很像当年江青的气派。

不知对吴为的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

起诉人胡秉宸还在认真回忆着:“那是一九四一年,不,七月,当时在一起工作的同志都知道这个情况,可以向胥德章和常梅同志了解……”接着胡秉宸又说出一位可以作证的副部长。

没用。胡秉宸就是三头六臂,理由一万;白帆就是再偷人养私生子,再虐待胡秉宸,不要说六个耳光,就是六刀子,他也无处可以说理了。胡秉宸输定了。白帆送采的物证,不过是吴为给胡秉宸的两封信,虚无缥缈。若加上分析和想像,才能感到字里行间弥漫着一种气氛,似乎有个女人在阴沉的雨天,穿行在墓地里,寻找死去爱人的墓碑。

可这不能证明吴为是第三者,上面既没有“我爱你”,也没有“你爱我”,或是“我们某日某时在某处见面”。法律需要的是证据确凿,确凿得让被告人无法反驳,而不是模糊的猜想。还有些证据是没法证明的证据。白帆反映说吴为给她打过电话,要求她放弃胡秉宸,证明人是杨白泉。电话又没录音,杨白泉那天为什么待在家里不上班?而吴为来电话时,又恰好守在电话旁?这些都是可疑之处。连白帆的律师也认为这些证据算不上证据。她不该同情什么或倾向什么,只应倾向真理。

可她禁不住想,这个要求诉诸法律、以为法律可以解决问题的胡秉宸,还不知道上面早已做出裁决。

作为一个副部长,胡秉宸是否也如此处理过到处申诉、要求公正的当事人?现在轮到他了。

可律师还是一板一眼地做下去,她的笔在纸上飞快地移动着,她要做个好律师。尽管她的辩护还没开始就已判定失败,可她还会在法庭上进行答辩,——他们有权判决,却没有权力决定她用什么态度工作。

接着就是四面楚歌。抛弃白帆的只是胡秉宸,抛弃胡秉宸的却是他赖以生存的那个世界。现在,他比白帆还要孤独了。如果没有碰到吴为,无论公私,胡秉宸顶多心怀抑郁,但是不会掀起这样大的动静,落魄至此。

他害怕了!他不是害怕压力,他害怕的是被踢出那个世界。

胡秉宸应该庆幸,幸亏吴为没见过什么是真正的硬汉。如果没有茹风一家的支持,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吴为怎样坚持下去?

为例行健康检查,茹风父亲住了几天医院,对茹风说,正好有些领导同志也在这儿住院,我准备借此机会替吴为做做工作。她最近情况如何?要她坚强起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有机会也告诉胡秉宸同志,你让我为他办的事我全办了,也让他放个心。”出院后,还为胡秉宸的律师安排了与某位有关人土的会面,“但律师去之前一定要和胡秉宸同志本人谈一次,胡秉宸同志自己也要向党组表个态,不然人家会说我:你怎么那么积极?他与党组取得联系后,让他给你打个电话。”

胡秉宸居然“宋明理学”地说:“这样做不好吧?”不但没向党组表态,更没有将此事告诉茹风。

“胡秉宸还知道什么是男子汉的责任吗?净让我们这些小孩子出面瞎忙活,要不就把你推到前面,自己却不出头。按照他的社会地位,说句话,比你、比我们这些小孩子都管事,但他就是不动: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官,难道不知道提出离婚就得不断地向领导、组织申诉,等是等不来的。我们家最担心的其实还是你,要是牺牲你的写作就太不值得了,你看,这是爸爸给我的一份青年民意测验,有一个问题是:国内你最喜欢的作家是谁?你排在头一名……对胡秉宸的所作所为,你常说‘这回我可想开了’,我却觉得这正是没有想开的证明。既然生活需要我们扮演某种角色,又何不选择一种更为超脱的角色扮演一番?我不愿看到你头发斑白而又琐事缠身,这样的奉献在统计学上没有意义……什么时候你能珍惜手中的笔还有那么多读者,那你就真正地想开了。”茹风说。

吴为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可她只要一提出和胡秉宸分手,他就要死要活的。她怎么能忍心看着他要死要活而无动于衷呢?

胡秉宸像是患了疟疾,热得来热得蒸锅里坐,冷得来冷得冰凌上卧,“白帆说,只要我撤回起诉,我和吴为保持什么关系她都不在乎。”

茹风哈哈大笑。“笑什么?”

“我笑白帆爱你的是什么,你又爱吴为的是什么。那么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决不后退,只有前进,哪怕我和吴为结婚一年之后就死去,对她也是好的。我已经和白帆谈’了,以后每个月收入的百分之四十给她……”口气非常强硬。

“唉——”如果不叹出这声底气很虚的气,茹风差点就要感动了。

“吴为的处境越来越恶劣,我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怎么能问我?难道你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吗?”

胡秉宸红着脸,憋了很久,终于冲口说出:“其实我根本没想办。”

“这就对了……我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不愿意干的事当然干不好……不过你当初为什么非要拉吴为上这条贼船?——对不起,告辞了。”胡秉宸拿起硝酸甘油吃了一粒。

走到病房门口,茹风冷静下来,回过头说,“好吧,你撤诉吧。”

“什么意思?”茹风站在那里想了想,说:“作为一个旁观者,很久以来,见吴为一直代人受过,又是个功夫极差的书呆子,十八般武艺一门不门,面对前后左右的明枪暗箭,诧挲着两只手,捂了这里捂不了那里,只好遍体鳞伤……实在有一种非常冤苦的感觉。”

见胡秉宸又不说话了,茹风只好替他说道:“倒不是说你知难而退。这件事办到现在,对双方精神身体都有很大影响,真让人过意不去。如果撤诉,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回到你那个家厂胡秉宸摇摇头,“不能回了。”

“我也不知道吴为会怎样,说实话,我真希望她赶快找个人!”茹风相信,吴为绝对能找到一个比胡秉宸更好的男人,“我也不知道如果就此算了,对你们两个人隐秘的,甚至到现在还没有充分意识到的精神作用有多大?是不是会因此解脱或因此枯萎?并且我还不知道,周围人怎么看待这件事。

你尽管丢了许多家伙,还有许多人对你的联名控告,但也赢得了——些人,如果你半途而废,又会失去这些人。可你们受的苦他们无法代替,无人可以了解当事人的许多为难之处,现在都是为了争口气在坚持……”

胡秉宸一直听着,琢磨地看着茹风,说:“幸亏你来了,不然这些事只能憋在心里一个人闷想,跟你说说;就好得多了。”

害她这个跟着痛苦的传递者,如果在这件大苦大难的事上能有这么一点用处也好。

他又说:“真麻烦你了。”茹风说:“这是应该的。”

“这对于你完全是额外的负担。”

“对于那边,我不是额外的,我应该为吴为做,所以也为你……”

茹风走后,想想她说的话,想想那些因自己的豪言壮语而赢得的人们,想想自己究竟更喜欢哪尸种公众形象……直到批准他离休申请的那纸公文正式下达。胡秉宸只好接受“一切都是身外之物”那个并不真想接受的理论,硬着头皮,切断了退路,也日渐适应了这种战争。

到了这时,胡秉宸才实心实意地爱上了吴为,只要吴为承认他就是一切。一热就热得来蒸锅里坐,甚至对茹风这样说:“我在病中吴为受尽艰辛,一个人顶着那么大压力,到处奔走,到处求人,免不了受气,又得尽力写作,维持我办理离婚的一些花销……一切都是因我所起,让我十分难受。我真心向她致意,她是一个伟大的女性,中国人民会记着她。告诉她别泄气,想想居里夫人。居里死后,某个物理学家的妻子将居里夫人给她丈夫的信件公布,居里夫人受到很大的社会冲击,但这些生活上的挫折丝毫不能损伤居里夫人的伟大,包括学术上和人格上的,最后那些迫害她的人不是都不见了?而居里夫人长存。历史会解决这些问题,最通达、最明智的人,是用历史的眼光看问题的,庸人只看几个月。”茹风说:“吴为没那么伟大,别这样说她,这样说她会受不了的,她不过是个非常真诚的人。”

他对吴为的思念也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哪怕再和吴为散一次步也好啊。

他们坐过的那张椅子,漫步的那条河边,进出公园的铁门,公园里的小楼、院子、泉水、树阴、冻死人的夜晚……常常浮上心头,那真该说是一生中最美丽的日子。

也担心起吴为的身体、情绪,无限的怜惜,无限的心疼,以至牵挂到做噩梦的程度。梦见自己大庭广众之下大发脾气,痛骂一番,是从未有过的失态。醒来意识到,是因为吴为受到的种种迫害在他心中积愤已久,不得不在梦中爆发。

每天每天在报刊上搜索,只要发现有关吴为的消息或文字,都珍贵地保留起来,没人看守的时候反复阅读,像与吴为对面谈话般快乐。有天买到一本杂志,…亡有吴为一张照片,虽然模糊不清,但毕竟有了一张可以名正言顺日日看、时时看,又不能算是第三者证据的相片。照片选得很好,又端庄又大方,只是苍白多了,也单薄了……

这张要人命的照片害得他看哪、看哪,一直看到心都疼起来了。晚上六点牛看起,八点半就去找医生,医生问有什么诱因,他又不好说是因为看吴为照片看的,医生给了点药吃下,直到半夜两点还未完全缓解,心里还默默地打油几句——灯光里,细端详她千万遍,

恨不能和着水儿咽……吴为刚给他买件背心,他当天就穿上身了。多少年了,他没穿过那样软的衣服,柔软而温暖,像吴为一样。

又一个春天来了,病房前的大草坪开始变绿。从大楼脚下开始,向南逐步发展,几乎可以用尺于量出变绿的进程,大约每天两米左右。要不了一个星期,整个草坪就全绿了。

草坪中夹杂着一种小黄花,星星点点,如秋夜的天星;然后是迎春花;接下去是杜鹃、碧桃、西府海棠;最后是有点俗气的芍药和牡丹,大概品种木太好,看不出什么风韵。

倒是玫瑰园里有些好品种,其中七八十棵真是不错。每天清晨,胡秉宸都要走到玫瑰花坛那里一棵棵地看过去,选一选哪些值得摘下来送给他的小亲人。

如果用来插花;姿态要美、颜色要雅,还要加些欲开未开含苞待放的,这样想来,倒也不太容易选。有些太大,大而无当,像了牡丹,又没有花姿。有的看起来呆头呆脑,颜色也不正,土头土脑的红,或是轻薄的粉。第一轮玫瑰开放的时候,每天可以选上六七朵非常美的、值得送给吴为的。转眼就是第二轮花期,花朵渐渐少了,有时只能选出两朵。

看着看着,春天就快过去了,不过到了秋天,玫瑰还有一季旺花。

玫瑰去了,随之而来的是夹竹桃,红红白白。石榴、广玉兰也慢慢开丁出来,虽然还不太旺楼前两棵玉兰树已经有八十多年了,有五六层楼高,全开旺了一定非常壮观,待放的还有八仙花和以香味出名的栀子花。至于路边上那些小小的石竹花,开开谢谢,也很好看。

每天去选送给吴为的花,但又不能摘、不能送,只能每天选出放在心里,一个多月下来,心里也存有一百多朵了。这算是一种花债吧,早晚要还的。

花债啊,感情上的债啊,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债,都要偿还吴为。

有时竟出现幻觉,花丛里先是一个模糊的团状物,渐渐变做一个女人的影子,背靠厚厚的椅垫坐在藤椅上,修长的腿,像个高栏运动员。头上是芭蕉叶,可惜叶子有点破了,旁边是小小的流水,流水中有…些石头,平平的,背景是朝南的和朝西的窗子,可以看见朝西的还有窗帘……他认为是一种特异功能,告诉了一个特异功能专家。专家想了想说不是特异功能,只是因为他的脑子里将这个图像想得太久,所以铭刻在脑子上去不掉了。隔绝、等待,离婚的艰难,将唯物主义者胡秉宸折磨得变成了唯心主义。

那日想给吴为寄一份剪报,先将剪报折好而后寻找信封时,心中默默祈望着:如果信封能将剪报装下,那就意味着他的离婚案一切顺利;如果装不下需要重折,就意味着不顺利。结果信封恰恰将剪报装下,尽管离婚案毫无头绪,胡秉宸那一整天都很快乐。

第二天又不行了;病房有个病人,在电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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