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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飚尘:一个野种女儿的寻根历程 作者:彭健-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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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为什么被判死刑?”
  “不知道,说她反革命,还杀人。好了,别猜了,好好去北京上学。也许你能找到什么。”
  我很郑重地点点头,这可能就是对他的安慰。看着他走出去,我突然发现他步履蹒跚,充满疲倦,在我开始真正了解身世的夜晚,他开始衰老了。
  
  六、家
  
  终于要离开我以为一直都不在意,想离开的家了,心里是这样恋恋不舍。哪一个是我舍不得离开的家?是童年记忆中二马路的大杂院?还是少年时新搬的眼前这个家?家究竟是什么呢?
  80年代,每个人家里开始好过起来。在我要上中学那年,爸爸有天回来很高心。“小非,我们要有新家了!”
  我没有兴奋,残缺不全的也算是家吗?
  那是一栋冰冷的陌生的方方正正五层高的楼,已经旧了,雨水在外墙上滴下一道道的黑色、灰色的眼泪。我们有了单元房,有了自己家的厕所,我有了单独的房间。但,没有大毛哥,更不会有妈妈。
  爸爸很开心地感受着生活进步的快乐,甚至买了沙发和电视,他说,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对他的生活简直是一种褒奖。也是那一年,爸爸被单位提拔组长,不是个有什么权利的职务,只意味着要比别人加更多班。这个职务更具有荣誉价值与象征意味,是对他十年勤勤恳恳、本本份份的肯定。他善良不多事,工作能吃苦,人际能受气,还愿意钻研,或许同事更愿把这份更辛劳,承担更多责任的事让他干。
  爸爸高兴,虽然他并不表露,但我能感到他的喜悦。这个小职务对他没上大学的人生也是一种平衡,让他在社会的坐标中,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点。
  搬家的过程中,我发现了家里的户口本,这个本子代表法律意义上的家。在这个本子上,我发现我是多么不了解爸爸,才明白了当时姑姑向别人解释爸爸身份的困难。
  他的户口本上标明“未婚”。女儿已经十二岁了,父亲还未婚?
  小时候从没想过要去知道他的年龄,他也从不过生日。我在户口本上看到,那一年,他二十九岁,换句话说,在他还不到十八岁的时候,就有了我。当父亲,这个年龄实在太小。
  我确实是个人们所厌恶、鄙夷、好奇的私生女。还很可能都不是他生的。
  私生女又有什么?!只是人们所谓明媒正娶的道统观念在作怪罢了。私生,就一定低践吗?私生,就一定下流吗?我问自己,也想大声地问周围的人。私生,不是私生有什么区别?一个婚姻而已。
  那些不是私生的比私生的就一定高贵吗?就因为他们的父母多一张婚书?
  我安慰自己有很多优秀甚至伟大的私生子,私生子可能更是爱情的结晶,更是激情的产物。没有爱情的婚姻,所生的孩子不是私生,有爱情但没有婚姻所生的孩子,却是私生,哪一个更好?对于孩子的出身,父母的爱情和婚姻哪一个更重要?哪一种更能孕育好的孩子?如果换另一个角度,认为爱情至上的话,那么也许我的出身更好!我可能倒正是激烈爱情的产物。
  但,这些观点并不能使我心平气和,更不能使我快乐。谁会相信一个私生女的辩白?谁会相信私生女的出身并不低下?我不敢大声争辩,这些争辩只是自我安慰。这个世界是相信道统的,相信习以为常的观念,一个孩子的观念就算不错,也错了。对私生子的真相我不敢告诉任何人。
  ……
  我们住的是两居室。晚上,我在自己房间的台灯下看书,能感到他一个人在另一间卧室的孤寂。他看电视,为了不吵我,会把音量调到很小。这种仿佛窃窃私语的声音,加上为了省电早早关了灯,屋子里只有屏幕光亮的黑暗,让我觉得他在沙发上孤坐,更象是一尊历史悠久的石像。
  在电视屏幕光一亮一暗的变幻中,他没有表情,静静享受着自己能够满足的生活。他对于生活没有太多的要求,他的淡然,让我更加辛酸,觉得他很可怜。
  我想他确实应该结婚,有个伴了。毕竟他还很年轻,随着年龄的增大,我开始知道关心爸爸,他应该有更幸福至少是更轻松的生活,至少他不该再为了我,或为了已经不存在的妈妈继续独身。
  当我听到他一个人簌簌在房里关上电视,又簌簌爬上床去。我决定支持他结婚。这也是为了自私地解开我心中的枷锁,减轻我的歉疚感,为了让我能更放松,更自信地去面对中学新的环境与周围的人。
  姑姑也想起了这个困扰她更久的心事。她的理由更加直白:“孩子大了,房子大了,日子更好了,不能再拖了。”
  爸爸还在犹豫,说:“小非心重,性格又强,将来好处吗?再说,找谁不都得把小非的事说清楚,怎么说呢?要不等小非考上大学?这孩子成绩好,一定能考去大城市。”姑姑坚持着,爸爸含糊着。
  晚上,姑姑走了,我走进爸爸的房间。“爸,我累了,想在你这儿靠会儿。”我搬条小凳子坐在爸爸身边,把身子偎在他的腿上,就像更小的时候。他很温馨地拍拍我的头,温柔的说:“小非,快成大姑娘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用准备好的方式说:“爸,给我找个妈妈吧,我大了,有个妈妈一起照顾我,更好。”我知道这是说服他的最好的理由,虽然,我并不想有个女人来照顾。
  爸爸看着我,他似乎没想到,但又很快意识到,确实随着我年龄的增大,我们性别的差异可能确实有很多不便,是应该有个妈妈来一起照顾。爸爸对我的爱促使他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的家庭了,也许这个家可以在形式上凑成一个完整。
  我不知道我是否需要这样一个形式上完整的家,只是觉得他需要,但他可能觉得是我需要,我们猜测着对方的需要,去填补已经超过十年的野种之家。
  能填补吗?
  ……
  在姑姑的积极努力下,爸爸开始尝试着跟别人见面,甚至外出约会,细节我不得而知。他大约为了保护我,从来不和别的女人在家里相亲。
  爸爸那边似乎有了实质的进展,有一天,他突然很客气地对我说:“小非,爸爸明天带你见见阿姨?”
  我不知道是应该为他高兴,还是为自己难过,当主动要求他去帮我找个后妈的时候,我就在等待这样一天,但又似乎并不希望这一天真的来到,但是,这么快(其实已有数月),他就要带我见阿姨。我仍然心中不快,甚至有些恼怒他。
  “为什么我要去见?”我抢白的话让他愕然。
  “将来得一起过日子,就都得是一家人啊。”他解释。
  他是需要我的同意吗?如果我不同意呢?难道,就再次因为我的反对而放弃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和下的决心吗?这次,他已经不可能再在打算结婚的路上停下了吧?再说,我能不同意吗?这明明是我有意做出的鼓励,他也明明是为我好。我突然感到自己将要为他的人生做出让步了,产生一种自我牺牲感,这让我自怜自艾。
  阿姨进门的时候,居然有些紧张。大概爸爸已经向她描述了我的个性,强调了我的重要性。她居然给我带了礼物,很谄媚地对我笑。
  我第一眼就认为她配不上爸爸,虽然,她长相并不难看,但表情里有一些平庸的东西,我早就听说她是个营业员,我不喜欢她,但心里也深刻地明白:我不可能喜欢任何爸爸带来要进入我们这个家庭,并分享爸爸对我的爱的女人,即使她很优秀,我也决不会接受。
  我索性不做任何表示。她关心地问我什么,我都回答,简短,干脆。看得出,她还对我满意。这个女人并不复杂,甚至有些淳朴。
  晚上,爸爸来问我的看法,却让我产生厌烦,难道要我热烈欢迎吗?我不讲理地告诉他:“你应该找个更好的,没关系,怎么样我都没意见,你怎么选,我都支持。”我的口气带着不恭敬。
  爸爸沉默了,大约过了一分钟,说:“其实她对你印象挺好,说你懂事,她没有孩子,一个人过来,又愿意照顾你,挺能干,我觉得还好。”
  我意识到他不是在找一个老婆,真的是在给我找个妈。他判断的尺度,是为了我,而不是为了他。这让我的心中承受着更大的压力,我不想他再为我做牺牲,我要有我的生活,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凭什么,让他对我的爱成为我的歉疚?凭什么让他的付出成为围绕在我身上甩不掉的网?这种对我的爱和付出只能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宁可不要。
  我一字一句生硬地告诉他:“你觉得好就好,我无所谓。”
  他被刺伤了,想说什么,又止住,用双手从头发上梳过,起身回自己的房间,很落寞。
  他是个很知足的人,现在的生活已经让他满意,知足的工作,知足的生活,知足的付出,知足地再找个老婆,。他已经彻底忘记妈妈了吗?还是他从来就和妈妈没有感情?还是他从来也没有见过我的亲生爸妈?只是把我从路边检回来的?
  他很难理解我心中的各种复杂的活动,但他包容我。从我有了自己的房间,从我的胸口慢慢开始发育,他就更加包容我,甚至是尊重。
  我的意见让他结婚的活动慢下来,可怜的爸爸!断断续续又拖了半年,在女儿十三岁那年,爸爸才第一次结婚,那位营业员的阿姨成了我的后妈;没有前妈的后妈。
  我不知道她和爸爸是否有爱情。
  她对我很友好,甚至谦让,向对客人,我想是爸爸对她的要求。我们有距离,彼此客气,不触犯,也不亲切。她对我每一次示好,我都接受,但我从不主动向她示好。爸爸曾经希望我改口,但,他也很快认为那是很困难的,以后,我一直叫阿姨。
  阿姨比爸爸大一岁,有过一次婚姻,丈夫也在铁路上工作,出事故死了,也是个苦命的人。她人勤快能干,爱干净,印象中她如果不是在洗什么,就是在收拾什么。有些爱唠叨,但没有什么坏心眼,把钱看得重一些,也可以理解,毕竟生活并不富裕。
  家里有了两个大人以后,我的生活有了改善。小学时,我就有时自己做饭,偶尔自己洗衣,现在不用了;我的零花钱也多了一些;家里也总是被阿姨拾掇得很舒适。
  但我跟阿姨始终很有隔膜,没有什么话说,虽然我对她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意见,但心里一直有淡淡的排斥。或者因为觉得生活里突然多了一个陌生人,或者在担忧她蚕食爸爸对我的爱,或者一直有意无意把她和想象中的妈妈做比较。妈妈终归要比这位阿姨好吧。我有时觉得也对不起她。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后妈难做吧。
  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比想象中的妈妈如意,她的存在对我原来的生活本身就是一种干扰。另一方面,无论爸爸还是我,实际上都需要这么一个家庭角色。爸爸为我考虑,我却怨他,怀疑他们没有爱情,阿姨照顾我,我却拿她和一个从没有过的影子,今后也不可能有的虚无不断比较。她只有输,输给一个可以说从不存在的人。
  团聚在一起只有吃晚饭的时候,却总是很沉闷,爸爸天生话少,我也沉默,阿姨一个人唠叨几句;招呼着我们也就停下来。饭后,我们各自忙碌。
  但,也许时间会改变一切,我感觉到爸爸对于家的未来有信心,阿姨曾经困惑退缩过,大约受了爸爸的鼓励又重新鼓起了信心,尝试着放弃心里的顾忌而亲近我,我们的关系就这样缓慢地发展着。
  当然,如果不是我在少年时的那次堕落,我和阿姨之间可能一直都会保持着距离。那一次,我们又有了共同的对爸爸的秘密……
  
  七、铁轨、枕木
  
  站台是个伤感的地方,意味着离别,离别这里所有的亲人,所有认识的人,熟悉的一切,去一个没有任何熟人,完全陌生的世界。
  我从没意识到这么依依不舍这个让我痛心甚至愤恨的城市,这里有我十八年扭曲的生活中所有不愉快的回忆,但同样我所有曾有过的欢乐与温馨也都在这里,并永远留在这里。
  想起来就像是一个轮回,十七年前,人事不通的我在蒙昧中来到这儿,在这儿成长,把生命里最珍贵的时光留在这儿,再回到我最初来的地方——北京——我莫名其妙出生的地方,那里曾经演绎爸爸妈妈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究竟那一个是我的根,北京?还是这里?究竟何处是我的故乡?
  火车静静地卧在铁轨上,两根铁轨,一头连着北京,一头连着着这个站台,我从这个站台出发,一个晚上,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离家一千里了,不能每天见到爸爸。委屈了,也不会再有他的肩膀,不会再有大毛的身影。这两根铁轨是连着我的历史,还是割断我的历史?
  爸爸和大毛把我的行李放好,姑姑和阿姨围着我絮絮地说话,我听不清她们说什么,只看着爸爸凝重的脸。爸爸的眼神让我想哭,但我知道不能哭。
  静默的火车终于不耐烦地发出刺刺的声音。
  “上车吧。”大毛笑着说,他的笑同样让我辛酸,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爸爸,妈妈对得起我吗?如果,她还活着,我应该恨她吗?她可能就在我火车的前方。
  “钱不够,给家里来信。”爸爸推我上车时又重复着已经说过几遍的话。我站在车门,看着他们:爸爸、阿姨、姑姑、大毛,他们不舍的眼神里有忧虑,为我担忧,也为我要去寻找担忧。我咬咬牙,回头上车。
  车抖动着向北京进发了。
  他们在车窗外招手,爸爸甚至还跟着启动的火车跑了几步,我简直担心他要绊倒,知道他心中对我的羁绊。我挥手,只能挥手。
  他很想送我去北京,被我拒绝了。我不想他回到他可能不愿意回到的地方,而且,我不愿意面对他的眼神,他的关爱给我温暖,也让我觉得紧张、压力重重。深爱的结果却成了它的初衷的另一面。
  他是无意的,而我却多虑地把他的关爱当成了一张网,当成我的歉疚。也许,能够坦然的接受关爱,但享受关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火车向黑暗中冲去,离开我的过去,冲向我的未来,我已经不可能让这个冲刺停下来,我的人生从这列车一经开始就不可逆转。
  车头消失在黑暗中,未来一切像前方的黑暗一样未知:我会在北京找到什么?我怎样开始全新的生活?能适应吗?心中有紧张,有淡淡的忧虑,也有莫名兴奋。因为什么?也许因为要在北京开始另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那里没有人知道我是“野钟”,我可以站在一个干净的起点,没有过去。
  记得,上小学时,为了离开童年的邻居,为了离开噩梦中大杂院的场景,在我的一再要求下,没有就近上学,也没有去姑姑教书的小学,刻意去了一所离家更远的小学。因为,在那里没有邻居的孩子,那里所有的同学都不了解我的来历。
  我不告诉他们任何有关爸爸妈妈的事,以为可以彻底洗刷自己的根,可以永远地逃离“野种”的名字。
  但,鬼在自己心里,我走到哪儿,它自然也跟到哪儿。心里觉得少了一块,走路的时候就不自觉地矮了一截。我尽可能不去想有关妈妈的问题,把对身世的疑惑尽可能深的藏在心里最深的地方。
  一度,我真以为自己忘记了,像其他同学一样在阳光下正常成长。但,每次我问自己是否没事,是否已经忘了,这个鬼就自然走出来,变成童年的噩梦提示我它仍然存在。
  这是一个悖论,越是想忘记的,越是无法忘记,越是担心自己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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