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铢香 作者:壁上尘(晋江2013.12.31正文完结)-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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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断断从未见过的,估计连想都没有想过。
既然看客这般多,我开了头总不好是草草收场的,只好继续一幅泪垂头低泣的样子,怕不够逼真,还愣生生拧了自己一把,勉强多挤出了点泪珠子。
卫子玄整个人明显凌乱了,手忙脚乱一番,最后,居然找个借口遁逃了。
我后悔不已地接过香馠急忙忙递过来的绣帕,唉,这种不上道的方法;我使来居然也能奏效,早日学学那娇滴滴的澜美人又何妨。
难怪他在她面前千依百顺,原来竟如此吃这一套。
第 16 章
都城往东行有个梨花坞,是都城贵家子弟顶顶爱去的地方。
坞先生是个长情的人。我曾暗自揣测他的夫人定定是个大俗大雅的女子,才会独独喜欢这种算不得的矜贵的花。
坞内以山谷为环向外延伸绵绵相连,灼灼其华,十里妖娆。
此处除了有梨花连天的奇景可赏,坞先生亲酿梨花酒也是另一个让人眼馋的原因。
那坞先生自小尚武,年少时也曾满身热血,欲投身战场赢得一世痛快。可惜,过早遇见了命定之人,从此只愿沉醉在温柔乡里。老来每每遇见少年俊才到底少不得唏嘘一番。于是。年年在坞内设下梨花宴,席间能文能武者获得密酿的家传酒为彩头。
此举甚得都城里一干风流人士的追捧,连燕畟这个自诩清高之士也不能免俗。
但,此番燕畟却是决意不愿同我去的。
都城的民风更为开放,女子公然大胆对心仪的男子示爱不光是在平民百姓间,就连自持清高的世族大家之间也是蔚然成风的。上回为了陪我闹到足足几月不能安神的惨痛教训至今让他心有余悸,好不容易博得彩头美酒还教我一滴不漏地给抢了去。
那卫子玄原本自然也不屑去的,可惜都城的其他子弟岂肯放过这个可能翻身的好机会,个个极力想破脑袋激将怂恿。
卫子玄一上都城就凭他的一副皮相及风光了好些日子,惹得一干世家女子心整日没着没落不说,还顺带无意搅黄了几段貌似挺美满的姻缘。
女子们个个怨自家父母对自己婚姻大事太不上心,竟生生漏了卫朗这般好人材。
今年的梨花更甚往年,整团整团地如云似雪一般美不胜收。
谷中有一方花泉,被京中的老人传得极是神奇,说是拣上枝头最最美丽的那朵花,丢入泉中赶紧许愿,很是灵验的。
记得上回燕畟对我这等行径表示嗤之以鼻之时,我也生生逼他也往下扔下了一朵。故以今日他能娶得如意美娇娘,我私以为,指不定也是托了这汪泉水的福气。
我去见过燕畟的美娇娘几次,真心觉得燕畟好福气。
篆桐是个再好相处不过的女子。她从不因我不识琴谱不通作诗而觉出什么不妥,有时还会愿意同我扮成男装溜去都城的茶肆里打混,尽管难免胆战心惊,生恐我那个克己复礼的表兄觉察了去。
当然,我的此种行径,也一度让竭力促成我俩深交的燕畟很是郁卒了好一阵子,好似自家妹子活脱脱是个诱骗良家女子的恶徒之辈。
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了,那头的宴会正酣,缥缥缈缈人声很轻,越发衬得泉边的清净。照着上回的法子丢了朵梨花正打算闭目默语,旁边忽然有人不情不愿道:
“喏,你要的酒。”
我睁开眼;果见卫子玄站在一棵老梨树下。
他今日着了件天青色的袍子;白玉般荧光流转的俊颜;竟生生将一树梨花比了下去。当然;如果不是这般黑着脸的话,估计羞死一林子的花也是不在话下。
我坦然地接了过去抿了一口;果然,如记忆中一般香洌。
前几日,燕畟不厌其烦地在卫子玄面前一再暗示我如何喜好此酒,既然你们夫妻如此恩爱,你做夫君的总不好叫人失望的,那副絮絮叨叨的样子那里有半点朝堂新贵的风姿。
我倒没料到这厮居然还真是有两下子。
那年燕畟为夺得彩头;场面多少惨烈我还是有点印象的。只是,这厮还嫌自己在都城不够出彩么?
如今夺了这个彩头,怕是那些子弟对他更加恨得紧了去。
我拿那壶分量不多的酒内心很是挣扎了一番,瞟了瞄面前似乎没有打算要走的人一眼;肉疼道:
“要不,你也喝点?”
天可怜见;我此举真的纯粹是客气一番罢了,他倒也毫不客气地接了过去灌了一大口。
我的小心肝又紧了紧,只得强忍:
“慢点,喝,仔细别洒了”
他甚不在意地将壶丢回,“也罢,刚才喝饱了。”
我呆了呆,迟钝地表示了我的疑惑。
他不紧不慢地看了我一眼:“前几日谷夫人的身子大好,家有喜事,所以今日没有夺彩头之说,所有到场的宾客皆能开怀畅饮。不过,现在散席了。”
我顿时石化。
梨花酒绵香醇厚,可惜往年邬先生实在小气,头彩也才得那么一小壶。
我回过头,恨恨地看一眼让我错过此次千载难逢之机的罪魁祸首。他倒甚是得意地择了块草地坐下,舒展了下手脚,最后竟干脆躺了下去。
卫子玄随意,倒教我不自在起来。
不远出处有低低的笑语从梨林深处浮出,惊起三两只云雀,凉风柔软地吹起泉面上的涟漪,此景此时,真真再安宁不过的时刻。
我有点恍惚。
我不知怎的想起了燕歆。
那日,燕歆眼中的无望像个火红的烙铁烫得我生疼。而那样的疼,其实,我每天都在经历,年复一年,我每天都在担心,一辈子有那么长,那样要多难过。
我分明喜爱洛晏城,可又无数次地想要攒足银子离开。如今,我却明白了过来,这又有什么用呢?无论我去了哪里,是大漠的风沙还是南恒的飞絮,往南往北,我最最想呆的地方,始终不过还是一个人的身边罢了。
这真是让我苦恼。
“老天,你到底喝了多少?”
喝声骤然响起生生唬我了一跳。摸摸心肝稳了稳气,不满地瞪了回去,真真是个小气的人,就那么一小坛子,能喝他多少。
我勉力站起来,将空坛子扔给他后遥遥晃晃往回走去,没走几步便觉天旋地转一番,挣扎几番下来鼻子还撞上疑似某人背胛处的部位,疼得眼泪花立刻溢了出来。
这厮的骨头真硬。
我用力摸摸鼻子,不满的往他腿上使劲踢了两脚,他倒也狠心,很利索地松了手干脆将我扔回地上。
只是,还没待我从懵懂中回过神来,似又觉得有人隐隐地在耳边叹了口气。
眼前晃动的梨花林似乎永无止境一般。我软软地趴在他的背上,鼻息满腔都是他颈间温热好闻的兰草香,干净剔透,却莫名奇妙教人满心委屈。
我记得很久很久之前,那个人也曾这么一直背着我一路走着,似乎可以走到天荒地老,可惜,那样的时光,那么长那么短,一切,终究要醒过来。
“卫子玄 ,我也没有,呃,想喝那什么梨花酒。”
他沉沉地嗯了一声,“那你想做什么?”
“我不过想许个愿罢了,”我用力扯了扯他衣领,“你别不信,这很灵验的。”
“哦,那你,许了什么愿?”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到怕惊醒什么似的,真真好听极了。
我满意地用力打个了酒嗝:“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愿望,要说出来,对方才能明白,不是么?”
我呆呆怔住,骤然失声。
他不明所以地回过头,正巧触着了面前垂垂的低枝,顿时间梨花雨散散缤纷,花瓣潇潇飞舞,天昏地旋。
那真是,很美。
仰着脸,我哑声道:“卫子玄 ,以后别讨厌我吧!”
我知道这很丢脸,可是我不后悔。
我后悔的是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才明白自己真正害怕的是什么。
第 17 章
燕府近来惹上的是非颇多。
先是有人在朝堂之上公然上奏,说有官员与某商号勾结共运私盐之嫌,矛头不偏不倚地指向了燕家。而后,又闹出个燕家子弟在城内同人争风吃醋,还使人打断了对方的腿。偏偏不巧,那人是今年参加殿试高中的寒士,一手文章还曾颇得皇帝青眼。
如此连番下来,就算被指责的对象是三朝元老的燕家,皇帝也不好一直装出不闻不见。
听说燕太爷在府里气得好几顿没有用膳。
只是,我硬着头皮瞧着面前哭啼不已的女子,颇为头疼地捏了捏额头,这些到底同我有何干系?
如今这位来求情的是那位冤主的夫人,她的来意倒也可以理解。
被打折了腿的那位寒士,至今还在牢里躺着。而燕家闹事的纨绔子弟我也认识,就是日前回燕府时在席间对我娘出言不逊的那位。
衙门里头个个是人精,且不论事理占谁那边,反正总不能先将燕家的人扔到牢狱间去吧,只好先委屈了毫无家底人脉可言的那位。
她眼巴巴地望着我,我却不免愤愤,明明家有此贤妻,却硬要去那烟花之地惹是非,说到底还是自作孽。
这位夫人大约是看出了我的不悦,赶忙急急辩解了起来。
原来,此次引起争端的女子名叫西焕。
这女子识得颇多文章,还写得一手好字,是京里技艺颇高的琴女。不料那寒士在庆功晚宴上却一眼认出了她便是自小丢失的妹妹,故而费尽苦心想为其赎身。不想,不巧正好的,有人之前砸了一大笔银子要买下此女用来送人。
钱财倒是小事,那人来头却极大,谁人不知都城里堂堂百年燕家。
极感为难的老鸨一面虚应着那寒士,一面快手快脚底将人给送了出去。那耿直的新科寒士上燕府讨人,却被一顿好打赶了出来,脚被敲断了不说,还落上了个滋事的名头至今没能放出来。
按说这等不算曲折的案子极易了结,摆在堂上却成了烫手的山芋,个个恨不得退避三尺。
燕家有三朝功勋的根基,门下错综复杂,谁敢轻易去碰?这事办好了上面没个赏头,办不好则是千错万错。哪个明眼人不清楚皇家对燕家的亲厚,除去两代先皇在世时的动辄赏赐不说,就连当今皇帝对燕家也是处处倚重。
那老鸨见事情闹大索性早早躲了出去,可偏那探花是个执拗的主,在牢里一板一眼咬定燕家仗势欺人硬推自己的妹妹入火坑。
我听着听着就不觉苦了脸,实在不明自己在这样事情上能拿些什么主意。
面前的妇人还哭哭啼啼求开了:“夫人,我也知此番前来实在强求,可是我家大人在狱里日夜焦虑,连自己的身子都顾不上了,没有办法,才厚颜来此。倘若卫大人愿意还了那可怜的妹妹,我们一家是感激不尽的。”
我不由瞪大眼睛,“这关卫子玄什么事?”
对方明显慌了谎神,半响才迟疑道: “莫非,夫人不知么,燕婓大人就是将西焕妹妹献给卫大人做生辰贺礼的。”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
卫子玄,大概是从不屑于掩饰对我的轻怠,哪怕到了现在。
他在寂寞之余不过转个身,就可以去接受一个陌生的女子唇齿相接,肢体纠结。
我怎会不知道呢?
他的那日生辰,我在府里等着他的,不过是想着,他能不能吃一碗我亲手做的长寿面。
我记得许久许久以前,我也曾经这样欢欢喜喜满怀期待地煮过一碗面,浇上厚厚的香油,希望那个人能知道自己的心意。
而这回呢,我看着他环着那个陌生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从温笑到亲昵,从缠绵到激烈,最后一切融入了夜色里。
其实,这样的夜晚我并不是第一次经历。
在洛晏城的许许多多个夜里,我和张陶就坐在他厢房对面的老树上,看着他和方芷澜的一点一点笼在灯影里纠结缠绵,最后密不可分。
月光如水,清冷静谧。我甚至能听见屋内那种时有时无奇异而欢愉的声响,似紧绷的弦丝在指尖缭绕颤抖。
张陶大约是想让我死心,而我,不过是想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死心。
而如今到底不同了。
我原以为他除了方芷澜谁都不要,到了今日我才知道,他却只是不要我罢了。我确实弄不明白,我不得不承认这世间有很多事情到了现在我还是弄不明白,可偏生拼着执念。所以难免事事意不如人。
我整日躲在屋里给张陶写信。
可恨自己文采不好,絮絮叨叨费了不少纸墨,总还是觉得笔下将自己目前的悲惨遭遇形容得轻了。虽然这厮平日里也对我不甚和气,气急败坏的时候会毫不客气地敲上我的脑袋,嘲弄我到底有多笨。
他倒不是从小便如此。
硬要论起缘由来的话,还得从那年张陶家的一位远房来洛晏城做客算起。
我远远见过那位远房娇客几面。
我私以为,不过就是色肤白些,性子好些,衣裳干净些罢了。远远不如老爹说得那么神奇,日日在我耳边断言此女会将张陶迷了去。
最后,张陶到底有没有被迷了去我不甚清楚,只是觉得打那开始,此兄就大大对我嫌弃起来,时时念叨我永远学不会那些折梅煮茶,吟些疏枝月影之类的,世人所谓大雅之事。
其实我是真心不喜欢那些的。
就像我不喜欢都城里那些舞文弄墨,温山软水的男子一般。我喜欢洛晏城的夏天,喜欢北疆的大风从远远的天际刮来,我和张陶便溜上城墙,寻个好处带上两斤顶顶好喝曲江白,抬起头便闲看头顶的大片大片的云卷云舒。
城门领队的军头与张陶家的老爷子交好,兴致高的时候也会上来唱上几句小曲,再顺口骂上几句城西那家领头最近又娶了新媳妇,真真一梨花压海棠。
气愤中似乎还有酸酸的艳羡,无奈家有河东狮!
而现在呢,都城的一切,通通都不能让我觉得亲切。
我日日闲来无事地在宅子里游逛,提起兴致的时候就在园子里捉捉蝴蝶绣绣花草,光阴过得很是颓废。卫老妈却因此满脸堆上了欣慰的褶子,啧啧称奇说道都城的风水果然养人,住上一段时日我也越发贤淑端庄了起来。
前几日,燕畟风尘仆仆地从蔺川赶来回来。
本来,此次皇帝本来给他寻了个好差,可以携美好好陪陪一直因为繁重的公务而颇受冷落的新妇,可偏又生了这许多枝节。
寒士这事闹得张扬平息得却平复得无声息,约是说一场问讯下来,那名叫做西焕的女子成了燕畟的义妹,一家算是攀了个好亲戚,多事的燕某人被燕畟大家长好训了一顿后,直接扔去岈州那个不爱生草的地方。
如果我这个名头上的夫人能够再大方一点,也就能成全卫子玄的一段佳话,皆大欢喜。
只可惜我担了那妒妇的名声,大约也只好做些妒妇的行径来应景。
张陶找人给我捎了极是稀罕的小犬,约刚断奶的样子,雪白的滚成一团,胆子也小,随便一只外面跑来的野猫都可以把它吓得跌跌撞撞的。
平日总爱用湿湿的小舌添我的手心,饿了时候就会发出低低的呜咽,然后用乌黑湿润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人。
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阿满。
阿满很招府里老小的欢喜。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那位冷面的卫大爷。
害得我每天起床第一件事件就是拎着阿满去认路,再三告诫它如果不想变成一锅肉汤的话就千万远离卫某人的地盘。
这个小东西到底给我冲淡了不少近来日趋高涨的沮丧心情。
第 18 章
都城历来有三好。
朱雀大街朝东边的百年蜜饯铺子,玉桂楼年年牵动民心的花魁选秀,还有就是,陵公子。
据说此人才貌无双,出身显贵却不喜庙堂之争,清俊温雅,极是亲近人。
遥想当年琉王爷战死在远疆,前皇帝为了表示嘉奖关怀,将他唯一的遗子接入宫中由太后抚养。复又在都城择了一处府邸作为赏赐,原是指望虎父无犬子,能为朝廷能多添一员猛将。
谁料想,此子长大之后不爱武装也罢,明明满腹经纶却偏偏喜欢当上了描红抹绿的戏子,时不时聚众唱上两出,直直叫前皇帝大大跌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