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楼之五更钟-第2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跳下马背,白三只觉脚步虚浮,几乎站立不稳。扶着马背支撑住自己,她向着卿溯微微一笑,想让他安心。
卿溯心中抽紧,甩掉马缓,大步走到白三面前蹲下。
“上来,我背你进城。”连他都感觉到有些吃不消,何况白三。
白三知道自己的身体,也不推拒,柔顺地趴在了他结实的背上,手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她心中明白,这个城他是一定要进的,虽然她自己并不在意卿家人接不接受她,但是只要是他想的,她便愿意陪他去做。
卿溯手臂勾住白三的腿站起身,两人胸背隔着薄衫紧密相贴,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彼此的心跳和体温,那一刻他突然产生两人血脉相连谁也无法分开他们的强烈感觉。
“三儿,你别怕。”他迈开步子向高高的城墙下走去,不忘安慰白三。
白三将头搁在他肩上,鼻中充塞的全是他带着淡淡汗味的男子气息,“我不怕。”她说,夜色中嘴角轻轻地往上扬。除了他,没人能让她怕。
卿溯无声地笑了,抽出手摸了摸她的脸。“我知道。”他知道,他只是自己有些不安而已。
白三收紧了手臂,贴紧他,“你也别怕,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谁也阻止不了她,哪怕是他的父母。
卿溯嗯了声,然后叮嘱她抱紧,自己蓦然提气纵身往城墙上跃去,在抵达中途时手中银光一闪,一把匕首如入豆腐般插进了墙砖中,借此回力,然后脚在墙上一点再跃而上,同时拔出匕首,如此数下,终于跃到了城墙之上。
他不想节外生枝,捡的是防守死角,从上墙到下墙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惊动守城的将士。等抵达卿宅,梆子声正响起,竟已三更。让人吃惊的是,卿宅前灯火通明,大门敞开,似乎正在等待两人的归来。
卿溯摸了下头,苦笑。一切都在老娘的算计当中,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比较妥当。
第二十章
啸坤居。
黑山明秀还没睡,正坐在书案前写着什么,卿溯和白三进来时,她连头也没抬。卿九言站在一旁磨墨,目不转睛地看着纸上的内容,唇角含着雍容的微笑。
卿溯不敢打扰他们,只是拜见过父母后,便拉着白三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待。虽然心疼白三劳累,但是这个时候怎么也不能在母亲面前表现得太明显,否则恐怕会火上浇油。
白三是个安静的性子,在哪里都能不言不语地呆上半天,此时有卿溯相伴,自然是更不会焦躁。她只是大略看了眼黑山明秀和卿九言,心想树三更像父亲一些,便又将日光落回了身旁的卿溯脸上。
许久,黑山明秀放下笔,小小伸了个懒腰,卿九言立即转到她身后,为她按摩肩颈。
白三看着,眼中浮起浅浅的笑意,只因想到卿溯对她也是这般体贴,不自觉向他瞧去,正好与他望过来的目光撞在一起,看到其中的深情,心便似被化了一般。
“那丫头,你过来。”黑山明秀将一切看在眼里,抬手一指白三,冷冷道。
白三微一迟疑,卿溯冲她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拉着她便要走过去。
“我说的是丫 头,谁让你也过来了?”黑山明秀毫不客气地斥责,虽然目光仍放在纸上,但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对着卿溯说的。白三脸一沉,拉住卿溯,正要开口,却被他一把捂住嘴。“是。娘!三儿,乖,你自己过去。”前面是回复黑山明秀的,后面则是哄白三。卿溯知道,白三见不得他受委屈,此时开口,准不会说出中听的话。
白三垂下眼,想了想,方才放开他的手,木然走向书案边的两人。
“你姓什么?”黑山明秀明知故问 ,双眼则如同冷电般上上下下将眼前的女子打量了个透彻。
“白。”白三有问必答,但绝不会多浪费一个字,这还是看在卿溯的面子上。
卿九言脸上笑容加大,恍似看到了少年时的黑山明秀一般,两人初遇时,她便是这样一副冷漠木然的表情。他扫了眼神色紧张的儿子,心中又是同情又是好笑,但更多的却是羡慕,至少这小子早早便明白并能勇敢承认自己的心,不像他,折折腾腾,没少让秀秀伤心,以至于现在怎么补偿都觉得不够。
“黑宇殿女儿楼的白三?”黑山明秀脸上也没多余的表情。
这两人一对上,连卿溯都看得脸想抽筋。听到母亲的问题,心中直叫不妙,恨不得能代替白三回答。
“是。”白三应,目不斜视。
黑山明秀向后靠向椅背,冷笑连连。
“杀我儿媳,掳我孙子的,可是你?”再一次的明知故问,语气犀利如刀。
卿家父子闻言,心情顿时沉重起来。人死不能复生,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也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这都将成为一个遗憾。“是。”白三的回答一如之前的干脆,没有多余的辩解话语,甚至在她脸上看不到分毫的惭愧和悔意。
“好,好极!”黑山明秀大笑,然声音却空洞而苍凉。
白三默然而立,卿溯控制不住,往前踏了一步,被卿九言横扫过来的警告眼神制止住。
许久,黑山明秀笑声停,起身走到墙边,取上墙上的长剑,当地一声丢在白三脚边。
“杀人偿命。你自我了断吧,看在溯儿的面子上,便留你一具全尸。”她的眼神充满突色,声音阴森得让人不寒而栗。
“娘!”卿溯失声,不顾一切地就要冲向白三。
“你若过来,别怪我不念母子情分!”黑山明秀厉声喝道。
卿溯僵住,那一刻,连他都开始怀疑母亲是真能说到做到,心中不由一阵气苦。卿九言看着,不由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关心则乱啊。“不。”白三突然开口,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顿了下,她慢慢接下去,“我不后悔杀人…… ”
此话一出,屋内的温度登时下降,冷意浸人。白三恍若不觉,继续道:“被人杀也不怨。但是要取我的命,凭本事来拿。”她的语气平静,便是说着这样的话,也不会让人觉得狂妄自大,而是感到理所当然。
卿溯闻言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更为她捏把汗,从来都没有敢这样直直地冲撞母亲。
黑山明秀竟没怒,而是嘿嘿地冷笑不已,负手缓步走至白三面前。她个子极高,长发披散,容貌奇丑,但一步一行带着惯于发号施令者所特有的从容与高傲,自有一股说不出的独特魅力。
她微微低头,俯视白三,语气极温和地道:“你当我没那个本事?”话音未落,负在背后的手倏然伸前,以一种极诡异的手法抓向白三的脖子。
白三身体只是细不可察地一动,便顿住,毫不反抗地任她掐住了自己。
“娘,不要…… ”卿溯没想到母亲说出手就出手,事前一点预兆也没有,顿时慌了,想上前又不敢,急得差点当场跪下。黑山明秀没理他,棕色眸子微眯,冷锐地打量白三没有丝毫惧意的脸,那上面除了疲劳的苍白外,没有其他任何情绪。
“为何不躲?”她问,首次看不明白一个小女孩的心思。
白三毫不避让地与她对视,淡淡道:“你不想杀我。”她从小对人的情绪感觉敏锐,就算黑山明秀刻意营造出杀气,依然瞒不过她。她甚至觉得眼前的妇人对自己似乎还有着些许亲近之意,并无其他人的嫌恶,这也是她容许其碰触自己的主要原因。
卿九言没忍住笑出声,白三不由抬眼看了他一眼,见他与卿溯有七八分的相似,目光不由多留了一会儿,心想,树三到这个年龄,定然也是这样。
见她在这个时候都还能分神,黑山明秀不由有些无奈,欲待再吓,但看到她眼中的坦荡明澈,反倒显得自己像个跳大戏的一般。摇头,在放开手之前,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看他做什么?”她指了指自己的丈夫,颇为好奇。
“他笑起来像树三,不过没树三好看。”白三老实直言,想到卿溯,她不理颈子上的大手,回头看去。
卿九言哑然,委屈地看向黑山明秀。
“他年轻时比树三好看,树三老了未必有他好看。”黑山明秀收回手,不悦地为丈夫打抱不平。在她心中,自然是自己的男人最好看。闻言,卿九言立即眉开眼笑。
白三也不争,只是微微地笑,被见机扑过来的卿溯抱住,远远地拉离黑山明秀,然后心疼地检查她的脖子,见没有落下印痕,这才放下心。“你们下去吧,我乏了。”黑山明秀见状,没好气地挥手,在两人施礼告退之前,又从身旁书案上拿起一封信,挥道:“等一等,把这个拿去。”
直等两人离开,她才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被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卿九言抱住。
“原本没打算这么轻易饶过他们的。”她头向后靠在丈夫宽厚的肩上,闭眼揉着额角。将白三与卿溯分开看押起来,然后再想办法试探两人的感情是她最初的决定,但从见到白三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行不通。一看便知那丫 头是一个执拗而且不懂婉转的性子,如果硬要将她和卿溯分开,恐怕会闹出人命来。
卿九言明白妻子的心意,俯首吻了吻她额角,笑道:“我看那丫头和年轻时的你很像。”语罢,突然弯腰抱起她,往内室走去。“九言,你…… ”
“看到溯儿着紧那丫 头的样子,突然想起咱们第一次时…… 那时你…… ”
伴随看两人断断续续的私语,屋内的灯扑地一下灭了,整座啸坤居陷进夜色中。
兰无痕,竟阳卿灏妻,育一子聿谦。裕主六年,司百花教教主之位。翌年,以弱女之姿嫁卿灏以求庇于卿家。裕主六年至十三年,共掳孕八月妇人七百余名,取活胎炼元丹,五岁童男千名,以体为皿,培尸蛊……
白三只扫了一眼那信,便没再看下去。倒是卿溯极认真地一字不漏地看完,到最后,脸色已然铁青。
他紧攫着信纸在房内走来走去,一句话也不说。
白三坐在椅中,手肘搁在椅手上撑着头,阖着眼养神。她是真累了,一坐下便不想再动弹。
“她素来温柔,与大哥夫妻感情也极好…… ”卿溯喃喃低语,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白三说,神色有些惆怅。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兰无痕时的情景,那日下着雨,大哥探身进马车将她扶出,那裹着一袭青底白花长裙的身段柔软婀娜,眉眼清淡如拢着一层薄雾,当他将伞送上前去时,她露出了一个温柔友善的浅笑,便似云破月出,使得那张原本让人记忆不深的小脸如同被点燃了一般光亮无比,灼痛了人的眼。有着那样笑容的女子,怎么会做出如此十恶不赦的事?
“如果大哥知道…… 如果大哥知道…… ”他不敢想像卿灏知道此事后会怎么样,想到此,那只手下意识地收缩,将信笺捏成了一团。“不对!”他突然顿住,看向白三,“三儿,你说这…… ”
白三睁眼看到他眼中的祈盼,知道他想间什么,面无表情地打断:“这是宇主子的笔迹。”她第一眼看到时便知道了。信中所写的那些事自然都是真的,她只是没想到宇主子会这样做。在黑宇殿遭逢大变的时候这样做,在外人看来无疑是有示弱的嫌疑,但是她比谁都清楚,在宇主子心中面子什么的狗屁不是,他想怎么做便怎么做。三年前杀兰无痕的时候没有解释,三年后才抛出这么一封信,目的不言而喻。
“宇主子宇主子,他是你什么人,他就不会说假话?”卿溯也不知怎么的,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火冒三丈,手一摆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花瓶扫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在夜色中远远传开。
白三首次看到他对自己发脾气,不由一怔,目光落在地上被碧绿瓷片压着的雪白桅子花瓣,然后再缓缓移到满脸怒色的卿溯身上。“宇主子不屑说谎。”她平静地道,明知这句话会引起他更大的反应,却连犹豫一下也没有。
果然,卿溯听到这一句话,立即像炸了毛的猫一样。“是,他不屑说谎,只有我卿溯才是一个大骗子!那你为什么又要巴巴地贴上我这个骗子来?”想到当初自己接近她的方式,他便像是被人生生揭开疮疤一样,羞怒交加中变得口不择言起来。
白三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不明白好好的,他怎么会扯到这上面来。数日来赶路的辛苦,再加上这让她不善于应对的场面,她的头隐隐痛起来、
“你…… 算了!”见她没反应,卿溯就是一肚子的燥火也只能闷着,大袖一挥就往外走去。
“你去哪里?”白三见状,不由站起身问。她想两人之间也没什么,还不至于要闹到要离开的地步吧。
“与你无关。”见她由始至终都像没事人一样,卿溯心中憋气,说的话自然也不好听。在这个时候,他真希望她能和他好好吵上一架,随便骂什么都好,都胜过他一个人在那里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
白三皱眉,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手不由轻轻按上胸口,感觉到那里揪紧一样的疼痛。
与她无关?与她无关……
别人的冷嘲热讽素来激不起她半点情绪,唯有他,随随便便一句话便能伤得她鲜血淋漓。
与她无关呵!
无意识地走到门外,她仰头看向漆黑的夜空。不知何时,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箫声倏起,穿过雨帘幽幽噎噎地传过来。
小九?心中的难受暂时被抛在了一边,白三循着箫声传来的方向找去,雨滴浸透衣衫,寒得人心发颤。没多久,她便知吹箫的人不是燕九,却并没回转。
穿过一片竹林,在湖边她看到了那个人,如她一样的白色衫子,如她一样的浑身湿透,长发贴着曲线玲珑的身体。
白三站在竹林边缘,静静地听着箫声,一如多年前那样。吹箫的女子像是不知她的到来,手中碧箫被雨水透入,声音渐哑,像伤心人哀哀的哭泣。
树三,你说你不会再丢下我的…… 白三唇微动,说着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话,被雨水打湿的眼木然望向在雨夜中显得异常幽深寒冷的湖面。箫声停了,那女子回过头来,现出一张异常清雅秀丽的脸来。
“我们见过。”女子开口,声音清冷却婉转动人。
“是。”白三想起她便是那日抱着谦儿的女子,并不否认。
女子突然低眉一笑,走了过来,风雨中那身姿竟是说不出的楚楚可怜。“红瑚。”她用手中碧箫点了点自己,然后与白三擦身而过。
“白三。”白三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喜欢她,又或者说,她对于目前所见过的所有卿家人都不排斥。
“我知道。”红瑚轻轻道,人已走上了竹林中的小径,“跟我来。”
她没有回头,白三却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红瑚住的地方不大,只是一个小小的院落,里面也没种什么奇花异树,只是爬满了紫藤。此时紫藤花开,映着走廊上的风灯,却是说不出的妖艳动人。
“我这里叫无水。”整夜,红瑚只对白三说了这么一句话。她没有问白三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湖边,也没问其他任何事,只是让人打来热水,奉上干净的衣服,便自去睡了。
热水松解了神经,却也带上了乏意。沐浴过,白三已没精力再去想任何事,倒在屋内的床上便睡。这一觉竟是好眠,直至次晨天光亦未醒转。
她这里睡得倒好,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