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楼之五更钟-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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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将尸体弄走,散开的镇民立时抢上前,将地上晕厥的夫妇扶了起来,由人架着跟在后面。
树三少只穿了一件衣服,此时一脱,脏得发亮却肌肉结实的上半身立时裸露了出来,扛着尸体走动间,稍一使力,便能看到肌肉在光滑皮肤下的滑动,竟然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力的美感。
白三不自觉多看了两眼。被树三少察觉,他不由嘻嘻而笑,往她凑近了少许。
“嘿嘿,婆娘,看看咱这身板……”说着,他拍了拍胸膛,“是不是充满了男子气概?是不是很让女人肖想?”说到此,他语气倏然一转,暧昧兮兮地道:“你以身相许吧!”
白三沉默地收回目光,没理他。
树三少哪里是这样容易放弃的,见她不理自己,扛着尸体就要往她身上蹭,明摆着是故意想找她恶心。
谁想白三突然开了口,“好。”
扑通一声,树三少脚下打滑,连同尸体一起摔倒在地。
白三眼中笑意一闪即逝,在他旁边蹲下身,木无表情地看着那双随着脸一并扬起的漆黑晶亮的双眼,此时其中正充满了不可思议。
“我、我在说笑,你、你不是当真了吧?”树三少结结巴巴地开口,连起身也忘了。
身后的镇民看到这一幕,还以为尸体又起了变化,这一回都远远地便停了下来,没人敢再靠近。
“嗯。”白三不带情绪地应。
树三少只觉额上开始冒冷汗,“那我说,如果说我不想要你以身相许了,行不行?”
“不行。”白三阴森森地道,“你若反悔的话,我会杀了你。”
树三少惊愕地半天合不拢嘴,没想到这次竟然踢到铁板了。
与他对视半晌,除了些许懊恼外,并没在其眼中看到害怕,白三伸出手将他的下巴往上一抬,合上了那大张的嘴。
“开玩笑。”冷冷丢下三个字,她起身率先而行。只兴他捉弄她,就不兴她也捉弄一下他?
开玩笑?树三少愣了愣,只觉一滴冷汗顺着后背缓缓滑下。
“好冷!”搓了搓两臂,他赶紧从地上爬起,一把抱起少女的尸体,就往白三追去,嘴里犹自不知悔改地叫嚷着。
“婆娘,你还是以身相许吧!”
第五章
尸体停放在那家院中,镇长张罗着让人帮忙,赶着在日落前好入殓。
“死得蹊跷,为什么不报官?”树三少逮着少女的父亲,问。
那中年男人像是在一晨之间老了二十岁,眉梢眼尾尽是疲惫悲伤的皱纹以及恐惧的畏缩,听到树三少问,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一个劲地摇手。
“你个乞丐管那么多做什么,拿了钱就走吧。”一个脾气火暴的镇民看到,不高兴地道。
树三少斜眼看向那人,见他身材高大,长得横眉怒目,不由嘿嘿一笑,立时转移目标,踢踢哒哒地走向他,只是还没走出几步,便被白三拿住,一件衣服兜头落下。
“穿上。”
看着他光着上身晃来晃去,实在是碍眼,如果他不是乞丐的话,在场的人恐怕都要骂他有伤风化有碍观瞻了。
白三并没察觉,一向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关心的她正在为一个乞丐而悄然转变。
树三少将衣服从头上扒拉下来,一看是件新的,原本嘻笑的表情顿时一僵,变得愁眉苦脸起来。
“婆娘,穿着这么好的衣服,老子还讨什么饭?”
白三冷冷看他一眼,只是沉默。她早已不信他那些鬼话,敢和阴极皇抬扛,敢向燕槿初求婚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以要饭为生。只是他不说他的身份,她便不问,亦不去查。于她来说,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好,好,本少穿。不过事先说了,要是讨不到饭,你得养本少。”被她冰冷的眼神看得一缩,树三少一脸委屈地妥协,说到让白三养他的时候还拔高了声音,立时招来数道鄙视的目光,他却浑若不觉,一边穿衣服还一边没完没了地嘀咕,“这次亏大了,辛辛苦苦养了几十年的徒子徒孙竟然被一锅端……啊……损失惨重啊!”
“嗯?”白三不解。
见她询问,树三少一下子来了精神,伸手在裤腰的部位摸了半天,然后拇食二字捻着一样东西递到白三面前,“喏,它要承受多少丧亲之痛啊,唉……”他脸上是极度认真的郁闷,还有跟那对死了女儿的中年夫妇相同的悲伤。
是一只跳蚤,正挣扎着试图挣脱那两只黑乎乎手指的钳制。
即使以白三淡漠这次也几乎呆滞,突然觉得浑身都痒了起来,赶紧退开两步。
树三少啧了一声,又将跳蚤放回原处,将衣服穿好,这才看向方才那个男人。此时那人已经走到了院门,不知是有事要去做,还是打算偷溜回家。
树三少暗忖可不能让他溜了,撒开脚丫子就要去追,没想到一激动,脚上破鞋登时飞了一只出去,不偏不倚正砸在那人头上。
白三手指颤了一下,硬生生忍住捂眼的冲动,表情木然地将脸转开。
“娘的,是谁砸你老子!”那边被砸中的男人已经破口大骂,怒火腾腾地在地上寻找证物。
等树三少半跑半跳地奔过去,那人已经用两指拎起了那只破烂不堪的鞋子,一脸嫌恶地提着。
“是你这龟儿……啊呼……”话未说完,他另一只手已经忙不迭地捏住了鼻子,被那一阵臭豆豉味熏得几乎反胃。
树三少赶紧一把抢过鞋子套在脚上,一个劲嘿嘿地陪笑,“对不住,对不住,这鞋没长眼睛,竟然敢这样和大爷你打招呼……失礼失礼……”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对方还是个要饭的,即使那男人心中再窝火,也不好发脾气了,何况还是在新亡之家。愤愤地哼了一声,甩了甩仍沾着臭味的手,他怀揣一口郁气转身走了出去。
树三少狡黠地一笑,随后追了去。白三见状,亦悄然尾随。
那人进了酒肆,在里面独自喝起酒来,树三少也不进去,只蹲在街角等待。白三靠在他的旁边。
“你故意的。”直到此刻,两人才独处,她也才有机会问。
树三少并不正面回答,“婆娘,你看本少什么时候不故意了?”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他用着不正经的语调说了一句罕有认真的话。
此话一出,白三心中莫名地一沉,却又马上被忽略掉。
“你是故意去扛尸体。”这一次,她指明。甚至是扛尸体的方式,都是他刻意为之。
树三少乐,蓦然跳了起来,一把抱住白三,“婆娘,你说咱们这算不算心灵相通啊,本少这点伎俩竟然没瞒过你。”
白三不为所动,伸手将他推开,“你打算在这里花多长时间?”这才是她关心的事。
树三少挠头,套了一件新衫却穿着破鞋手脸脏黑的他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然而他对于此似乎并不介意。
“婆娘,你说昨晚咱们看到的那个女人是人是鬼?”他似乎从来不喜欢正面回答别人的问题,不是转移话题,便是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
白三心中自有计较,也不继续追问,淡淡道:“死过的人,活着的鬼。”和她一样。那样的气息,错不了。
树三少闻言,眼中异光一闪,正要说话,眼角余光扫到那个男人从酒肆里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不及思索,拉着白三就跟了上去。
在跟着那人进入一道巷子之后,树三少脸上突然浮起一丝古怪的笑。
“喂,前面的老兄,等等!”他扬声喊,放开白三紧走几步赶上已有醉意的男人。
男人回过头看到是他,眼中浮起深深的厌恶,“又是你这叫花子……”语音未落,但觉颈侧一痛,便软倒在了地上。
“正是老子。”树三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对着昏倒在地的男人慢吞吞地笑道。
暗影幢幢的树林,淡月洒落的苍白光斑,时不时响起的夜枭厉叫,将夜染得阴森之极。
男人醒转,发现自己被绑在树上,只是看了一眼四周,心中便直发毛,连头发根也立了起来。这里正是镇外那片与河靠近的小树林,早上才死过人,叫他怎么能不怕。
一声口哨声在头顶响起,一个黑影突然从上面落了下来,将精神处于高度紧绷状态的男人吓得惊叫出声。
“别怕别怕,老兄,是本少。”树三少笑嘻嘻地拨了拨乱发,拍着男人的胸脯安慰道。
见是他,男人心中稍安,却又立即觉得不对,“你……你要做什么?你快放开老子。”被这样绑着,他再有脾气也发作不出来。
“不急不急。”树三少笑,“等河中那个红衣女人出来后再说。”
“你看到了……”男人先是愕然,虽然有些恐惧,但又忍不住破口骂了起来。“娘的,那不是要等到明年!臭叫花子,快放开你爷爷,不然老子要你好看。”
“明年?哈……哈哈……”树三少疑惑,而后哈哈大笑起来,“正好正好,你们这里林子里的鸟儿一只只饿得没有几两肉,将你绑在这里,正好给它们做过冬的粮食。”
正当男人因这个可能性而浑身发寒的当儿,一个阴森森的女声在树木的阴影中突兀地响起。
“废话恁多!说,那个红衣女人是怎么回事?”白三终于有些不耐。她和树三少恰恰相反,喜欢直接得到答案,而不是享受逼问的过程以及别人的恐惧。
被这么简单就道出意图,树三少抚额,无奈地退到白三的身旁,像没有骨头一样扒在她身上。
“婆娘,你剥夺了我的乐趣,你得补偿我。”
“他再不回答,又或者说谎的话,你可以尽情玩。”白三冷酷地回,末了还加上一句,“你把我的衣服弄脏了。”那是陈述,也是以另一种方式告诉他,两人互不相欠。
“咱们谁跟谁啊,不必算得这么清楚吧。”树三少赖皮地嘀咕,“那我还是希望他不要回答比较好……”说到此,他蓦然扬声。
“喂,老兄,你要是个汉子的话就别这么听女人的话。”这应该叫激将法吧。
那一刻,白三首次产生掐死树三少的冲动。
“我说我说。”不料那个男人不受激,一连声地道,生怕回得慢了,自讨苦吃。“是不是老……我说了,你们就放我回去?”
白三冷冷一哼,没有回答。树三少则啧啧有声,“又不是女人,你想老子养你一辈子老子还不干呢。”
男人只当他的话是耳边风,一边进另一边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思路,然后才缓缓将事情原由道来。
“话要从二十年前说起。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白石镇比现在要大许多,也繁华许多。”也许是因为陷入了回忆当中去,男人的脸上不再有恐惧,也没有愤怒。
“就在那一年秋天,有一天傍晚镇上来了一对卖唱的父女。那天天气真好,落山的太阳将镇上的那条大街照得红红的,树叶被风吹得满天飞扬……”他说得极细,显然当时的情景是深深地印在了少年的脑海中。
也许是为故事所吸引,也许是一安静下来夜间慵懒的毛病又犯了,树三少靠在白三身上,不再插话。
“她虽然穿得是粗布衣裙,但是却比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要美丽上百倍千倍。她背着琵琶,用白生生的手掺扶着背着二胡竹笛的老头从镇口走进来……大家都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了。”说到此,男人顿了一下,隐在树影中的脸上浮起梦幻般的微笑。
“仙女……”树三少含糊地嘀咕,似乎有些不以为然,却并没有多言。
“他们父女在镇上租了间房子住下,每日都到酒馆茶楼里去卖唱。她的声音好听极了,比黄莺儿还要动人,加上人又长得好看,请她去唱曲儿的人便有很多。想娶她当妾的男人一堆一堆几乎把她家的门槛踏平,后来连镇长都动了心,派媒人前去说媒,要纳她当第七房小妾。哼!那些人瞧不起她是卖唱的,不愿意让她当正室,可是又贪慕她的美丽。”
“她……她叫玉娘。”说到名字,男人脸红了红,但是因为光线不好,看不出来。“玉、玉娘性子贞烈,哪里肯当人家的妾室,全部回绝了,连镇长那里也不例外。”
“后来便没有再上门求亲,她终于能够过上清静的日子了。”男人长长地吁了口气,但是眉转瞬又皱了起来,皱得死紧,像拧了个疙瘩。“我以为她能过上好日子,她是个好姑娘……可是……”
“可是翻了年,夏天还没结尾的时候,她突然不再出来卖唱,无论出多少钱都见不到她的人影。直到那一天……”
树林里突然安静下来,秋虫的鸣叫声立时变得响亮无比。
隔了好久,男人才再次开口,声音中充满了痛苦。
“那一天……那一天是八月二十。”
八月二十?白三眉头一皱。昨日不正就是八月二十?
“街上到处都是卖桔子的。娘……那时候我娘还在,她从街上称了一大箩筐桔子回来,家里兄弟姐妹多,转眼就能吃得干干净净。我要出去给人做木工,顺手抓了几个带在身上。”说到此,他笑了下,不见重温过去的温馨,只是让人觉得分外的深刻与凄凉。
“做木工那家是在镇南边,她……玉娘家住在西南那角落,我去的时候就顺……顺路……”
“我看是绕道吧。”树三少懒洋洋地插了一句。是人都能看出眼前这个男人对那个玉娘的爱慕了。
“我走的是要经过她家那条路。”没有理会树三少,男人继续道,“我一边吃着桔子,手中还捏着两个,想着如果、如果遇到她,就将剩下的全塞给她,若她能因此跟我说上两句话,我……我便是即刻死了也是快活的……”他的声音越说越低,神情腼腆起来,显然是全身心沉浸进年少时情窦初开的美丽幻想中去了。
树三少啧地一声,举手捂住脸,大大地打了个呵欠,然后咚地一声歪倒在白三腿上。
“婆娘,你说本少是不是抓错人了?”他小小声地嘀咕,很善心地没有大声打断人家美好地回忆。他只是觉得憋屈,深更半夜地不睡觉,来听人家的情史,这不是自找罪受?
知道他晚上精神不佳,白三抬起袖子遮住了他的眼,淡淡道:“睡吧。”对于此事她本来就不是很热心,因此觉得男人的话倒是可听不可听。
树三少又打了个呵欠,没有应,似乎真的睡了。
那边被绑在树上的男人完全沉浸在回忆中,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小插曲。也许是憋在心中太多年,突然有了这么一个机会,被逼开了个头,他便再控制不住全部倾吐出来。
“就在我快要走到玉娘家门前时,里面突然冲出几个人来,最前面那个竟是镇长,而在他后面,在他后面……”男人攫紧了拳头,额上青筋暴涨,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可见当时气得一定不比现在轻。“是几个大男人抬着被绳绑住的玉娘。那样凉的天,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里衣和亵裤,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得吓人。她的肚子……”他停了片刻,像是在蓄积勇气,又像是不愿去说。
“她已怀有身孕,像是要临盆了的样子。娘的,如果让老子知道是哪个没胆的杂种,老子一定要他的命!”说到此处,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只是不知是为了心上人被辱,还是因为不甘。
未婚而孕,一件不为世俗所容的事。像玉娘这般无依无靠的女子若落到有心人手中,必然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