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的琴音 作者:扑西(晋江12-07-16完结)-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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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带你去我的初中……”声音涩哑，素素吞了吞口水，他的眼神有些涣散。
　　她默默跟在他的身后前往目的地。素素看得出他的虚弱，他清瘦的背影，只是看着也让人心疼……
　　假期就这样到来，但既不是风风火火也不是轰轰烈烈，一切平静地就像没有风的小湖，素素很少见到杨笑凡，拨电话给他时，提到关于吃药的事情，他就会沉默，后来干脆挂断电话，素素再拨打，他也不接，她快要被逼疯了，可是又想不出对策，补习班比想象中还要繁忙，每天早起去上课，只有晚上有空闲，可是晚上杨笑凡又在酒吧里唱歌，完全没有机会见面。何况当一个人非要躲着另一个人的时候，见面就更难了
　　终于，结束了近半个月的补习，素素换来了一个下午的休息时间，她拎着书包，离开教室，走出校门，可是难得的休息时间，空气里却充斥着雷阵雨将至的味道。
　　去面店解决了胃部的空虚感，素素大步往车站走去，现在她只想快点回到家里，不管是睡一觉还是做作业，总比在街上闲晃好。可是大雨还是来得太急，几道闪电令素素心惊肉跳，她只好举着书包去临近的一家茶座躲雨，推了门，传来一阵动听的铃声，那木门上挂着铃铛，她找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来，点了杯热茶，就在她张望着窗外的雨势时，却被一阵剧烈的铃声打断，真是巧，推门而入的人不是别人，是杨笑凡的父亲，他的帽子和肩膀都被雨水淋湿了，重要的是，他的怀里还夹着一副画。
　　不知道那幅画要不要紧，但素素看得出他的样子很狼狈。三步并作两步，伸手帮忙扶着那幅画。伯父回头，看到是白素素，眼神有些意外，随即露出随和的笑容：
　　“白素素，你怎么也在这里？”
　　“伯父好，我在这附近的补习班补习功课。”
　　“很巧啊，这雨来得太急了，本来还想早点回去。”
　　“先到那边坐吧，雨停了再走，这种雨持续不了多久的。”素素帮忙把画放好，然后将伯父引到她刚才坐的位置。拉开椅子，伯父客气地点头道谢。素素又帮伯父叫了茶并付了钱。
　　“你真刻苦，假期也闲不下来。”
　　“伯父您太夸奖我了，我是因为成绩不太好。”素素不好意思，一想到杨笑凡的出类拔萃，就不由红了脸。
　　“呵呵，没事没事，只要努力，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啊～”伯父笑道，脸颊的酒窝看上去更加随和。
　　“哎？”素素有些意外，他捧起茶杯喝了口茶暖暖身子，随后露出笑容：
　　“笑凡他在学校里怎么样？我这个当父亲的总是忙自己的事情，都顾不上问问，不称职啊……”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叹息，一边喝着茶，一边将视线转向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
　　“您别这么说，您很关心他呢！”素素肯定地点点头。伯父有些意外地回头看着素素满脸的认真，眼神闪烁了下。素素托着下巴，回忆着学校里的点点滴滴，“笑凡他很厉害啊，他跟大家都是好朋友，成绩又超好，全年级第一名哦，以后一定可以考很好的大学吧……”素素嘴角噙着笑，眼里透出淡淡的仰慕。
　　“是吗……”伯父却苦笑着，摇了摇头，眉宇间似乎多了些许愁云。
　　“……伯父……你怎么了？”素素本能地感觉到什么。
　　“他也吃了很多苦吧……”伯父双手握拳，抵住额头，“是我害了他……”
　　“……”她有些手足无措，不懂得要怎么安慰这样的伯父。
　　“当年，要不是我身无分文，怎么会害那孩子受那么多苦，连医药费都支付不起，最后只能抱着他去私人诊所，根本没有条件做手术……伤口感染，发着高烧，只能看着他疼得满头大汗……”伯父抬起头，看着呆呆坐在他对面的素素，“呃……抱歉，说了这种事。”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没有，伯父，我是说……”素素的声音有些小，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如果，您说出来的话，心里会好受些。”
　　“呵呵，作为长辈，还总是这样，真丢脸，不过，谢谢你。”他苦笑着。
　　“伯父，笑凡他很坚强的。”
　　“是啊……他小时候，就努力做可以做到的事，免得给我添麻烦。现在反倒是他照顾我这个做父亲的多些。”他押了口茶，蹙着眉，“如果不是当初让他受那么多罪，大概也不会让他受幻肢痛的折磨这么多年。”
　　“幻肢……痛？”素素第一次听到这么个词，有些发懵。
　　“嗯？笑凡没跟你提过？”他挑了挑眉，随后了然地说，“那孩子大概不喜欢跟别人提自己身体的事情吧……”
　　“什么，是，幻肢痛？”素素迫切地想要知道。
　　“他偶尔会感觉已经截掉的双手还在，并且有痛感。”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这么说大概很难理解吧，但却是事实，他被截肢的双手还是会疼痛，而且很剧烈。”
　　“那么……他……吃药是因为这个！”素素恍然大悟。
　　“嗯，要不是陆医生，我不知道笑凡还要疼多久，陆医生给开的药，听那孩子说是最管用的。”伯父说着露出笑意，素素卡在喉咙的关于药的副作用，什么也说不出口。她只想快一点找到杨笑凡，如果可以，那个什么陆医生也一并找到，如果杨笑凡要继续吃下去，他会死的。
　　“伯父，笑凡他在家吗？”
　　“嗯？在啊，怎么，想找他？”窗外的雨声已经变小了。
　　“是啊，最近遇到不少难题，很想有空的时候问问他。”素素瞎诌着，想到只要能见到他，什么也不顾了。
　　“哦……”伯父拖着下巴想了想，末了抬起眼，“这么着吧，等会儿我要把这幅画搬回去，你就跟着去家里，笑凡下午有空，让他帮你看看，反正我下午还要坐车把画送到省会的画廊，也不会影响到你们。”
　　“哎？太麻烦您了！”素素一想到要去他家，紧张地坐直了脊背。
　　“不麻烦的，我还担心你会害怕要和笑凡单独相处的～”他笑道，等素素反应过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伯父笑笑，随后对素素说，
　　“别担心，我把电话告诉你，那小子要是敢对你图谋不轨，你就告诉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笑凡他，他不会的……”素素红着脸，但伯父还是执意把自己的号码输进素素的手机。
　　外面渐渐放了晴，盛夏的阳光穿透云层，地上迅速蒸腾起水汽，空气里又开始涌动着一股股热浪。素素一边帮忙搬画，一边与伯父往杨笑凡的家中走去，伯父在路上，给杨笑凡拨了电话，提前告诉他素素要来，素素在心里盘算着，不知道杨笑凡看到她，到底会怎么想。
　　路途不远，穿过几个狭窄的巷子，再往前，就是那种旧的厂区宿舍，大片大片的筒子楼，顺着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幢斑驳的楼房，低矮的单元里堆放着黑乎乎的杂物。楼梯有些狭窄，伯父搬着的画都不好走，破旧的木门，有的人家安装了不太协调的老式防盗门，他们停在二楼，素素帮忙把画放在门口，伯父则一边摸着钥匙，一边对素素说：
　　“别叫笑凡来开门了，他开门也不方便。”随着门锁的转动，“吧嗒”一声，素素帮伯父搬画进去，抬头，便对上了杨笑凡的眸子，那少年穿着一件很旧的棉质白色短T，衣领的地方都有些洗毛了，他的头发长长了些，发尾贴着颈子，刘海遮住了眉毛，唯独没变的是，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棉布的长裤挽起裤腿，露出修长的小腿，脚踩着一双黑色的人字拖，他看着身穿暗红色碎花连衣裙的素素，稍微愣了下，随后转开视线：
　　“爸，要我帮忙么？”
　　“不用了。”他笑着摆摆手，回头看着素素：
　　“立在门口这面墙就好，一会儿又要搬走的。”素素点点头。杨笑凡转身往里屋走去：
　　“我去热午饭。”素素看着他的背影，和空荡荡的短T衣袖，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57

　　伯父招手叫素素去水池洗手，笑凡家的房子很小，格局也很陈旧，惟一的水池位于厨房，三个人在里面，就显得相当拥挤，素素好奇地站在厨房门口，看到他家厨房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在低处，为方便杨笑凡使用。伯父很热情地冲素素笑着说：
　　“一会儿让你尝尝笑凡的手艺，他做的糖醋排骨，一定让你忍不住想把他娶回家呢～”素素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杨笑凡的脑袋撞在吸油烟机上了。
　　“那个，我刚才已经吃过饭了，所以……”素素想到刚才那满满一碗面条，实在是撑得慌。
　　“没关系，你尝尝看就知道了，不会有洗脚水的味道的。”
　　“爸……”素素看到杨笑凡的脸都绿了，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吃饭用的桌子很矮，大概也是为了节省空间，用的时候摆出来，不用的时候再收起。素素和伯父坐在两把竹子的小椅子上，杨笑凡坐的木凳子则要高一些。伯父蹙着眉头看着杨笑凡有些不满：
　　“夹个排骨给素素啊，你这孩子……”少年愣了下，侧过头看向素素，他抿了抿嘴唇，然后用脚趾夹起筷子，去夹排骨，素素用手都不好夹，可是他却用脚趾夹得稳稳当当。素素的心里暖暖的，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路婆婆陪在身边，虽然婆婆对她很好，甚至像亲人一样，可是，在那所大房子里，她感觉不到家的温暖，鼻腔里忽然涌起一股酸酸的感觉，眼睛都湿了。
　　“你别看他现在得瑟的很，小时候勺子都夹不住呢。”伯父笑着看了笑凡一眼跟素素说，“夹住了，又送不到嘴巴里去，为了自己吃饭的事，没少吃苦。”素素侧过头看了看杨笑凡，他只顾着吃饭，看起来一点困难也没有，动作娴熟。
　　“就算再饿也不肯我帮忙，有一次估计是太饿了，就跟小狗似的爬着吃，看得我心疼。”
　　“爸，怎么什么都跟素素说啊……”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伯父却勾着嘴角笑了。素素想起杨笑凡对她的拒绝，似乎能够理解了，原来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如果不是因为有着这种意志力，恐怕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成绩。难怪伯父会说，只要努力，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杨笑凡做得糖醋排骨真的很好吃，素素不知不觉啃掉了半盘，后来看到只有她面前的骨头最多，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吃过午饭，杨笑凡便去厨房里洗碗了，素素帮助伯父把画捆绑好，然后又帮忙搬到楼下，送他走。回到楼上，杨笑凡刚刚绑好垃圾袋。
　　“要拿去扔掉吗？”
　　“你不用管。”杨笑凡看了素素一眼。回身去洗脚了，素素在一边看着他。
　　“你自己不能拿去扔吧？我去帮你扔。”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搭理她，素素努努嘴吧，有些不满：
　　“我当你默认了啊！！”她拎起垃圾袋，回来的时候，看到杨笑凡坐在沙发上，脚趾间摆弄的正是素素书包里最近补习的作业。
　　“有什么问题需要我帮你解决？”素素眨巴眨巴眼睛，不满地撇撇嘴巴：
　　“没什么问题，我，我就是想见你。”杨笑凡看了她一眼，站起身，去了卫生间，素素听到他在拖拉什么，便探过脑袋看。他左脚站着，用右脚拉着一个塑料水盆，开了卫生间的水龙头接水。
　　“要做什么？”
　　“没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了。”他没有抬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素素心里窝着一股火气。
　　“没事就不可以烦你吗？”
　　“随便……”他接好水，倒了洗衣粉，泡上几件衣服。只见他拖着水盆，似乎要移动到什么地方，素素看不过去，伸手端起盆子。
　　“要放在哪里？”他没说话，转身去了别的房间，只过了一小会儿，素素见他用肩膀和下巴夹着刚才她坐过的小椅子去了阳台，放下椅子，他回头看了素素一眼。
　　“这里。”
　　素素端着水盆子，嘟着嘴巴，放下，杨笑凡回头看了一眼时钟，还要等会儿衣服才能泡好。便坐着小竹椅子晒晒太阳。素素蹲在他旁边，看着他闭目养神，叹了口气。
　　“你还生我的气啊。”
　　“……”他不吭声。
　　“幻肢痛是什么样的感觉？”果然，这个问题让他“噌”的一声坐直身子，他惊讶地望着素素。
　　“是不是非常痛？”杨笑凡侧过头，不看素素，素素的问话又像问在了石头上。她急得直跳脚，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终于出了声，语气已经比之前缓和多了。
　　“我爸……都跟你说了什么？”
　　“跟我说了一些你小时候的事情……”素素如实回答。
　　“……”他又沉默了，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是素素的心里有太多的问题，她都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
　　“那天……你看到的，就是幻肢痛……”杨笑凡犹豫着，声音变小了。素素想起他蹲在墙根那副痛苦的样子，心都碎了，她伸手撩开他有些微长的刘海，看到他的眼睛。
　　“会经常发作吗？”
　　他微微点头。回答是肯定的。
　　“笑凡，不管怎样，我求你不要再吃那种药，好吗？虽然很痛苦，可是至少不会伤害你的身体啊？”素素见他还是无动于衷，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叹了口气，本来她不想这么劳师动众，现在看来是没办法了，她站起身，在通讯录里翻找伯父的号码，“我打电话给伯父，告诉他这种药副作用很大，让他管管你……”
　　“别！”他的反应比素素想象中还要大，眼里满是哀求的神色，他咬了咬嘴唇才接着说，“我没有吃那种药啊……”
　　“哎？”
　　“素素，那个药瓶里的只是一些普通的维生素片而已。”他望着素素，叹了口气。
　　“……”素素呆住了，她看着他，完全被他搞糊涂了“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不想让爸担心。”他抬起头望着素素，“他带我去看过很多医生，也花了不少钱，我知道没办法治好的，后来去看了心理医生，陆医生帮我做心理治疗，他说，我的幻肢痛并不是心理原因造成的，必须通过手术，可是我们没有钱，爸为了维持家里的开销已经很辛苦，我不能再让他为了我的手术费为难。所以跟陆医生说好，骗他那种药可以缓解痛苦，这样他就不会急于带我去动手术了。”他垂下头。
　　素素不知道，完全不知道这个男生承受着什么，对于从来不用担心钱，养尊处优的她来说，这无疑是最难理解的。
　　“笑凡……假如，假如你是需要钱治病的话，不管，需要多少，我一定都会想办法……”
　　“素素，我自己会想办法凑钱治病，但这不是你该承担的，所以不要说了。”他宠溺地看着她。
　　“可你是我男朋友啊！！”素素努着嘴巴，有些不服气。
　　“我不是你的负担啊，丫头……”他扬起唇角，看起来很温暖，素素伸手环抱住他，心里很难过，喃喃地问他：
　　“你在我面前总是不示弱，是不是我帮助了你，你就会觉得是在向命运屈服呢？”
　　“我要保护你哪……”他扬起温柔的笑容。
　　“哎？”
　　“好了，素素，我要洗衣服了，蹲着太累了，我去帮你拿把椅子过来。”说完他起身离开，素素回头看了看他，他就像之前一样，很熟练地帮她搬来椅子，坐在他身边，然后看他从阳台角落里拿出搓衣板，用双脚洗衣服。
　　“笑凡，你的衣服，都是自己洗吗？”
　　“嗯。”
　　“从小就这样？”
　　“嗯。”
　　“衣服要怎么拧干？”
　　“有点小技巧，不过没有用手拧得那么好。”
　　“你要怎么晾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