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的琴音 作者:扑西(晋江12-07-16完结)-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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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没想到，没想到杨笑凡还是会去那座桥，那是他们兄弟间的秘密基地，童年的回忆，宛若汹涌的洪流。
　　小的时候，他们不住在镇上，只有每年生日的时候，母亲才会带着他们回镇子里玩上一整天，总要买些新鲜的苹果，坐在那桥上吃个够，他们比赛谁吃的最快，还因为苹果核没有啃干净，被母亲责怪，他们约好把种子埋进桥边土里，总希望种出一棵属于自己的苹果树，可惜还未等种子发芽，他们就已经离别。
　　记得弟弟坐在桥栏上望着桥下的河水眯着眼睛，他说：
　　“哥哥，你的梦想是什么？”那张脸还满是稚气。小小的杨笑尘皱着眉头脱口而出：
　　“当然要做伟大的钢琴家呀！”他犹豫了一会儿，才疑惑，“你的不是吗？”
　　“……喜欢弹琴呢～”他跳下桥栏，拍拍裤子上的灰尘，那双充满笑意的眼睛，亮亮的，他是那个说喜欢弹琴，而不是要做钢琴家的小小男孩子，他们把梦想用小刀刻在桥边的杨树上，那棵树会带着他们的梦想越长越高，一直长到天上去。
　　“哥哥，有桥为证，一定要实现呀！我也会帮哥哥。”弟弟曾那样天真地约定着，谁也不知道，只有他的愿望残忍地罹难。
　　他们六岁那年大概母亲压力过大，染上了酗酒的毛病，醉酒后，更是变本加厉地揍杨笑尘，这些，笑凡都看在眼里，那是个阴沉的周六，因为前夕杨笑尘患了流感，家里多了额外的开销，他又好久都不能练琴，又挨了母亲的揍。就在他缩进被子里嘤嘤哭泣的时候，还是弟弟帮他浑身的伤口擦了药。可是，他心里只恨弟弟，恨弟弟太优秀，才使得自己落到这种田地。
　　家里已经弹尽粮绝，母亲不得不接下帮别人看车的活儿，她必须想方设法挣够整个月的生活费，迫不得已，留下兄弟俩独自在家练琴。
　　那是杨笑尘第一次知道弟弟在写乐曲，杨笑凡把奋斗了整整两个星期的杰作，兴奋地拿给他看，可是此刻，他心里是多么嫉恨啊，为什么每每只有弟弟如此出色呢？他一想到，母亲要是看到了这乐谱，心都皱缩起来。
　　脑海里瞬间闪过的邪恶想法。
　　站在窗前的他，拿着乐谱的手，渐渐放松了力道，只轻轻一阵风，就把乐谱带到了窗外。他装作着急地赶忙探出头去看，本以为乐谱会落在楼下，只消杨笑凡下去捡一次，也算是小小地在弟弟身上发泄了他心中的不快，却不曾想，乐谱落在了对面的那排平房顶上。
　　“我去捡回来。”杨笑凡不由分说朝外面跑去，杨笑尘一愣，也跟过去，跑到楼梯口，才想起家里门的钥匙，还放在屋里的饭桌上，进不了门了，等妈妈回来，他一定又得遭一通的责怪，不由的后悔刚刚把乐谱扔出去。
　　对面的平房顶挺高，直接爬上去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那张乐谱，对杨笑凡来说，太重要，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顺着与平房相接的转角处的一堵墙爬上去，由于砌墙时为了美观，摆了花式，弟弟爬上去不消费多少力气，笑尘站在一边仰起头看着，看他小心翼翼地在有坡度的屋顶上行走，接近了就快要接近乐谱了，可是谁知那屋瓦长期处在楼房的阴影里，生了苔藓之类的东西，杨笑凡没站好，脚底一滑，本能地伸出双手，就在那个瞬间，发生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杨笑尘没看清楚，只听到“砰”得一声，弟弟就从屋顶上掉了下来，笑凡的衣物在屋檐下稍稍挂到，平房下恰好是附近邻居刚刚开垦的小片菜地，质地松软，杨笑尘呆呆地盯着躺在平房下菜地里的弟弟，那瘦小的背影，成了他多年来抹不去的梦魇。
　　“我真TM混蛋……都是我的错！！”杨笑尘攥紧着拳头狠狠朝窗玻璃砸去，要不是秦雅琴反应敏捷一把抓住他，杨笑尘这只手，怕是要出大问题，演奏会也要耽搁了。
　　“别这样，笑尘，别这样……”雅琴心酸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杨笑尘永远不会忘记弟弟出事那天是五月十七日，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把自己关起来，也只有秦雅琴，知道这个他心中藏得最深的秘密，在与杨笑尘相识的那年，也是五月十七日，她歪打误撞地在桥上遇见了他，那时，她已知道一些杨笑凡和白素素的故事，还以为他是在想念素素，却不曾想那次的迈进，撞开的是更大的秘密。
　　杨笑凡，这个他很少会念及的名字，却深深刻在他的心里，留了伤口，还发了炎，他无休止地陷入那轮回的痛苦中无法自拔，内疚，悲伤，已经把他填满了，他说每一次双手触碰钢琴键，都仿佛会流血一般痛苦，可是，也唯有这样，能够让他不要忘记曾经发生过什么。
　　不是不能解脱，而是因为深深的愧疚，不肯解脱。
　　那是，说着喜欢弹琴却再也无法用自己的双手触碰钢琴的弟弟。
　　是善良的，给他的伤口擦药的弟弟。
　　是躺在病床上，还在哭着跟他说：“哥哥，乐谱要拿回来，给妈妈看，妈妈就不会打你了……”
　　那时候他太愤怒，根本没看到乐谱的标题下，分明署着的是他的名字，而不是弟弟的。
　　可是，一切都晚了。是他那愚蠢的嫉妒，害了弟弟，是他一手毁掉了他的梦想！是那样好的弟弟……
　　“笑尘。有我在，没事的……”雅琴伸手拨开他的额发，他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痛苦，她明白，所有的安慰在他面前都是无力的，解铃还须系铃人的道理，她懂。
　　“你会看不起我么……？”他的嘴唇咬得发白，声音都是颤抖的。
　　“怎么会？”雅琴急了，侧身靠在他身边，很轻地抚着他的后背，安慰着，“不要再责备自己了，每次你这样折磨自己，我看着也难受。”
　　“抱歉……”他直起身，回头看了雅琴一眼，“让你看见我这样……”雅琴见杨笑尘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忙绕到他面前，他淡淡的眼光，望向窗外，雅琴看着他的样子，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她想了想，将自己的想法合盘托出：
　　“其实……我在见过他以前，一直都在想，对你来说那么重要的人，是个什么样的弟弟呢……”雅琴有些忐忑地看着杨笑尘的侧脸，不知道现在说这些话是不是合适。
　　“怎么不说了呢？”好久等不到雅琴的声音，他抬起头望着她，眼神认真。
　　“啊，是。”女孩子受到了鼓舞，便露出了笑容，“第一次见到他，我还在想，这就是双胞胎啊，你们俩长得可真像呢！就算不晓得你们是兄弟的人，一眼也看出来了啊～”她说到开心出，有点手舞足蹈。
　　“你这么想……”他喃喃地说。
　　“啊，是……啊，你们，不是兄弟吗？”她眨眨眼睛。
　　杨笑尘的脑海里，浮现了素素的脸孔，她也说过同样的话……
　　“即使知道以前发生过那样的事情，我还是觉得，你们俩，是兄弟啊！”
　　他苦笑着起身，伸手揉了揉雅琴的头顶：
　　“……没事了。”转身坐在琴凳上，女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回转身，恰好看到弹琴的他。
　　她想，即使一辈子，也看不厌他弹琴时专注的眼神。
　　素素又一次在课堂上睡过去，被老师点名批评，勉为其难地支持到下课，她咣当一声就倒在课桌上，魏小军再也看不下去，使劲推了推她的胳膊肘。
　　“素素，快起来！！”
　　“嗯，啊？”素素迷迷糊糊抬起头。
　　“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他蹙着眉头叹了口气。
　　“你让我睡会儿吧，真的很累唉……”女孩子趴在桌上嘟起嘴吧。
　　“你这样不行的！！我不知道你和笑凡为什么分手，可是你们分开以后，你每天都这么浑浑噩噩的，还弄个处分回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素素哑口无言，魏小军有些不解气：
　　“你看你们俩，一个背处分，一个通报批评。”他叹了口气，“明天要考试，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嗯……什么……考试啊，什么？考试？！！！”素素一下灵醒了。见素素瞪圆了眼睛，魏小军愣了下，鄙夷地看着她：
　　“你不会是，根本不知道吧？”
　　“那杨笑凡怎么办？”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出口。
　　“傻啊，笑凡今天出院了，明天也来参加考试啊～”
　　“可是……”素素蹙了蹙眉，才觉得有什么不对，“明天怎么考试啊？不是离月考还早的吗？”
　　“杜老师你还不知道？他不是开学的时候就说过吗？从这学期开始，他随时考试。”
　　“什么？”素素已经有用头撞墙了冲动了。
　　“老师刚才上课说的啊，唉，谁让你上课睡觉的？”
　　隔天早上，素素看到了多日不见的杨笑凡，他只是匆匆与她对视，便转开了视线，不论是上课还是课间，他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杨笑凡瘦了，大概是平日里看惯了笑尘，他就显得更憔悴了，素素知道，那不只是住院的关系，还因为幻肢痛。

　　78

　　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在地面上晕染开果汁色的斑块，这样的天气最容易让人产生昏睡的冲动，素素拍了拍面颊，提醒自己这还是考试。可是试卷上的文字在素素眼里，除了脸熟，就毫无意义，她啃着笔盖，抓耳挠腮，想不出来，就算抓破了脑袋也是白搭呀，她叹气，下巴搭着桌面，已经无计可施了，也许，不如就这样交卷？素素突然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自己，自从与杨笑凡熟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吊儿郎当了……转脸，恰好看到身边的他，专注答题的模样。
　　素素注意到他夹紧笔的脚趾和趾甲泛着不自然的青白色，似乎连骨骼的纹理都看的清楚，真是太瘦了！笔在他的脚趾间微动，比起其他同学用手写字，频率显然要慢上几拍，做得完么？素素胡思乱想着。
　　“白素素，考试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的！”杜老师瞪了角落里的素素一眼，从开始考试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女生，恍恍惚惚的，也不怎么动笔。杨笑凡闻声愣了一下，虽然没有抬头，可他似乎已经注意到了什么。
　　素素百无聊赖地等待考试结束，下课铃响起，老师收卷子，她把几乎空白的试卷交到老师手上，杨笑凡看到那张卷子，然后微微转过脸孔，很迅速地看了素素一眼，下一秒便垂下头。女生撇了撇嘴巴，便转身离开了教室。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微寒的风扑面而来，素素把MP3的音量调到最大，好掩盖课间的噪杂声，真想什么都不要想啊，如果能这样睡去，醒来以后，发觉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本来，她以为可以安稳更久些，却不曾想，根本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顺利，才晚自习，杜老师便抱着厚厚的试卷走进教室，素素呆呆地盯着老师肥胖的身影，有些张口结舌，开学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那么深切体会到，什么叫高三。
　　“这次的成绩，比我想象中差多了，以你们现在这个态势，要怎么参加高考？当然，从某些同学最近的表现来看，考这样的成绩，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说完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试卷端详着，末了才开口：
　　“现在我叫到名字的同学来领试卷，接下来我要一个一个和你们谈谈。”他抬起头，“最高分93，杨笑凡，你来。”素素怔了怔，难不成这次的第一又是杨笑凡？唉，其实她早该想到的，那家伙长得不是一般人的头脑吧……
　　“你最后这道题怎么写一半？”杜老师皱皱眉。
　　“没时间写。”杨笑凡只匆匆瞟了一眼，如是说道。
　　“其实你要申请的话，我们可以帮你争取高考时，延长考试时间……”
　　“不用了。”他匆匆打断他，眼神有些躲闪，杜老师看着他，只是暗暗叹口气，冲他点点头，叫他先回座位。
　　什么素素都能想到，不过着实没想到自己就是那个所谓的最后一名，看着试卷上鲜红的“3”分，她像咽到了食物。
　　“高三了，你突然给我来这么个分数，你说你是想怎样？从上学期的几次考试成绩看，你也不是学不会吧？”
　　“对不起……”
　　“你自己掂量着，老师跟你说这些都没用，关键是你自己要上心啊！”杜老师叹口气，“你和杨笑凡座位那么近，你也没看看人家是怎么学的……”
　　“他最近都请假……”素素偷偷抬起眼睛看着杜老师，小小的争辩，杜老师忽然有些哭笑不得起来，他冲讲台下望去：
　　“这次考试，大家觉得哪道题你们需要老师讲解？”
　　“最后一题……”四面八方，传来同学们的七嘴八舌，杜老师一边点头一边摆出一个让大家安静的手势。素素见势准备回座位去，却被杜老师叫住，他朝杨笑凡望去：
　　“杨笑凡，最后一题你做出了？”
　　“嗯。”他蹙着眉很轻地点了下头，他似乎料到了什么，眼神有些不自在。
　　“你来讲台讲给同学们，白素素，去拿支粉笔，把他讲的记到黑板上。”素素点点头。
　　杨笑凡一瘸一拐走上前，站在讲桌边，试卷摆好，身体微微靠着讲桌借一点力，声音冷静，素素手忙脚乱地把他所说一一写上黑板，他强调的地方，素素还用红色粉笔做了标记。
　　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专心于听讲解，而是更关心这两个人在学校里的话题。就在素素把题目的答案一步步补完的间隙，杜老师开口：
　　“杨笑凡和白素素前不久犯错，今晚起，同学们有什么问题，都由她们俩解决，也算是将功补过。你们尽量问，赶着下自习把问题都解决完。”素素的眼神有些惊讶，她回头看向杨笑凡，杨笑凡却只是淡淡地转开了视线。
　　晚自习终于结束了，素素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学校，杨笑凡一跛一跛往车站走去，上次扭伤脚还没有完全痊愈，他乘上了另外的公车，素素才想起，他还要去酒吧，心头凉凉的……就在她准备回身离开的时候，却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
　　“秦雅琴？！”
　　“嗯，你好。”她眯着眼睛看着素素，手里攥着一本卷页的杂志。
　　“你怎么在这里……”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一起去宵夜吧？”她扬起眉笑笑。
　　“就为这个？已经很晚了，我想我该回家了。”说着素素转身准备离开。
　　“白素素，你等等，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和你说。”素素停下脚步，虽然极不情愿，但想了想还是应允。
　　路边摊的烩麻食，离十七中不是很远，叫上两碗，热热乎乎的，配上汤，真是非常美味，素素滋溜滋溜吃了两口，忍不住想起了路婆婆，心头一阵暖热，见秦雅琴正专注看她吃东西的样子，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雅琴以为素素会不肯来这种掉价的地方，一开始还有些发憷（她身上已经没多少钱了），却不曾想，她吃得很是享受，一副丝毫不介意的样子。
　　“怎样？”
　　“暖和了。”素素虽然语气不以为意，可是脸上的表情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真实的情绪，“啊，对了，你要说什么？”
　　“呵～”秦雅琴吹了吹烫口的汤笑了，“笑尘下星期周末就要开演奏会了。”
　　“嗯，然后呢？”这个消息素素早就听他亲口说过了。
　　“那之后，他就要离开这里。”素素闻声动作停滞，要不是秦雅琴提起，她真的就要忘记了，杨笑尘只是来这里开演奏会，演奏会结束后，还是要离开。
　　他并不属于这里……
　　“怎么？你有计划了吗？”雅琴眨眨眼睛望着素素。
　　“什么……？”素素皱眉。
　　“唉，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那么迟钝哪～”雅琴伸手刮刮素素的鼻子，“他是你的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