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的琴音 作者:扑西(晋江12-07-16完结)-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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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素比吞下一盒别针还难受。原来杨笑凡是想要说这个，素素死死地希望他仍然愿意接受她替他去学校食堂热午饭，那种卑微的愿望，就像是希望他们之间的距离可以被忽视，这样的友情，姑且叫做友情的东西，不会就这样消失。
　　“嗯。”素素应答着。她的心已经跟着变成一块沉到海底的石头。
　　“为什么，今天还是选择了那个位置？我听他们说，你总是坐在那儿，以前也一直是一个人，你的成绩应该可以选择一个更靠前的位置的。”他说话的语气很认真，还从来没有人对素素挑选座位产生过好奇，素素不知道那样的理由该如何说出口，本来即使是要好的朋友，有些话也难以启齿，何况是现在她面前这个不知道要怎么定义的少年。
　　“和你没关系……”素素的表情顿时阴沉下去。
　　“……哦，好吧……我知道了。”他思索了半响，回过头看着她说，“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的。”
　　素素缓缓抬起头，整颗心就这样被打捞了起来，被一阵阵风吹得凉飕飕的。
　　“我，一个人，那里……”
　　她有些语无伦次，听起来像个演戏蹩脚的小丑。
　　“一个人，吗？”少年浅浅重复道，完全没有要取消的意思，他很温和地接着说，“不会，觉得累吗？他们说你在学校里总是一个人，你有没有好朋友？”
　　素素垂下头没有回答，停在了楼梯口，她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少年随她站住，很耐心地等着她。
　　“一起……”。
　　“嗯？”杨笑凡望着素素眨眨眼睛，没有听清她的回应。
　　“一起回去。”她扬起脸望着杨笑凡，少年微笑着，素素发觉，他笑的时候，脸颊真的有两个浅浅的酒窝，非常可爱。
　　他们站上了公车站，素素低着头，看到少年赤脚穿着的拖鞋，掩在稍长的运动裤下面，他的脚，骨骼其实很好看，脚趾修长也很整齐，只是冬天已经临得近了，他的双脚冻得有点发青，素素记得以前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说人的脚离心脏最远，所以其实很怕冷。她观察得太细致，看得太入神，以致杨笑凡回头的时候，她都没有发现，少年转过身子，正对着素素，素素看到他的脚趾朝向自己，却没来得及转开视线。
　　“你在看什么？”
　　“唉？”素素一惊，失态地仰起头看他，然后有些躲躲闪闪起来，她想，总不能大喇喇地跟杨笑凡说她是在看他的脚吧，正犹豫着要说什么的时候，却听到少年浅浅略带笑意的嗓音：
　　“我的脚也没什么好看的吧～”
　　“哪有呀？”她本能的喊，喊完就后悔了，什么叫“哪有”啊，她尴尬的盯着地面，这是个有歧义的回答吧，无论是对于“看他的脚”还是“他的脚很好看”都不是个好回答，素素望着自己的帆布鞋尖，“也，挺好看的……”
　　少年努力压抑着的笑意，最后还是低低地发出了声，素素被笑得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看着她好久都还喘不过气。
　　“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素素恼了，脸颊飞起两片红晕。
　　上下学上下班高峰期的公车，挤得让人毛骨悚然，因为素素和杨笑凡在学校逗留的关系，公车显得比平时还要拥挤。杨笑凡回身看到缓缓停在他俩面前的公车，脸上的笑意渐渐抽去了力量，一双眉又缓缓锁了起来。素素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但很快就明白过来，想起那次在拥挤的车站，杨笑凡退出人群的样子：
　　“要不，我们等下一辆吧……”
　　“那怎么行，你要是回家晚了，家人会担心吧？”少年毫不犹豫开口说道，“你先上车，我可以再等，女孩子不能回家太晚的。”素素使劲摇了摇头：
　　“说好一起走的。”少年从那个角度看不到素素的脸，只看到她的头顶，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煞是可爱。
　　“喂！你们两个上车吗？！”司机有些不耐烦地冲车站上的两个人喊道。
　　“我们上的！！”素素伸手推了一下少年的腰，“快点上车！”可是他还有点犹豫，素素干脆不由分说将他整个人推了过去。杨笑凡的脸上还有没散尽的忧心，可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往公车上挤了。他感觉得到女孩的手在他身后推着，借着小小的力道。司机匆匆看了他们一眼。
　　素素掏出口袋里的公交卡刷了上去，司机盯着杨笑凡半天，“你也快点！”少年很冷静，只犹豫了一瞬，果断回头望着素素：
　　“我的公交卡挂在脖子上，帮我刷一下。”素素伸手翻开他的衣领，看到他漂亮的锁骨上贴着一根透明的塑料带子，她微微踮脚，从他的脖子上绕下来，却意外发觉他脖子上还挂有别的东西，大概是玉饰一类的，素素熟悉那种红色的细绳，并没有去一探究竟。
　　素素不知道杨笑凡平时自己是怎么乘的公交，也不知道他每次怎么刷卡，她是因为今次帮他刷卡，才发觉公车上的读卡机位置很高，以前，她以为杨笑凡是把卡放在包里，只要侧个身什么的就能刷卡，可是……
　　虽然与杨笑凡同学有一段日子了，似乎他都没有机会当过她的面刷卡。她有点想问，犹豫了一下又没有开口。因为车子开动，素素明显感觉到少年无法维持平衡的身体随着惯性倒向一边。
　　“哎！”素素惊恐地喊道，周围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素素的一只手紧紧攥着车上的一个吊环，另一只手则紧紧环抱着少年的腰。为了维持两个人的平衡，素素觉得自己的手臂被拉的生疼。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年的喘息声那么明显，他似乎也吓坏了。
　　“对不起……”素素被这一声道歉弄得慌了神，她不知道该不该把揽在少年腰上的右手收回来，若不是旁边一位坐在老弱病残孕专座上的阿婆发觉一些端倪，站起身让出座位，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尴尬和僵持。
　　“婆婆，对不起……”素素听到他跟那位给他让位的婆婆道歉。她在他的眼底发觉一抹屈辱，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其实在他心里，他有多介意带给别人麻烦。
　　“真的非常，谢谢您。”杨笑凡欠着身子道谢，那位婆婆露出疼惜的表情，“孩子，道什么谢啊，这是……”
　　他自始至终，再没有看过车上的任何一个人，包括素素在内，他甚至都没有抬眼看看那位给他让座的婆婆。素素站在婆婆的身侧，偶尔刹车或加速，她就伸手扶一把。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让杨笑凡的心里好过些。
　　素素盯着窗外，发觉自己的目的地快到了，这才伸手拍了他的肩：
　　“那个，你的公交卡。”少年明显有些疲惫地缓慢侧过头望着素素：
　　“放我包里吧……”素素在车上拥挤而又热烘烘的身体里穿梭靠近，然后弯下腰，将那张卡塞进他的包，车上摇晃得，还拥挤不堪，试了好几次，她都没法帮杨笑凡拉好包上的拉链，动作迟缓又笨拙，好几头，头顶还撞上了杨笑凡的下巴。
　　到站，下车，素素回过头，看到车窗里的少年，她便冲他挥挥手道别。
　　少年微微点了下头，便垂下了眼帘，过了好久，素素才想起，他没手臂，只是挥手告别这样的事情，也是做不了的，心就跟着有些酸楚。

　　16

　　素素决定主动去和杨笑凡说话的时候，全班的人都向她投去了古怪的目光。
　　没办法，她一向是个孤僻而又低调的人，所有人都认为，她就会这样不言不语的度过高中三年。
　　所以，那些充满异样的目光，就像尖刀一样刺向素素，她每迈出一步都变成了挑战。
　　那个时候，杨笑凡正在和邻桌的女孩说话，那个女孩在问他一道题目的解答方法，他也不厌其烦的讲解。事实上，杨笑凡之所以和大家的感情那么好，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和其他的好学生不同，总是有问必答。
　　素素轻拍了下少年面前低矮的课桌，他微微低头，又看到了素素毛茸茸的头顶。她直起身子：
　　“那首《real》，你有钢琴谱么？”少年的视线随着素素的身体起伏。
　　“是想，弹这首曲子？”他微微蹙眉，询问道。素素却没来由的尴尬起来，她的耳边充斥着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大家的窃窃私，和异样的目光，让她的情绪差到了极点，她用极度不快的语气低吼着：
　　“说你到底有没有啊？没有就算了。”她转过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周围的眼光里满是奚落和嘲讽，她的心瞬间结了冰。
　　少年回头望着她，似乎想说些什么的，可是他身边的女孩却把他喊了回去，素素索性眼不见为净转开视线望向别处。
　　“喂，你还看着她做什么？她刚才那种态度对你！！”坐在杨笑凡身边的女孩子有些愤愤不平。
　　“林晃，你别这样说……”少年温和地转脸望着身边的女孩，可是那女孩子却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你就是这样，对大家都很好，可是没必要对她啊，那个叫白素素的女生实在是让人火大，她算老几啊，想冲谁发火就冲谁发火，那么任性，她不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么？她也就会弹几个破曲子，要是我家有钱，我不见得比她差！！会弹钢琴有什么了不起的，就会讨蔡老师的欢心，上个月老师叫你给她补习，不知道她家里给老师送了多少钱！”
　　“你从哪里听的这些？”杨笑凡脸色微凛，望着身边的女孩。
　　“杨笑凡，你太单纯了！”那个名叫林晃的女孩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你就是单纯才会被那种女生欺骗，她就是长得清纯可爱点，可是心里呢？你知道她的心里怎么想的？！这就不好说了，大家都在背后议论，看她长得那样，说不定背后还做过什么更龌龊的事情呢……”林晃越说越来劲，忽然发觉杨笑凡的表情都快结冰了，她才住了口，怯生生地打着圆场，“喂，这些话不是我说的哦，大家背后都这么传。”
　　“别总是在背后议论别人。”杨笑凡抬起眼眸望了林晃一眼，埋头继续给她讲解题目。
　　素素抬头，无意间瞥见林晃，然后就被她狠狠剜了一眼，素素闷哼了声，侧头却察觉身边坐着的生活委员正看着她，于是有些火大起来：
　　“看什么看？！”
　　这个皮肤黝黑的男孩一时没反应过来，成绩不怎么样，反应也不怎么快，“没有，我……以为你不会和我说话的。”这个大男孩有点害羞地抓了抓后脑勺。
　　“无聊……”素素挑挑眉白了对方一眼，不知道那男生是不是真的有些迟钝，虽然素素不睬他，可是他似乎是因为得到素素的回应，信心剧增，继续说道：
　　“杨笑凡人超好啊！对吧～”素素无奈地望向身边的男孩子，“之前去问他题目，他都一道一道认真讲解给我，可惜我自己太笨，不然我也想坐得离他近点儿啊～！”他瞄了一眼林晃的位置，露出一丝不甘心，素素虽然觉得听这么个男生废话一堆很没什么意义，可是她竟然也不觉得讨厌。
　　“上次如果不是因为数学！哼！那个位置怎么可能是她林晃的，应该是我魏晓军的才对吧！！”他越说越来劲，忿忿地挥舞了两下拳头，动作有点不协调，素素扑哧笑了出来，结果引得她身边的男孩子转过脸去了又立刻转了回来，他鄙夷地看着白素素，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魏晓军……”素素喃喃地说。
　　“哈啊？”那男生笨拙回应。
　　“……”素素沉默着。
　　“？”名叫魏晓军的生活委员锁着眉头有些不解。可是素素还是紧紧盯着他。
　　“你，有什么事情就，就说啊，别，别老盯着我……”他有些尴尬地红了脸，虽然黑得看不出来？
　　素素犹豫着：
　　“你长得，很奇怪。”
　　“…_…｜｜｜｜｜｜”
　　“是咖啡色的。”
　　“……咖啡……”魏晓军彻底无语了。
　　中午下课，魏晓军几乎立刻就冲出了教室，跑到食堂才发现自己忘带了饭卡，于是只好回身往教室跑，到了教学楼门口，他才开始有点埋怨起自己的粗心，因为楼梯上堵满一波又一波下楼的人，他无奈地慢慢往楼上挪，才走了一层，就被好几个下楼的人投去不满的眼神，他便只好等在了二楼，等到人走得差不多，才继续往楼上走，想着等一下到了食堂，肯定人又多得要命，他就有些郁闷。
　　回到教室，教室里就只剩下五六个人还在磨蹭，他没搭理，只是急急忙忙在自己的抽屉里翻找饭卡，一拉书包，一个笔记本却从里面掉了出来，他愣了一下，那是一本碎花封面的薄本子，一看就不是男生的东西，刚想疑惑，却看到了封皮角上写着的名字——“白素素”。
　　他随手翻了一下，一张两指宽的纸条飘落在地上，他没看清，不小心给踩了一脚，上面印上了他的球鞋印，他郁闷地捡起来，那是一行还算整齐的字迹：
　　“这是杨笑凡帮忙整理的数学笔记，借你。”没有署名，但这无疑是白素素写的，和那封皮上的名字差不多的字体，看着这个，魏晓军就浅浅笑了，在他看来，这是多么的不可思议，那个和他同桌已经三天却直到今天才说过话的女孩子，那个整天冷冰冰的，沉默爱睡觉，常常对人恶语相向，可是据说钢琴弹得超好的女孩子，那个被所有人都说是怪咔，并且流言多得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的女孩子，其实……
　　心眼也不坏。
　　素素一个人坐在食堂的时候还在寻思刚才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因为听到魏晓军说数学拖了后腿，她便想起了那本笔记，然后趁着他出了教室，放进他的抽屉里。素素有些害怕被拒绝，毕竟周围的人常常都用那种眼神看着她，从不解释，因为她深知解释大多数时候都是越抹越黑，因为当某些看法根深蒂固的时候，什么样的言语，看上去都好像是在找借口。

　　17

　　2006年的六月中旬，素素参加了中考，然后成功考上了这所全市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她并不是那种成绩优秀到可以在中考上省重点的女孩。并且素素没有想过要离开这个她长大的城市去省会念书，从来没有，她的脑海里，除了钢琴和小师兄，并没有留给成绩和学校什么余地。
　　难得的是，当素素就要参加中考的时候，她的路婆婆也焦急地仿佛参加考试的是自己的孙女一样，每天给素素补充营养，甚至还托当时在本市S大学教书的二女儿在学校里找了物理专业的学生来给成绩平平的素素补习。
　　素素本来没有想那么多的，她原计划随便找个高中混混日子就好，可是看到路婆婆比她自己还着急，她的心就软了下来，毕竟路婆婆和她白素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最多只算得上雇佣。可是这么多年来，路婆婆一直都像待自己的亲人一样照顾素素，素素哪里忍心辜负她，那么多的日日夜夜是路婆婆的喋喋不休让素素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所以她发愤图强了两个月，最终考上了市十七中。
　　“没人要的孩子”，从什么时候素素就这样定义自己了呢？这要从更早的时候说起，那时候的白素素在读小学三年级，在她家搬到现在住着的院子以前，她一直和路婆婆住在城南距市区有七八公里左右的一个小镇子上。那是小镇的旧区，没有高楼大厦，多是一层到四五层的老式建筑，宽敞的旧厂房，废弃的水泥管和一堆堆用来混合混凝土的石子堆，因为是城市规划要拆掉重建的地方，所以那里在人们的眼中，多少有些“千疮百孔”，很多旧房子拆到一半就停了工，可能是房主的老人家不同意，也可能是镇上拨不下钱来，有的一停就是好几年。大概是常常要拆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