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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南城遗恨+番外 作者:顾子行(晋江2014-09-04完结)-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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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覃之一身银灰的紧身西式风衣敞开着,里面是纯白的衬衫和咖啡色的英伦马甲,脚上蹬了纯黑的漆皮鞋,一步一步走来,俊挺的眉、冰冷的眼却引得那些个没出阁的小姐们频频侧目。
  上了年纪的女人竟也眨了眨眼睛,向他示好。他不露痕迹地避开那些围绕着他的女人。
  陈碧棠穿了一身浅黄色小礼服,香肩裹进雪白的狐狸毛的皮草里。乌黑的头发高高盘起,别了枚紫水晶的发饰,耳边缀着是紫色的流苏碎玉耳饰,红唇微抿,顾盼流连。手上套了双白色蕾丝珍珠的手套,执了个香槟杯子一步步走近他。
  卷曲的睫毛扑棱着,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欢欣,将手里的酒杯递了与他:“你迟到了,罚你的。”
  “好。”他抿唇含了笑,接了她指尖的杯,喉头滚楼,一饮而尽。
  灯光一暗,舞池里的音乐响起,是支舒缓缠绵如水的舞曲。陆覃之极为绅士地弯腰,请她跳了一支舞。
  隔着一层薄薄的手套,陆覃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大手环过她的柳腰,走了几个舒缓的步子。陈碧棠穿了高跟鞋,却也只到他的肩膀处。
  她贴近他耳边说:“陆覃之,倘若今后我再救上你一次,你要,怎么报答我?”秋水一样的眼睛映着明亮的水晶灯,妩媚而俏皮。
  他半阖了眼,漆黑的眼里看不出一丝情绪,唇角上扬了下道:“哦?你想要什么样的报答?”舞曲骤然一转,他带了她的细腰靠近,猛地靠近,再骤然甩开。
  陈碧棠仰着脸道:“陆覃之,你不如以身相许好了。”
  他带着她旋转了几圈,带了她进怀里,贴着她的耳边道:“你就不怕,跟着我,没几天就做了寡妇。”唇边的热气传她的脸上,蓦地腾起了一朵火红的云。
  “陆覃之,我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死掉的。”
  她的话总是那么的让人震惊,他脚下舞步骤急,牵着她的指尖骤然甩开,脚下步子轻盈快捷,却是换了另一支舞:“陈碧棠,你当真是大言不惭。”
  “说的不错。”她笑热烈,让他想起了开在六月里的榴花。
  他随了音乐卷了她进怀里,陈碧棠颈子里的香气让他有片刻失神。
  她眯着眼学了他,垫了脚尖在他耳畔说道:“我知道你今晚来这里的目的,只可惜……陆覃之,你……来晚了……这是我专门为你办的求亲舞会。孙宝琦早就不在这里了。”
  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到底是谁?”
  陈碧棠靠近他的脸,在他脸颊上落下薄如蝉翼的一吻:“你猜。”
  ……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枪响,舞池仅仅剩下的一缕灯光骤然也骤然熄灭,人群忽然开始失控,噪杂的声音不绝于耳。陈碧棠一下抱住他的胳膊道:“你疯了,这里这么多人见过你。”
  他冷笑一声挣脱开他道:“我的确是疯了。”
  冰冷的枪,一下抵住了她的眉心,“说,那个狗官,如今在哪里?”
  她却缓缓抱住他的腰,感觉到他的身子猛地绷紧,她仰着头在他怀里说道:“陆覃之,你难道还不明白,这清王朝早就要没落了,杀了他一人,又有何用?一个山东巡抚死了,会有另一个替补上,你杀不尽的。你要杀就要杀那最大的头,彻底摧毁了这个傀儡一样的时代。是彻底地推翻,彻底地摧毁,然后重建。”
  陈碧棠的话,像春雷一般震醒了他。这个时代是要彻底摧毁的,是要重建的,她说的不错。她作为女子,心思竟然这般通透,他竟然不知。他是惊讶的,也是佩服的。
  一时愣怔,陈碧棠捉了他的胳膊,推了推他有些焦急地道:“快走。”
  陆覃之定着不动,她连忙说:“这里面全是清廷官僚的家属和侍卫,你这是要死在这里吗?快走。”
  他一下捉了她的手腕道:“陈碧棠,你为什么一直要救我?”
  “你总要问,都说了我喜欢你,我不想你死在我面前。”
  一片漆黑里,他说:“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所以……”
  她着急道:“你们这个时代的人真是麻烦,谁要你给了,快走。”
  陆覃之被她的话引得有些不解,什么叫“你们这个时代”。
  他不肯走,大厅里的灯一下亮了,陈碧棠大骇,连忙赔笑道:“不好意思各位,刚刚我想看看我的未婚夫婿的新式手枪,这不,女人家不懂,一不小心走了火,各位莫要惊慌。为表歉意,作为这家店的店长,我们Dreaming Home会再为大家办一次舞会,就定在后天的圣诞节。”
  “陈三小姐,你……你竟然是这Dreaming Home的东家。 ”
  陈碧棠走近,捉了那位太太的手,赔笑道:“正是,家父管束严厉,不准女子抛头露面,这才一直隐瞒了身份。为表歉意,我愿自罚三杯。”说着端了杯红酒一饮而尽。
  一女子道:“哟,陈三小姐,不是传闻说你和宋家的公子私定了终身吗?”
  “文甫乃是我的先生和朋友,想来大家是误会了。”
  另一穿着墨绿色锦缎裙的女子连忙说道:“陈三小姐,一届女流竟然能缔造出这样的餐饮帝国,自然是有些才能的,想来宋公子是被她的才华吸引,走得近些,并不是什么”
  陈碧棠感激地看了看那女子,原来是哥哥的同学秦婉。
  “宋先生是我的英文教师,想来这些都是谣言。各位请慢用,我和我家夫婿还有些事,就不久留了。”她捉了陆覃之的手,挽着他出了那水晶宫一样的舞池。 
  楼上的栏杆处,长身玉立地站了一个人,脸色有些沉,他从陆覃之进门时就看到了他,也知道那灯是他打碎的。
  宋文甫眼底是看不清的寒意,“她的夫婿”,她竟敢当着南京城里的太太小姐们如此大胆地说出这样的话,看来陈碧棠为了陆覃之,当真是不要自己的清白了。
  ……
  “哈哈,陆覃之,我刚才又救了你!”出了门,她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说起话来,欢快地像只小鸟。
  陆覃之看着挂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有些失神。
  她侧了身,笑盈盈地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灿若桃花的眼,骤然撞到他那沉黑的眼,他的心似乎是被人狠狠捏住了一般,骤然一紧,连忙咳了咳道:“是啊,你又救了我。”
  她刚刚跑得有些急,一缕碎发滑落了下来,他抬了手,靠近她脸边时,却倏地收了手。
  “陆覃之,刚刚我可是让全南京的人都知道我陈碧棠有夫婿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心里一沉,蓦地顿了脚下的步子道:“抱歉,我怕是又要让你受委屈了。”
  “呵,总是抱歉抱歉的,我陈碧棠哪里配不上你陆覃之了?”
  “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自然是不能在一起。”
  陈碧棠忽然不说话,眼里骤然蓄积了一团水汽,拖着步子走了几步,许久才喃喃地道:“你说的不错,我们的确是不同世界里的人,我是个有家回不了的人。”不管是在哪个时空,她都找不到心中所爱,她认了。
  “陆覃之,从此,你生也罢、死也罢,我都再也不要见你了。倘若再次遇到,就当没有见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这样说的时候,陆覃之下意识地紧了紧手心,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
  陈碧棠随手叫了辆黄包车,头也不回地走了。陆覃之看着那黄包车消失在黑暗里,灯火通明的Dreaming Home里传来一阵阵舒缓的钢琴声、人群声。他脑子里全是陈碧棠半含了泪的眼睛。
  身后忽然有个人唤了他的小名:“允帧……好久不见,你拒绝起女孩子来,还是那么狠心。”
  他回头,看着那人,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陈碧棠,乃为什么这么碉堡!!伪更,存稿箱的东西都抽没有了

☆、去日本吧

  
  陆覃之望着那人眼底满是冰冷,但嘴角却笑着:“果然好久不见,只是,我是该叫你宋文甫还是该叫你宋落?”
  宋文甫,凝着白色西装的一角道:“什么时候知道的?上次我和碧棠一起的时候?”
  “不,比那时早,英国的时候,我去取信的时候,曾经看到过陈文甫的信件。那时,我们学校可是只有我们两个中国人。”
  宋文甫挑了挑眉道:“名字不过是个形式。”
  “我只是讨厌被人骗。”陆覃之转了身,踩着一地的碎叶,大步走近黑暗里。
  宋文甫连忙道:“陈碧棠,从未骗过你,你又为何要讨厌她?”
  “这是我和她的事,你不用管。”
  “陆覃之,你若不喜欢她,就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了。”
  陆覃之顿了脚下的步子,压了压帽檐,微微点了点头。
  ……
  陈碧棠转去玄武湖畔吹了许久的风,冻得鼻尖直要结了冰才回去,到北极阁的家中时,已是深夜。陈父坐在客厅的沙发椅里,扶着一只红色梨花木拐杖,一脸严肃。
  她连忙低了头,唤了声“父亲。”
  “你这时候才回来,是去哪里了?”
  她依旧是低着眉道:“今天店里的舞会玩得有些晚,这才回来迟了。”
  陈老爷子身体刚好些,咳了咳,又使劲用那拐杖敲了敲木质的地板,“碧棠,如今你是看你爹要死了,竟是连家也不回了?”
  “女儿不敢。”她连忙跪在他脚边道。
  “咳咳,你有什么是不敢的?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整个南京城都知道,我陈逢的小女儿和一个男人定了亲。陈碧棠,谁给你的胆子?女孩子家的清白是多么重要。廉耻之心,你到底有没有?你倒是说说,那个男人是谁?”
  “爹,那人是陆覃之。”
  陈老爷一下站了起来,在那地板上来回踱了数次,“姓陆的小子简直是活腻了,他不是不久前才退了你的婚吗?枉费我那时对他的期望,他那时不稀罕你,如今怎么又成了你的未婚夫婿了?”
  “爹……”
  “碧棠,你知道他陆覃之现在在做些什么事吗?”
  她点点头。
  “你既然知道……”那拐杖撞击地面的声音,让她不禁有些心虚。
  她连忙打断他道:“爹,您放心,昨天我不过是救了他一下。今后绝对不会再和他往来了。”
  “也罢,你明天就收拾东西去日本吧,我已经帮你定好了去日本的船票,文甫会和你一起去。”
  “什么?那Dreaming Home的生意怎么办?”
  “交给韦恪吧。”
  “父亲……”Dreaming Home是陈碧棠的心血,她眼底骤然一红,他一句话就要给陈韦恪,这个时代,女子的努力到底是场空。
  陈父背了对着她立着:“留了洋回来,大家已经忘记这件事了,你那执念也好断了去。爹也是为了你的将来打算。”
  “父亲,我不要去。你为的哪里是我的将来,你为的是我丢了您的脸面。”
  陈老爷子脸上的表情一僵,“由不得你,倘若不去,就等着你那店关门吧。”
  ……
  她整夜不曾睡着,天亮时揉了揉眼睛爬起来,寻了陈碧棠的那枚戒指看了看,半眯着眼微嗔道:“陈碧棠,这就是你要同我交换灵魂的原因,你还真是个自私的家伙。畏首畏尾的,那人不喜欢你,你就跑了,我才不要。可我怎么能说你呢?我和你是一种人……”
  陈碧棠下楼的时候,李福果然在楼下等候着了,这陈老头来真的了。
  “小姐,请跟老奴上车吧。”
  “那个……福叔……我还有些衣服不曾收拾,你先等等。”
  “小姐请看这里,这里已经备齐了小姐在日本的一切用品,请小姐随老奴走吧。”陈碧棠顺了他手指的的方向看去,一时间有些傻眼,客厅里堆了满满几大箱的东西,从衣服到各色的物品。
  “那个,等等,我再去取些东西。”
  “小姐,老爷同我说若是小姐您不肯去日本,或者借顾逃走,晚上Dreaming Home的家具就会打包成这样,还有陆少爷的行踪恐怕也会……”
  “你……”她气急,乌溜溜的眼珠忍了泪,也窝了火,“走就走,我真的上去取些东西,你们都出去吧。”
  她只取了陈碧棠的那枚戒指。
  ……
  今天天气很晴朗,阴冷的南京城难得的有这样好的天气,陈碧棠带着墨色的小礼帽,遮住了眼睛,看不清神色,她忽然想去看看那棵让他们相遇的那棵老榆树。
  “福叔,走江边走的话,就绕路去趟燕子矶。”
  “小姐,江边风大,您还是不要去了。”
  “福叔,我不会跑的,只是想去看看。从前常常去那里玩耍,今日便要走了,怪舍不得的。”
  “福叔,在这里等我一会。”
  她点了点头。
  江风很大,即便晴空万里,来这里的人也不多。她走进那片小树林,翠色的叶子已经脱落殆尽,曾经挂在树上的那只风筝竟然还在,只是微微有些褪了色,在光秃秃的树丫子里,有些寂寥。
  她垂了头,将那枚戒指埋在了那颗老榆树的下面,那个人,从此真的不能再见了吗?
  江风有些大,卷了她的帽子直直飞了出去,墨发一瞬落了满肩被风卷得有些乱。她连忙追了出去,无奈风有些大,卷着那帽子一路翻腾,那帽子飞到江边的小沙滩上,眼看着就直直地往那江水里跑去,幸好那个方向站了个人。
  陈碧棠连忙道:“喂,那位穿黑衣服的高个子先生,麻烦帮忙捡下我的帽子。”
  她见着那人弯腰捡起来那帽子,这才扶着腰喘了好几口气,那人缓缓走近,逆着光,陈碧棠看不清那人的面孔,等她喘完了气,那人已经拿着那顶帽子走到近前。
  她再抬眼时,倏地撞进一双熟悉的深黑的眼睛里,陆覃之,这双眼睛永远是冰,从不曾融化过。陈碧棠心里蓦地一紧,手心紧紧握住,才平息下那种狂喜还有那种落寞,她想和他道别,可最后还是决定装作不认识他。没有结果的未来,不如不要开始。
  她站好,扯了个笑容,连忙说了声“谢谢”就要去接他手里的帽子。陆覃之面色冷峻,一抬手,那帽子已经过了头顶,她再想去够,却怎么也够不到了。她气,跺了跺脚,转身就走。反正就是顶帽子,不要也罢。
  “怎么,你的帽子不要了?”
  她脚下也不停,满不在乎地说:“不要了,这位先生,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身后的人忽然追了上了,握住了她的手腕道:“陈碧棠,你当真当要当做不认识我了?”
  她心里因为他的一握,开了无数朵桃花,可陆覃之立马就松开了手,她有些赌气,撅了嘴嘟囔道:“当真!我和你本来就不熟。”
  陆覃之看着她那撅起嘴的模样,忽的笑了笑说:“好,帽子还你。”一伸手,就要将那顶小礼帽戴在她头上。陈碧棠因着刚才的一路狂奔,头发乱作一团。他皱了皱俊挺的眉,将那盘踞在她脸上的碎发拨到她的耳后。
  温热的指尖划过她被江风吹过的、有些冰凉的脸,似是抚摸一般,她的脸蓦地红了个透,心跳若擂鼓,耳边只剩下一阵阵的波涛拍岸的声音。再次抬眼间,陈碧棠竟然在那寒潭一样的眼睛里瞥见了一抹温柔。
  只一瞬,他便放开了她脸颊边的手,那眼睛里面便又是一片古井无波。
  “小姐,走吧,一会船要开了,耽误了不好。”李福走近,看了看她身旁站着的人,朝他点了点头。
  陈碧棠却呆在那里挪不动步子了。
  “小姐,快点吧,去日本的船一天就这一班。”
  她的眼睛忽然有些红,转身同他说道:“福叔,再等我几分钟。”李福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无奈,只好又回到了车里。
  “你要去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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