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第1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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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资人不同而一向不睦,这次却出奇的保持了一致腔调,对派出刺客的幕后黑手大肆鞭挞。“禽兽不如,丧尽天良”。
善于挖消息的写手们又将邵云飞出现于湖面上的原因挖了出来。朝廷派人替南洋土人撑腰的事情也不胫而走,报纸上又是一番热闹。有支持朝廷决策。赞赏大国气度者,更多的人写了文章讥讽,骂黄子澄等人沽名卖国。
大明朝所有的热闹都被两声火铳给点了起来,有人暗中欢喜,有人暗中忧虑,各自打着算盘。计算着每一步的厉害得失。
“陛下,武公安国虽举止狂悖,出言荒谬,却格守臣责。辅佐代圣主皆有大功;如此公忠体国之臣世所罕见,陛下纵使不欲其挥霍国库。钓誉沽名,也应该将其交有司问罪,以正刑曲。岂可做此不仁不义之事,效满面匪盗下流之为?”御书房,文学博士方孝儒梗着脖子,气哼哼的递上一份奏折。
“君之责,施仁政以爱民,臣之义,……”,又是这唱了无数遍的老腔调,建文帝心烦意乱的合上方孝儒的折子,顺手丢到书案上。武安国遇刺的事情已经过去七天了,七天来,没一件事情不让他焦头烂额。从朝廷到民间,无处不在指责那卑贱的幕后指使者,言辞之间,怎么听怎么像在指桑骂槐。几个权力较大的王叔更是嚣张,居然先后派了八百里加急快马前来询问武安国的情况,言语中已经流露出,如果武安国身遭不幸,他们将起兵清君侧的威胁。外边不安宁,内部的亲信也开始相互倾轧,彼此叱责对方先前几个政策处理失当,连当年父皇鼾伯文渊的老帐都给翻了出来。眼前这个书呆子老师最为过分,居然写了奏折来当面骂自己卑鄙下流。
“陛下,陛下你居然……”方孝儒看到建文帝摔了自己的奏折,怒火欲甚,双方有君臣之名,却亦有师徒之义。眼前这个弟子不思悔过,反而将老师的奏折摔了,这让自己的老脸向哪里搁?
一直在御书房问对的周崇文见状,赶紧闪过身来挡在皇帝与方孝儒这对师徒之间,一边以眼神示意方孝儒注意君臣之礼不可逾越,一边笑着向几个入宫觐见的重臣解释。“这事的确非陛下所为,虽然那天几个蛮夷小国使者信口胡柴,说只知道武安国,不知有皇上,让人听了生气。但陛下乃天下共主,上承父之余烈,下负天下士林之厚望,腹能撑船,岂会容不下武公这国之干臣?况且杀了武公,对陛下有什么好处?”
方孝儒被周崇文问得微微一愣,同时也意识到刚才自己愤怒过头,失了君臣礼数。后退几步,躬身赔罪道:“陛下息怒,臣等一时鲁莽,出言冲撞陛下,愿领责罚!”
建文帝嗔怪的看了老师一眼,脸上的恼怒之意也渐渐平复。此刻不是君臣闹别扭的时候,刚刚开始逐步削番就闹出这么一档子事,让几个番王有了闹事的借口。不知哪个混蛋拍的马屁!你要是下手,倒下得利索些,杀了武安国,朕给他身后哀荣,风光大葬便是!大不了朕亲自给他抚灵送棺!这下弄得不尴不尬,武安国一家闭门谢客,天下士林震动,诸王个个闹得朕抓凶手,朕,朕这个皇帝怎么当得这么倒霉!
叹了口气,建文帝终于知道了父亲英年早逝的原因,这皇帝真不是好当的,远远不如当太子时自在。“罢了,大伙都坐下说话吧,朕已经派人去探望武公,一两天之内就能回来。弄部也采取了行动,派出了最得力的人手全力缉拿幕后主使者。诸位都是国之重臣,此际还是稳住阵脚,辅佐朕渡此难关为正经!”
“臣等当然愿意为陛下鞠躬尽瘁,但此时若不找出凶手来。恐难塞天下悠悠之口!”户部侍郎卓敬没有跟随众人就座。站着向朱允文劝谏,孤零零架着的官服比已经落座的众人高出老大一块。“幕后真凶找出来的时间越晚,越会授诸番王口实。眼下周、齐、代诸王联名上书,请陛下杀主使之人以谢天下。陛下若置之不理,难免会让人觉得陛下护短。”
“放肆,区区一个小侍郎,怎能如此和陛下说话!”卓敬话音未落,兵部侍郎周崇文便‘蹭’的跳了出来。对卓敬大声叱责。
朱允文瞪着眼睛,对兵部侍郎的出格举止视而不见。
方孝儒皱了皱眉头,刚熄灭的怒火又给周崇文给点起。这个姓周的兵部侍郎,曾于北平书院毕业,又在洪武朝已故大学士吴沉手下做过书吏。为文和治政俱有独到之处。就是为人也忒的无耻。他在安泰朝与大学士尚炯沉藏一气,四处搜刮。建文登基,方孝儒本欲弹劾他贪污之罪,哪知道周崇文见机得快,将所有罪名都推到了一个远房亲戚身上,并且站出来大义灭亲,亲手将那个亲戚绳之以法。后又主动交出了部分家财,自请处分。建文帝见他如此知道进退。只是小小惩戒了他一下,就又将他留在了身边。刺杀武安国的事如果建文皇帝真不知情,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周崇文暗地派人干的。否则他也不会跳得这么欢。
没等方孝儒想好恰当说辞,户部尚书齐泰抢先站了起来反驳。“周侍郎此言差矣,卓大人所说乃实情。此际我大明内忧外患,实在不可再让诸王与朝廷之间互相猜疑。陛下,臣以为,缉拿凶手一事,越早越好。”
齐泰气周崇文嚣张,将‘侍郎’二字咬得格外的重,周崇文虽然甚得君崇,论官职毕竟也是个侍郎。并不比卓敬高出半点。
“是啊,周侍郎怎能如此说话,武大人为国为民,天下谁人不看在眼里。”工部尚书周无忧在旁边帮腔,一口一个侍郎,提醒周崇文自己也注意身份。
“陛下,臣听人说,画像上那两个刺客曾和周侍郎家的管家在酒楼谋面,周侍郎,不知你府管家是否还在,可否交给刑部一问!”海关总长朱江岩站起来,怒气冲冲的质问。自从前去南洋宣读圣旨回来,姑苏朱二就一直告病在家,海关事务都交给了别人打理。今天下午是齐泰到了他家,硬将他拖到御书房来找皇帝替武安国讨说法。
腾的一下,周崇文脑门上有大颗汉珠冒了出来。辩解的声音大而无力:“朱大人休要栽赃于人!天下长得想像的人有得是!我……我府管家刚刚辞工还乡,他做什么,与我有何关系。”说罢,眼睛不停的向黄子澄方向张望,希望他出面替自己解此困局。
这下倒是不打自招了,众人已经明白是谁干的好事。肯定是眼前这个周崇文想拍皇上马屁,所以才派了刺客去杀武安国。没想到两个刺客中间有一个原是淮上灾民,见武安国如此赤心待其家乡父老,所以才在关键时刻救了武安国一命,辜负了东家对自己的信任,这个忠义的刺客也只有拔枪自尽一途。
文学博士方孝儒再不想看周崇文表演,拍案站起,“万岁,事实已经明了!是周崇文暗杀重臣,蓄意陷皇上于不义之地,请万岁将其推出午门,明正刑典!”
“万岁圣明!臣……臣可是不愿见那个沽名钓誉的家伙拿着国库的钱给自己收买人心,所以平素才直斥其非。可,可,臣从来没想过要杀他,望万岁明察啊!”周崇文扑通一声跪倒在建文皇帝面前,大声哭叫,赌咒发誓的表清白。他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大嘴巴,今天齐泰等人明摆着是核计好了,步步紧逼,目的就是让自己乱掉阵脚,自己居然不小心着他们几个的道。
就在邵云飞逗留在京城等候消息期间,孟加拉诸国来使节络绎前来向朱允文称臣,送上了大把礼物。建文皇帝自觉风光,在黄子澄等人的鼓动下,将邵云飞与徐辉祖辛辛苦苦整理出来的情报忘到了脑后。众使者在朝廷上几度提及武安国,说是孟加拉湾诸国臣民对此天下第一大英雄非常仰慕,又让朱允文心生疑惧。在御书房招集黄子澄等人商议对策。当时周崇文就献了这条暗杀计。理由是武安国功劳太大,明着杀了他恐怕天下震动,暗杀后还可以将罪责推到别人头上。建文帝与黄子澄当时对此计策不置可否,周崇文即以为二人默许了自己所为,旋即开始布置。邵云飞心中有事,在京城逗留时间较长。所以当他赶到洪泽湖时,刚巧刺客踩好了点,开始行动。
废物!黄子澄心中暗骂,不得不站起来替周崇文开脱,“陛下,臣以为,此事因果尚未查明。不易早下定论,况且,纵是周家仆人忠心为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作主张去吓唬武大人,周大人亦属无心之过。反正武大人并未受伤,眼下危难之际,还是不要将此事传出去了罢!”
这怎么行!方孝儒、齐泰、卓敬等建文近臣皆将目光看向朱允文,希望他此时拿出点皇家气概,不要因私交而忘国事。与他们期望的恰恰相反。建文帝居然抬腿踢了周崇文一脚。笑着骂道:“滚起来吧,当朝大臣,如此哭哭啼啼像什么话。”然后抬头对着满屋子大臣谕示:“刺客是不是周府管家派的,目前还没弄清楚,大家不要相互猜疑!你们都是朕的肱股,应该团结一致才对。今天的事就此作罢,武大人受了些惊吓,朕从内孥里多拿出些钱来,给他压惊就是……”
这样也行?户部尚书齐泰瞪大了圆圆的眼睛望向方孝儒,文学博士方孝儒的脸的气青了,颤微微站起来,刚要反驳,又听建文帝补充道:“朕也为难,要知道几位叔叔们天天巴不得中原有事,巴不得见到朕有失德之处。这事处理不好,反而给了他们逼迫朕的借口,与国不利,以天下苍生为念,还是能让它被淡忘就淡忘了吧。”
以天下苍生为念,七个字如泰山般将方孝儒又压回了座位上。建文帝从安泰手中接过的是一个烂摊子,按当年朱元璋分封诸王以卫宗室的主张,几个番王各自拥有重兵。安泰帝得位手段不正。为了安抚诸位兄弟,默许了割据势力的形成。朱标活着的时候,番王们看在他是大哥的份上,对朝廷的命令还听一句半句。安泰皇帝一死,朝廷的旨意根本传不到番王领地上,最近的几个动作,无论是试行井田,还是收拢海上贸易,也都只是在皇帝直辖之所闹腾。这边管得紧,别处管得松,有些“不懂礼仪”也不肖臣民纷纷卷了铺盖向北方跑。各地番王的势力更加壮大,没有什么事情他们还要闹一闹,若真的承认了是朝廷上有人主使刺杀武安国,恐怕后果不仅仅是杀了周崇文这么简单。
“依臣之见,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乃招回武大人,请他主持朝政,即塞了天下之口,又可以借武大人的威望震慑诸侯。”户部侍郎卓敬又站起来献上一策,默认了建文皇帝对周崇文的包庇。卓敬素有智者之名,曾向建文皇帝献策,恳请其不要急于打番王们的主意,而是通过分封番王的子侄们的方式,让危机在番王们的领地的化解。可惜这些策略皆不被建文采纳。
“不可!”方孝儒与黄子澄同时站起来表示反对,彼此看了一眼对方,又都坐了回去。
‘你等当然不愿意武侯回来,他回来了,还能由着你们胡闹么’朱江岩冷冷的看着前边几个名臣,目光中充满不屑。
君臣几个各怀肚肠,书房内突然显得有些冷清。就在这时候,秉笔太监喊了声“启奏万岁,八百里急报”,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将一份牛皮封好了的密信呈上御案。
朱允文扫了一眼封面上的落款,神情刹那凝重。匆匆忙忙拆开封口,将一张密折从里边取了出来。
片刻过后,御书房的重臣们都知道了密折的内容,有人欢喜有人愁。这是一个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消息,刚才让大家争吵不休话题的主人,武安国,丢了。
建文皇帝派去的使者与地方官员一起拜访了武安国府,据地方官员介绍。从遇刺之日起,武安国在洪泽湖畔的临时居所就一直大门紧闭。洪泽湖北堤的检查修补工作也交给了以林达为首的几个学生来出持。大家都说武安国或者受了惊吓,或者劳累过度抱病于家中。没人见到他出来走动,就连武府的佣人,出来的次数都越来越少。
随从人员在武安国家门前扣了半天门环,都没见有人出来开门。使臣与地方官员觉得事情有异,几度叫门不应,无奈破门而入。若大个院落空空荡荡,早已没了人影,满院落瑛,雪般铺了一地。
使者和官员问遍左邻右舍,皆曰未见武府异,余情一概不知。第二天有意再问。几个邻舍也不知去向,如湖面上偶然泛起的涟漪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三卷 国难 第五章 黍离
塞外的夏天短暂而美丽,纯净的日光穿过低垂的白云,将温度洒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滚滚黄河如同一条金色的飘带从南方卷来,被长生天奋力一挥,在参合坡,岱海,准葛尔、达拉特等的画了一个道劲的几字,于和林再次折转南流。湿润的风从徐徐河面上吹过,吹尽古来征战的浸染的硝烟和血渍。将丰泽的草原洗成翡翠般的苍翠与莹润,一如数几万年恒古不变的宁静与安详。
夏天的草原就是天堂,风里边没有了冬天黄沙与白雪,柔软如少女的双唇。羊群如珍珠般洒在草地上,只有风吹过时,你才能在重重碧海中注意到羊毛反射的日光。经历了长达六个多月的寒冬,牲畜们抓紧时间享受每一个夏日。四个月后,北风再起,这里将又恢复为狂风和暴雪的世界,从天堂走向地狱。
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商人和创业者也随着夏天的脚步聚集与黄河大拐弯处,丰富的矿藏,宽阔的土地,纵横的河流无一不为新兴产业提供了便利。自从十几年前那场战争结束后,此处就成了圆梦之所,隐隐已经取代当年的怀柔,无数几年暴富的传说以这里为中心流传。特别是达拉特部所在,幸运的奸商徳勇“无意”间买了块飞地,居然轻松的在旧河床上挖出了黄金,羡慕的商人们提起来都流口水。
风中隐有婉转悠长的牧歌从远方飘来,在草尖上萦绕几周,又随着风飘向远方,飘进创业者的耳朵里。
高徳勇将手中的报纸揉成一团,长长的叹了口气,奋力将其抛出窗外。小楼外不远处的旧河床上,从全国各地招来的高家伙计正忙碌着。将一框框黄沙挖出来,用水车汲取黄河水。于几个大小水泥池子中来回冲刷,干的十分热闹。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这个池子有,好大一砣”!一个伙计大声叫嚷,吸引了一群人围观。
是金沙,这里是高胖子这辈子走南闯北都没见过的好金矿,这里的金沙经北平书院测定,纯度高达九成八(98% )。自从发现这个金矿以来,借着临近黄河的便利,每年胖子都能淘出近千两黄金。今天是二十一号洗金池放水的日子,刚才那个伙计肯定在水面下看到了狗头金(天然金块),所以才这般兴奋。
提起金子就满眼放光的高胖子今天偏偏打不起一丝精神,撑起疲惫的身躯,关上窗户,顺手拉下窗帘。将伙计们的吵闹格在窗外,热闹是别人的。他什么都没有。俏晴儿赤着双足,精灵一样从地毯上飘进高胖子的房间。她身着一袭淡绿色的纱袍,双足腕间各套一串银铃。走起路来,叮叮当当,配合着她那日渐成熟的身躯。更让人目眩神摇。
每一岁都有每一岁的风韵,这是北平书院的一个西洋画家对晴儿的贴切评价。高徳勇半生从未做过亏本买卖,唯独晴儿这笔,是不折不扣,心甘情愿的“砸”在了手里。
“老爷,叹什么气呢,难道你不喜欢听见大伙淘到金子的欢呼么”?晴儿走到高徳勇身后,轻轻的将身体帖在他肥厚的背脊上。
这是二人之间最温馨的一个动作,每当高徳勇叹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