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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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将有动作,曹振积蓄了三年力量,终于找到了出手时机。
“善长,你看这事怎么处理”,朱元璋头也不抬,低声发问。
“万岁,臣邵质不知万岁所忧何事,愿为陛下分忧”,新入阁的大学士邵质小心翼翼地回话。现在已经是下午,御书房内照例只有轮值的阁臣伺候。
朱元璋抬起头,带着些安慰的意味笑了笑,说道:“原来是邵卿啊,李卿家伴朕处理奏折这么多年,朕都叫习惯了”。
“李太师才高八斗,是辅政的最佳人选。臣之才不及太师甚远,但为陛下分忧乃臣之职责,敢问陛下,到底为何事烦恼”。邵质的回话中没有抱怨,但是带着些淡淡的伤感。
朱元璋把压在手边的三个奏折给放到邵质的面前,却不指望他真能提出什么好建议,耐着性子等他看完,和气地问道:“邵卿,朕知道你昨天去探望过太师,不知太师病情怎样,比十天前朕去探他时是否好转了些”。
“回陛下,太师”,邵质稍稍有些犹豫,偷偷看了一眼朱元璋的脸色,低着头说道“太师年已古稀,这三件大事,……”。
“你说什么”朱元璋从邵质拐弯抹角的回话中听出了些不祥的味道,蹭地站了起来,大声问道“太师,太师病情真的如你所言,朕上次去时,太医不还说是偶伤暑热吗”。
“万岁”!邵质鼻子一酸,眼泪刷地流了出来,“万岁息怒,臣昨天去探太师,他已经病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只是太师念陛下操劳国事,嘱咐臣等不得惊扰陛下”。
这个李善长,你他奶奶的,朱元璋心里骂了一句,大喝一声,“摆驾,去太师府”!
“奴才领旨”,一边伺候着的王老太监赶快跑到外边安排出宫事宜,朱元璋对着他的背影吩咐“不要惊动太多人,朕去去就回,告诉太师府接驾也免了,朕是去探望病人,如果太师睡下了,也不必叫醒他”。
李善长府离皇宫不远,北平为朱元璋特制马车跑起来不过一刻钟光景就已经到达目的地。远远地看见仪仗的到来,太师府的人黑压压跪了一地。
吩咐众人免礼,朱元璋没有时间和大伙客套,拉住外孙李芳问道“你爷爷病情如何”?
李芳乃驸马李祺和临安公主的长子,方五六岁光景,还不知皇家威严,细声细气答道:“回万岁姥爷的话,爷爷今天吐了好几回,刚刚吃完药”。
朱元璋横了女儿一眼,心道你还要瞒朕多久,低声吩咐,“带朕去看看,传旨,召驸马李祺速速回京,赈灾的事,让费震去替他”!
邵质领命到一边拟旨去了,朱元璋跟着女儿,轻手轻脚走到李善长的屋子旁,透过玻璃窗向里边望去,李善长盖着床羊绒毯子,似睡非睡,旁边有仆人小心的清理着地上的秽物,看样子是刚才又吐过。
朱元璋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女儿,沉声问道:“怎么不拉上窗帘,难道家里的下人你不管么,还是你从来就没有过来探望过”?
临安公主吓得一收肩膀,委屈地回答:“是公爹不要拉窗帘,说见不到光气闷,平时这里还要开着窗子的,父皇”!
“胡闹”,朱元璋知道不是自己的女儿亏了礼数,低声骂了一句也就算了。烦躁地对着站得满院子的侍卫吩咐:“你们外边候着去,别在这里添乱,太师府还能有什么事”!
众侍卫答应一声,留一两个机灵的藏在朱元璋看着不碍眼的角落里,其他都退了出去。公主不敢让父亲站在窗子下边等,小心地推开门,把朱元璋领进外间。
李善长比较爱奢华,房间里摆放的古玩玉器恰如其分地衬托出主人身份的高贵。外间收拾得很干净,满室药香让朱元璋心情稍微平复了些,招手叫过女儿问道:“太医怎么说,怎么会病得这般厉害”!
公主低低的回道:“太医说是伤了暑热,加上过度劳累所致,半月前本来已经好转,后来收到驸马一封家信,说了些外地官场上的事情,公公有些急怒,就又加剧了,吃了药再不管用”。
官场上的事,朱元璋想起李祺的密旨,知道李善长怒的是什么。他奶奶的,这些所谓的官儿,等老子有了时间,看怎么收拾你们。但善长一直是心里放得下事情的人,不应该为几个官儿气得这般厉害。想起太医说善长年老体弱这件事,想想自己当年胡惟庸案让李善长受的委屈,朱元璋心里好生内疚。如果不是当年又吓又累,估计李善长的身体也不会垮得这么快。今年蒙古战事,北平被炸,山东、河南灾荒,让自己这个武夫出身的人都累得喘不过气,太师一个文人,的确承受的东西太多。
“不行就换个大夫,来人,派八百里加急到震北军中把那个邓州陈士泰给朕召回来”!即便在皇宫中,陈士泰的名声也不小,生死人而肉白骨,朱元璋抱着一线妙手回春的希望。
“陛下,不可,北方战事正紧,陛下不可因臣一人生死而弃阵前将士于不顾”!李善长在内间着急地叫道,伴随着一阵阵撕心裂肺的长咳。
“重阳之前,震北军不会有战事,去,召陈士泰回来给太师治病”。朱元璋一边吩咐,一边向里间走,王公公一边答应着,一边手忙脚乱地给他掀开门帘。公主早晨已经进来问候过,不方便再跟着。轻手轻脚退出屋子,吩咐人准备朱元璋喜欢的茶去了。
十来天不见,李善长已经只剩下了一堆骨头,见皇帝进来,挣扎了一下,终究支撑不起,气喘吁吁地说道:“陛下,臣再不能跪接圣驾,请陛下恕臣不敬之罪”。
朱元璋抢上前按住他的肩膀,有些黯然地说道:“善长,都什么时候了,我们还在乎这些,朕只是过来看看你,今天这里没有君臣,只有当年情谊“!
听朱元璋提起当年情谊,李善长苍白的脸上涌现了一丝笑容,当年,自己和这丑将军指点江山,那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谁也没想到后来一个成为帝王,一个成为首辅。如今自己大限将至,这个帝王也两鬓花白,老天给人的时间太少,很多事自己已经想到,却没有完成的机会。
养了一会精神,李善长轻轻地问:“万岁,刚才臣听陛下说震北军重阳之前无大战,不知是何缘故,太晚了,一旦入了冬,补给就又成了问题。今年年底结束不了辽东战事,璞英将军那点儿人马未必能挺到明春啊”!
“太师不要再操心战局,养好身体要紧,这些日子没你在身边出主意,朕累了好多。金山部请降,要奉朕为天可汉,整个部落归入燕王麾下,我考虑再三,准备答应他们”。朱元璋尽量让李善长放心,原本打算和李善长商议的事情,看到对方如此光景,也只好放弃。
“归入燕王麾下,陛下,这事很蹊跷,请多加小心”!
终究是老狐狸,比别人多一层心眼,朱元璋叹服,拿出朱棣的奏折,让太监捧到李善长的眼前,伺候他扫上一遍。“当年朕的往事,只有你们几个老臣知道,本来不打算告诉棣儿,没想到这个蒙古人陈天行出现在这节骨眼儿上,虽然没有人直接和棣儿说,但日子久了,棣儿终归会知道她生母的真相,朕打算亲自修书告诉他,以免到时候父子隔阂”。
娜仁托娅,真的很遥远了。李善长眼前闪过那个健康的笑脸。如此一来,整个辽东,万里江山都将在燕王名下,以震北军的实力,北方战事不会超过两年就可以见到结局。只是这里边的隐患?他隐隐感觉到一些事情,照朱元璋的旨意,谁打下来的江山是谁的封地,义子沐英已被他按这个规矩封到云南,照这样下去,燕王朱棣马上就要成为整个草原的主人。对任何一个朝代,强大的番王都不是一件好事,汉代削番,晋代祸乱,皆由番王尾大不掉引起。想到这,尽管有些不忍,李善长还是提醒道:“万岁,金山部归顺后,我军北线可以直捣黄龙,是否让安东军由大宁一带北进配合燕王殿下讨敌大计”!
当年徐达北伐大胜,武安国在怀柔城外击毙纳哈出,朱元璋为了庆贺胜利把大宁封给了刚出生的十六子朱权,认为这个孩子能给大明朝带来好运。如今听李善长说让汤和出大宁一线,眼睛一转,已知道其中关窍。如此一来,不但安东军所取之地归宁王治下,震北军和安东军配合所征服之地估计也要分给宁王多些。朱棣心中即使再不痛快,也拉不下脸来和年幼的弟弟争地盘,有效避免了诸王之中燕王独大的局面。
到底是李善长,考虑问题比别人深远。朱元璋暗自佩服,有些无奈的说道:“只是这样委屈了棣儿”。
“也不算委屈”,李善长喘息着说道。“燕王毕竟是陛下的骨肉,他的东西也是陛下的,金山部归他调遣,相当于归了大明。以燕王殿下和蒙古人的渊源,陛下加以充分利用,说不定能破解千余年来北方总是战火不断的迷局”。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天行他们利用燕王的生母做文章,自己何不也充分利用这层关系以燕王来羁绊蒙古族。想到这,再看着李善长深陷下去的眼窝,朱元璋万分不舍,如果李善长就这样去了,到哪里去找给自己分忧的能臣。“善长,国事未定,你不能弃朕西去啊”!
李善长轻轻叹了口气,“万岁,臣老了,有道是‘人到七十古来稀’。臣这辈子得遇明主,位列三公,知足了。将来史家为陛下做传,无论写臣昏庸也罢,忠直也好,毕竟臣也跟着陛下名垂青史。读书人一辈子的目标,不就是这样治国平天下吗”!
“别这样说,你还没满七十,姜子牙八十岁还能上阵”朱元璋压制住心中伤感,轻轻地替李善长掖了掖毯子,“等陈士泰回来,那小子据说如扁鹊再生,华佗复世,你这点儿小病,不过是他举手之劳的事。咱们君臣一场,再累你也得坚持下去,有始有终才行”。
李善长知道朱元璋在安慰自己,也清楚自己时日不多,勉强挤出一份笑容,“借陛下吉言,咱们君臣有始有终。陛下今天想必还有别的为难事吧,不如一起说来听听。臣今天自觉身体还好,也过过给陛下出谋划策的瘾,好久没给陛下献策,臣心里真痒痒得很”。
朱元璋又拿出太子的奏折,拣紧要的向李善长介绍。自从曹振问高丽“租“了济州岛,大明水师就以此为补给基地往来纵横。在水师的严厉打击下,海上倭寇基本已经绝迹。根据这几年观察,曹振发现每年七、八月(农历)是飓风高发季节,九月过后一直到第二年春天,飓风十分罕见。到过日本的水手也证实了这一点,所以太子朱标和曹振准备秋天去倭寇老巢转一圈。叫朱江岩去海上汇齐,为的是利用他的谈判能力。和武安国当年北伐前的奏折一样,在曹振的奏折里,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此战的获胜把握等都分析得很清楚。最末还加上了关于此战的大小范围和如何收尾等。
“这个曹振是个人才,单从他的奏折上就知道此战赢面在八成以上”,李善长想了一会,费力地说。“不过按其奏折上敌方情况来讲,当年写信触犯万岁的是倭国的南朝,海盗也多为南朝武士,怎么他的舰队主攻方向是北朝的港口”?
“曹振前几天曾经给过朕另一份奏折,说那年大放厥词的是南朝的摄政怀良王,现在已经把摄政位置让给了别人。倭国现在有南北两个国君,北强南弱,眼看着北方就要把南方给统一了。为此曹卿家建议水师假做不明白真相攻打北朝,我朝目前无力把倭国整个吞下,把北朝打残后,南朝才能缓过口气,接着和北朝干。他们国内闹腾得越厉害,我们将来征服倭寇的机会越多。这是曹卿家建议拿北朝开刀的第一个理由,第二个理由上不了台面,他在奏折上说南朝已经油尽灯枯,灭了他也轧不出什么来。倒是北朝在足利家的掌握下,民间富足。只要我们做出一幅扶立南朝的态势,北朝打不过我们,肯定要服软。到时候应对国内不测的粮食就有地方要了。”
酒徒注:1、日本当时处于南北朝阶段,按照正史,大约是两年后南朝彻底灭亡。武安国去的那个时空么,自然要向对明朝有利的一面发展。
“敲诈,这纯属敲诈。陛下,这手法和沐侯今年兵加西南如出一辙,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李善长喘息着一边评价一边摇头。自己真的老了,未来是年青人的天下。“陛下,朝中大臣必然会有非议吧”!
“可不是,如此紧要之事,朕没敢在朝中公议,只是捡紧要的几个大臣问了问,结果听到的几乎是一片反对之声,有人还拿元世祖伐倭失败之事来验证天命。他奶奶的,什么天命,天命就是他倭寇可以到中原打劫,我中原就不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此天命,也太不公平”!朱元璋有些忿忿不平,大臣们见识短浅,几个阁老尸位素餐,李善长生病的日子,实在把自己累坏了。
“有些人啊,书是没少读,但也读愚了,一味纠缠于道义,看不到这里边对国家好处,嘿……”李善长把自己的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嘿嘿, 他们怎么会看不到,他们是心思不在这上面。这些人,如果处理国家之事时可以像他们为私人谋利时一样放弃表面文章,我大明何愁不号令天下”!朱元璋想起李祺奏折里关于河南吏治的描述,心里就觉得郁闷,脸色渐渐难看。
“万岁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太劳累了”。李善长小心地把话题引开,自古黄河清易官清难,朱元璋对付贪官的唯一办法就是杀,可是贪官却越杀越多。李善长希望除了杀戮外,还有别的解决办法。
“你不在,朕每天两百多个折子要看,能不累么,你还是给朕快些好起来,什么时候有人能替你为朕分忧了,什么时候朕准你的假”!朱元璋知道今天不能太累着李善长,笑着命令。
李善长苦笑着摇摇头,“谢陛下厚爱,臣若是这次能起来,定当粉身碎骨回报陛下。可惜,唉……”。仿佛要发泄全部郁闷般长叹一声,接着说道,“陛下,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言也哀。臣年近七十,也算高寿。此时归去,并无太多遗憾。只是臣有一事,希望陛下能斟酌,否则,臣,臣实在放心不下”。
“善长有话请讲,别这么丧气”!朱元璋知道李善长说的一定是非常重大之事,向前拉了拉椅子,危襟正坐。
“唉,此事也是微臣之过,当年江山初定之时,陛下委臣以重任,大明典章制度,皆经臣之手。臣当年自负有些才华,参阅唐、宋、元诸朝典章,本以为可以让自此陛下高枕无忧,谁知越到后来,臣发现制度疏漏越多。前些年相权太重,已经让陛下费了很多心思。如今废中书省,罢丞相,去了些弊端,但新的弊端又生,让陛下如此操劳,每天都不能睡个完整觉,臣每念及此,心中着实不安”!
“善长不必自责,善长所订制度,已是古来最佳,人非圣贤,考虑不周之处再所难免,你我君臣有的是功夫,一点点修补便是”!
李善长又长叹了口气,“陛下,臣如果身子骨还硬朗,当然愿意为陛下修补这些疏漏,怎奈老天不愿意再给臣机会。说实话,看着万岁每天披阅二百余份奏折,让臣这订制度的真的问心有愧。”!
这是句顶实在不过的实话,在没裁撤中书省和丞相之前,皇帝工作要少得多。但是,大权旁落对朝廷的危害更大,胡维庸和中书省众人勾结弄权,连禁军都有一部分给他们拉拢过去,险些闹出谋朝篡位的乱子。想到这,朱元璋也跟着叹了口气,轻轻拿起手巾,擦了擦李善长额头上因为激动而渗出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