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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学兵二连-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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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胡然

学兵二连 前言(1)  
  
  
    学兵二连
    (小说)
    胡 然 著
    前 言
    
    三线学兵连是个特殊时代的特殊产物。要知道这特殊产物的由来,首先要了解那个特殊时代。
    二战后,开始了以美国为首的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和以苏联为首的华沙条。。。

学兵二连 前言(2)  
  
  
    无可否认,在物质极端匮乏的情况下,就更显精神力量的重要。当年的红军长征,可算是典型的范例。那种可歌可泣的精神,也在这些学兵身上得到发扬:他们不计报酬、甘愿奉献;忍饥挨饿,却乐观向上;艰难困苦,仍奋斗不息。从那时代过来的人,都不会忘记那时代的特征。那时代特征,也多少会在那代人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而。。。
 

  学兵二连 第一章 初到陕南

  (一)

  一九七○年深秋。
  起床号响了。
  此起彼伏的军号声,划破了秦巴山区的宁静。睡梦中,援朝被人捅醒,朦胧中听到班长急迫的催促声:“快点快点,快穿衣服。孙少喜,张长安值日,其它人赶快出去集合”。他浑身顿时一激凌,黑暗中摸索着衣裤往身上穿。此时帐篷的门帘一闪一闪地,已有人鱼贯而出。他好容易蹬上鞋子,一边系着衣扣一边往外跑,帐篷下边那块充当操场的梯田里,已黑黢黢站了几排人影了。只见王副连长正用手电筒照着手表,嘴在念叨:“二班、两分四十秒,七班、两分四十八秒,九班、两分五十秒……”待他站入队列,操场上已黑压压一片了。
  “报告,一排集合完毕!”“报告,二排集合完毕!”“报告,三排集合完毕!……”
  “全体立正——!向左转、跑步走!”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一!”
  “一二、三四一!”
  在阵阵的山呼呐喊声中,王副连长带领着学兵二连,开始了一天的早操。
  此时天渐渐亮了。高山夹峙中的汉江,开始显露出她美丽的身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汉江都是美丽的。尤其对于这些生长在黄河水系的关中平原、厮守在黄泥汤般浑浊渭水边的人来说,仅汉江的清澈,就令他们欣喜。更何况江水中鱼虾成群,江面上百舸争流。现代机船的汽笛声,古老木船上艄公的号子声,和岸边纤夫的“嘿哟”声,交织呼应,在山谷中回荡,悦耳动听。
  上月,援朝收到一封同学来信,信中有“旬阳县、学兵连、一条大山把路拦”的诗句,看后他窃笑不已。心想,如果他来过这里,就不会犯此错误,错把“重重山峦”当成“一条大山”把路拦了。
  8月27日,他们从咸阳出发,乘解放卡车,驶过西安,驰过长安,进沣峪口,就开始了爬山。汽车在盘山公路上盘旋。一会儿盘上山顶,一会儿旋到谷底。一开始,他们是见了山就欢呼,因为山实在是太美了。陡峭的山崖,险峻的山涧,山涧中突兀的巨石,巨石下潺潺的流水。还有那青翠的松树,松树上倒悬的松塔,以及上窜下跳在松树间盗食松果的松鼠,无不是一幅活的画卷。但这种兴致仅维持了一上午。后来他们是见了蓝天就欢呼,以为终于走出了大山。可当天越来越近,车盘旋上了山顶,见到前面仍是无际的群山时,顿时又是一片泄了气的唉叹声。
  就这样,穿营盘,过柞水,一路颠簸到了镇安。第二天从镇安出发仅三十里,到青铜关,前面已无汽车路,只好改步行,这时,他们才真正开始认识山。
  秦岭山脉的大体走势是,北坡险峻,而南坡较缓。越往南走,越有人烟。顺着旬河,翻山越岭、昼伏夜行,一直向南。三天后,滔滔汉水横亘在眼前。旬河汇入汉江时,围着一座小山头拐了一个弯。旬阳县城就坐落在这三面环水的小山头上,极具山城风韵。在这儿休整一天后,顺着汉江拐向东去,又行了三十多华里,终于到达驻地长沙坝。
  长沙坝位于汉江南岸。按北秦岭、南巴山的汉水分界,这里应是巴山山脉了。汉水在这里拐了一个急弯,冲刷出南岸一片较平缓的滩地——其实也可以这样理解——汉江被两岸的秦岭、巴山毫不相让地夹峙着,到了这里,南岸的巴山稍有松懈,或是稍稍逊让了一下,久被束缚的苗条汉江趁势在这里向南打了个滚,飘逸地放松了一下美丽的身姿,然后又被两山夹峙着,滚滚向前。
  初到陕南,一切都感到新奇又新鲜。甚至连新发的《毛主席语录》和毛主席像章,都感到意义不一般——因为这是部队发的。尽管他们不穿军装,却也是部队大家庭中的一员。援朝和那时所有的青年一样,期盼着在火热的斗争中锻炼自己。并都怀着一个强烈的愿望——还不敢奢望火线入党——起码应接受党的考验,争取火线入团吧!他在日记里和通信中,没少表露这由衷的憧憬。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阵阵的口令声,呐喊声在山谷间回响。早操快要结束了。
  连长和指导员从各帐篷巡视了一圈,来到了操场。看到部下的操练,指导员不禁眼睛一亮。
  “嘿嘿!怎么样,连长?才仅仅三个多月,蛮像个军队样了嘛!”
  “嗯嗯。”连长有点心不在焉。他心里正在盘算如何加快建房进度。天渐渐凉了,学兵们还住着单帐篷,睡着真正的地铺。他刚刚看到有些学兵带的褥子太薄,薄薄的褥子与潮湿的土地间,仅有一层薄薄的麦秸。而这层已压成饼状的麦秸早已潮湿不堪。可能学兵家长们认为陕南气候温和,谁知这里的气候比关中温和不了多少,却比关中潮湿得多。他仰头看看天,见天还晴朗。但万一老天爷一变脸,来场雪,那么……
  “他娘的!”
  “嗯?”指导员奇怪连长何以冒出句粗话。
  “哦~!”连长也觉失态,忙哈哈着打圆场:“我是想起这帮小子们,当时齐对着西安护城河撒尿的情景,你还记得?”
  “啊!哈哈!”指导员漾起了微笑。“记得记得,我还记得,那时他们把你推下了车,说是军车不搭老百姓,还真以为自己是军人呢!其实完全是帮没戴袖章的红卫兵嘛!”
  “是啊!”连长也颇有感慨。“刚来时,扛根三、五十斤的柴禾,就直喊压得肩膀疼。现在哪个不能扛它一、二百斤?昨天咱们二排,一上午就卸船搬运了四十吨水泥,团部来电话说,要通报表扬呢!”
  “百炼才能成钢。”指导员的情绪开始有点激昂。“党把这一百五十多名学兵交给我们,我们要上对得起党,下对得起学生父母,否则就是我们的失职。”突然话锋一转:“哎,你注意到没有?最近学生们抽烟的,可是越来越多了。”
  “是吗?这我倒没注意。”
  “那是因为你抽烟,所以不太留意。我注意观察了一下,刚来时,抽烟的不超过百分之二十。渐渐地,抽烟者越来越多,似乎把抽烟当成了时髦,现在抽烟者几乎达到百分之六十了。不行,这个势头必须刹住。支部准备开会研究一下……噢,对了,你们团支部是否也研究研究?”
  三十二岁的连长,是个超龄的老共青团员,现任连团支部书记。小他三岁的指导员,却是已有近十年党龄的“老”共产党员了。每想到此,连长心里就有些不自在。论学历,他们同毕业于南京测绘学院;论资历,连长早三年毕业,且毕业后一直搞业务,足迹遍及天山南北,大河上下。而指导员毕业后一直坐机关;论出身,连长出生在江南无锡,指导员出生在苏北农村。但正因为指导员是贫下中农出身,在学校就早早入了党,出了学校就坐机关。而连长出身于小业主,多少年的入党愿望未能实现。这次之所以积极报名参加三线建设,也是想争取火线入党。
  当然,连长抽烟,指导员不抽烟,对戒烟的感受肯定不一样。但毕竟是让学生戒烟。又不是让自己戒烟,何况自己能否入党,指导员的态度很关键。不过,目前紧迫的事情这么多,至于将戒烟一事摆上如此重要的议事日程吗?还没开口,通讯员郝平匆匆跑了过来。
  “报告,连长,指导员,刚接到营部电话,命你们两位和王副连长,早饭后去营部开会。”
  连长和指导员心里顿时都一“咯噔”;
  “又是粮食问题?”
  襄渝铁路,东起湖北襄樊,西去四川重庆,全长九百多公里。该路线从湖北进入陕境,就一路溯汉江而上。到了紫阳,才撇开汉水,拐向西南。经万源、达县,直插重庆。所经之地,均重山峻岭。陕西紫阳至四川万源,虽有襄渝铁路相连,但两地至今尚无公路相通,地势之险峻,由此可见一斑。这是继成昆铁路后的另一大的三线建设,据说是出于毛主席对国际形势的战略考虑。
  旬阳县地连陕鄂,是当时全国不通公路的四个县之一。该县境内,汉江两岸几乎全是60度陡坡的高山,人称“抬头一线天”。铁路所经之地,不是穿洞,就是架桥。甚至长沙坝车站,也只能设计成并排架六座桥,因为实在找不到一块宽阔的平地。
  从长沙坝向西,也就是汉江的上游方向,是突入汉江的一个山脚。营部在山脚的那边。
  以前去营部,都是踩着江边卵石过去。但是现在修公路,其实就是修能跑汽车的施工便道,沿线都在开山放炮,所以现在去营部,只能翻过这个山脚的山脊。
  走上山脊,长沙坝一览无余。汉江涌出突入江中的山脚,就是向南一片较缓的山湾。水势一下漫开,向南涌泄,在江中冲刷出一堵斜向的乱石险滩。遇枯水季节,这里就成了江中最难航行的险段之一。
  由于不通公路,沿线十几万大军的辎重给养以及修路用的成千上万吨建材设备,全靠这条黄金水道。顺江而放的木排竹排,宛如一条条长龙,见头不见尾;载着钢材,水泥、大米、白面、油盐酱醋茶的机船、驳船、鸣着汽笛,溯水而上,浩浩荡荡;负责短途运输的木船,或扬着帆、或摇着橹、或拽着纤,穿梭其间。若无这条黄金水道,很难想象如此浩大的工程,如何在这里展开。或许这也正是设计襄渝铁路,由此通过的原因之一吧。但河道水运有个致命的缺点——不能全天候。夏季,河水暴涨时不能航行;冬季,枯水时难以航行。尤其遇到像长沙坝这样的浅石滩,无论顺流、还是逆流,都有非常大的危险。顺流而下的木排、竹排,常常因拐不过这个又急又弯的浅滩,而冲滩搁浅;溯江而上的船舶,则因要寻找水深的河道航行,只能循这道斜向的乱石滩,船头朝北,侧身向前。稍稍把握不住分寸,就会翻船。所以无论上行船还是下行船,到了这里,都会稍事休息。估计下行船的心态是:我总算过了这里,让我喘口气;而上行船的心态可能是:让我定定神,然后鼓足气,冲过这里。于是,这里成了一个天然码头。于是,团仓库就选在了这里。学兵二连与团仓库相邻。
  团仓库和学兵二连的上方,散居着长沙坝的村民。绿荫掩映的村庄背后,仍是绵延耸立的高山。深秋的山景,美丽异常。枫叶红了、栎叶红了、柿树叶红了,村民们挂在大树之间的柿饼架,丈余见方,远看似巨型门帘,更是红的惹眼。传说这里就是《西游记》中,猪八戒嘴拱八百里烂柿山的地方。这里的百姓困苦异常,人均月有八斤口粮,就不再享受补助。食盐及照明用的煤油,定量供应。柿饼成了当地百姓的主要口粮。
  翻过山脚,是比长沙坝稍大点的山湾,地名杨湾。杨湾深处的村子里,驻有团卫生队。营部及二营所辖的五个连,顺着那道山脚,沿山湾一溜摆开。紧邻二营,还驻有铁道部大桥局的一支工程队。二营的任务,是从伸向汉江的这个山脚下面,凿通一条隧道。大桥局的任务,是建一座连接这个隧道,跨向江对岸的大桥。
  二营潘营长是个标准的山东大汉,肩宽背阔,人高马大。浓重的胶东口音,爽真直率。他几乎没有开场白,张口就切入主题。先是肯定了学兵二连的成绩。施工、训练,都进步不小。安全、也注意得不错,迄今没发生大的事故。但是建房速度太慢,要抓紧;有些学兵还有散漫习气,教育不能放松;冬训任务,仍应按计划进行。他先转头问王副连长:“冬训计划,你实施到哪一步了?”
  “报告营长,常规训练,已经完成。下一步的计划重点,是训练紧急集合。再配合紧急集合,搞几次一级装备,二级装备,或是三级装备的紧急拉练。然后就是实弹射击。不知实弹射击的子弹,营长给我们准备了多少?”
  王副连长不愧是军队干部,回答问题简明扼要、干脆利落。潘营长满意地点点头,说了句:“子弹不用你操心,管够。”
  又把脸转向指导员。
  “哦,”指导员顿了片刻,整理下思路。“关于政治思想工作方面,我近期是这样计划的:我准备发起一个戒烟倡议,并准备将此倡议推广到全线所有的学兵连。以此为契机,好好抓一抓我连部分学兵的散漫习气。再结合咱们部队开班务会,开民主会,促膝谈心,一帮一,结对子以及争创四好连队,五好战士的优良传统和宝贵经验,整体提高我连学兵们的思想觉悟。另外,还准备利用开展三评四讲活动,进行忆苦思甜、吃忆苦饭……”
  潘营长是军事主官,政治思想工作不是他的强项。只是由于杨教导员还在四川成昆线上,难为潘营长既当爹,又当娘。此时见指导员滔滔不绝,忙点头打住:“好、好,就按你的计划办,我没意见。”
  然后扭头盯住了连长。
  连长则是张口就哭穷。
  “营房迟迟建不起,我比谁都着急。可是没办法呀,营长。我的一排,跟着营部和十连打杂,而且都是固定工种。如二班、在营里开电锯;三班、跟着十连安装风管水管和通风管道;四班、抽去开空压机,还有两人在营部铁匠炉打钢钎。一班是木工班,更忙,做屋架、做门窗、解木板、还要做笼屉。而二排,基本上被仓库号定了,不是卸船,就是搬运。仅剩下三排,既要给我们盖房子,还要给仓库盖房子。团仓库又是一阵风,一阵雨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到了一船器材,大家只好丢下手头的活,去抢运器材。还要码放,盖篷布,搭临时遮雨棚。甚至木排,竹排搁浅了,也得我连下水去推……”
  潘营长是个急性子,听不得诉苦、哭穷。一摆手,打断了连长的话头。
  “你不要给我哭穷,你不要给我诉苦。谁的手头不紧?谁的任务不重?我二营说是五个连,可现在每个连的兵力仅过半数,其它的从成昆线上还没撤下来。就这么点兵力,既要修公路,又要打隧道。要架电话线,还要架高压线。还有,建码头,建采石场,同样的,还要建房子。战士,是我们部队的根本,是我们的阶级弟兄。眼看入冬了,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冰天雪地里住单帐篷吧?我……”
  潘营长越说越激动。猛然间,他却刹住了。可能忽然想起了连长和指导员是地方干部,不能像对其它部下一样要求。他和缓了语气:“对不起,梁连长,一说起战士我就激动。我们当首长的,一定要懂得爱兵。知道吗?只有爱兵,部队才有战斗力。我理解你的困难。这样吧,我抽调一个排,把你的二排从仓库替出来。但我命令你,一个月之内,一定要让战士们住上房子,有决心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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