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兵二连-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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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禁闭室真是令人反省的好地方。吃饱饭,没事干,只能躺在床上瞎想。
他回想来三线快两年了,力没少出,汗没少淌。原指望立功受奖再入团,锦衣还乡。岂料立功无缘,入团无望,迄今竟落个关禁闭!再想到在全营大会上的不光彩亮相,和八连长的冷嘲热讽,更感到无地自容。他想到了死,心中莫明地升起一股“无脸过江东”的悲壮。但一想起家中的父母,又念及“蝼蚁尚贪生”。他又想到了跑。心想,干脆一跑了之,不受这份窝囊气了。
到了夜晚,等夜深人静了,他悄悄爬起,悄悄开门。一出门,惊出一身冷汗——门口原来有哨兵!
他悄没声的出现,也吓了哨兵一大跳,忙把枪端在手里,厉声喝问:“干什么?”
胡国庆争中生智,忙回答:“报告,上厕所。”
“上厕所干嘛鬼鬼祟祟?”
哨兵嘟哝着,重把枪挂在肩上,向厕所方向一指:“去吧”。
从厕所回来,胡国庆知道跑不成了。不过心里更委屈。门口站有哨兵,这分明是坐牢嘛!
没想到,第二天,刘秀松和虢玉成来看望他了。这使他很感动。其实这俩小子是来探风的,怕胡国庆咬出他俩参与了偷钻杆。一听胡国庆什么也没说,也没人问,放心了。问及蹲禁闭的生活起居,听了反倒心存羡慕——吃得好,睡得好,还不用干活——令胡国庆哭笑不得。
晚上,胡国庆睡不着,借口上厕所,试探着和哨兵闲聊。闲聊中才得知,哨兵站的是夜间岗,根本不是专为看守他。这才使他的心情稍稍放宽。
第三天,八连长来禁闭室和他进行了一次长谈。语调虽还嘻哈幽默,语气却颇语重心长。八连长说,他其实是很喜欢胡国庆这样性格战士的,他自己年轻时,也是调皮捣蛋,办事不计后果。他希望胡国庆要记住教训,改正错误,不要背思想包袱,以后定会是好样的。
一席话,把胡国庆感动行差点流涕。
到了第五天,禁闭期满了,八连长特意请胡国庆到连部吃了顿饭。胡国庆趁机问八连长,这关禁闭算多重的处分?记不记入挡案?
八连长一听,笑得差点一口饭喷在桌子上。
“嘁!关禁闭算个屁!我年轻时不知被关过多少次禁闭,档案里哪见过?”
胡国庆这才彻底放下了思想包袱,轻装上阵,心情愉快地去奋斗他那立功受奖再入团的理想梦了。
自从进洞施工,学兵二连的军纪,愈加涣散。首先突出表现在出操上。
由于倒班,客观上也给出操造成些混乱。加之连长、指导员主要精力抓施工,出操、内务等工作由魏副连长和军代表张少志主抓。这俩人在学兵中威信不高,难有威慑力。再由于进洞施工,伤病率较高。一些“赖子”趁机装病,真假难辩。有时早操,缺员竟达三分之一。魏副连长不得不挨班逐个去叫。
走进一班,有刚下班的;还有半夜下了班,正睡觉的;而该出操的,已出操了。
走进二班,情况也是如此。
走进三班,进门就见三班长于群躺在床上。将其摇醒,问他怎麽啦?于群愁眉苦脸地,说他病了。又摇醒睡在于群旁边的徐继明。徐继明火气很大,脱口一句:“我刚下班!”蒙头又睡。噎得魏副连长一肚子气。看看那边还睡着两个,一个刘秀松,一个虢玉成,就没好气。问他俩咋了?一个说“头疼”,一个说“肚子疼”。魏副连长认定他俩是装病,就高声叫道:“给我起来!轻伤不下火线,马上起来出操!”
俩小子祭起了赖子法宝,躺着一声不吭。
“怎么?又给我耍赖?起来!”
俩人睡得没事人一样,似乎不知在叫谁。
魏副连长没辙,只好又动员于群。
“于群,你能不能起个模范带头作用,带病出操?”
于群“吭哧吭哧”的,半天爬不起。魏副连长忍无可忍了,高声大叫:“于群!”
没想到却惹恼了徐继明,他一掀被子,挺身蹦起,大吼一声:“还让不让人睡了?”
气得魏副连长拂袖而去。于群在床上磨蹭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起。
魏副连长带着这支残缺的队伍,开始在公路上跑操。不禁回想起去年在卫生队,是何等的荣耀。卫生队的干部们尊敬,学兵二连的部下们拥戴,虽只带了一个排,可感觉上却是独挡一面的将军。跑着想着,自豪感似乎又回来了。他豪情大发,喊起了口令:“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魏副连长一听,呐喊声怎么稀稀落落?回头一看,队伍人数怎么又少了?而且跑得松松垮垮,队伍拖得老长。有人一边跑,一边还兴致蛮高地又拍屁股又跺脚。见魏副连长回头,稍有收敛。魏副连长一扭头,又故伎重演,路人及过往司机看了无不“吃吃”笑。
如此这般了两、三天,气得魏副连长提议,以后干脆不出操了,这不耍猴一样惹人笑嘛!
连长、指导员十分惊愕:“哪有不出操的队伍?”
魏副连长委屈十足:“哪有这样出操的队伍?”
吃饭的情况更是糟的没法说。
按说,进洞施工后,粮食定量提高了,伙食补助增加了,全连不仅能吃饱了,还能吃好了,大家应倍加珍惜才对。可人似乎天生就是容易忘本的动物。刚吃了饱饭没几天,浪费现象就出现了。丢弃的半拉馒头随处可见。司务长心疼地,像个拾粪老汉,每天背个竹筐,四处捡馒头喂猪。
五月份的暴雨,摧毁了营房。以前的台阶营地,仅剩下了炊事班。从洞口到炊事班的距离,比到目前营房的距离稍近些。许多人下了班,不愿舍近求远,干脆把碗筷放在了炊事班的房顶上。而那些没放碗筷的人,下了班,一看房顶有现成碗筷,管他是谁的,拿来就用。用完还不洗,随手又往房顶上扔。久而久之,房顶上的碗筷成了公用碗筷,谁都用,可谁都不洗。好在那些日子,喝的稀饭多是玉米面糊糊,不粘碗。放在房顶,风一吹,太阳一晒,糊糊变成一层与碗剥离的干皮皮。用手一抹索,再用嘴一吹,比洗过的碗似乎还干净。
真应了那句“好事不出门,坏事扬千里”,这件事不知怎么给传到了团部,团部传说的内容比事实更邪乎。主管全团学兵的毕副参谋长一听,这还了得?以前那么优秀的学兵二连,如今怎会变成这样?他决定去学兵二连蹲点。
学兵二连位于隧道口的斜上方。站在连部门口,隧道外的场景一览无余。此时,一群学兵正在洞口外,撒欢般玩一种毕副参谋长从未见过的游戏。驻足观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名堂和规则。恰见魏副连长从连部出来,就问:“下边这帮人在干什么?”魏副连长一看,这帮小子又在玩“骑驴”,顿时羞愤难当,顾不上招呼毕副参谋长,顺着那条通往洞口的斜向小道,“蹬、蹬、蹬”就朝下跑。毕副参谋长好奇,也跟了去。
正玩“骑驴”的小伙子,见魏副连长来了,后面还跟着毕副参谋长,一哄而作鸟兽散,跑得一个不剩。
魏副连长还要追,被毕副参谋长叫住了。他就想知道,这帮学兵到底在玩什么?魏副连长被逼无奈,只好详细叙述了“骑驴”和上次制止“骑驴”的经过。笑行毕副参谋长前仰后合,差点没笑岔气。还与魏副连长打趣:“他们叫你魏连副,就该叫我毕参副喽?哈哈……”
毕副参谋长就像当年的老八路,下连的当天晚上,就跟班施工进了洞。指导员见连长在洞内忙了一天刚下班,就自告奋勇,要随毕副参谋长去施工。毕副参谋长劝阻了半天,也没拦得住。
这晚在洞内施工的恰巧是五班。指导员的心悬了起来,生怕“三角”、“老电”几位赖子,给毕副参谋长弄难堪。还好,五班学兵见毕副参谋长不是来装样子,而是泥里水里和大家伙一块儿真干,个个干得都很卖力。
其实,在毕副参谋长看来,兵,都是好兵;带不好兵,是干部无能。
休息的时候,毕副参谋长拿出香烟,请大伙抽。却无一人接。让到谁,都会听到客气的一声:“不会,谢谢。”弄得毕副参谋长有点尴尬。再仔细一看,疯玩“骑驴”的小伙子们,如今个个脸上都挂着一副拘谨的微笑,且眼神还不住地往指导员脸上瞟。心里明白了,学兵二连的戒烟令,尚未解除。
一阵炮响过后,该进去扒渣了。毕副参谋长仍不含糊,立即起身,随五班一起去扒渣。
指导员此时的心,已放下了许多。以往怪话连篇、处处伺机偷懒的赖子们,今晚不仅无怪话、不偷懒,而且积极主动,眼里有活。大出指导员意料。
毕竟四十多岁了。毕副参谋长扒会儿渣,就得抬起身来直直腰。忽然,不知谁端着铁筛往斗车里倒石渣时,掉出了一块石头,正砸在毕副参谋长脚上。毕副参谋长“唉哟”一声,弯下了腰。学兵们“忽拉”围了上来,忙问:“咋了?咋了?”毕副参谋从长筒胶靴里抽出脚,脚指头上在流血。赵世光忙要把毕副参谋长背出洞外,一弯腰,“叭哒”,上衣口袋里掉出了一盒香烟。毕副参谋长一伸手,忙将香烟悄悄塞进了赵世光的上衣口袋。
第二天,毕副参谋长仍跟五班一起施工。不过,这次休息的时候,他不是散烟,而是伸手讨烟抽了。
“谁身上有烟?快掏出来,让我抽抽?”
学兵们面面相觑,无人吱声。指导员就在旁边站着。
“怎么?舍不得请我抽?”
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忽视学兵二连的禁令,继续讨烟抽。
赵世光默默的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递了过去。毕副参谋长接过烟,点上火,深深吸了一口。
“真香啊!”
待喷出的烟雾散去,他一看,赵世光仍在干坐着,就问:“怎么?你不抽?”
赵世光咧嘴笑笑。
“哎——!抽吧。尽管我不赞成年轻人学抽烟,不过既然你已经会了,干这么累的活,抽根烟,解解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抽吧。不然,光我一个人抽,有什么意思?”
赵世光又咧嘴笑笑。不过这次可摸出了一根烟,抽了起来。这空儿,指导员装作没听见也没看见,掉头走了。
“我听说,最近一段时间,咱们学兵二连特别乱。大伙儿说说,是什么原因?”
这可把大伙儿给问住了。叽哩咕噜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么,大伙儿说说,对连里的什么人和事儿,最看不惯?”
这一问,还真问出了不少“看不惯”。
有人对张少志最看不惯。说,他是个上海人有什么了不起?把鼻子能翘到天上去,还看别人谁都不顺眼。
有人对通讯员郝平最看不惯,说这小子整天趾高气扬的,好像连长是他干爹。
有人对于群这样的班长,团员最看不惯。屁本事没有,一天到晚光靠溜沟子,打小报告混日子。而正直肯干的人却入不了团。
有人对连首长动不动就给人上纲上线的作风看不惯。哪怕是他错了,也不许你还嘴。还嘴就给你处分。
……
“有没有人对浪费粮食看不惯?”
见大家说得差不多了,毕副参谋长才这么问了一句。这一问,在场的许多人不好意思了,“嘿嘿”干笑。
如是暗访了几天,又与连长、指导员多次交换意见,毕副参谋长建议,是否召开一次民主会,让大家畅所欲言,以便给我们改进工作,提供借鉴?
在一个施工的空档,学兵二连召开了民主会。会议主题是:我连的军纪,为什么涣散?指导员主持会议,号召大家踊跃发言。
会场死一般沉寂。
眼看会议要冷场。二排长王普选站了起来,带头发言了:
“我认为,我连从年初的四好连队到如今的军纪涣散,造成目前局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首要原因,是我们没能牢记毛主席的亲切教导,放松了思想改造,以至于造成个人主义,自由主义泛滥。诚如伟大领袖毛主席曾经教导我们的,思想这个阵地,无产阶级不去占领,资产阶级必然会去占领,甚至还会有封建主义残渣的泛起。所以我认为,要改变我连军纪涣散的现状,首要任务仍是改造我们的思想。只有思想改造好了,才能建设一支军纪严明的连队。”
接下来,他又理论联系实际,旁征博引,牵强附会,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分析学兵二连的种种涣散现象,尽量延长发言时间,以使会议不冷场。
抛砖引来了玉。王普选发言刚毕,三班长于群就“报告”,请求发言。指导员一颗悬着的心,渐渐放下了。
于群缺乏王普选那样的理论修养,所以他的发言,净是实家伙。
“我认为,我连的军纪涣散,主要是由一些不求上进的赖子们造成的。这些赖子们,油嘴滑舌,能言善辩,煽动性极强。个个又是滚刀肉,死猪不怕开水烫。所以我认为,要扭转我连军纪涣散的现状,就不能对赖子们心慈手软。要加重处分力度,打击嚣张气焰。这样才能使正气上升,邪气下降,才能彻底改变我连军纪涣散的现象。”
于群的一席发言,又使指导员的心,悬了起来。他生怕这露骨的发言,激怒赖子们,引发会场激烈的冲突。
没想到,会场平静如常。
冯援朝原打算发言的。一是来三线快两年了,自己积级努力,踏实肯干,却一直入不了团。而一些表现远不如他的,先后都入了团。他这一肚子的怨气,总想找机会发一发。另外,他还想为“赖子”们说几句话。根据他的观察;这些所谓的“赖子”们,并不是不求上进,而是惯被视为落后群体,于是就自暴自弃,游离于主流集体的边缘。如果对这部分人能多加关心,善加引导,这些人也许会成为特别能战斗的生力军。但一看,王普选、于群发言的调子与自己意见相左,再发言势必影响自己今后入团,于是,打消了发言的念头。
徐继明、韩健生、胡国庆等以往爱发言的,却因或背有处分、或刚坐过禁闭,“歌德”式发言,心不情愿;牢骚式发言,心又不敢,于是也没发言。
而那些“赖子”们,或早看破红尘、窥透天机;或正神遨环宇,心不在焉,根本不屑发言。
会议果然开冷场了。
会后,根据毕副参谋长的建议,连里制做了一个意见箱,挂在了学兵们常去的炊事班的墙上。在其旁边,又挂了一块平放的木板,木板上放置了几块被人丢弃的半拉馒头,还在木板上方写了一行字:
“这样做对吗?请爱惜粮食!”
很可惜,精致漂亮的意见箱,在墙上醒目地挂了没两天,就被人砸了个稀巴烂,弃之路边。指导员大怒,认定这一定又是哪个“赖子”所为,决心查他个水落石出,杀一儆百。
毕副参谋长却很平静。认为有人砸意见箱,还是对我们不信任,说明我们当领导的,与群众沟通还做得不够。再说他听到的是另一种反映:有人认为砸意见箱的,不是张少志,就是郝平。因为群众对他俩意见最大,每天又是郝平去开箱,张少志在连部也能看到。而“赖了”们连当众批评都不在乎,谁还会去在乎意见箱?所以他建议,不必追查了,估计追查下去,也是笔糊涂帐。
摆放剩馒头的木板倒是没人砸,只是上面的馒头越摆越多。有人吃剩了馒头,故意往上一丢,顺口还来句:“去他妈的,展览去吧!”以至于没几天,司务长就能从木板上收罗一大堆剩馒头去喂猪,省了每天背个粪箕去拣拾的辛苦。
毕副参谋长一看,冰冻三尺,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