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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学兵二连-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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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帮这个往上抬一下,帮那个往上抬一下,既不费力,还颇受好评。而于群呢,仍只会傻杵杵地站在旁边,催毛玉柱快走,不断遭到受助者的白眼。这天下午他接受上午的教训,没敢多穿衣服。可跟毛玉柱搭伙干活又没出多少汗,只感到体内饥肠辘辘,体外寒风嗖嗖,还真给冻感冒了。
  这天的任务,完成得很顺利。可第二天一早,却躺倒了一片。一数十二人,整整一个班。除了昨天的三个,今天又增加了虢玉成,于群等九位。卫生室盛不下,只好让各回各班。卫生员逐班巡诊。指导员不放心,也跟着卫生员挨个询问。当然,问不出个名堂。看着也象是真病了。量体温、摸脉搏,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于群虽真感冒了,可体温不太高,脉搏也不快。指导员希望他能起一个共青团员的模范作用,“轻伤不下火线,小病坚持工作。” 没想到于群却皱着眉,哭丧着脸,鼻涕眼泪一大把, “指导员, 请原谅, 我今天实在不能坚持了。” 说完竟“呜呜”哭了起来,大令指导员失望。由此也给指导员埋了块心病:发展团员,要宁少勿滥,绝不能草率。——所以学兵二连的团员,最终也没超过四十名,与全连受处分人数,几乎相当。
  好在今天到船的货物都不笨重。上午到的是榨菜,下午到的是鸡蛋粉和脱水鸡毛菜。随着最后一板脱水鸡毛菜运进仓库,晚饭的稀盐汤喝完,标志着忆苦活动圆满结束。
  年终总结,如期举行。
  星期天的上午,全连集合在小操场上。援朝坐着马扎,晒着冬日的太阳,听着远处开山修路的炮声依旧轰鸣,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汉江依旧清澈,江面上往来穿梭的船舶依旧繁忙,脑海中莫名地浮起一阵小资情调的胡思遐想。
  “开会了,请大家注意力集中。”
  总结会由连长主持。
  “先唱个歌,提提精神。”连长张开双臂,作指挥状。“背上了那个行装……预备——唱!”
  “背上了拉固(那个)行装,扛起拉固(那个)枪……”
  下面爆发出一片苏北腔。也许是早饭的鸡毛菜里有牛肉罐头,也许是昨晚睡了好觉,今天又不干活,反正全连的情绪极其高涨,吼唱起来也极其昂扬。且都在暗中比劲。等唱到第二段时,大合唱变成了多重唱。连长的指挥早失灵了。待唱到第三段时,多重唱逐渐又变成了三重唱。不过,不是结尾归一的三重唱,而成了各争高调的三重唱。
  “……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
  “……志在四方——!”
  “……四方——!”
  结尾虽有三重,可都激情饱满,余音绕梁。连长早不指挥了,只笑等着最后一声余音绕完,才摆摆手,“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大合唱?我可指挥不了。”
  下面报以一阵热烈的“哄”笑声。
  “好了,现在开会。先请王副连长对咱们近半年来的工作训练情况进行总结,大家鼓掌。”
  会场一阵热烈的掌声。王副连长开始了工作总结。
  王副连长其实是七连的一排长。学兵二连可以说是他亲手组建的。七八月份时,就是他带着罗班长和郑班长,冒着酷暑,在咸阳市的各学校间奔波。学兵们对三线,对铁道兵的初步印象,首先就是他。他身材削瘦,个子不高,一口浓重的山西口音,严肃干练。不仅赢得全连学兵的尊敬,连长、指导员、魏副连长及司务长这几位比他年长的地方干部,对他也很尊重。
  王副连长先简单回顾了学兵二连的组建历程,勾引起大家浓浓的乡情和深深的眷恋。接着历数了短短几个月来,学兵二连的辉煌战绩和表现出的人民军队应有的战斗作风,又使学兵们倍感自豪和激动。当然,最后也指出了某些不足和今后应为之奋斗的目标。结束时,全连又报以热烈的掌声。
  接着魏副连长作总结。魏副连长主管后勤、内务。大家最关心、也最有意见的伙食,按理当然也归他管。但因他下面还有个主管伙食的司务长,他也就只谈了些内务,卫生等琐碎事,把感到棘手的伙食问题,推给了司务长。
  二连学兵背地里都称司务长“老抠鸡”——也怪了,一连学兵称其司务长“老铜板”,四连学兵称其司务长“老钢蹦”,意思相仿——其实学兵二连的司务长极其忠厚老实,和连长、指导员来自同一单位,也是南方人。只是年纪较长些,连长常戏称他“老东西”,而指导员却呼他“老夫子”。司务长生性木讷寡言,南方口音又重,所以对他照本宣科的数字、内容都听不太清,不过总的意思,大家还是听明白了。
  司务长主要给大家澄清了一个误解:营里支援的两万多斤是粮票,而不是粮食。粮票要变成粮食,需用钱买。以前三个月为例,营里共支援了一万五千斤,平均每月五千斤。平均到全连每个人,等于每月45斤的定量再加33斤,共78斤。面粉每斤0。18元,杂粮每斤0。14元。按百分这二十杂粮计,仅买粮食一项,每人就得十三元四角一分。剩余的每人每月一元五角九分,包含了油盐酱醋柴以及蔬菜、肉蛋的全部开支。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越是吃得粮多,就越没钱买肉蛋副食;越没钱买肉蛋副食,肚子里就越没油水。肚子越没油水,吃的粮食就更多,还时常会感到饿。营长给讨来的几头小猪,也因一天到晚净喝刷锅水,所以饿得总不见长。
  这帐算得大家心里沉甸甸的。司务长讲完退场了,也没听到一声鼓掌。指导员只好接着进行全面总结。当然,侧重点仍是政治思想。
  他先谈了党、团支部建设情况。“支部建在连队”,是毛主席的最高指示,也是我军的优良传统。当然,他有意忽略了连党支部里除他一人外,其余都是军队干部的情况。而团支部,现已发展团员十二人。学兵二连的成绩,应归功于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武装,归功于营、团各级领导的关怀和帮助,也与党、团支部的具体领导密不可分。
  指导员口才虽一般,文才却出众。从国际国内形势,谈到修不好襄渝线,毛主席他老人家睡不好觉;从反帝防修,谈到当代青年肩负的历史使命;从目前的困难,谈到我们应经受的考验……谈着谈着,就联系到了学兵二连的实际,如,有的让家里寄炒面,有的钻进炊事班偷馍。再进一步又谈到,有个别人,偷懒、装病,顶撞领导,闹不团结等。尽管这不是学兵二连的主流,却是今后应努力改进的地方。当然,如果大家对连队的各级领导有什么意见,希望在下午的民主会上畅所欲言……
  指导员的报告尽管精彩,可冯援朝听得索然无味。暖洋洋的太阳晒得他昏昏欲睡,忽听四周一片稀落的掌声。他忙睁开眼睛,也跟着胡乱鼓掌,原来指导员话讲完了。
  下午的民主会,开得倒颇热闹。
  开始也有点沉闷,似乎都在等谁先开头,或如何开头。八班的崔得标最先打破了沉默。
  “报告!”
  连长、指导员正等得着急,忽听有人喊报告,一看是崔得标,忙鼓励他:“好,不用站起来了,你说吧。对领导有什么意见,或有什么建议,你尽管说。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嘛!好,你说。”
  “我对炊事班有意见。”没想到他瞄的竟是炊事班。“有好几次,我们班干活加班,回来晚了,炊事班总是不给我们留够饭。就这,你还不敢说。一说,他还牛俅不叽的比你还厉害。说你为啥不按时回来吃饭?要不是工作加班,谁不急着回来吃饭?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所以我对炊事班有意见。”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挨饿这一肚子火就不知朝谁发,崔得标这一开头,大伙的怨气一下都涌向了这里。
  “报告!”“报告!”“报告……”
  会场气氛一下活跃起来,都争先发言。而发言的目标,都瞄向了炊事班。
  “……炊事班打饭也看人。跟他关系好的,他就给你多打;关系不好,或吵过一次架,他说故意给你少打……”
  “……蒸馍也不知道把面使劲揉,蒸出馍来软不拉叽的,一点都不顶饥……”
  “……也不多动动脑子,变些花样,粗粮细做。每天都跟喂猪似的老一套……”
  “还有卫生问题。”十班的曾同贵见意见都提得差不多了,就扯起了卫生问题。“我不知道炊事班的卫生是咋抓的?饭里经常有头发不说,有时还看见像是啥毛……”
  大伙都听出了他的潜台词——啥鸡巴毛——一阵哄笑声。指导员一看,越扯越不象话了。又不好当众批评,怕影响了会场的活跃气氛。忙笑着打断了曾同贵的发言。“好了好了,我看对炊事班的意见,今天到此为止吧。请大家主要针对连领导,再提些宝贵意见,以利于改进我们今后的工作。”
  又是一阵冷场。
  “报告!”
  指导员一看,打破冷场的是刚才话犹未尽的曾同贵。担心他又扯什么“鸡巴毛”问题,就很和蔼地问:“这次你准备谈点什么?”
  “报告指导员,我建议在这个小操场上,安装个简易篮球架,以活跃咱连的文体生活。”
  “就这些?”指导员还有些不放心。
  “报告指导员,就这些,完了。”
  指导员松了一口气。可又觉得这意见太短了,忙鼓励说:“好,很好嘛!曾同贵同学的意见虽短,却找准了我们工作的疏漏之处,很好。来,大家接着谈。”
  “报告!”
  指导员一看,是六班长于群。想象不出他会发表什么高见。朝他点点头:“你说。”
  “报告连长,指导员。我建议,咱连应修个女厕所……”
  人们先是一楞,接着就是一片怪笑声。于群却不为所动,仍接着说:“万一咱连来个女同志,比如学兵三连的女生来了,没个女厕所总不行吧?”
  下面的怪笑声更响了,只差没响起口哨声。但那打趣声却清清楚楚,此起彼伏:“嗨!于群,是不是怕小芝麻来了,让咱看见她的大屁股?”“嗨!于群,你那小姑奶奶啥时候来?”“于群……”
  连长忙站起,喝止下面的哄闹声。指导员也站了起来,摆摆手让大家不要闹,然后笑着肯定于群的建议:“不错,于群想得很周到,这个建议很好嘛!大家接着说。”
  会场气氛又一次活跃起来。
  “报告,我建议咱连组建支业余文艺宣传队,丰富咱连的文化生活……”
  “报告,我建议咱连常组织些拔河比赛,篮球比赛,以活跃咱连的文体活动……”
  “报告,我建议连首长要多关心群众的生活。只有吃饱了饭,才有劲拔河,有劲比赛,不然整天吃不饱,老叫家里寄炒面,也不是回事……”
  “报告,我同意刚才那位同学的意见,连首长首先应关心大家的肚子问题。无论如何,能让大家吃饱饭,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报告,我认为,连首长不仅从生活上要多考虑同志们的疾苦,还应该从精神上真正爱护。要像当年红军、八路军那样,真正做到官兵一致、同甘共苦。从书上、电影上,都能看到官兵亲如兄弟,而我们,下级见了上级,就像耗子见了猫……”
  指导员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可待听到什么“吃不饱,”“饿肚子,”“寄炒面”时,就感到这味儿有点不大对,笑容也渐渐从脸上消退。待听到什么“官兵一致”,“同甘共苦”,尤其是什么“耗子见猫”时,他立刻感到这里面有问题,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待何远光发表完“耗子见猫”的长篇大论,立即站起来反驳。
  “前面几位同学的发言都很好,我完全赞成。下来我们研究后,一定尽快实施。但是,对后面几位同学的意见,我却绝不赞成,因为这是一个严重的、思想认识问题。”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见下面已鸦雀无声。
  “干什么工作,吃什么定量,这是国家政策。国家已按政策给足了我们定量,我们自己吃超了,还超吃了营部及各兄弟连队支援我们的两万多斤粮食,可你们还喊吃不饱。是国家政策的错?还是你们自己的错?啊!你们说说。”
  指导员颇满意自己这严谨的逻辑推论。他认为这推论谁也驳不倒。所以,他理直气壮地引伸发挥:“所以说,是否真的吃不饱,我看完全是认识问题。长征时的红军战士,每月要有七八十斤粮食,他能说吃不饱吗?旧社会的贫下中农,每人每月有七八十斤粮食,他能说吃不饱吗?再说了,我怎么就没和大家同甘共苦?难道我和连长开小灶了?我完全和大家吃的是一锅饭嘛!而且还没你们吃得多,我怎么就没感到饿呢?我看通讯员郝平、文书小刘,每顿饭吃得也并不多,可也没见他们喊饿。而你们每天吃那么多,为什么还喊饿?啊!”
  他看到下面有不服气的眼神,立刻想到 “不可沽名学霸王”,于是,加重了批判的力度。
  “可是有些人,我看完全是别有用心。让家里往这里寄炒面,这是不是存心破坏我们革命队伍的光辉形象?当着那么多营、团干部的面,向团长告状,说,‘我们每天都吃不饱,净吃些烂红薯’,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明明是给我们抹黑吗?还说什么我们没做到‘官兵一致’,没能和大家‘情同手足’,见子我们就像‘耗子见猫’,老实说,即使你真想当耗子,我还不想当猫呢。”
  指导员可能颇得意自己最后一句的幽默,说完,嘴角还露出一丝微笑。
  四下里一片鸦雀无声。
  徐继明却憋不住了。他站起来,连报告都没喊,直冲着指导员:“我不同意指导员的观点。照指导员的说法,我们这是不饿装饿了?大家说说,你们真饿,还是装饿?”
  无人敢吭声。
  徐继明却不胆怯,仍据理力争。
  “要是装饿,每顿饭能吃那么多么?要是装饿,每顿饭能连红薯皮吃得都不剩么?要是装饿,不到半年,能超吃两万斤吗?一个饱汉,你再给加半个馍,他可能都吃不下。我还有一点想不通。肚子饿怎么会是思想认识问题?难道说,我想着饿,肚子就会饿;想着不饿,肚子就能不饿吗?真要能如此精神变物质,农民根本就不用种庄稼了。我看这论点才是思想认识问题,是彻头彻尾的唯心主义。再说了,长这么大,以前谁在家把炒面当饭吃?还不是因为饿,才叫家长寄炒面的么?寄炒面就破坏了革命队伍的光辉形象?难道让我们‘瘦驴拉干屎——硬撑精把棍’就是维护革命队伍的光辉形象?难道……”
  “徐继明,你反动!”
  指导员大吼一声,截住了徐继明的话头。他忍无可忍了,心想,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小子不知马王爷有三只眼。
  “你的言论,完全就是彭德怀在庐山会议上,以偏概全的右倾机会主义的翻版;也和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大上,全面否定斯大林,攻其一点,不计其余的做法如出一辙。这不是反动是什么?啊!”
  一顶“反动”的帽子把徐继明给打蒙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彭德怀和庐山会议是怎么回事,更不知赫鲁晓夫和苏共二十大是怎么回事。这两回事怎么能和自己扯在一起?想反驳,又不知该如何反驳。结果被班长王国栋死拉硬拽的,给拽坐下了。
  指导员瞧着他那懵然无知,又茫然无助的可怜相,心想,你还敢向我挑战?语气却缓和了许多:“徐继明,你要明白,你的错误是极其严重的,我们一定要严肃处理的。当然,我们也会根据你认识错误的态度,来决定处分的轻重。不过,想逃避处分,那是不可能的。”
  连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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