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龙-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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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已经镇定下来,冷冷地喝斥道:“你竟敢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不仁不义的事来!”
肖冲在玉娇龙的这一喝问下,不觉打了个寒战,同时也渐渐清醒过来。他古怪地笑了笑:“玉小姐,原来你果然来死!”
玉娇龙圆睁杏眼,高挑柳眉,厉声喝道:“住口!什么玉不玉、死不死的?你是不想活了?!”
肖冲已经恢复了原有那种狡狯骄横的神态,傲然说道:“这里不是玉府,我也不怕你的妖法!今天是你自己找上头来,就怪不得我肖某了。”
玉娇龙强压住心头怒火,冷冷说道:“你敢怎样?”
肖冲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早知你从高妖狐那里学得了一些妖法,也料定你是借跳逃遁,曾禀劝田将军奏明圣上,请旨敞坟验尸,定你一个灭门之罪,那时才让你认得我肖某的厉害。可惜田将军过于谨慎,不听我言,才落得丢了提督大印,被调到这僻野军营来了。今天你休想遁逃,且随我见田将军去。”肖冲话音刚落,突然举起尚在流血的左手向玉娇龙迎面一挥,随着便有两点血珠洒落到玉娇龙的脸上。只听肖冲发出一声泉笑:“这下,你纵有妖法也不灵了!”
玉娇龙听了肖冲那番话后,早已由怒变恨,寒透身心,只觉站在她面前的这位肖冲,非熊非豹,真比豺狼还要险毒。当肖冲挥洒过来的血点沾落到她脸上时,她感到一阵恶心,差点呕吐起来。她对肖冲的这一举动,只觉奇怪,却茫然不解,不知他弄的什么玄虚。直到听他说出最后那句话来以后,她才明白过来。
她心里不禁想笑,可终于被厌恶压制住了,笑不出来。这时,她看到肖冲正对她眨着眼睛,阴森森的脸上露出一种幸灾乐祸的神色。玉娇龙冷冷地注视着他,心里只是发怵,卸再也激不起半点愤怒来了。她觉得自己手在发抖,忙咬咬唇,用一种异常平静的声调说道:“‘自作孽,不可活。’休怨我手狠,今天我是实实容你不得的了。”说完,她慢慢端起剑来。
肖冲虽已感到玉娇龙神情冷异,但仍毫不在意地冷冷一笑,说道:“啊,你还弄剑!”说完,提着钢刀向玉娇龙走了过来。
玉娇龙不迎不退,只平端着剑,注视着肖冲,等他动手。肖冲走到离玉娇龙只五步远时,猛然跨前一步,挥刀往剑上一击,同时大喝一声:“还不放下剑来!”不料那剑纹丝未动,却反而将他手中的刀弹开了去,肖冲不禁大吃一惊,赶忙退后两步,张大着一双惊诧的眼睛,打量着玉娇龙。玉娇龙仍然平端着剑,冷冷地注视着他。肖冲这才从玉娇龙那冰一般冷、剑一般利的眼光里,感到有些不妙,全身也不由起了一阵寒怵。他嗫嚅地问道:“你究竟是人还是鬼?玉娇龙也不答话,仍只平端着剑,冷冷地注视着他。
肖冲已被玉娇龙这冷异的神情吓坏了。他连连后退几步,接着猛一转身,便向林外跑去。
不料刚穿过几株大树,忽又见玉娇龙站在前面,仍然平端着剑,冷冷地注视着他。肖冲惊叫一声,忙又返身奔回林中。刚绕过一丛灌木,玉娇龙早已站在那儿。这样往返不过四趟,肖冲已被惊得魂飞魄散,吓得肝胆俱裂。最后,只见他暴起一对失神的眼珠,双手举起钢刀,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刀还没有劈下,他却已在摇晃中扑倒地上,又是一阵抽搐,便再也不动了。玉娇龙见肖冲已死,这才返身回到原地,见李香姑早已从树上解下她爹,父女俩被吓得紧紧抱成一团。玉娇龙走到李香姑面前,温声地说:“香姑,别怕,那恶棍已经死了。”
李香姑仰起脸来,惊疑地望着玉娇龙,颤声说道:“我已经认出你来了,你就是曾在泰安县救过我父女的那位官人。”
玉娇龙没应声,只默默地点点头。
盲目老者忙推着他的女儿说道:“香姑,还不快向官人……不,向小姐叩谢!”
李香姑正盈盈欲拜,玉娇龙忙拉住她说:“不用拜了!香姑,你听着,我不是什么小姐,也不是宫人,今天的事,不准你对谁说去。半句也不准说!”
李香姑仰起一张惶惑的脸,不解地望着玉娇龙。
盲目老者从地上挣扎起来,说道:“恩人情放心。老汉我虽然双目不见,心里却也是个明事人。你就是我父女心里的活神仙,也只有活神仙才有这么好的心肠和道行。我父女只有一辈子为你烧香,决不敢有半句读犯神灵的话。”
玉娇龙听了盲目老者这番话后,已经放下心来。又问道:“那恶棍因何把你父女弄到这里来的?”
盲目老者:“只因香姑适才在关内唱了段‘一虎两猴闹大同’的新鼓,不料那厮走来听见了。他说我父女是借唱花鼓造谣惑众,是在为什么马贼张胆,便强押着我父女随他去将军辕门见官。一路上,那厮时而逼问那段鼓词的来历,时而又用些甜言蜜语劝香姑说,只要扮个笑脸去见将军,就一生吃穿不尽,再不用去唱花鼓了。我感到那厮居心不测,走到这林边,便和香姑死也不肯再随他走了。他穷凶极恶地拔出刀来,把我父女逼进树林,又将我绑在树上,正图拉走香姑,恩人就来救我父女来了。”
玉娇龙:“‘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恶棍已死,自是罪有应得,就不去管他了。我来问你,香姑所唱‘一虎双猴闹大同’那段花鼓,究竟是怎的一回事情?你二人是亲眼所见,还是道听来的?”
盲目老者:“‘一虎双猴闹大同’的事情,发生在今年四月尾。那时我和香姑才刚从山东来到河北,这还是不久前我父女路过山西广灵时,又遇见那位史大爷,从他口里听来的。”
玉娇龙:“史大爷?”
李香姑:“就是在泰安县和你一同送我和我爹出境的那位胖大爷。”
玉娇龙:“啊,又是他!他说了些什么来?”
李香姑不等她爹开口,兴冲冲地抢着说道:“那天我正在广灵城外唱花鼓,唱的还是那段‘玉娇龙投崖殉母’的鼓饲…”
玉娇龙微微皱了皱眉头,截断李香姑的话说道:“你怎老唱那段!”
李香姑:“只有那段,乡亲们听了最肯舍钱。”
玉娇龙:“好啦,说下去。”
李香姑:“唱完花鼓收过钱,乡亲们都散去了,场外柳树下还站着一人,我一看,却是史大爷。史大爷走过来问谈一阵后;悄悄对我说:”你刚才那段花鼓在这儿唱不打紫,到了何北宣化一带就别再唱了,谨防惹出事来。“玉娇义:”他说出是何缘故没肩?“
李香姑:“我也问过他,可他不肯说。”
玉娇龙:“你还是讲讲‘一虎双猴闹大同’的事情。”
李香姑:“史大爷说他刚从大同府来,就在今年四月尾,大同府出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府城城东,有周氏弟兄三人,平时勾结官府,欺压良民;包揽捐税,无恶不作,人称周氏三霸,他们却自称周氏三雄。去年寒冬腊月,他弟兄三人在城外设卡,强收煤税,引起挖炭和挑炭苦力的不满,纷纷起来抗税。周氏三霸勾结官府,加了个‘聚众闹事,图谋不轨’的罪名,捉了几十名苦力,充军流放到西疆去了。周氏三霸还不甘心,又四处收没那些流人的家财,把他们年轻的妻女强行抓到周庄准备卖作宫妓。周氏三霸正横行无忌,逼得哭声一片的时候,突然有位军爷带了两名随从路过大同。那晚,恰好有个流人之妻被周氏三霸的家奴追得走投无路,躲进那军爷住的客栈来了。那妇人情急,跪在军爷面前,求他保护,那军爷问明情况,不禁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将那妇人藏进房里,便带着两名随从匆匆出栈去了。那军爷出栈后直奔周庄,等到三更时分,三人跳进庄内,锁了大门,军爷命两个随从各携一袋石块爬到庭前树上,他独自提刀站在庭前,把周氏三霸喝出房来,数了他三人罪状,然后就砍杀起来。那周氏三霸平时虽也精干拳棒,在大同府城也算得上无人可敌,可哪敌得过那军爷虎一般的威猛!再加上树上他那两名随从石无虚发,打得一班庄丁、家奴上前不得。不消半个时辰,周氏三霸都被那军爷砍翻在地,一个个都到阴曹地府勾结阎王去了。那些庄丁、家奴见主子已死,有的跪地求饶,有的四处藏躲,他们平时作威作福,这时却连大气也不敢出了。那军爷又叫随从守住大门,他亲自去到后院,放出那些流人的妻女,然后才带着随从跳出庄外,回客栈取了行李,牵出马匹,直奔南门,乘守门兵了不备,砍断铁锁,打开城门,直向南路飞驰去了。”
玉娇龙听得出神。她虽在静静地站着,眼前却不断闪现出那历历壮烈的情景,感到情怀波涌,惊心动魄,她见李香姑停下话来,不禁又问了句:“后来呢?”
李香姑:“听说后来官府派了百骑官兵去追,追了一百余里,却连个人影也没看着。
有人说那军爷是被人藏起来了;也有人说那些官兵都是怕死鬼,本就不敢放马真追。“玉娇龙默然片刻,又淡淡地问道:”你那位史太爷可知道那军爷是谁?“
李香姑:“我看他好像知道,可他不肯说,爹爹也不让我多问。”
玉娇龙:“你怎看出他好像知道来的?”
李香姑:“我对史大爷说,我要把这桩事编成鼓词去唱,就叫‘过路军爷闹大同’。
史大爷说不好,不如改为‘一虎双猴闹大同’好了。我又问他怎叫‘一虎双猴’?史大爷说,那军爷勇猛如虎,他本名也有个虎字;他那两个随从的名字拗口不好唱,因他二人伶俐得像猴,又会爬树,所以就叫‘一虎双猴’。“玉娇龙听了不禁在心里暗暗惊唤了声:”天啦,果然是他!“
盲目老者略带悔怨的口气插话道:“我本不准香姑把这事编成鼓词来唱的,她却不听我的话,硬要编来唱。史大爷当时也告诫过,说要唱也要出了山西再唱。没想到在这儿来一开唱就惹出祸来。”。
玉娇龙不解地:“那位史大爷为何告诫你俩要出了山西才唱?”
盲目老者:“史大爷说,堂堂大同府,有人有马,有兵有将,竟被一虎双猴大闹一番后,斩关夺门而去,丢尽了官家脸面事小,传到皇上耳里,追究起来,丢了乌纱事大。
因此,官府对这事讳莫如深,互相包庇遮掩,瞒眼欺鼻,把一桩在他们看来本是形同暴逆的大事,只轻描淡写地说成是‘因斗成杀’一纸呈报,大事化小,不了了之。如在山西唱出,既犯了豪门忌讳,又触了官府隐痛,所以史大爷才作了这样的告诫。“李香姑:”好在官府也有这等顾忌,要不,朝廷下旨四处捉拿,那军爷的境况就更险恶了。“
玉娇龙听了他父女这番谈话,不禁思绪纷繁,感慨万端。她想起罗小虎所以能横行西疆,以及回河北后又能多番化险为夷,除了他仗恃自己那惊人的胆量和超人的勇猛外,官府的勾心,父亲的忌器,也凑成了他的侥幸。玉娇龙一则因此而为罗小虎感到庆幸;一则又因官府的腐污而深感伤心。她静静地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她才发觉这树林里已逐渐阴暗下来,一轮明月已挂上东林树梢。她带着李香姑父女出了树林,从行囊内取出白银一锭,将它放到李香姑手里,对她说道:“这儿不是久留之地,安徽已近秋收,你父女还是回凤阳去吧。这银两可作路上盘费之用,就不用再沿途卖唱了。”
李香姑噙着满眶泪水,感动得竞说不出一句话来。玉娇龙看到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由又想起那远在西疆的香姑,便将她拉到身边,为她抚理着那散乱的头发,又充满关切地对她说道:“路上千万小心,到处都有盗贼出没,切勿夜行。”
李香姑抬起脸来,如怨如诉地说道:“盗贼我倒不怕,他们不会欺负穷人;我最怕的却是那些地头恶霸和官家爪牙。”
玉娇龙微微一怔,正在为她理扎发辫的手也不觉停了一停。
她只轻轻地叹息了声,不再吭声了。
玉娇龙为李香姑扎好发辫,又用一种异常冷峻的口气告诫她父女道:“记住,今天发生的事情,不准对谁说去。一个字也不谁说!”说完,她翻身上马,迎着月光,向西疾驰而去。
李香姑对着玉娇龙驰去的背影,在路心跪了下来。苍茫寂静的暮色里,只听到断续喃喃的细语和一阵降低低的啜泣。
玉娇龙趁着月色,马不停蹄,次日清早便到了宣化。她并不穿城而过,只绕着城边小道来到西门,就在城外一家小店里吃了一些汤饼,稍歇片刻,又继续向前驰去。行了十余里地,路上行人逐渐增多,多是打从张家口过来的商贩、脚力。大道上显得熙熙攘攘,十分闹热。玉娇龙只好放慢马蹄,缓缓前行。马迟人意懒,她已经两夜未曾合眼,这时也不禁感到倦意袭人。她在马上正迷蒙欲睡间,忽听前面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大道上的行人也纷纷抢步散到两旁。玉娇龙猛然一惊,忙睁眼向前望去,只见前面十余丈远,一名旗牌模样的军校正骤马驰来。他一面提辔纵马,一面高声喝道:“田将军驾到,一律让道肃立,下马回避!”玉娇尤不觉一惊,见那旗牌马来得急,只好勒马闪到路旁。
那旗牌驰过她身旁时,又冲着她怒喝一句:“还不下马!”
玉娇龙虽感满心不快,但她还是忍住性子,跳下马来,把缰绳往路旁树上一拴,站在商贩群中,冷眼看去。就在这时,见前面弯道上已出现了十余骑人马,向这边缓缓驰来。为首那人,坐下骑匹枣红大马,头戴银盔,身穿软甲,年约四十来岁,帚眉长毫,方脸大鼻,一双鹰一般的眼睛里,闪射出冷峻的光芒。玉娇龙暗想:他大概就是觊觎着九门提督的显位、时时欲陷父亲于死地的田项了。在他马后紧跟着十余骑带刀校卫,一个个也都十分彪壮威武。那田项在驰过玉娇龙面前时,突然看到了拴在路旁树上那匹大黑马,只见他举手一挥,猛地停下马来,带着几分惊异和赞赏的神情,打量着那匹大黑马。跟在他后面的那十余骑校卫,也都一齐停下马来,端坐待命。田项用手指着大黑马问道:“这是谁的坐骑?”
玉娇龙不由一怔,可她并未吭声。
田项见无人答应,便离鞍下马,走到大黑马身旁,将它从头到尾、从前胸到后腿仔细看了一番,边看边不住称赞道:“好马,好马!”他看着看着,一双鹰眼突然在大黑马的左臀上停住了。顿时,只见他面露惊讶之色,神情也立即变得严峻起来。他转过身来,环顾着站在路旁的群众厉声喝道:“这是谁的马匹?”
玉娇龙摸不透他的心意,虽然有些惴惴不安,但却再也隐忍不住了,从从容容走了过来,说道:“我的坐骑。怎样?”
田项一眼看到玉娇龙,不禁又是一惊,他那满脸严峻之色也慢慢缓和下来,却换露出一副意外和贪婪的神情。他把玉娇龙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后,问道:“你这马是从哪里来的?”
玉娇龙:“从一个蒙古马贩手里买来的。”
田项:“你亲手买的?”
玉娇龙:“亲手买的。”
田项:“荒唐!你是一一个妇道人家会亲手从蒙古马贩手里买马?!”
玉娇龙有些愠怒了:“不管谁买谁卖,这马就是我的。怎样?田项冷笑一声:”这马定是来自西疆马贼之手。“玉娇龙不禁暗暗吃了一惊,但她却仍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有何凭据?“
田项用手指着大黑马左臀斜端靠近大腿处,说道:“这就是凭据。”
玉娇龙膘着眼睛,凝神循着田项手指望去,见大黑马腿上隐隐有一烙印,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