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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关东异志-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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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若诚心想出,小老儿愿拿纹银八万两交换”,独孤璞掷地有声。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我偷眼观看掌柜的和伙计,嘴都咧的老大,就连旁边的郑管家也被惊的面无表情。“八万两”是一个什么概念?普通的教书先生,辛辛苦苦教一年书,年终也就能得个二两三两银子;生意好的客栈,每个月的利头,能有个几十两左右,这八万两银子,足够我撅着屁股转圈儿花,花三个轮回都花不完。这复兴祖业的宏愿,也自然不在话下。
    我内心狂跳,丝丝细汗也在头皮上渗出。幸好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辫子也没怎么梳理,能够帮我掩盖窘态。我极力抑制着内心的狂喜,思考着下一步对策。虽然我年纪不大,但也亲自在药房运作了三四个年头,深谙买卖人的心思。独孤璞出的价格虽高,但仍有所保留,此刻他的心里肯定比我还要急。打定主意,我故作深沉,半晌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独孤璞忍不住了,催我道:“出是不出,公子你倒是说个话呀”。
    “我很想把书出给独孤前辈,但之前有懂行的朋友跟我说过:没有十五万两,这图志是断然不能出手的。有一个盗墓的朋友,曾把十万两的银票塞到我手里,都被我退了回来”——我决定狮子大开口一把,反正有八万两的银子保底儿。好酒不怕巷子深,有奇书在手不怕他独孤老儿不动心。
    独孤璞坐在太师椅上,腰挺的倍儿直,一点儿也不像大病初愈的人。良久,他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说道:“老夫我是真想把这书收了,我家里现在只有十万两的银票,散碎的银子加在一起也只有不到五千两,这是老夫能承受的最大限度了,公子你考虑考虑?”。
    我心中暗喜,十万两啊!!!来来去去就又赚了两万两的雪花儿纹银,行了,见好就收吧,我刚想答应独孤璞的要求,心头猛然记起一件事情。不对!我是来干什么的,求血玉啊,怎么一见银子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呢,该死该死!!!银子虽好,但静玉的病情不能不管啊。
    我考虑了片刻,酝酿出一个最终的方案,思前想后,觉得没有疏漏,就开口道:“我敬重独孤前辈,所以卖别人收十五万,卖您,我只收八万零两千两。不过……除了银子之外,我还要麻烦独孤前辈一件事儿”。
    独孤璞一听喜出望外,忙接道:“但说无妨、但说无妨”。
    “我家里有人患了旷世奇病,经诊唯有血玉可解。这潘家园卖玉的虽然不少,可基本都是写歪假残次之品,要买真正的好玉,不还得上您这儿来不是?”。
    “公子,小老儿敢问一句,您家患病的是否为一女子?”
    “正是”。
    “是否头痛起来,严重时三天五天无法苏醒?”
    “没错”,我开始怀疑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独孤老头。
    独孤璞一笑:“小老儿从商多年,玉器界的所有怪事小老儿不说全都知晓,起码也精通过半,一年半以前,还真有人和公子一样,来我这求购血玉”。
    “你卖他了么?”,我迫不及待地追问。
    “卖,为什么不卖,四万两纹银哪”。
    “那您家里,现在还有么?”。
    “没啦,我留那玩意儿干什么,墓穴里挖的东西,带着病煞之气”。
    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堆在独孤璞的长椅上。独孤璞接着说:“要不,公子,我还给您十万两银票?”
    “不成,没有血玉,这图志我就不卖了”。
    “你听我说,公子。这血玉是偶现于世,千金难求的东西,上一块儿,是我从盗墓贩子手里收来的,您要的那种血玉还必须得三百人陪葬,两千年墓葬史的,你叫我上哪能立刻弄这么一块儿啊!再者说了,话是巫医说的,他们本来就是以骗钱为生的,你可不能偏听偏信”
    独孤璞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的确,到目前为止,还没人能证明巫医所说的话是否属实……诶,对呀,不是有人也买过血玉么?我何不去问问他呢?
    ————————
    第二十九章…兽鱼
    听了独孤璞的话,我觉得很有道理。虽然弄到血玉能够让四爷和静玉开心,但治好静玉的病才是最终目的,否则我即使娶到手,十天里昏迷个四五天也没什么意思。血玉能不能治愈怪病,到现在也没有个定论,我必须亲自探查一番才行。想到这儿,我朝独孤璞鞠了一躬:“独孤前辈说的在理儿,我的确应该确认一下血玉的疗效才能再做决定。如果血玉起不到什么作用,我也就不要这鬼东西了”。
    独孤璞闻听,显得非常高兴,忙命下人套车准备,又让郑管家在家好生伺候常掌柜和伙计,等下人们把车套好,他又把我送的糕饼拎到车上,我在心中暗暗称赞他的细心,一切准备就绪,我二人进入马车,赶奔血玉买家的住处。
    那个买家的住处就在潘家园外的天宝大街,马车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目的地。我二人下车,眼前闪出一座大宅院儿,朱红色的大门在傍晚格外显眼,看来也是个大户人家。独孤璞和我说:“就是这儿了,这家人姓范,户主是京城水产界数一数二的人物,京城百姓吃的鱼里,平均三条就有两条是从范老爷家船上卸下来的。得病的是她家小姐,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紧走两步,上台阶叩打门环,等了好久,在里面才慢慢腾腾地出来个年迈的老家人,老家人刚才正在睡觉,朦胧的睡眼上带着几分的不乐意,开口就问:“您几位找谁呀?”。我连忙上前施了一个礼,道:“老人家,请问这里可是范府?”。
    “是”,老家人慵懒地从嘴里蹦出了一个字儿,仿佛多说一句就会减掉他几年寿命似的。
    “我想求见范老爷,可否烦请老人家前去通报一声?”
    老家人闻听此言便是一愣,说道:“我家老爷已经举家迁回故地,掐指一算都有一个多月了,而且老爷以后不会再回京城。我在这也是等着宅子的新主人来交接”。
    “范老爷好好的买卖不做了?京城的鱼市可是个日进斗金的聚宝盆啊”,独孤璞也显得非常吃惊。
    “谁不知道鱼市赚的钱多?可银子赚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小姐她人都死了,老爷和夫人就这么一块儿心头之肉,没了小姐,银子堆积成山也是白赚,连个传承的人都没有。而且老爷一看见这宅子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伤心往事,索性也就撇下生意回老家养老去了”。
    “小姐死了”?
    “死了”。
    气氛顿时有点儿尴尬,我们几人立在那半晌没有说话。独孤璞见状,忙命伙计回车里取出糕饼,我立即会意,把礼品送到老家人手上,道:“老人家,初次见面,我也没预备什么东西给您,这点糕饼不成敬意,还望您笑纳”。老家人当了一辈子下人,从没受过这样的礼遇,接了糕饼显得喜出望外,见我和独孤璞也不像坏人,就开了大门把我俩让进院内。正房已经易主,外人进去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我们也不在意礼不礼仪,一齐随老家人进了门房。
    待到几人落座,我首先发问:“据我所知,您家小姐,仿佛是患上了一种怪病”?
    老家人摇头叹息:“可不是么,我们家老爷一生积德行善小姐怎么就摊上这么不幸的事儿呢?老天爷不长眼啊!”,老家人是动了真感情,说完一番话布满斑纹的脸上已经是老泪纵横。
    “请问老人家,小姐发病时,是不是头疼的厉害?严重时都能达到昏迷几日不醒的程度”?
    “是啊,这位公子,您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老家人开始用怀疑的眼光打量我。
    “实不相瞒,我家小妹也得了这样的怪病,整天被折磨得痛不欲生,我这个当大哥的当然要四处打听治病的方子了”——我和静玉尚未有任何关系,在老人家面前只能暂以兄妹相称。
    “哦……”,老家人点了点头,解除了之前的疑问。
    我接着说:“我爹为了小妹的事儿没少操心,后来跟一个巫医那打听来一个消息,说必须以血玉为药引才能根治这奇病。于是我不远千里来到京城,到独孤前辈的店内购玉,不巧的是,独孤前辈家唯一的一块儿正品血玉已在几个月前被您家买去,我寻思着,既然咱俩家都摊上这倒霉事儿,应该能从您家打听到一些血玉功效的消息”。
    “哦,原来是这样”,老家人明白我此行的目的。“摊上这样的事情,是咱们两家的不幸,既然咱们同病相怜,我也没必要瞒着你们了。这血玉的确是有用,但也不是有了血玉就万事大吉。我们家老爷做生意的时候,接触了不少外国人,因为中医迟迟治不好小姐的病,所以老爷在半年前把小姐送到外国去找西医治疗,德意志,您二位知道吧————————”
    “当然知道,八国联军里头不就有他们一股么?”
    “没错,这帮德国大鼻子,野蛮倒也真野蛮,但是治病还是有绝招的。老爷把小姐和血玉先后送到德国,做了那个什么什么来着……对,叫‘化验’,化验完了德国人给老爷发电报,说小姐的血里,有那个什么龟什么铝,好像还有种叫什么‘亚铁离子’的东西,我也不懂,反正说小姐的病要想治好,就得吃能销蚀这些东西的药,那个血玉就是其中的一种,可以把那个什么龟化铝给中和掉,但是那个叫‘亚铁离子’的却无法消掉。老爷急了,问德国人怎么才能彻底中和那个‘亚铁离子’。大鼻子说了,目前只发现了一种深海兽鱼的眼珠里有解这东西的成分,只有葡萄牙曾经捕获过一只,而且当做研究品,眼珠已经被用完了。老爷一听病还有救,前几个月生意也不做了,发动京城所有的渔船和渔民下海去抓那兽鱼。谁要是能圆了老爷的心愿,老爷就出二十万两白银答谢。结果一帮人忙了好几个月,也没抓到兽鱼,最后小姐实在捱不过那疾病,昏迷了十多天后就再也没醒来。老爷和夫人受不了这打击,给渔民们散了些银子,匆匆变卖了京城的产业,就回老家去了”。
    听完老家人的一席话,我身上起了一层白毛汗。敢情寻到血玉都不是最终的办法,还要去抓来深海的兽鱼……看来静玉的病情不太乐观哪。我又接着问老家人:“既然兽鱼没有抓到,那小姐把血玉入药吃了么?”——我现在急切地想知道,范府到底还剩没剩下一点儿的血玉,如果还有,我也就没必要再和独孤璞在店里磨牙。
    “没了,全送到德意志了,小姐要不服食血玉还挺不了这么长时间呢”。
    我心里一凉,心想完了,血玉尚未找到,现在又来了一条深海兽鱼。别说这病情不等人,就是等人,没有几十万两的真金白银也不够折腾的。
    这时天色已晚,我觉得事情也打听的差不多了,就起身向老家人告辞,和独孤璞一同上车返回他的老店。
    ————————
    第三十章…重逢
    在路上,独孤璞叹气道:“治愈这病,到底还是缺不了血玉,看来老夫是没福气求到公子的图志喽,唉,说句昧良心的话,老夫当初还不如不提范家小姐的事了”。
    我答道:“非也,非也,正是因为独孤前辈以诚相待,带我来拜访范家老爷,我才决定要把图志让给独孤前辈”。
    “此话当真”?
    “当真”!
    独孤璞闻听此言,激动得差点从马车上掉下去,他紧握着我的手说道:“老夫被弄糊涂了,为什么公子求不到血玉,反而要把图志卖给我?按照老夫的理解,我既然已经没了利用的价值,你应该不卖才对”。
    我闻听此言哈哈大笑,这一笑倒把独孤璞给笑毛了,他呆楞楞地瞅着我,嘴咧的老大,就像注视着一匹怪兽。
    “独孤前辈说错了,您不是没有利用的价值,而是大有价值”。
    “此话怎讲”?
    “您想啊,按您的价值观论,假如我真从范府求来了血玉,那您对我还有什么用?这时您才彻底没了价值;但我若求不到的话,在这满天下除了您之外,还有谁能帮我找到第二块血玉?而且您说了,您家里就有人是盗墓的。我与其让图志藏在家里烂掉,还不如卖给您和盗墓的兄弟,说不定血玉就在哪个王公大臣的墓穴中呢”。
    “妙”,独孤璞一拍大腿转头对我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懂得这么多的利害关系,幸亏你小子没当皇帝,否则这天下的百姓又要遭殃了”,说完,我两人在马车内一同开怀大笑起来。
    最后,我和独孤璞达成共识:我只收独孤璞八万两千两白银,其中的两千两是用来封住古玩店常掌柜以及他表哥的嘴的,其余的八万两被我用做复兴祖业的资金。作为回报,独孤璞必须在三年之内帮我找到正宗的血玉,否则在三年之后,我就要收回图志。独孤璞对结果当然是很满意,一路上我俩欢言笑语说个不停。
    回到独孤璞的老店,常掌柜和伙计一起迎了出来,我向他们简单陈述了经过,又在独孤璞的库房里,给他俩每人提出了一千两的白银,他俩自然是乐的合不拢嘴,并一再发誓决不会将今天的事情外传,否则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我放心的点点头,又和独孤璞交易了图志和银票。一切办妥之后,我遣散了常掌柜和伙计,自己也骑上高头大马,独孤璞对我一再挽留,都被我礼貌的拒绝掉。——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身上揣了这么大额的银票,不把它藏起来,我始终不放心。
    嘉唐老店我是不能回了,存在店里的行李也不值几个钱,算做善事送给伙计了。眼下的要务,是找一个不知道我底细的地方,安然度过一夜,赶明儿上午起早把银票存入信用行里。出了潘家园,我一直策马向东,约摸走了十多里,找了一家店面儿最大的客栈住下——小店面的客栈通常让人联想起黑店,一碟搀了蒙汗药的小菜就能让你成为明天包子的肉馅儿。
    经过一天的鞍马劳顿,我早已饥肠辘辘,饿得前腔贴住后背。到了客栈,我点了一大盘狗肉外加一屉烧卖,没敢喝酒,就着狗酱和一晚红茶一顿狼吞虎咽。食毕,我随着伙计来到客房,吩咐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不得入内。伙计受了我的碎银子,自然是对我言听计从,我连脚都没泡,吹了蜡烛,抱着装银票的背囊就趴在了床上。
    这是改变我人生命运的一天,这一夜,也必定是我夜不能寐的一夜。我睁着眼强打精神,硬是扛着,挺过了二更和三更,等捱到四更的时候,实在坚持不住,便一头睡了过去。也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恍惚中我看见,我的下人们,正在我的指挥下,给我安家置业;看见以前对我不屑的亲戚朋友,都踏破了门槛,笑嘻嘻地给我躬身庆贺;看见了我雇来的艳红色花轿,看见了我,在亲朋的包围下,一手擎着酒壶往嘴里灌酒,一手掀开了轿帘往里钻。摇摇晃晃之中,好容易揭下了盖头,露出来的,却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我一个激灵,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却发现日头已经爬上了三杆。我咽了一口吐沫,摸了摸,背囊中的银票还在。
    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我唤来伙计,给我打来了洗脚和净面的水,草草梳洗了一番,对着脸盆,把辫子重新理了理,显得精神了许多。又下楼跟伙计点了一碗豆汁儿、一屉包子、一碟辣咸菜,饱餐了一顿,结帐牵马出了客栈。
    八万两银票放在身上弄得我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于是我计划着,先去信用行里把银票存进去取得收据,然后再到独孤璞家中商议下一步计划。出了老店,我向路人打探附近哪儿有全国通存通兑的信用商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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