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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关东异志-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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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静虚道长微顿一下,略微思考过后才说:“知焉,其实迷魂阵的事情贫道甚是对不住你。那个马市的老者乃是我特意雇的,而老者所说的祖孙的玄奇故事也是假的,其目的就是为了勾起你的好奇,诱使你住在此处,再借由阵脚的威力去验明你的正身,结果你果不出所料中了法阵。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正是如此,贫道便也更加坚信你就是那第二颗紫微星。
    听静虚道长说完,我终于长呼出一口气。多少年来,我一次又一次感叹生活枯燥无趣,一次又一次抱怨自己的出身卑微。而今,那梦中的一切却在顷刻之间通通实现了,只是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让我一时难以接受。于是我又问道:“道长,小侄自觉平常无奇,又怎能揽得开天之命?”
    静虚道长笑道:“知焉,这我就无法解释得通了。不过按照我的理解:你很可能同努尔哈赤一样,自打出生便背负着某种天命。而这都是上天注定的,凡人根本就无法猜解出来,所以你也不必去猜”。
    待静虚道长说完,洪屠户与胡老三两人均起来过来向我祝贺。一通寒暄过后,四人的话题又重新回到四爷和龙脉身上。静虚道长继续说道:“知焉啊!此番贫道在此待你,并非只有通告你天命之身这样简单。我们眼下还有两件大事要做,那就是救出四哥和保护龙脉”。
    “保护龙脉?”,三人齐声问道,脸上表现出的惊异神色并不啻于方才。
    “没错”,静虚道长答道。“背负天命者,要以天下兴亡为己任,你既然也是紫微星宿之一,则必须要承担紫微须肩负的责任”
    “但是……这龙脉在哪,甚至它究竟是个什么形状,我尚且还不知道呢”
    “这些你都不必操心,只要我们能去再去探探那个山洞便已足够。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如何从老参场里救出四哥,因为只有他才识得不咸林中的崎岖山路”
    一听说要拯救四爷,洪胡二人全都来了劲头,胡老三一拍胸脯说道:“道爷,依俺的意思:现在马上去俺的山头,将山里的八九十个爷们儿悉数带上,去老参场杀他个片甲不留”
    静虚道长听罢忙摇头说道:“胡兄弟,此招万万不可用!非是贫道贪生怕死。那吉林巡抚曾永铭可在老参沟子附近布下了五六百名荷枪实弹的官兵,他们所携的,全都是俄国人军用的制式装备。借助着山况天险,别说咱们只有八九十个爷们儿,就是开着一两千人的大部队去恐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这且不算,曾永铭那厮不仅心狠手辣,而且还非常圆滑精于事故,黑白两道都是通吃无碍。当地的土匪胡子更是与官军勾搭连环,有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一个这样一个凶险的环境里,别说要救出一个人了,就是飞出一只鸟都是难如登天的”
    “那按你这样一说,四哥……四哥就不救了?”,洪屠户耐不住性子,怒目问道。
    “四哥当然要救,但你却要记得:我们是去救人,而不是去送死。既然硬的不行,那咱就来软的。兵书上有一句话你不要忘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投其所好、选对了时机,不怕击不着那狗官的软肋。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去想,像曾永铭这样的人,究竟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引得他砰然心动?”,说完此话,静虚道长直视着洪屠户,二目炯炯放光,看神态俨然已有成竹在胸。
    “牛鼻子,这还用说?为官者最看中的应该是银子了!”,洪屠户一边拍着胸脯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静虚道长听罢,轻摆拂尘摇头答道:“非也”。
    洪屠户一见静虚道长摇头,便又补充了一句:“倘若不是银子,那狗官喜欢的必定就是个女人!”,静虚道长听完依旧闭着眼睛摇头不止。
    见洪屠户再也说不出其他的答案,静虚道长哈哈大笑道:老洪啊老洪,难怪你当不了什么大官。你那眼光真跟那村口那三个老头一般无二。洪屠户听完急忙问道:“牛鼻子,你胡言乱语什么?哪来的三个老头?”
    一见洪屠户满脸窘相,静虚道长笑得便更厉害了。说道:“老洪,你且听好。就说有三个老头在村口的大树底下纳凉。头一个说:倘若我当了皇上,我定然要将全村的牛粪全部收走,再也不让谁捡起一颗,卖了的钱全是我的;第二个说道:那算什么,倘若我当了皇上,我一定要把全村的大树全都砍了,堆在一起烧个十年八年都烧不完;第三个老头听完哈哈笑道说:你们两个都太愚蠢啦,当了皇上要用干活?我若得了帝位呀,我就什么活都不干,整天躺在摇椅上边晒太阳”
    静虚道长一语既出,我三人也均被逗得笑弯了腰。洪屠户窘的满脸通红,向静虚道长质问道:“牛鼻子,你别只在那里说风凉话,我且问你,倘若这狗官为官一不为财,二不图色,他这一生还能图啥?”
    “知焉,贫道先不回答,我且要问问你,你说一个贪官一不为财,二不图色,他能图个啥?”
    “永生”,闻听静虚道长的提问,我只静静地答了这两个字。
    第三十九章…拜山(一)
    “没错,像曾永铭这样的封疆大吏,俨然就是吉林地界的土皇上。首发一般的金银美女恐怕已难勾起他的兴趣。贫道猜想,能让他为之动容的:除了比现在更大的官职之外,就是人人都梦寐以求的永生了”
    “但是……咱们即不能给他官职,也给不了他永生啊”,胡老三反问道。
    “诶……胡兄弟此言差矣”,静虚道长一摇拂尘。“这官职是实实在在,大小真伪放在台面立刻就能探查出来,而这永生却是虚的,那曾永铭再精也不能以死相验啊”
    “这么说,道长您是要智斗曾永铭啰”
    “没错,贫道就要智斗这个狗官。众位请想:曾永铭之所以拿静玉为挟来逼迫四哥抬参,皆因有人向他透露参场的秘密。我们修道之人讲究一个万物循环、阴阳互变。既然告密人能让狗官囚禁四哥,自然也有本事将四哥释放。故而贫道受此启发,便想反其道而为之”
    胡老三听罢连连点头称赞:“好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倘要想让这狗官相信,还必须要找一个官宦中人才行,这人道长你务色好了么?”
    “哈……”,静虚道长轻笑一声,“老三兄弟的确料事周全。大家不用担心,贫道在来此定居之前就将此事打听妥了。能让曾永铭言听计从的只有两人:其中之一是早年随他出征的军师,此人姓贝,是一个握有实权的铁腕人物,他为人以刁钻和刻薄闻名,但对曾永铭却是忠心耿耿可说是一心不二;其二就是怀德镇黑风岭的总辖大寨主崔二毛子,传言此人表面粗鲁爽直,背地却极其奸诈诡谲,并且贪心十足,这些年来他与狗官勾结起来,在黑白两道层层盘剥百姓,给曾永铭带来极大的利益,故而深得狗官器重”
    胡老三听罢点了点头,说道:“看来道长已经准备得异常充分了,既然如此,那您可曾打算从谁身上下手?”
    静虚道长微微一笑,摆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说道:“贫道已经想妥了,那贝军师城府极深,与他交往须加上十二分的小心,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没法收场的后果;而崔二毛子虽然狠毒,毕竟是个胡子,贫道一生与无数胡子打过交道,深知胡子本性。不管他多么凶狠,只要咱们砸得起钱,他便是咱们身前的一条狗,你让他咬谁他就乖乖咬谁。故而贫道觉得应先打开崔二毛子这个豁口”
    “但咱们谁有那些银子能喂饱那些畜生呢?”,洪屠户此前一直静静听着,直到听见‘银子’二字突然开腔说话。
    “我们三个的确没有,但是,有一个人有”,静虚道长说完,脸上现出一丝坏笑,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瞧着我。
    “这个……”,我尴尬地笑了笑,知道这一年的诸事都瞒不了静虚道长的随念诀,便只好点头承认。我掏出燕叔生前留下的所有家当:一沓薄薄的银票,还有几十两散碎的银子,静虚道长将银票接过,粗略地点了点——票面的数额还有九千余两。
    “不止这么多吧”,静虚道长说道。我闻听此言脸咧得跟苦瓜似的答道:“道长,小侄身上就这些了,还有的一份是《龙兴风水图志》卖得的八万两银子,我之前悉数都存进了商行里,只是现在邓老先生仙逝,这本书又落回到我的手里,所以这八万两银子应当仍是属于邓家和独孤家的”
    “嗯……理应如此”,静虚道长点头,“不过……这崔二毛子胃口极大,九千余两恐怕难以喂饱他”
    闻听此言我急得直咂舌头,问道:“道长,那依您说,怎么才能在短时间内弄来大笔银子呢?”
    静虚道长似乎对此早有准备,笑着答道:“知焉,你怎么一时聪明一时糊涂?难道你忘了?在云南探墓时你还带出一对儿小金箱子呢?这俩箱子起初是踩在陈圆圆的脚底下的,理应价值连城十分贵重”
    我一听这话暗自在心中叫苦不迭,想道:静虚道长这‘随念诀’可真够绝的,就连小金箱子这点秘密都被他探到了,看来我这紫微星当得也有够辛苦的,不过谁让我是紫微星呢,别管是真的假的,该出的血还是得出。想到这儿,我便应道:“小金箱子的确是挖出了两只,只不过这东西的机关做得太为复杂,一般的锁匠根本就没法开启,倘若硬开,则定会毁了里面的宝贝。我见他实难破解,便遵了邓老前辈的嘱托将这东西交给华莱士研究了,现在也不知他打开没有”
    静虚道长听完点头回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贫道以为,上苍既然选定了你,就必然会对你处处庇佑的,所以你只管放心便好可,一切均不会逃出上天的安排之中,无量天尊!”
    说完此话,静虚道长便重新飘然落座。他与洪屠户二人叙旧之言自不必细说,众人又聊了半个时辰之后天色便不觉到了晚饭时间。这时正逢静虚道长所雇的老者登门送饭,此次他所送的不再是淡饭清茶,而是一坛老酒和半驼烤得焦黄的马肉。洪屠户与胡老三一见酒肉自是喜得拍手称快,也顾不得谦让便席地而坐即撕即啖起来。静虚道长依旧是饮清茶、咽素米,一副悠然自然的表情。
    望着三人进餐的模样,我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别样的感觉:乍一看好似有几分喧闹,但仔细看来又夹杂着一种平静温和的安全感。那是一种氛围,一种无论怎样的铁汉都会感到舒服的依赖感。
    晚餐过后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起来,我们便策马启程了,此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去拜会崔二毛子。静虚道长将马匹和应用之物全都准备妥帖,家里的草屋和里面的家当就全数留给了卖马的老者,之后几天我们四人翻山越岭,一直向东行了二三百里,这一日终于就进了怀德镇的外街。
    怀德镇是吉林地界出了名的大镇店。从东到西策马扬鞭也要行得半日方能通过。康乾盛世阶段,此地出过一个忠孝怜悌、品行刚正的大善人。康熙爷为了查证此人便亲自到此微服私访,结果事也凑巧,康熙这随街一走,还就真撞见此人广为布施积德行善的义举。康熙爷一见甚是感动,突然诗兴大发,就赏他‘胸怀坦荡,仁义尚德’八个大字。久而久之,康熙赐字的故事越传越玄,恰巧此地也没有名字,于是山民就把此地称为‘怀德’了。
    怀德是一个多民族的混居之地。其中既有失势落魄的满洲八旗子弟,也有闯关东逃难至此的汉人。镇子里靠近西北的方向,甚至还有俄国人建起的一间哨所。以前我去辽西进药时曾经多次经过这里,此处昼夜都有军兵把守,可谓是戒备森严。
    我四人先在镇西的一家郑家老店落了脚。为了不引人注意,四人暂分为两组到怀德镇里去踩盘子。‘踩盘子’乃是胡子圈儿里人尽皆知的黑话,意为打探消息。洪屠户和静虚道长这对老搭档搭许久不见,只有许多话说,就分在另一组;我和胡老三则分到了另一组。
    早饭吃过,四人便两两出门奔着怀德镇的南北方向分开了。我和胡老三此次负责打探南面,主要是通过与当地人闲谈之机,打探崔二毛子营寨的人马情况及其本人的性格喜好。为了方便与当地人交谈,我俩并没骑马,扮成一对进货的主仆便向那南街去了。
    吉林的天气异常干爽,不时有微风刮过,拂在脸上那滋味别提有多惬意了。八月的关东正是一年中最美妙的季节:放眼望去,从上到下均是一片花红柳绿、草木皆丰的靓景;黑泥逸散的腐味正肆无忌惮地在空气里弥漫着;耳旁鸣响的尽是鸟雀知了妙音,行在路上,身旁六七丈高的脆皮白杨徐徐向下飘洒着绿叶,一群五六岁的顽童正跨着红肚兜,绕着大树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可谓是一派祥和安乐的盛景。
    一见此景,我不禁萌生出些许的伤感之情,心中不自觉回忆起迷魂阵中的梦蓉来。她温婉活泼、天真可爱,与静玉的冷面素颜相比,她的出现更有一种让人禁不住去疼爱的亲和之感。在云南生活的几十天里,我俩之间的话语虽然不多,但已然形成不小的默契,倘若没有之后的黑殿之危,我俩现在可能已经是一对如蜜般的恋人了。
    在去往怀德镇的路上,静虚道长给我讲了许多关于迷魂阵的奥妙:这种法术也叫催眠,传言它起源于国外,是利用心理暗示控制人的一种技巧。而它之所以能够对人百试百灵,其根本原因就是抓住了人性的弱点,将你深埋在心底的一丝愧疚和痛楚顷刻挖出,再狠狠掷在地上,让你心里彻底窒息,再完全失去抵抗,它便可以对你肆意妄为了。可以说,这法术的精髓,就是揭开了每人的心底隐藏着的痛处:有的是至亲去世,有的是生离死别。总之都是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人有一个自我保护的天性,在理智清醒的时候,每每念及此处,都会自动回避,但在半昏半迷的睡梦之间时,人心是最为脆弱的,所有掩藏心底的东西都会突破这个保护,随时随地都可能会爆发,故而威力巨大足以害人。
    忆完这段痛处之后,我的注意又重返现实。随着我俩不断向南行进,身前的路人逐渐增多起来,我忙与胡老三一同抓住机会,借收购山货为由同身旁左右的山民聊得火热。片刻之后,我俩面前陡然变得开阔,位于那山坳中的,俨然是怀德镇里最大的一个马市。
    第四十章…拜山(二)
    胡老三一见眼前这马市兀自冷笑一声道:“知焉啊,这马市和刀市自古以来都是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齐聚之地。首发你我倘要打探消息,由这里入手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二人说罢便加紧了脚步,不消一刻就进入了马市的西南口。放眼望去:四周人头攒动、喧嚣砍价之声、马驹嘶鸣之声此起彼伏,可谓一浪高过一浪。就在我俩驻足观看之时,北面的几头马驹俨然受了惊吓,扬蹄卷起的烟尘伴着微风在空中肆意地飘舞着。
    我随着胡老三穿梭在各摊贩之间,胡老三见周围人头攒动并不好问什么,于是两人便假扮买马的老客,随着人群在马市里兜了整整一个上午。不知不觉地,日头终于往晌午靠近了,马市内的人群开始渐渐散去,行了一会儿,前面终于现出一个无人的摊子,一个草帽覆顶、粗布遮身的胖老头正喜滋滋地数着铜钱。胡老三朝我努了努嘴,我便会意地随他一同前去。
    那胖老头一见有主顾光临自是喜上眉梢,赶紧将老钱收回囊中,同胡老三攀谈起来。胡老三也不着急,先是对胖老头带来的马匹上下左右相了一阵,又装模作样地品头论足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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