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异志-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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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见我一反常态地坦诚相答反而没了兴趣。沉默了许久又继续问:“我听说倘若静玉小姐要活命,则必须得有一块陈年的血玉……公子,那块血玉你寻到了么?”
我脑中嗡了一声,眼前情景再一次被带到崩塌的黑殿跟前:那具陈圆圆鲜活的尸体,那枚埋在陈圆圆颈子底下的血丝白玉钱,为了救我而惨遭割喉的梦蓉和燕叔……突然这一切都在我面前天旋地转,一切显得都是那样的虚幻,又是那样的真实。我腹中隐隐有些恶心,憋了许久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怎么?公子,难道你没找到血玉么?”,小二又问。
“找倒是找着了,但我却丢了一样更重要的东西……”,说到此处,我心中的苦楚却再也没法抑住,眼眶中的泪花不住地打转。为了掩饰此时的伤情,我便把玉钱掏出放在掌中假意把玩——白玉上的血线丝丝络络地向外延展着,看着就像一条条染着血的牵牛藤。
小二倒没注意到我的情绪变化,兀自被血玉的外形所吸引,不住叹道:“这么说,有了它静玉小姐就得救了?”
我摇摇头说:“也未必!京城有个范姓小姐也和静玉得了同样的怪病,他爹花高价买了一块血玉给她吃,但最后还是死了”
小二听后大骇:“不是有巫师说有这血玉就能祛根么?敢情这也是骗人的?”
“骗人倒不至于。这范姓小姐的怪病就是由于血玉才撑了好些年的。范父亲是京城有名的渔业大王,他也曾送女儿去德国看过西医,而西医也承认血玉是有奇效的,只是要治愈这怪病,除了血玉之外还需要另一剂良方”
“什么良方?”,小二问。
“就是深海兽鱼的眼睛”
“兽鱼?我怎么没听过?”
“岂止你没听过,就是范家发动了一千多名渔夫苦苦寻了数月也没找到,最后这范小姐还是没捱过去……死了”,说到这里,我的心情不觉有些沉重便长叹了一声。
正在此时,门外有脚步声响,继而人影一晃静虚道长进来了。我自知他是催我出发,便也不再同小二闲聊,待我收拾好行李之后,一行人便到书房与我爹告别。我爹见我又要离家便忍不住老泪纵横。我也哭了个一塌糊涂,与他老人家相拥而泣。泪光中我细细打量他的面庞:爹他老人家的脸上的沟壑明显更深了,胡须和鬓角都有些许的花白,一双浊目也不似往常那般清亮。我擦干我爹的泪珠与便他说道:“孩儿答应你救完四爷便速速回来,一家人在一起过几年太平的日子”
我爹擦干眼泪说道:“知焉,这太平日子谁家都想长过,无奈现在的世道太过不济。古贤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道长方才同我说了你的事情,爹不管你是真有了本事还是道长瞧错了眼,我都希望你能当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做一个于国于民有益的人”
我连连称是,挥泪告别了爹与小二便随静虚道长三人重踏不咸山脉。一天多的行程并不算远,而故地重游自是一番别样心情:一草一木立在眼前仿佛就是昨日那般熟悉,又却像前世那般地飘渺陌生。行到第二天晌午时,四人终于来到大鸦山人参场的中心地带——如秋谷。
如秋谷内景色依然如秋,可抬参人放山用的埨子却被沦为胡子巡逻放哨的工具。如今的如秋谷再不是先前的荒原乐土,以至于我们脚跟还未站稳便被一群胡子包围起来。
静虚道长心中有底,不慌不忙将那吉林巡抚的亲笔公文和崔二毛子的玄铁令牌掏了出来,为首的胡子头目虽然不认字却也识得崔二毛子的信物,反复查验之后头目开口说道:“敢情你们是来接四爷出山的?”
静虚道长答道:“正是,巡抚大人亲批的文书,允我将他带出山去”
头目听后短叹一声便没有说话,静虚道长一见心中起疑就问道:“兄弟为何叹气?难道是四哥他怎样了么?”
头目惊道:“您几位还不知道哪?这谷内可是出了大事情!”
四人听后皆惊,怔怔地望着胡子头目。头目略略思考又答:“你们先别着急,且听我慢慢道来:四爷其人我倒是会过几次,此人不仅豪爽仁义而且还对不咸山脉的山路了如指掌。他刚被囚禁在谷里时,是极其叛逆与敌视我们的,他那时不仅不听从巡抚大人的命令上山抬参,反而带着一干参客尝试逃跑了多次。也幸亏这如秋谷的出口只有一个,而且我们又岗哨布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才将他一次又一次地捉了回来。要说这样的人,倘若一直顽抗下去,我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可是偏偏在六七天前,这四爷也不知突然触到了哪根邪筋,竟率着几十名参客浩浩荡荡直抵参场,花了七八天时间挖了三百多棵棒槌下来”
四人闻听更是大惊,洪屠户嚷道:“却是好生奇怪,四哥在临行之前就同我讲了,他是定然不会真去参场抬参的,怎么此番不仅真的去了,还抬出三百多棵棒槌出来……”
头目听完也道:“我也纳着闷呢,寻思莫非是那些官军给四爷施了什么压力?但是思考许久觉得并不可能。一来像四爷这样的汉子可谓是铁打不化的主倘若不是自己不改主意,八九头牛都没法拉得动他;二来这三百多棵棒槌挖完之后,本已完成了巡抚大人交代的任务,可他在挖完人参之后并未申请要出来。这些事情我倒是想不明白为何了”
四人听罢互相对视了一眼,自知里面定然是发生了天大的变故,否则四爷是不可能临时变卦的,至于其中的原因就是谓何,怕是也只能进了官军驻地当面相问才能知晓了。
第四十四章…决战(二)
四人与胡子头目攀谈了许久,自知再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便只好继续向前行进。大约行了一个时辰之后,眼前终于现出上次进山的壶口,我手搭凉棚向前观看:前方现出一条曲曲折折的、南北走向的林间小路,小路的尽头不断向外弥漫一股淡白色的薄雾。
洪屠户停了下来,擦了擦额间的汗,又打量又打量四周的景物说道:“众位,就是这儿了。顺着小路往南北走就是上山的抬参之路,横着上山往东西走就是通往参场的秘密入口”
静虚道长手捋须然说道:“老洪,这里的几个人也就你进过参场,这去参场的路就由你带吧?”
洪屠户闻听一拍胸脯笑道:“牛鼻子,你就放心吧。别看我老洪书不会读,可脚下路却记得清清楚楚,今天我就撂下一句话在这:倘若我带错了路,我的‘洪’字就倒过来写!”,言罢,他将身子一转直向东侧,大步流星地向前奔去。三人见洪屠户如此确定,便也毫不犹豫地跟他前去。
周围的草木开始渐渐茂盛起来,蟋蟀的悉悉索索声把周围映衬得更加幽静,午后强烈的阳光被树冠遮蔽得斑斑驳驳随意泼洒在地上,就犹如天空中一片片不连续的彩云。渐渐地,身边的景物开始重复起来。洪屠户生疑,拿起短刀在旁边的一棵松树上刻了一个十字,之后领着众人继续向前行进。
一行人走的都是直线,在记忆中从未拐弯,可怪事出来了,半个多时辰之后,那棵刻着十字的松树竟然又蹦到众人眼前,洪屠户一见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兀自呆立着沉默不言。
又摸着树干看了一会儿,洪屠户如泄了气的皮球似地坐在地上说道:“没错,就是先前刻的那棵大树,这回可麻烦大了,整不好中麻达了”
三人一听全都愣住,急得不知说什么才好。‘麻达’对山里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它不仅代表迷路,更还有其他的引喻意义。之前我就说过,不咸山林面积极其广大,山中参天大树鳞次栉比,由于那些大树的枝干太过茂盛以至遮蔽了天眼,故而使得林地里滋生了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怪物。这众人上山要抬的棒槌固然算得上一种、那些树妖、林中马、鸦王、巨鼠自然也是其中的种种,而最让山里人闻风丧胆的就是麻达鬼了。
传言这麻达鬼乃是不咸山脉的一种无形的山妖:它并不主动袭击人类,而是利用人心的错觉和急躁来杀人。麻达鬼最爱借助地形释放幻觉,让你瞅着东往西,瞅着南向北,结果放山人不管怎么走都是在原地附近兜圈子,最后放山人如果突破不出鬼打墙,不是被饿死就是被野兽所食,很难活着回来。
四人立在原处不言,林间的鸟鸣依旧一会儿一声地响着,仿佛正在嘲笑我们的遭遇。微风刮过,树叶子哗啦啦地响了起来,将周围环境映衬得有些萧瑟。胡老三憋了一会儿忍不住开腔说道:“大伙先别着急,俺胡老三就不相信这麻达鬼的故事,你们先在此暂行歇息,俺朝南面先下去看看,倘若找对了路就回来领大伙出去”
说罢此言,胡老三将双枪抽出递给洪屠户一支,自己擎着另外一支就直奔南面去了——胡老三也是山贼出身,对山路攀援异常熟悉,故而三人也没发对,各自怀揣心事静待胡老三的消息。
一行人等了有多半个时辰,只听见南面草丛树叶耸动,当中传来悉悉索索之声,三人都以为是胡老三回来了便急忙甩脸观看,只见丛林之中有一个黑影,这黑影宽若人形,伏在地上不住的向前蠕动着。三人的心全都提到嗓子眼儿上了。
那黑影越蠕越长,等出来三四丈的时候,从地上竟然盘起一个巨大的圆头,圆头之外不住有丝带状的东西冒出,接着传来的是一股巨大的恶臭味,我提鼻子闻了闻,味道很是熟悉:有点像狐狸的骚味儿,又有点像尸臭。三人见状都被惊住,悄声地往一起凑着。
洪屠户把驳壳枪掏了出来,对准那团黑影严阵以待。我和静虚道长则躲在洪屠户身后静观其变。莽莽不咸,虎狼成群,自古有上山者三人只有两个能下去,这些年来几乎成了铁打的规律。而那团黑影此刻已然将圆头抬起一人多高,三人借着月光终于能看清楚了,这圆头非是旁物,乃是一条大蟒的蛇头。
三人一见这情景全都呆了,只见这大蟒赤鳞黑目,肚子粗得有如一根榕树。那脸是细长的,一双六楞的黑眼堪比一个成人的拳头,而身上张张的鳞片正反射着苍冷的月光,一张尖嘴正时不时吐着信子朝我们这边观瞧。三人彻底愣了,屏息凝气谁都不敢出声,两方对视了一会儿,最终那大蟒将头一歪,摇了摇身子自顾朝北歪扭着去了。
洪屠户长喘了一口气骂道:“哪儿来这孽畜,差点把我给吓死”
静虚道长亦掐决念道:“无量天尊,看来吉人自有天相啊”
洪屠户摇了摇头:“牛鼻子,你说的不对,这蟒蛇是因为吃饱了东西才没过来咬我们,你俩瞅它肚子撑的,都能装下一个人了……”,说道这儿,洪屠户蓦地停住,又补充了句:“老三咋还没回来,不是让蛇给舔了吧”
静虚道长听罢答道:“老洪,你这一张臭嘴可别咒胡兄弟了。况且你再着急也没别的用,再等等吧”
于是三人重新坐回原地又等了一个时辰南面仍是生息皆无。这时天光已全黑了,皎洁的月色从树叶的间隙投钻了进来把地面耀得银白一片,身旁的知了和鸟叫也已经淡了,换作了夜猫子的哀鸣。
等了许久,我隐约听见三人的肚子里传出咕噜噜的声响。静虚道长便道:“胡兄弟不能不等,这肚子也不能不填,实在不行咱就在此歇息一夜吧。知焉,老洪,这周围猛兽太多,最好弄些烧柴搭一个篝火,这样一来可以烘烤食物;二来能够吓退野兽;三来也好给胡兄弟引路”
洪屠户点头说道:“也是,不过咱仨可千万别走散了,这荒山野岭虎豹狼虫不计其数,若是落了单只有死路一条。咱们要想去捡烧柴,每人必须先找根粗树枝点个火把,再在这附近能照看到的范围内活动。切记,千万不能走远,所行的每步都必须要看得见他人的火把才行”
我和静虚道长听罢点头,便按他说的找了两根干木树枝缠了点布条点了三根火把。望着这三堆微弱的火苗我心中稍稍有些镇定,三人举着火把便向着几个方向去了。
我边拾边回头观瞧,旁边的两杆火把光亮很足,火焰之下静虚道长和洪屠户的身形被映照的一清二楚,两人见我回头观瞧便也向我摇手示意,我稍稍安心继续弯腰拾柴。拾了不一会儿,只听身后谈话声大作,我扭头一看胡老三竟然回来了。
我急忙赶了回去,只见胡老三脸上有些擦伤,身子上也沾了些许的泥土,一只野山羊在他脚下半死不活地喘着粗气。洪屠户一见胡老三这副模样调侃道:“老三,你要再不回来我真以为你让大蟒给吞了呢”
胡老三问道:“什么大蟒?”
“就是一条从东边爬过来蟒蛇。我们仨全看见了,好家伙,这东西有一人多粗,我当时就寻思着:你老三不是让它给舔了吧”
胡老三一听气的骂道:“好老洪,俺去给你探路你还在这咒我,你可真是没心没肺”
洪屠户笑答:“老三,先不说别的,你这一趟出去可是探到出口了么?”
“一直往南走有一大片脆皮白杨树,白杨树的尽头一片花白云围雾绕的,俺一瞅也没敢硬闯便想回来问你,恰巧身边不知从哪儿蹿出只野山羊,俺就顺便给它逮回来了”
“你真看见白杨树了?”,洪屠户兴奋地叫道,“看见白杨树那就是出去的道儿了”
三人一听俱是万分高兴,我望了望脚下这只山羊,口水不住往肚子里头咽。洪屠户一见便也笑得不行说道:“大伙听着,这麻达山也给破了,咱赶紧四处捡些烧柴回来把这山羊烤了,吃饱喝足好赶往四哥那儿赶”
第四十五章…决战(三)
洪屠户一番话说完,便揪住野山羊后脖筋的长毛,拿刀往它的喉咙处比划了几下——他是杀猪宰羊的行家里手,用刀的手法自是十分纯属和讲究,而他对尺寸的拿捏也是相当的到位:只见他左臂轻按羊颈探了几把,待位置探定了它右手握住刀子微微往里一屈,再往外使劲儿一收,最后轻轻将山羊撂在地上,整套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的多余成分,那临危不乱的神态好似一个成名的剑客正肆意玩弄着初出茅庐毛头小子一般。首发
静虚道长最见不得这种场面,一边摇头一边自顾走开;而我则没有这份善心,只盼着洪屠户尽快把活羊变成烤羊才好;至于胡老三,他已筋疲力尽,静悄悄地在旁边点起一堆篝火。
浓浓青烟袅袅升起,篝火开始越燃越旺,木头很干,还不等洪屠户解完山羊,烧柴就消耗得差不多了,胡老三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让我四下捡些烧柴回来。
于是我先向东行了半里,弯腰拾了几根粗松枝,可这篝火实在是太旺了,捡回的树枝还没拿回来之前的柴禾就烧尽了,篝火忽明忽暗起来几欲熄灭,胡老三一见甚是着急便同我说:“知焉,光捡树枝恐怕还不够烧,我打南边回来时看见地上有几棵小枯树,你赶快带上麻绳给它拽回来几棵,俺把斧子磨磨带回把它劈开”
“好嘞”,我答应一声,在洪屠户后腰随便扯下一条麻绳便向南下去了,行了半里多时,地上果然横着一棵小树,干干巴巴的,看样已经死了好久。最有趣的是,这小树的中间不知为何竟鼓了一个大包,大包配着细细的树干,远远望去就像一条羊腿似的。我一见这情景乐了,也顾不上拿绳子去栓小树,心里全是洪屠户烤野山羊的画面:只见月光之下,洪屠户弓着身子先把羊皮剥掉,再用短刀将那四条销魂的大腿卸下,大腿在木头架子上被胡老三不停地翻滚着,烈焰把羊腿上的肥油烧得嗞嗞作响,随着火候的加强,先前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