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战争的警号-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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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日期谈何容易!他挠头,一筹莫展。这是世界反法西斯统一战线的各国都需要的重要大情报,非同一般。他意识到,把这样一个重大任务交给上海情报科,就是说,中央要上海情报科担负国际情报的重任了。任务完成得好,加速法西斯阵营的灭亡,减少全世界人民的灾难,这又是何等光荣!但是,怎么去完成呢?他还是挠头,一筹莫展。
挠来挠去,他想到了“第一军”。中西功有办法从“满铁”的密件里取得情报,有可能完成这个任务。但是,延安要的是准确日期,不是只提供些情况资料就行的。
正在为难时,程和生来了。“什么事?”他问。“中西功收到东京一份电报。”
“电报?什么电报?”
“叫他向西去。”
“叫他向西去?”吴纪光一下愣住了,他明白叫中西功向西去意味着什么。近卫倒台,他已经想到中西功有受牵连的可能。现在果然,他收到了警报。“你看到电报了?”
“看到了。”
“谁发的?”
“大概是个不愿透露姓名的人,用的是中西功的一个笔名。”
“笔名,什么笔名?”
“叫白川次郎。”
“那就是。。发报人是日本革命同志?”
“他也说不清。”
“噢,他怎么说的?要向西去?”
“他考虑的很多,说怕他走了以后,敌人要追查我们,结果可能造成我们在上海站不住脚的局面。”
“噢。”
“不过从我们组织上来说,应该赶紧打发他走,送他到延安去。至少到苏南或者苏北根据地,离开上海!对不对?”老吴沉默了。“一个日本同志,我们要对他负责任。”程和生又补充说。“是啊!他是个好同志,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吴纪光心里掀起浪头,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么办?这等大事,不是他作得了主的。他沉吟了一阵,告诉程和生:“等我请示了再说。”
“要快。”程和生要求。“就去。”他答复。程和生一走,他立刻去见“小开”。把事情作了汇报。“小开”听罢,沉思一阵,轻声问:“你见过那个电报了?”“没有。是程和生汇报的,”“叫他向西去?”“是。”“发报人叫什么?”“白川次郎。”“小开”沉思一阵,轻声说:“这种时刻,这种事,你得动脑子。”停顿一阵,又深沉地说:“现在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形势,非常严竣,了解和掌握日军的战略动向,是我们的第一重要任务,其意义已经远远超越了中国抗日的范围。因此延安一直要求我们用一切力量注视日军南进还是北进的方向问题。我可以告诉你,德国进攻苏联以后,我们中央是从世界形势的发展考虑我们中国抗战可能出现的困难的。在延安毛主席和我谈过,他对日本南进还是北进非常关心,非常焦虑。说如果日本北进的话,我们将面临非常艰难的局面。因为英美有可能和日本妥协。他还说,果真出现那种局面的活,共产主义大本营和全世界、全人类都要经受一段黑暗时期。你看,形势多么严重?现在,日本南进已经明确。中央又要我们进一步搞清他们发动战争的日期,这是为全世界反法西斯战线提供更进一步的明白的战略情报。你想想,这个时候,该怎么办?”
“怎么办?”吴纪光随声问。“是叫他离开阵地向西去?还是要他继续坚持?”吴纪光一下回答不出,他知道,这是关键问题的关键时刻。他不敢多嘴。“得慎重考虑。”“小开”点了下头:“容我想想。”第二天,他按时会见“小开”。“小开”说:“我考虑决定,不能叫他向西去。恰恰相反,不仅要他继续坚持岗位,还要请他向东去。”
“向东去?”吴纪光懵然地问:“去干什么?”
“完成延安交来的任务。”“这?!”吴纪光目瞪口呆了。半天,才低声说:“那是很危险的,万一?!”
“万一被捕?”“是啊!有这种危险。”吴纪光用诚挚的眼光向“小开”解释。“那就有这种危险吧。”
“小开”极平静地说:“他经验丰富,现在,只有他能取得这份情报。”“可是——”
“不用可是,他有胆有识,善于在复杂的斗争环境里完成任务。你对他的认识恐怕还不够,他是个坚强的反法西斯战士。”
吴纪光心里抱委屈。如果说他对中西功认识还不够,未免冤枉。他和中西功联系,已经一年多了。一年多来,他渐渐熟悉了这位日本同志,从第一次见到他所得的“不甚好”的印象里,快速地超脱出来,他为什么把中西功当“第一军”?就是出于对他各方面的信任。相信他的能力,更相信他对反法西斯斗争的坚定和忠诚。然而——他对“小开”低声说:“可他是个日本人。”
“不,不能从这个角度考虑,首先要从完成任务的角度考虑,要他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注意保护自己吧。我相信他有这个能力。更相信他会接受这个任务。要不要我跟他面谈?”“小开”用冰冷的眼光问他。
“不要不要。”吴纪光急忙答。
“那好,叫他马上行动。”“小开”好像看穿他的回答缺乏决心。然后轻舒口气说:“他去了,无非是两种可能,回来,或者不回来。回来,要完成任务再回来。不回来,必有他不回来的原因。”
吴纪光此时感觉到“小开”不仅斗争坚决,而且思路敏捷,跳跃跨度大。相比之下,自愧不如。但是,怎样才能完美地把这任务交给中西功呢?联络员程和生那一关就有阻力。果然。当他把“小开”的决定传达给程和生时,程和生两眼愁苦地眨个不停。
“在这种形势下叫他去东京?”程和生问。
“不派他派谁呢?”
程和生像突然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似的全身打个颤,说:“你这不是把他往敌人手心里送吗?”
吴纪光望着他那一付憨厚而又天真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他从程和生脸上,看到了在这年轻人的心里蕴藏着对中西功深厚的革命友谊!但是。。
“听我说,阿程,”他轻轻地拍着程和生的庸膀用委婉的口吻说:“这是一种策略,也是将计就计。即使敌人的眼光已经注视上海,盯上了他,何不来个出敌不意,反其道而行之呢?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就像《西游记》里的孙猴子钻到牛魔王的肚子里那样,也许更安全。他在东京,可以找到那个朋友白川次郎,问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还可以根据情况,采取对策,我们不能收到一个不明来历的电报便糊里糊涂地叫他拔腿就跑。这是个常识问题。而且,我们还可以根据他得到的情况,确定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方针。到时候,哪里该切断,哪里该撤退,再作决定也不迟。”
程和生不吭声了,老吴是领导,又有斗争经验,并且也知道他已经请示过上级了,上级的决定当然应该是对的。但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就这样决定了?”
“决定了。”
“如果,如果中西持反对意见呢?”程和生的问话是有目的的,他寄希望于中西拒绝冒这样大的危险。
“当然,我们得尊重他的意见。不过,你得一字不改地把决定传达给他,快去吧。”
程和生悻悻地走了。看得出,他嘴上不说,心里仍很不服气。其实,吴纪光又何尝不知道,这个决定有多么大的冒险性呢!但是他更知道,整个情报科不是无时无刻都处在危险之中吗?在危险中再冒险一下,应该说也是正常的。
此时,我们的这位大兵团司令的内心真有点大将的气概了。
程和生去请示老吴以后,中西功没法使自己镇静下来。程和生同他谈话的表情,他看在眼里,想在心里。这位小弟弟的心情,他完全明白,也十分感激。程和生为他的安危担心,极力主张他“向西去”,用意很清楚,是为了保护他。他之所谓去请示老吴,十之八九也是去讨柄尚方宝剑,一旦领导决定了,他便只好执行,没有话说,“向西去”。至于方子和惠子,他相信组织也会作出妥善安排,不用担心,说不定会把她们送到西边去和他会面,那是不难办到的。
可是,那么一来,程和生、倪之骥、程维德这些在“特别调查班”里的同志们怎么办?都转移吗?如果都转移了,“满铁”这个重要情报点岂不就彻底撤销了。这个损失是无法估计的。
不能容许这个局面出现。
一定要保住这个情报点。
怎么保住呢?
办法很简明,他仍旧坚持在“满铁”,不向西去。
只要他在,情报点就存。他走,情报点就亡。道理本来就这么简单。
可是,怎么坚持下去?
他设法带着“特别调查班”转移到某个日本驻华单位,或者到汪精卫某个机关?那样一来,可就拿不到在“满铁”所能得到的那类重要机密,实际上还是把“满铁”这个情报点放弃了。况且哪个单位又能收留他和他的“特别调查班”呢?“满铁”知道他的身份,绝对不会放他走。那样做,其后果还不及“向西去”来得干脆!
怎么坚持下去?
这是中西功收到白川次郎电报以后一直在思索的课题,也就是他所要想出的“万全之策”。在一瞬间,他后悔没有在“满铁”培养教育发展一个党员,没有后继力量。他想起研究室的津金,津金是京都人,毕业于帝国大学法律系,专业把他造成个能言善辩的雄才,有点锋芒毕露,不容人对他的发言有所辩驳。在几次研究会议上,他的发言说明他对共产主义理论有初浅研究,对国际形势也能作较客观的分析。中西功曾和他作过几次经济学术恳谈,从个别接触中观察,这个人基本素质是好的,心地善良,也可说是正派的。在他理屈词穷后,能认真思考,并且当即认真承认自己学浅,然后尊敬你,主动向你求教一些问题,在求教过程中,不带一点虚假的恭维。他应该是个有为的青年。中西功向他流露过友谊之情,他极为珍视。可惜没敢和他深入交谈有关共产主义的话题。更没敢向他流露一丝有关他的隐蔽工作。
不过,中西功又想,即使已经把津金发展成中共党员,一旦我向西去了,他能否保持下这个情报点,也是件未可预料的事。如果程和生等“特别调查班”里的同志们都撤退了,他得另建一套搭配班子。建一个班子谈何容易!他建立这个“特别调查班”,曾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啊!
他深深叹口气。无论如何要想出个“万全之策”来,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也要把“满铁”
情报点坚持下去,全部症结在于怎样做才能坚持下去。“怎样做?!”他紧锁眉头在沙发上苦苦思索。“先生!”耳边响起一声轻柔的呼唤,他睁眼一看,见惠子手按沙发扶手,弯腰凑在他耳边,调皮的笑着:“请君幸膳!”他往饭厅看,方子在厅门里探出半个身向他微笑。他勉强起身,走进饭厅。依惯例在他的位子上坐下。佐酒是经过精心准备的。鱼青虾红,都是新鲜的。一盘嫩茭白丝,像还没下过锅。方子为他斟酒满杯,他握着酒杯还没缓过神来。“你为什么这样?”惠子的眼光在他和方子之间看来看去。“公事上的小困难。”他应付地随口说。“你这愁苦的神色很像爸爸没钱还债时那样。”惠子笑了。“是吗?”他苦笑一下,开始“幸膳”。然而仍旧“心不在焉”的两眼发呆。“有时候,爸爸会找人临时借一大笔钱,打发几个债户,消息一传开,别的债户便不急着登门催讨了。”惠子一边吃饭,一边开心地笑着。“是吗?”他又应付。一杯酒喝下,方子再为他斟酒间,他像受到惠子说话的某种启迪似的,双手合拢,拍了一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好像是向方子道谢。这一来,饭桌上的空气顿时变得和谐了。然而他却起身到书房去了。他拿起电话听筒,拨通了南京陶谷新村“同盟社”首席记者西里龙夫私宅。“西里君,我有事需要见你。”“我也想会见,如果你有时间,我立即到府上造访。”西里龙夫说。“不不,谢谢,我到你府上拜访,立即动身去南京。”他抬眼看看壁上挂钟,又重复一声:“立即动身。”挂上话筒,他抓起件外套,转头向饭厅招呼一声:“我走了。”便出门而去。待惠子追到门口,他已经转过楼房的墙角不见了。中西功和西里龙夫之间有一种难以言传的微妙关系。说来他俩都是中共党员,都属上海情报科领导,似乎颇为简单。但是他俩又都被一种特别的感情所煎熬,所驱使,这就是为自己的祖国日本的命运而焦虑。共产党员讲国际主义,但是连自己本国的命运都不能掌握,这国际主义从何谈起?日本军阀侵华给日本人民造成的苦难虽然被御用工具严密封锁,但他们却了若指掌,给中国人民造成的苦难,亲眼目睹,真可谓“罄竹难书”啊!处于这个战争漩涡中的日籍中共党员,国际主义的责任是最直接的了。关于这个问题,他们都心里自明。由于痛苦的压迫,才使他们都不夸夸其谈,而只埋头隐蔽地艰辛工作。
西里龙夫不仅比中西功年长,若从“东亚同文书院”这个学校的班级顺序论起来,还是他的学长,或者说是他的前辈。西里龙夫的学问道德,在与他交往的人中被广泛称赞。中西功对他敬佩有余。若从这方面而论,他内心把西里当师尊。
西里龙夫在分析战争局势方面常有独到见解。近卫文魔施政期间,他就对中西功预言过:“如果近卫的‘大政组合’只维持一个形式,而不能从政治观点上彻底统一,那么它将徒有虚名,无所作为,最终必然被军国主义分子所压垮。”现在,不论近卫倒台出自什么原因,事实的发展,证实了西里的预言。
关于白川次郎发来的电报,不仅是对中西功报警,也是对西里龙夫、尾崎庄太郎、白井行幸等人的报警。需要大家研究,采取统一对策。他对“满铁”情报点的“万全之策”,已经有个朦胧的设想,需要和西里龙夫商量,听听他的评论。中西功从登上火车到踏进西里龙夫宿舍门,一直都在为他的“万全之策”作各种方案的设计和修补。两人见面,没有一句客套,开门见山,首先的共同话题都是“近卫倒台、东条组阁”的内幕可能是什么。
两人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事情来得这么突然,他们都没见过这方面的有关资料。但是他们都感觉到:近卫的私人秘书尾崎秀实,很大可能随着近卫的倒台而受到某种牵连。
“尾崎秀实凶多吉少。”西里龙夫口气断然。“我怀疑‘白川次郎’的警报是他发的。”“是吗?如果是那样,事情也许不至于太糟糕,因为他毕竟可以给你发报,说明他还有自由。”“那也说明在近卫的档案库里有关于我们的报告材料。”“是啊!不过,情况不明,任何判断都是盲目的。”“所以,我想回东京去一趟,实地侦察一下。”
西里龙夫隔着眼镜片向他投来的眼光充满惊愕,脸也渐渐伸长了。好一阵,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着,谁也不说话。
“那,”西里龙夫问:“目的何在?”
中西功沉思了片刻:“东条的广播讲话,虽然承袭了近卫关于战争国策的调子,但是,我觉得,这个武夫,比近卫更急于发动战争,‘南进’好像要开始了。我要掌握这个战争之神的脉搏。”中西功边说边观察西里龙夫的脸色,见他仍旧那么惊愕地直视着他,显然对他的回答,觉得文不对题。便进一步阐说,他拟东京之行要达到的具体目的是:希望侦得东条发动南进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