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狼毒 作者:[美] 弗雷德里克·波尔-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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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罗派尔就在大脑处于抑制状态而空无一物的那一刹那被收获了。金字塔需要的是空白智能机制,而对具有意志和知觉的机制不感兴趣。它们要利用的仅仅是人脑及其神经的感知本能。人脑具有能开关闭合的跳转功能,这种功能的代码是用比天文数字还要大的拉舍夫斯基大数来表达的,而金字塔就使用拉舍夫斯基大数。
直接说,金字塔利用的是人脑的阈下意识——一种不受意识制约,直接对刺激做出本能反应的生理现象,又称为条件反射。
在条件反射下,人的下意识行为跳过了大脑的筛选处理,未经过“该还是不该”之类的是非判断。这与有意识的理性行为大不一样。
只具下意识行为的人脑才可能成为理想的智能部件。这么说吧,你总不希望自己卧室的电灯开关具有自己的意志吧。你想开灯时,拉动开关,就希望开关能按你的要求打开,而不是相反;关灯时也如此。设想你的开关某天突然有了自己的独立意志,你想开灯时它偏不开,想关灯时它偏不关,你当如何?对金字塔来说,情况何尝不是一样?智能部件是将分解食料转化为合成食料的工业中心使用的材料之一。
金字塔运用其行星逃逸以来积累的长期经验,成功地取得了特罗派尔这块白板①部件。他是被处理成一块完整的大冰并由一层空气裹挟着运抵对称星的。在他坐禅入定时,大脑空无一物,处于醉汉昏迷般的精神麻醉状态,就在那一瞬间被金字塔做了速冻处理,变成了一块大冰。降落时,金字塔以一电荷层垫缓解大冰的巨大冲力,使其安全着陆,并立即释放了他身上的全部静电荷。
【①哲学术语。指人未受外界和自身经验影响的纯净的心灵。——译者注。】
此刻他仍是一个人,一个沉睡的人。
他一直沉睡着。环形磁场——金字塔的升降设备——将他托起,缓缓移入一个宽松舒适的大槽,槽里注满了养护液。周围还安放着许多同样的备用大槽。
大槽可以自己移动。特罗派尔所在的大槽就动了起来,移向一个加料站。中心里还有许多大槽,均被占用了。这地方是一个新部件接收处,室内温度调得十分暖和——这完全出于新部件保存的需要。以前,金字塔是从不为此类奢侈的舒适浪费能源的。在这间屋里,特罗派尔慢慢显出些生命迹象:他的心脏又一次开始跳动,窒息的肺试着开始呼吸,胸部可以看见微微有些起伏鼓动。但渐渐地胸部的起伏越来越小,最后停了下来。其实,心脏的搏动、肺的呼吸均是多余的,大槽里的养护液已经提供了生命活动所需的一切条件。
特罗派尔经由导线被“接入线路”。
这里所谓“接入线路”只是一种勉强说法,并不完全是字面的意思,不过是将一个细小的经消毒处理过的特制电极探入与嗅脑相连的主神经中。嗅脑包含着人的愉快中枢,该中枢是人的行为动机所在(金字塔毁坏丢弃了1000多个部件才获得准确定位愉快中心的经验)。部件特罗派尔在“分配职能”后,如果运转得好,连接导线则向愉快中枢输入几个脉冲信号,使特罗派尔的身体充满动物般的愉快与满足,并以此作为对他正确执行指令的奖励。连接导线的作用就在于此。过了一会儿,连线被拆除时,特罗派尔已经学会了怎样完成自己的全部工作,就是说,条件反射已经建立起来了。
在他以后作为一个智能部件的漫长有效使用期里,只要给予相同刺激,这种条件反射将一再发生。
部件有效使用期可能非常长。特罗派尔旁边的养护槽里就躺着一个八只脚、眼圈长满甲壳质缘缨的动物部件。它在这里已经躺了125000个地球太阳年了。
条件反射建立后的部件被投入使用。现在它是这样一件物品:眼睛可以睁开并看见东西;四肢触觉正常,可以感觉事物;手和脚指也可以活动,进行操作。
我们的特罗派尔呢,他哪去了?这物品便是特罗派尔,全部的他,一具还魂尸:没有意志,也丧失了记忆。现在他自身就是一台机器,同时也是一台更大的机器的一个部件。他的性别是光电管的极性,政治倾向是晶体管的性能倾向,欲望是水银开关的闭合欲望。他只知道两件事:输入与输出,而其他本能如性、恐惧、希望等,他一概不知。
信息输入来自他对面控制板上指示灯的闪动,以及扬声器在养护液中发出并送入他耳鼓的振动波。
信息输出是他在不同输入信号的刺激下,按动控制板上的某些键钮而发出的指令。
现在,格伦·特罗派尔就是一只掌握拉舍夫斯基大数开关代码的人体黑匣子,躺在养护槽里,接受着输入信号,并发出相应指令。此外,他什么也不是。
分配给他的具体职能是监控一种叫做“3,7,12—三羟胆烷酸”的化学品。这种化学品是生产另一种化学品“原卟啉9号”必需的原料。原卟啉9号是一种分解代谢品,是金字塔进行新陈代谢作用的“食物”。合成原卟啉9号过程中涉及使用3,7,12—三羟胆烷酸的操作步骤有517个,均须由特罗派尔这一部件完成。
除特罗派尔外,车间里还有其它部件,均各有职能,监控上述操作步骤任务的部件只有特罗派尔一个。3,7,12—三羟胆烷酸存放在一英里外的一些大罐子里。特罗派尔知道它的浓度、温度和压力,也了解影响反应的各种杂质的情况。他轻移手指,揿动键钮,发出一系列二进制码指令,控制各种阀门的开启闭合。他可以精确掌握阀门开合的时间,分秒不差;可以排放一定温度一定容量的液料;可以控制搅拌器,使以一定力度搅拌一定时间。517个大大小小的步骤中如果有一步指令出错,他——它?——会决定是否采取下列措施中的某一条进行补救:
★报废该批次液料;
★关闭有关阀门,隔离液料,使其沿环路流回;
★采取紧急措施,排除故障。
在没有理性规范、没有人性约束的情况下,部件发挥出超凡的能力。各种繁复杂乱的灯光信号和声音信号能被快速接收,评估,并成为决策依据之一。
它——他?——还活着?
这问题毫无意义。它工作着,是一台完美绝伦的机器。金字塔关心的就是这一点。除了对其规定职能作出条件反射外,其自己的意识不过是“一个巴掌拍出的声音”:零,虚空,三昧①,木偶。
【①在印度教和佛教哲学中指一个人在尚受肉体束缚时所能达到的最高精神集中状态,是一种失去知觉的昏迷状态。——译者注。】
它要连续工作一段时间——几分钟或几个月,直到生产出原卟啉9号的要求量。工作期间,它感到愉快(只要操作过程不出故障它就会感到愉快,这个条件反射事先已经建立)。工作结束后,它会自动关闭,并发出一条任务结束信号,接着被搁置在一边,处于冻结状态,以备将来重新启用。
这个部件并非取自一个普通的人,而是取自一只特别的狼。可这个区别对金字塔来说无关紧要,都一样。只要它能正常工作就行了。
《狼毒》作者:'美' 弗雷德里克·波尔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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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惠灵的杰尔明想着自己的妻子,不免忧心忡忡。
近来杰尔明的妻子有些精神恍惚,也许是因为一段时间来发生的事件吓坏了她,虽然杰尔明也曾疑心妻子在他上饭桌前偷吃了晚饭,但他不敢肯定。
杰尔明深信妻子不过一时糊涂,精神迷乱只是暂时,毕竟没有什么事实可以证明她不是个正人君子。只有加拉一类人才会想出诡计,变着戏法偷鸡摸狗,多吃多占的。一个人不可能与狼一同生活多年而不沾染些狼的恶习。但杰尔明夫人可不是这样的人。
突然,“笃!笃!笃!”响起了三声敲门声。
来人正是加拉。她走进门来,低垂着头,面容黑而憔悴——当然她依然是漂亮的。
杰尔明一本正经地说:“向你问好,夫人——”
“他们到这儿了!”加拉打断问候,急切地说。杰尔明眨巴着眼睛,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求求您,”她哀求道,“救救我,狼来了!”
“离开他们就行了,夫人。”杰尔明口里这样简短地告诉她,心里想的却是如何驳斥她,只是没说出来,“好啦,有什么狼的新闻?”
加拉神思恍惚,在女主人的椅子上坐下。“我们逃走了,”她含糊不清地说,“格伦逃离五戒监狱后,让我跟他一起走。我们走了一天的路,到了一个距惠灵很远的地方,停下来休息。就在那里,我们看见了飞行器,先生。”
“飞行器!”杰尔明皱起眉头,“夫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可不能说瞎话。”
“我看见了的,先生!里面还有人,其中一个又到这儿来了。
他和另外一个人一起来找我,我差一点就逃不出来了。我害怕!”
“没什么好怕的,正好让我们看看。”杰尔明一字一顿地说,那口吻一如教训小儿。但他内心其实已难平静。“狼”这个字眼激起了他的恐惧与愤恨,让他坐卧不安。对特罗派尔事件他还记忆犹新。毫无疑问,特罗派尔是一只彻头彻尾的狼。因为他早有所怀疑,所以特罗派尔事件就加倍印证了他的怀疑。是他延迟了揭露这个人类公敌的时间。每当想起这事,他就感到内疚不已,悔恨万分。
“把发生的事都一字不漏讲给我听。”杰尔明急切地说,不安之情溢于言表。他已经顾不得什么体面。
加拉顺从地讲了起来:“晚饭后我正要回家,帕芬夫人——您知道,自从特罗派尔先生——我丈夫出走后,帕芬夫人就留我在她家——”
“我知道,你和她住在一起。”
“是的。帕芬夫人告诉我,有两个人来找过我,还说他们言语凶狠。我就警觉起来。回到家后我躲在窗后往外看,果然发现了那两个家伙。其中一个就是我见过的飞行器上的人!是他们带着我丈夫飞走了。”
“这事态严重,”杰尔明满腹疑惑,如实地表明了他的担忧,“你就是为此才跑到这儿来的?”
“是的。但他们已经看到了我,先生!我想他们一定会追来。
你得保护我,除了您再没有别人能救我!”
“如果他们真是狼,”杰尔明平静地说,“我们就大喊捉狼。好啦,夫人您请留在这儿吧。我出去见见他们。”
突然门外响起了毫不客气的敲门声。
“晚了!”加拉惊恐万状地大叫起来,“他们来啦!”
杰尔明礼貌甚周,说了些“寒舍破败清贫,不胜惭愧”的客套话,并拿出家里所有食物款待来人。总之,是接待陌生客人的礼数。
来人却言语唐突而又缺乏风趣,但他们多少还是按规矩寒暄了两句。他们能做到这一点已委实不易,杰尔明真该抬举他们。当然这比他们咆哮吼叫更让杰尔明警惕。
杰尔明也认识其中一人。
他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里搜出了这人的名字,叫亨德尔。就在特罗派尔行将做骨髓奉献但又给脱逃的当天,这人在惠灵露过面。他向许多人,包括杰尔明本人,打听过特罗派尔的情况。那天出事多,杀人,捉狼,超度,把杰尔明闹得晕头转向,但他还是注意到了亨德尔的粗俗和少教养,并为此纳闷不已。
现在他不再感到纳闷了。
由于此人还没有如特罗派尔偷面包般明目张胆的可怕行径,杰尔明也就暂时忍着,没有大喊捉狼。如何对付这两个家伙看来还挺棘手。
“加拉藏在这幢房子里。”亨德尔的同伴生硬地说道。
杰尔明尽力挤出些卑微、含糊的微笑,没有言语。
“我们想见她,杰尔明,事关她的丈夫。他——呃,他和我们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就发生了一件事。”
“啊,是这样,同流合污。”
亨德尔的同伴涨红了脸,看了看亨德尔。亨德尔高声说:“可以这么说,因为他的确是只狼,但他已经失踪了。这下你可以不必再为此操心了吧。”
“他失踪了?”
亨德尔恼怒地说:“不仅他一个,我们一共有四五个人失踪了。
有一个叫英尼逊的,也失踪了。我们需要帮助,杰尔明。我们要调查特罗派尔的情况——尽管我们不知道这一系列失踪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毕竟是自特罗派尔开始的。我们想和他妻子谈谈,找到些线索。因此请你叫她别躲在屋后,让她出来一下好吗?”
杰尔明身子发抖。他埋头用手指拨弄着那只曾经属于前太平洋舰队海军陆战队员乔·哈特曼的手镯,以掩饰他一时的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也许您说对了,也许加拉是和我妻子在一起。如果是这样,她不至于害怕她丈夫的老熟人吧?”
亨德尔尖酸地大笑起来:“我们比她更害怕,杰尔明。让我告诉你些情况,刚才我给你提到一个叫英尼逊的人也失踪了,那英尼逊也是狼之子,一只地地道道的狼。明白我的意思吗?就此看来——”他突然打住,瞥了一眼他的同伴,咂了咂嘴唇,吞下了后半句话,然后改口说,“他是一只狼,你以前听说过狼也有被超度的么?”
“超度?”杰尔明扔下手镯,“但那是不可能的!”他叫起来,完全失态了,“噢,不。超度只可能降临那些进入禅定状态、彻底超脱的人们,这一点你该清楚吧?我是清楚的,我亲眼目睹过。狼是根本不可能——”
“可至少有五只狼被超度了,”亨德尔阴沉着脸说,“现在你该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吧,这是大灾难!特罗派尔被超度了,是我亲眼看见的。第二天,英尼逊被超度。一周内,又有另外两三个人也被超度。我们来到这里,杰尔明,并非因为我们喜欢你们这些人,也并非因为我们乐意上这儿来,而是因为我们被这一系列事件吓坏了。我们想要做的就是和特罗派尔的妻子——我想也包括你——谈谈,和所有认识他的人谈谈,希望能找到些线索,或者线索的线索,看看能否揭开其中的秘密。超度也许是你们这些人一生的最高追求目标,可对我们来说,它无异于一种变相的死亡,而我们是不想死的。”
杰尔明弯腰拾起他心爱的手镯,漫不经心地扔到桌上。此时,他心事重重。
他终于开口说:“这事真有点蹊跷。我也告诉你们一桩怪事吧。”
亨德尔点了点头,显得有些失意和愤怒。
杰尔明说:“自从特罗派尔这只狼逃走后,我们这里再没有超度发生过。但老有气眼出现,我亲眼见过的。这现象——”他犹豫了一下,耸了耸肩,“这现象在城里引起很大的恐慌。我们一些修行最好的绅士已停止坐禅,他们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如此多的气眼,却无人被超度,这是有悖常理的。我们的道德行为准则也受到冲击,社会上世风日下,就连我的家里也——”
他咳嗽了一声,继续说:“当然我家里的事无关紧要。气眼光顾各家各户,四处显现,却没有一人被超度。为什么?与狼的超度有关吗?”他无奈地看着来客,似乎希望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我惟一清楚的是这现象很奇怪,因而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