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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平格尔的奇遇-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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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您。”
  杜比点了点头:“不值得谢。平格尔,告诉您,”杜比在大衣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我这儿大概还搁着几个钱——”
  这时我清楚地听到丁当作响的金属声音,最近几个星期这种声音和我已经非常疏远了。杜比灵巧地在手里抛了抛一块钱币。
  “够吃点东西的吧?吃饱了肚子再想过夜的事就容易了,对吧?嗯,我还知道一个很舒服的地方呢。我们现在就去一趟吧?”
  我本来就饿着肚子,所以一点不反对。
  我鞠了个躬说:“先生,我又要谢谢您了。”
  可是杜比却用手指头按着脑门子寻思起来了,他说:“嗯——我们值得去找个郊区小饭馆吗?我住得离这儿不远。您看怎么样?上那儿去吧,咱们得爬上埃绍夫山口,然后穿过左边大约一英里的峡谷——”
  我问道:“圣佛玛隧道吗?”
  “可不是吗——您熟悉这块地方,太好啦,咱们走吧?”
  我同意道:“走吧。”
  如果命运还要考验我一下,那就随它的便吧。我并没有抗拒,我准备不管杜比到什么地方我都跟着。

  三

  当杜比拐进一个狭窄的山沟的时候,由于我不大熟悉山口的这一部分,所以小心地跟在他的后面。在夜里,这条山沟好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地下走廊,所以就以“圣佛玛隧道”出名了,杜比迈着轻快的步伐走着。
  当我们面前出现一片广场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我只能分辨出围墙上面高高的铁栅栏。我们向上走去,最后到了一个小栅栏门的前面,杜比用钥匙打开了门。我看到,在秋凤萧瑟的几棵大树之中矗立着一座楼房,上面有一个窗户还在发着亮光。这种柔和的光线使我想起埃绍夫家中的炉火;我多么想家呀,哪怕回到父亲跟前过上几分钟也好。我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连我的心都急促地跳动起来。
  “平格尔,我们到家了。”
  我们走上两层台阶,杜比轻轻推开了门,一脚迈了进去。
  “进来吧,平格尔。我来开灯——”
  灯光下我看见一间不大的前厅,里面有一个挂衣服的衣架、一张小桌,还有几扇通向内室的门和一个通向二楼的宽阔楼梯。
  杜比建议道:“平格尔,脱下您的短外衣,跟袋子一齐扔到角落里,”他半开玩笑地加上一句,“要是袋子里没有什么贵重东西的话。”
  我的旅行袋本来就是空的。连那张毕业证书也一直遗忘在“卡尔涅洛案件”的文件夹里了。我很难为情,觉得说不出口,因为在短外衣里头,只有一件使我回忆起“绿猫”号船上生活的破旧的水手衣,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了。我只好慢吞吞地解着仅存的两个钮扣。
  我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福气。杜比彻底把我征服了。我跟着他走进浴室,把我那些破烂衣服毫不吝惜地脱掉。
  “平格尔,来吧,洗个痛快。我马上就给您拿干净衬衣和衣服来。我和您身量一样高,我想,什么都会合您的身——”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发现我脸上有疑虑的神色,就加上了一句:我的仆人身体不好。我不愿意打搅他。“
  我也低声地同意道:“噢,当然啦。”
  我在滚热的肥皂泡沫里舒舒服服地洗着澡。这些肥皂沫把我身上在无家可归的流浪日子里积累起来的一层层污垢都洗掉了。我并没有想这个杜比是个什么样的怪人,何必要把一个在堤岸上遇到的流浪汉弄到自己家里。浴室的门微微打开,杜比干瘦的手往长凳上抛下了毛巾、被单、内衣、衣服和皮鞋。接着又往这堆衣服上扔来了一双花短袜和一条带条纹的领带。
  我谢了谢主人。现在我就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在温水里扑腾,什么也不考虑。要知道,在澡盆里那股子舒服劲儿,比起沉在深邃的河底吐着气泡可舒服得无法比拟了。我把澡盆放满了两次水,最后才高兴地看到我的身体呈现出天然的绯红色。而且我还看到,我的皮肤已经完全洁净了,要知道我曾经和一些非常不爱干净的人接触过呢。
  洗完凉爽的淋浴和穿好衣服以后,我觉得有些失望,因为梳妆台上既没有镜子,又没有刮胡子的刀具。所以我不敢担保领带是否系得整齐。我勉强地整理了一下头发。我最后的一次淋浴,是三个月以前,在妇女会的贫民教养院收容所里洗的,从那时起,我就给我的头发和胡子充分的自由,任凭它们自由自在地生长。
  现在我才微笑着说:“我莫非交好运了吗?”
  杜比穿着和我同样的灰色衣服,站在门口轻轻地说:“平格尔,请过来吧。您现在可漂亮了。我们走吧。”
  他身上发出了薰衣草的宜人香味,他的眼睛闪闪发光,一点优郁的神情也没有了。
  当他把我带进饭厅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似乎在做梦。圆桌上杂乱地摆满了佳肴美味,我看到有盛着水果的高脚盘,有满放着面包、黄油、大个酥皮肉饼的盘子,还有一把在酒精灯上咕咕作响的咖啡壶。也许实际上我已经随着圆卵石沉到运河底了吧?也许我正在十五英尺深的水里吐着气泡,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临死前的幻觉吧?也许我正躺在小教堂附设的收容所里,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梦吧?
  我悄悄地用尽全力把自己的耳朵狠狠地拧了一下。
  杜比道:“请坐,尽量地吃吧。这些食物都是真的。没有酒。我自己不喝,也不劝别人喝。”
  我是不用人劝的。哎哟,我的上帝!原谅我这个有罪的人吧!我狼吞虎咽地大吃大嚼,好像埃绍夫所有的磨坊都要在一个晚上把收获的大麦一齐磨光似的。当我用牙齿咬着那煮老了的滑韧的鸡蛋的时候,简直感动得想哭起来。我从来没有想到,人的胃竟能一下子装进这么多的食物。我简直像风卷残云一般把吃的东西一扫而光。碟子里当然还剩点东西,但是我已经微微疲倦地靠到椅背上,愉快地感到胃里发沉。我意识到,在这么长久的素食以后,吃东西是不能过分的,要适可而止。
  喝完咖啡、叠起餐巾之后,我说道:“先生,太感谢您了。”
  杜比亲切地请我吸了一支烟。我从他那默默无言的眼光里看出,应当不等他问,就对他谈谈自己的情况。显然,我这个人物有什么地方使这位有点古怪的主人感到兴趣,因此他很想知道他究竟把一个什么样的人领到家里来了。我没有权利拒绝他,必须报答他对我的殷勤招待。
  一个念头突然像矮树丛下面的吉耳蛇一样钻进我的头脑:“要是这个任人问这问那,打听清楚我所有倒霉的事情以后,就对我说:”喂,老弟,现在咱们谁也不欠谁的情了。您在这儿吃的饭顶了您讲故事的报酬,把您那些破烂衣服收拾起来,滚您的吧!‘为什么谁扔给你一块面包,你就得给谁讲讲你的一生呢?难道他能明白,我受罪只是因为任何人都不需要我的学识吗?咳,还是随他哄吧!“
  但是又一个毒得像饭匙青的念头跟着吉耳蛇爬进我的头脑:“怎么?现在又要落到孤孤单单一个人了吗?落到风吹雨打、在山沟里藏身的地步吗?”
  我像一头不明白为什么要挨打的小狗那样猛然打了个寒战。
  于是我没有对杜比说出一切真情实况,我只谈到我的童年和我的故乡,但是没有指出是埃绍夫,还说到我必须出外谋生,因为我父亲是个穷人。
  钟敲了十二点。杜比吸完烟,把烟斗放在烟灰碟里。正在熄灭的烟斗的微烟,向悬挂在桌子上方的灯伞缭绕地升了上去。主人站起来,在窗户和圆桌之间走了几步。一层层轻烟飘荡起来,杜比那须发散乱的头在这些蓝灰色烟雾上面浮动着。
  最后杜比说道:“平格尔,您听着。您好像对我很合适。”
  我点了点头:“先生,我愿意替您效劳。有什么事请吩咐吧。”
  杜比用严肃的眼光看了我一眼。
  “我需要一个勇敢而又果断的人,他得无条件地服从我的命令,他应该保持缄默,还应该懂得不过问和他没有关系的事——”
  “请原谅,我希望事情终归会是这样的——”
  “嗯——您还没有听清楚。我在楼上有个实验室,院子的棚子里有个饲养动物的地方——”
  “养的是蛇吗?”
  “嗯——怎么是蛇呢?顶普通的实验用动物——兔子、豚鼠、老鼠、猫、狗——”
  “请原谅,先生。看来您养的动物还相当多吧?我这样问您,是因为我曾经看守过养蛇的园子。”
  “在爪哇吗?”
  “不,在缅甸。”
  杜比摇摇头:“没听说过,不知道。可是这并不重要。您既然会看守蛇,不用说,当然更会照料兔子了——”
  “先生,我要极力不辜负您的信任。”杜比满意地笑了笑。
  “我希望这样才好。您要住在这里,吃住都由我管,您还有工资。可是一定得——嗯——没有我的命令,不能离开这里到任何地方去,不准走出围绕着我的别墅的栅栏。明白吗?还有——您不应当刮脸剃头——需要的时候,我会亲自给您刮脸剃头——”
  这可真奇怪,可是我在世界上遇到的人还有比他更奇怪的。我说:“先生,好的,那就等您愿意的时候,再给我刮脸剃头吧。这一点我也同意。反正谁要是有钱,当然可以拿这种事开开心。”
  杜比立刻同意道:“平格尔,您说对了。现在就请您和我签个小小的合同吧。”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拍纸簿和钢笔。
  我想拒绝,可是已经骑虎难下了。
  “好哇,”我喃喃地说,这时我才发现,我划火柴划错了头。
  杜比手里的钢笔迅速在纸上移动着。他说:“签字吧。好啦——您听着:”每星期六发一次周薪——无权拒绝——无权抛弃工作——‘写吧,只要签上’平格尔‘就行了。我信任您。“
  没听他念完,我就草草地签了字。“您请看吧!”
  杜比重读了一遍合同。
  想起饭后香甜的休息,我微微打了个呵欠。我想,我的新主人马上就要带我到睡觉的地方去了。
  可是杜比一面把合同藏到口袋里,一面却冷淡地说:“好吧,平格尔,工作去吧。”
  我张大了嘴:“怎么回事儿?”
  杜比更冷淡地说道:“就是这么回事儿,我喜欢在夜里工作。请到饲养动物的地方去,喂那些动物,打扫笼子。棚子里有工作服。请闭上嘴,平格尔,别大惊小怪——嗯——您忘了合同啦。不要好奇,也别瞪着眼睛发呆。这就是现在我对您的要求。”
  我不由得把嘴里的纸烟咬成两截。这件事可真岂有此理。
  我静静地站起来说:“知道了,先生。我想,您能带我去吧?”
  宽大的动物饲养栏设在一个棚子里面。囚禁动物的笼子显然不是每天都打扫的,因此我不得不立刻干起这种肮脏的工作。
  “明天一早我来接您。”杜比说完了这话,走了出去,并且把棚子的门砰的一声带上了。
  我困得不得了,但是需要重视这个新的工作。
  一排排仔细编着号码的笼子被灯光照得很亮,我迅速熟悉了一遍我所照料的小动物。和“蛇教授”的花园比起来,这儿成了住着天使的天堂了。
  我埋头工作,并没有注意已经到了清晨。
  我听见走进动物饲养兰的杜比说:“到休息的时候了。现在我来给你说明一下,要怎样饲养它们。”
  他指给我要怎样照顾这些实验用的动物,并且帮我装满了饲料槽和把水灌进饮水槽。
  看来杜比很满意我的工作,他说:“平格尔,现在去睡吧。”
  “是的,先生,我的两条腿简直抬不起来了——”
  我们走出了那个棚子。在我的面前是一座很美丽的别墅和一个整洁的庭院,周围围着高高的铁栅栏。这幢房子所坐落的山坡原来是我早就认识的。
  我向栅栏走去。在陡峭的悬崖下面,在遥远下方的海岸上,一座美丽的小城沐浴在晨光之中。那就是我的故乡埃绍夫。

  四

  杜比的房子显然盖了没有多久,它正在“两朵玫瑰”山崖上方的平地上。
  在社比的房子里,除了他和我以外,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仆人米格里,这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上等厨师。他做出来的东西好吃极了,所以当他显露身手的时候,我总是迫不及待地等着吃饭。他对于甜食特别拿手。他做的奶油栗子蛋糕真是可口到极点。
  楼上的屋子是杜比用的,他昼夜都孤单单地一个人呆在上面。我的工作,是把需要的动物送到楼上第一间屋子交给他。可是我并不知道他在那儿对这些动物搞什么名堂。以后,等我听到铃声就上楼去拿装着动物的篮子,把它们送回棚子里。棚子中的工作真是够我做的,要按照时间表喂各种动物,上午和下午要给一些兔子称体重,然后把结果报告给杜比。
  因为米格里不爱说话,而杜比只能在他愿意的时候才能看得到,所以我把凯普当做了好朋友。
  凯普是一头很漂亮的苏格兰猎狗,非常聪明。它陪着我从楼房走到棚子那里。它认为走进棚子有失它的身分,因为它特别看不起伺养在单独的笼子里的猫。应当说,猫是一切实验室动物中最调皮的。只有在给它们新鲜的肉和牛奶的时候,它们才同意在囚禁中不大声喊叫。有时候,它们在动物饲养栏里突然感到强烈的苦闷,并且这种苦闷一下子就会传染给所有的猫,于是它们就可怕地瞄瞄大嚎起来,大概是用它们的猫话在咒骂吧。这时,杜比就会命令我:“平格尔,带它们在太阳下散散步吧。”
  我们把凯普关到厨房里,接着就把每四只猫分成一组,用链子牵出来。
  我在旁边看守着,不让它们从颈圈中挣脱了。
  不知不觉地到了冬天。我平心静气地工作着,吃得很好。看来我已经可以满意这种不太复杂的职责,何况我还能按时拿到每周的工资,并且把它们藏在床头小柜里面呢。
  到了发薪的日子,杜比就亲自给我脸上涂肥皂沫,灵巧地给我刮脸,一次也没有割破过我的皮肤。遗憾的是,我不能欣赏我的理发师的成绩,因为整个别墅里连一片碎玻璃都没有。有一次我想问问主人,是他故意不要镜子,还是偶然的事情。但是,我打内心感到他不爱听到这种问题,而且杜比的古怪脾气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他对我是充满好意的,但是像我们初次认识的晚上那样柔和的声调和温暖的微笑,我再也没有见过。总之,他很少和我说话。而我呢,由于说不尽地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总是极力使他满意,甚至惦念着他的健康。我为他的经常咳嗽老感到不安。
  但是我在这里毕竟也是孤孤单单的,我已经开始腻烦这种被迫禁锢在庄园中的生活了,特别是从一个冬季的早晨起,当我走到紧靠着悬崖边缘的栅栏那里,我就更加厌烦了。冬天的日光斜掠过埃绍夫那些屋顶。我真忍不住想跑下山去,到那些宁静的小街上溜达溜达,顺便走进“海王星”或是“皇家之虎”,到壁炉旁边烤烤火,听听埃绍夫的新闻。一条胳臂的舅舅还是像从前那样大发议论冯?爸爸生活得怎么样?棕黄色头发的爱吉在干什么?那个弗利特大夫大概更胖了吧——
  我对着那模糊的影子猜测着埃绍夫的街道。那里耸立的是教堂的尖顶,那是耶利米讲道的地方。小山后面应该地我心爱的小房子。金发的梅丽大概己经长大了——爱吉呢?一想起她,她就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的心像笼子里的百灵鸟那样在胸膛里跳起来了——
  我过去那充满了惊险事迹的经历,迫使我想了解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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