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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地铁的邂逅-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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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话?你连站都站不稳了。哪,走吧!」 
说着,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他对我的态度就好像对待病人一样,可是,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直呼我的名字的? 
「我说棚桥,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大树瞬间停下了脚步,然后欢了一口气,同时把头低下去。 
「……看来准没错,你果然是喝醉了。」 
「啊?」 
「酒喝到一半,你说『棚桥』太难叫,以后就叫我大树。而且,你说我也可以直呼你名字,你忘了吗?」 
「我?」 
「是的,也。」 
大树用力地点点头我不禁沮丧地垂下了头。没想到我竟然醉到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 
「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倒是可不可以请你不要收回先前说的话?」 
他的眼底充满了认真和期待,一时之间我无法了解他话中的意思。 
「……啊,你是指称呼的问题啊?」 
「或许你根本就不喜欢一个晚辈直呼你的名字。」 
大树满怀歉意地说,看他那么正经的样子,我不禁哈哈大笑。 
「我们不过差一岁而已,不要说什么晚辈,你就叫我也吧!那个……你叫大树?」 
在这么清醒的意识下呼叫他的名字让我有点难为情。听到我有点口齿不清地叫他的名字,大树顿时好像充了电一样,立刻露出了笑容。 
大树那之前一直给人成熟印象的脸孔瞬间变得好孩子气。 
因为这种缘由,结果大树一直把我送到公寓。我觉得让他就这样回去太说不过去,便请他进屋去喝杯咖啡。 
「……不用了,已经这么晚了。」 
他很遗憾似地拒绝了我的邀请,道了声再见转身就要走了。 
「──啊……」 
间,我突然觉得好寂寞,无意识地就把手伸向他穿著黑色外套的背部。 
在情不自禁的情况下抓住他之后,我顿时清醒了过来,整个人僵住了,大树回过头来,满脸讶异地看着我。 
「……啊,对不起。没什么事。」 
说着,我便把手松开来,因为觉得太难为情了,一双手悬在半空中,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这时,大树的大手抓住了我的手。 
「握手。」 
「──啊?」 
我出神地望着自己那被大树握住的,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般轻轻地被摇晃着的手。 
最后,他再度用力地一握,说了一声「晚安」就转过身,走下公寓的楼梯。 
「棚。…。。大树……!」 
大树抬头看着急急从护栏探出身体看他的我,然后对我轻轻挥挥手,大步穿过车道。 
我也忘了要进屋里去,只是出神地目送着大树那在寒冷的夜气中,弓着背速速离去的身影。 
等到完全清醒的时候,我不禁为自己那女人家的行为感到后悔。 
为了不想起这件事,回老家过年时,我每天陪着父亲和哥哥畅饮美酒。我的酒量并不好,只要一喝酒,马上可以倒头大睡。 
可是,这样日子也在昨天结束了,从今天开始,一切又恢复正常了。 
大树的导师工作是不是也从今天开?如果今天早上他也搭这班电车的话,那么我们就是相隔一星期之后的重逢了。 
我一边烦恼着该用什么表情见他,一边在外套的口袋里搜寻。我在老家附近的天满宫买了送给大树的护身符。 
其实,我原想买当地的名产糕点,继而一想,在拥挤的电车上送他糕点未免太奇怪了一点;最要的是,万一他不喜欢吃甜食的话就完蛋了。 
大树在大四下学期还在打工,可见他将来的工作可能已经内定了,不过这种东西反正也不碍事,所以,虽然这个神明是专门保佑学子学业进步的天神,我还是帮他选了一个避邪除厄的护身符。 
电车滑进了月台,在这几天当中暂时被我遗忘了的拥挤人潮中,我看到大树睡眼惺忪,交抱着双臂坐在平常坐的位置上。 
由于距离有些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他的脸色好像不怎么好。年纪轻轻的,怎么正月里就这么疲累呢? 
大树一看到我,就像往常一样站起来等着我。我奋力排开人群,来到他面前。 
「新年快乐。」 
他笑着对我说。 
「啊。新年快乐。这个给你。」 
他那确实有点疲惫的笑容让我颇感震惊,我坐定之后,我把护身符交给了他。 
「这是省亲的礼物……我们老家那边没什么好东西,只送你这个,真不好意思。」 
「──这个是……葛井天满宫的……」 
「啊,你知道啊?就在我们家附近。其实它供奉的是一尊专管学问的神,不过我想你大概不需要学业方面的庇佑了吧?所以我就买了消灾除厄的护身符。我想虽然不是神明专门的领域,但是多少也有些用处。」 
大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心听我说明,只是定定地看着放在自己手掌心的护身符,然后慢慢地力一握,拿到自己的额头上。 
「大树?」 
他这个动作看在别人眼里实在是太奇怪了。大树也不理我,带着正经的表情,闭上眼睛,好像在祈祷什么似地持续了几秒钟。 
然后,他慢慢地吐了一口气,慎重其视地把护身符放进外袋里。 
「……Thank 
                        you。我觉得好像很有用。」 
大树说完便低下头来看我,他的脸上洋溢着安心感。想到这微不足道的心意会让他感动成这样子,我的心头也盈满了喜悦。 
我真想让美由纪知道,有人会因为区区八百圆的护身符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之后三天,在早上的通勤电车上,我看不到大树的身影了。 
因为高中已经开学,而补习班的冬季集中课程也结束了。 
相对的,我在回家时跟他碰面的机会却多了起来。话虽如此而已,那也是因为我刻意配合他补习班的下课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加班时间,算准了要搭哪一班的电车回家的缘故。 
反正平常也总是要过了晚上九点才能下班,这一阵子我的晚餐都只是随便啃两个面包打发而已。不过,对现在的我来说,大树的脸孔比饭更有营养。 
大树总会跟一群像是补习班学生的高中生们一起从补习班所在的前一站上车。看来他是一个很爱学生欢迎的导师。 
“有没有关系?他们是补习班的学生吧?” 
“没事!没事!他们还吵着要我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哪!” 
“介绍我?” 
回头一看,三个高中男生正看着我们这边,脸上带着笑容。大树用手环着我的肩,好像不想让我被他们看见似地,“嘘嘘”地出声赶着他们。 
几个学生乖乖地移往另一个车厢,望着他们的背影,我突然想到了。 
“咦?那是我家附近某高中的制服啊!是哪个学校……一时也想不起来。” 
“──啊,是永德学园。” 
“啊,没错!没错!我记得那是一所男校。早上我经常在车站里跟穿这种制服的学生擦身而过。一大群黑压压的男孩子实够壮观的。现在的高中生看起来都好成熟,如果几个人一起朝我走过来,那种感觉还挺可怕的。” 
“唔……那是因为那所学校升学率不高,大家都直觉地认为他们的人品也有问题。……你有什么可怕的经历吗?” 
大树很担心地问道,我笑着摇摇头。 
“你是说勒索?真是的,才没有哪!对了,我记得有一次差一点从楼梯上摔下来,还好他们扶了我一把。” 
“是吗?” 
我知道我这些话让大树倒吸了一口气。真是的,从他那沉稳的外表实在看不出来,这个人这么会瞎操心。 
“嗯,当时太匆忙,我记不得是什么样的人,不过我可以确信是穿那种制服的人扶了我一把。” 
“是吗?” 
大树呼地叹了一口气。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便问他。 
“对了,你也念这附近的高中吗?你说你是N大的史学部,可是你几乎不曾提过这方面的事。” 
我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问得对。 
不知道是天生就话不多?还是该怪我老是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他根本插不上话,大树几乎从来不提自己的事情。 
那一次之后,我们有时候一起喝茶,有时候一起吃饭,可是大树都只是扮演一个听我发牢骚和倾吐苦水的听众。 
不管我谈的是多么微不足道、多么无聊的事情,大树总是耐心地听着,时而应合我,有时候也会提出一些让我听起来不是很悦耳的建言。 
当时心里虽然很不是滋味,可是他却是我到这里来之后,第一个对我这么有兴趣的人。 
在他关心的询问下,我把自己的工作、家人,还有跟美由纪的事都跟他说了。 
认识他不过半个月,我却把所有的事情都跟这个小我一岁的大学生讲了。人如其名,大树真是个很让人信赖的人。我深刻地体认到,他是人如其名的最佳范本。 
要说大树对我是好心没好报那也未免言重了,不过这一阵子我确实对这个年纪比我小,却显得无比沉稳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一事感到非常地诧异。 
看到我满脸期待答案的表情,大树有点不知所措地躲开了我的视线,落寞地说:“我高中也是念永德……” 
“啊!什么?真的吗?早说嘛!” 
大树之所以有所顾忌是因为刚刚我说永德的学生很可怕吗? 
“我想起来了,高中也快期中考了吧?不知道那些孩子是不是也像你一样,把目标锁定国立大学?有一个补习班的导师兼学长,他们可真是幸运啊!” 
在不经意的情况下,我说了大树母校的一些坏话,现在只有拼命地为自己找台阶下,大树俯视着我,轻轻地苦笑了。 
我觉得很难为情,试着将话题转移开来。 
“那个……对了,大树,今天你有没有时间中途下车?如果可以的话,你想不想到我上次跟你提到的那家汉堡店去看看?” 
这家店就位于车站和我的公寓之间,他们自制的酱料非常好吃,可惜上一次带大树去时,他们刚好公休。 
“对不起,今天我得直接回家去……” 
“啊,不方便啊?” 
大树没有回答,只是好像有苦难言似地,再度跟我道了一次歉。 
这种暧昧的态度不像他平日的作风,让我有一种直觉──他有事情瞒着我。 
──难不成是约会?或者他所谓的必须直接回家是跟人约好了──要通电话? 
一定是这样的。我在心里自言自语。 
话又说回来,像大树这种男孩子有一两个女朋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提过这种事,所以我也没去注意…… 
突然觉得心脏附近一阵刺痛,我急忙提高了音调。 
“是吗?真可惜啊!那么,下次再去吃汉堡罗?今天我就姑且先吃便当好了。” 
这时候,车门刚好也开了。 
“那么再见了!晚安!” 
“宏也!” 
我精神奕奕地举起手道再见,随即骨碌一转身,跳动向月台。他拒绝我晚餐的邀约让我觉得好生捻。 
我想让大树看到我这种落寞的表情。 
然而,正当我排开人群,正要跑上通往剪票口的楼梯时,从后面追上来的大树突然用他那巨大的手抓住我的肩膀。 
“等一下……!真是的,你这个人怎么永远都这么任性呢?” 
“啊──?” 
任性?以前还没有人这样说过我。难不成,大树在骂我?想到这里,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大树一把抓住我的手,朝楼梯走去。 
“等一下,大树,你去哪里……?” 
“陪你呀!吃晚饭啊!” 
“啊?可是,你不是有事吗?” 
“……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大树很愉快似地低声说道,然后站在高一阶的地方俯视着我。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让你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吃外面的便当。” 
大树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说完这名话便好像很焦躁似地把身体转向前去。 
“大树。” 
我连叫了他几次,他都不回答我,只是用力地握住我的手。 
这么冷的天气里,大树的手心竟然冒汗了。 
被大树拖着爬楼梯的当儿,我偷偷抬起头观察大树。 
只见他从外套衣领处露出来的脖子一带都红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突然觉得胸口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 
那是一种渴望梳整他那看似粗硬的头发;想紧紧抱住他那强壮的身体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对父母、对兄弟姊妹、对养过的狗、甚至对以前交往过的子孩子都没有产生过的亲昵感。 
我突然有一种自觉。 
我好像……在不知不觉当中,对这家伙产生过多好感了。 
虽然这家伙是个男的。 
我爱上了同样是男人的大树……? 
在发觉到这个事实的同时,我的身体倏地发热了,赶忙甩掉大树的手。 
“宏也……?” 
大树惊愕地看着我。 
我没有勇气回望他,只好找理由搪塞。 
“……啊,人太挤了,我跟在后面走就好。大树,你先走。” 
“啊?” 
大树一脸诧异。人虽然多,但还不至于多到让我们无法并行的地步。可是,如果再这样下去,我的心脏就快要喷出火来了。 
“哪,快走!快步!如果不快点,就赶不上停止停餐的时间了。” 
我赶快转移话题,一把推着狐疑地环视四周的大树的背。 
我根本食不知味。 
越是想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一点,越是感到紧张,说话时声音几乎都高了八度,也不敢正眼看大树。 
大树一定发现了我的异状,但又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只是很担心地看着我。 
我尽量假装平静地把饭吃完。 
“走了吧?” 
我伸手就要拿帐单,却被大树阻止了。 
“说好是各付各的吧?” 
“啊,不用啦,是我约你来的呀!” 
我断然拒绝正要从背包里拿出钱包的大树,于是大树露出怅然的表情。 
“我不是说过我不喜欢这样吗?” 
每一次吃完饭,我们总是会来上这么一段。 
每一次吃饭时,大树默默地让我付了帐,可是第二次开始,他就坚决地拒绝这种作法。说起来他大概是不喜欢这种非对等式的交往。 
至于我,我觉得自己已经会赚钱了,还要让年纪比我小的大树付钱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再说大树还是学生,我不想增加他额外的负担。 
可是,我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而破坏了我跟大树之间难得建立起来的友谊。所以我告诉自己:反正大树也在打工赚钱,所以同意了当初大树提出的“所有的费用都要平均分摊”的建议。 
“……那么,一个人是一千五百九十五圆。” 
“等一下!” 
大树勉勉强强地说道,稍稍转过身去,从皮包里面拿出千圆大钞和五百圆硬币。 
“我应该还有一些硬币的。” 
他一边喃喃说着,一边把手伸向身上各个地方的口袋,最后的五圆是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来的。 
他把千圆大钞和刚刚的零钱放在我手上。我在这些钱上加上自己该付的一份到柜台去付了帐。 
离开店之后,我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我应该就此和大树道别呢?还是该请他进房去坐一下? 
从这里到我的公寓走路不用五分钟。都已经把他带到这里来了,现在我怎么还能轻轻松松地一句“就现在已经很晚了,再见”就把他打发走呢? 
在自觉到喜欢大树之后,我总是没来由地会去想起这件事,以至于在做决定时多所犹豫,这种心态就像个女孩子一样,我实在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我们并肩走着,我偷偷地瞄了瞄他,没想到竟然和可能也正在偷看我的他对个正着。 
“啊……如果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到我那边坐坐?” 
我出于本能地脱口邀约,都已经大半夜了,大树却好像看着什么刺眼的东西似地眯着眼睛望着我。 
“……唔,那个……” 
正当大树那厚实的嘴唇想说什么的时候。 
我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等着他回答,这时放在我胸前口袋里的行动电话响了,吓了我一跳。那响亮的铃声仿佛在一瞬间将张在我们之间那条紧张的线给切断了。 
“宏也,电话响了。” 
“……啊,失……失陪一下。” 
在大树的催促下,我赶忙拿出电话贴在耳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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