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嘉莎·克莉丝蒂小说选(1)东方快车谋杀案-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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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警察会听取同样的证词。麦昆先生会提供那些恐吓信,哈德曼先生也
会有他的说词,侯伯太太也会急着报告有人穿过她的房间,制服钮扣也会找
到。我想,只有两件事情会有不同。那个男人会在将近一点钟之前,穿过候
伯太太的房间——而那件制服会被扔在一间洗手间内。”“你是说?”
“我是说,这个命案本来计划要作得像有外人上车来下手的。凶手原定
于午夜十二时五十八分列车抵达布拉德站时逃离列车的,有一名旅客预定是
在过道上碰见一名陌生的列车长的。制服会丢在一个显眼的地方,以点出外
来凶手所使用的障眼法。这样,任何一位旅客都不会沾上任何嫌疑。两位,
这桩命案本来是想以这种面目呈现给大家的。“但是火车受困的意外改变了
一切。我们这也可以明白何以那人在死者房中呆了那么久了,他是在等候火
车再度开行。但是后来他了解到火车不再继续开行了,那么,就必须要改换
计划了。这时,凶手已被认定仍然藏在车上了。”“是的,是的,”波克先
生不耐烦地说:“这些我都懂。但是那块手帕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我会用迂回的方式慢慢说给你听的。首先,你应该认清那些恐吓信
原是唬人的,可能根本是自一本蹩脚的美国侦探小说里抄来的,也就是说不
是真的,主要是作给警方看的。但是我们自己却不能不问:‘这些信函骗过
了罗嘉德没有?自表面上看来,似乎没有。自他给哈德曼的指示中,似乎可
以看出,他心中有特定的‘个人所知’的仇敌,那人的身份,他个人知道得
很清楚。当然,这是说如果我们相信哈德曼的证词是真实的话。不过,罗嘉
德的确会收到一封性质迥然不同的信件——就是那封提及阿姆斯壮小孩的
信,其中有一小片被我们在他的房间发现了。如果罗嘉德在很迟才觉察,那
么正好指出他已了解到仇人要致他于死地的原因了。这封信,我一直在强调,
本来不希望被人发现的。凶手所关心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销毁这封信。于是,
这也成了凶手作案中的第二次触礁。第一次是大风雪,第二次是我们发现且
辨认出纸片上的内容。
“这封信函遭到如此处心地灭迹,只有一个原因说得通。火车上一定有
某人与阿姆斯壮家人有密切的关系,如果信件被发现,那么此人会立即涉到
嫌疑。
“现在,我们再来看看我们所发现的另外两个线索。我先掠过烟斗捻子
的线索,那点我们谈的已经够多了。我们再谈谈那块手帕,很简单地可以看
出,这个线索使名字缩写是Φ的人直接涉嫌,而那人是无意中失落了手帕。”
“一点不错。”康斯丹丁医师说:“她一发现自己失落了手帕,立刻采
取行动掩饰自己的名字。”
“太快了吧!你的结论下得这么快,可比我胆子大多了。”
“另有别的说法吗?”
“当然有啰。举例说,假如你犯下罪案,想要嫁祸于人。正好,火车上
就有一个人与阿姆斯壮家人有密切的关系———个女人。再假设,你留下的
手帕正是那个女人的。一经讯问,她与阿姆斯壮家人的关连,就会被扯了出
来——对了:就有了动机——而且是涉嫌的证据。”
“但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医师提出异议说:“被连累的人既然是无辜
的,就不会采取掩饰身份的行动了。”
“喔,真的?你这么想吗?警方该也是持这种看法的。但是,朋友,我
是清楚人类的本性的。我告诉你,突然碰上可能以谋杀罪嫌受审的事,往往
最清白的人也会心慌意乱,做出最荒唐的事的。不,那块油渍与换贴标签当
然不能证实什么罪行——只能证实安君业伯爵夫人基于某种原因急于掩盖她
的身份而已。”
“你认为她与阿姆斯壮家人会有什么样的关连?她说她从没有去过美国
的。”
“的确是的,她说的英语也带有外国口音,而且是一派欧洲人长相,只
是嫌夸张了一些。不过,要猜出她究竟是什么人倒也不难。我刚才提到过阿
姆斯壮夫人令堂的姓名,是‘琳达·艾登’,她是位驰名的女演员,专演莎
士比亚名剧。两位可以想象《称心如意》一剧中的艾登与罗莎琳的森林。她
是自这里得到灵感而取的艺名。她享誉全球的‘琳达·艾登’一名并非她的
真名。她的真姓可能是高登博;她很可能有中欧血统,也许夹杂着犹太人血
统。许多外籍人士都飘泊到了美国。两位,我想向你们提示:在惨案发生时
仍不过是一个小女孩的阿姆斯壮夫人的妹妹,正是海莲娜·高登博,也就是
琳达·艾登的幼女,她后来嫁给了在华盛顿任武官的安君业伯爵。”
“但是德瑞格米罗夫郡主说她嫁了一个英国人。”
“而他的名字她却不记得了!我问你们,这可能吗?德瑞格米罗夫郡主
对琳达·艾登的情谊,是贵妇人崇慕伟大艺术家那种不渝的深情。她又是这
位演员的女儿的义母。她会那么轻易就忘怀另一个女儿的夫姓吗?我看是不
会的。我认为,我们可以很保险地认定德瑞格米罗夫郡主是在说谎。她知道
海莲娜在这班列车上,也见过她。她在听说罗嘉德的真实身份之后,也立即
议论到海莲娜会被认为涉有重嫌。因此,当我们问及妹妹时,她立刻扯了谎
——什么记忆模糊了,记不起来了,但是却‘认为海莲娜嫁了个英国人’—
—她这个谎扯得也离事实太远了。”
一名餐车服务人员自另一头的门进入,朝他们走了过来,他对波克先生
说:
“先生,晚餐可以开饭了吗?一会儿就好了。”
波克先生向白罗看了看,后者点了点头。“赶快开饭吧。”
服务人员自另一端的门口退了出去。他摇起了饭铃,口中喊着:
“晚餐好了,要开饭了。”
4 护照上的油渍
白罗与波克先生及康斯丹丁医师共坐一张餐桌。
聚集在餐车里的这一小撮人都很沉寂。他们很少交谈。即令一向喧噪的
侯伯太太也显得极不自然地安静了下来。她坐下身来时,口中只咕哝了一句:
“我哪有心情吃东西。”之后,经过此时已把她认作靠山的瑞典妇人的
劝慰,她就把送到她面前的餐饮都吃光了。
在上餐之前,白罗拉住了服务生大班的衣袖,跟他低语了一番。康斯丹
丁注意到安君业伯爵夫妇的餐饮总是最后才上桌,而且饭后在算帐时又耽误
了一些时候,他就猜着了白罗下的指示是什么了,如此这般,最后留在餐车
中的旅客就剩下这对伯爵夫妇了。
待他们夫妇终于离座朝餐车门口走去的时候,白罗急忙立起身来跟了上
去。
“对不起,夫人,你的手帕丢了。”
他向她送上了一块精致的小手绢。
她接过来,看了看,又交还给他。
“你弄错了,先生,这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手帕?你敢说没错吗?”
“一点没错,先生。”
“但是上头绣了你的名字缩写字母——Φ。”
伯爵突然要抢了上来,白罗没有理他。他的眼光盯住了伯爵夫人的脸。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回答说:
“我不懂你这是什么用意,先生。我的名字缩写是Σ·E。”
“我想不是吧。你的名字是海莲娜——不是伊莲娜。你是海莲娜·高登
博,琳达·艾登的小女儿,阿姆斯壮夫人的妹妹——海莲娜·高登博。”
霎时间,一片死寂。伯爵夫妇两人都是一脸死般的惨白。
白罗放柔了声调说:“你否认也是没用的。这是事实,是不是?”
伯爵愤怒地咆哮道:“先生,我要求你解释,你有什么权利——”
她伸出纤细的小手挡住了他的嘴。
“不必了,鲁道夫。让我来说,否认这位先生所说的也是无济于事。我
们还是坐下来,把事情谈清楚吧。”
她的语调有了转变。虽然仍保有南欧的腔调,但却突然变得得洁且尖说
得多了。而且,第一次流露了道地的美国口音。
伯爵听从了夫人的劝阻,噤下声来,两人都在白罗对面坐了下来。
“你所说的相当正确,先生,”伯爵夫人说:“我是海莲娜·高登博,
阿姆斯壮夫人的妹妹。”
“那么,今天早上你并没有告诉我此一事实,伯爵夫人。”
“没有。”
“事实上,你与你先生对我说的都是谎言。”
“先生!”伯爵怒声喊道。
“别生气,鲁道夫。白罗先生揭穿事实的方式的确很不留情,但是他说
的,我们没法子否认。”
“你能如此轻易地承认,我很高兴,夫人。那么,可否请你说明你何以
不说真话,而且又涂改了护照上的名字呢?”
“那全是我做的。”伯爵抢着答道。
海莲娜平静地说:“当然可以,白罗先生,你应该可以猜出我的理由—
—我们夫妇的理上。这个被杀的人谋杀了我的小外甥女,逼死了我的姊姊,
也伤透了我姊夫的心。三个我最深爱的人,是他们给了我一个家——我整个
的人生!”
她的语声激情地迸裂了出来。她不愧是以丰富情感感动得全球观众落泪
的伟大女演员的女儿。
她平静了一些,又说:
“整个列车上所有的旅客,大概只有我有最强的动机要杀掉他了。”
“你没有刺杀他吗,夫人?”
“我可以向你发誓,白罗先生——而且我先生知情,他也可以发誓——
尽管我一直禁不住想那么做,但是我从没有碰过那个人的身体。”
“我,也一样,先生,”伯爵说:“我可以向你发誓,昨晚海莲娜从没
有离开过她的房间。她正如我说过的,服用了安眠药的。她绝对是无辜的。”
白罗朝他们夫妇来回看了看。
“我可以以人格发誓。”伯爵又重复了一句。
白罗轻轻摇了摇头。
“然而你却承认了自己涂改了护照上的名字。”
“白罗先生,”伯爵急切而激动地说:“请为我的处境想想。你想我能
眼看着我太太卷入这种可卑的刑事案件中吗?她是清白的。但是她说的也是
实情——因为她与阿姆斯壮家的关系,她当然是最容易被人怀疑的人。她会
被讯问,甚至可能被捕。由于碰上了恶运,我们正好跟罗嘉德这个人搭同一
班火车,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我承认,先生,我是向你说了谎。但有一件
事则是千真万确的,我太太昨晚绝对没有离开过她的房间。”
他语调中的恳切的确很难反驳。
“我不是说我不相信你的话,先生,”白罗慢下声来说:“我知道,你
的家世渊远且显要。如果让你夫人涉入这种扰人的罪案中,实在是很懊恼的
事。这我很同情。不过,你又怎么解释,你夫人的手帕的确是出现在死者的
房间里呢?”
“那块手帕不是我的,先生。”伯爵夫人说。
“即使上面绣了你名字的缩写Ф?”
“是的,即使上头绣了Φ。我的手帕跟那种差不多,但是花样却不一样。
我知道,当然我不敢奢望你会相信我的话,但是我可以保证,那块手帕不是
我的。”
“会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嫁祸于你吗?”
她挤出一丝浅笑。“你这是在引我落入你的圈套,承认手帕是我的吧?
但是,白罗先生,的确不是我的。”她的话说得万分诚恳。
“那么,手帕既然不是你的,你又何必涂改护照上的名字呢?”
伯爵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我们听说有人发现了一块绣有Φ字母的手帕。我们俩在被讯问之
前,把事体商量了一下。我向海莲娜指出,如果有人知道她名字的第一个字
母是Φ,她被讯问的问题一定会更复杂尖锐。而将海莲娜改为伊莲娜又是轻
而易举的事。”
“伯爵先生,你倒是挺有犯罪天才的,”白罗冷冷地说:“真是天赋的
才华,而且显然是毫无顾忌地决心要破损公道。”
“呵,不,不是的,”这女郎倾身向前说道:“白罗先生,他已经跟你
解释过的。”她说了一半法文,又改用英语说:“我怕死了——简直害怕死
了,你该能体谅的。那次惨剧已经够人忍受的了,如今又要再掀了出来!还
有被人怀疑,甚至要坐监牢。我只是太害怕了,白罗先生。你难道一点也不
能体会吗?”
她的声音非常动听——低沉、浑厚——有如在呼吁,完全是女演员琳
达·艾登女儿的口吻。白罗非常严肃地看着她。“如果我相信你所说的话,
夫人——我这并不表示我不相信你——那么你必须帮我一个忙。”
“帮你忙?”
“是的。这次谋杀案发生的原因深植在过去——也就是隐伏在摧毁了你
家庭、令你在幼年时就饱尝苦痛的那桩悲剧。小姐,请你带领我回到过去,
也许我能够因而找到可以说明这一切的关键性的环节。”
“还有什么可告诉你的呢?”她哀伤地重复着这句话:“都过世了——
都死去了——罗勃、苏妮亚——还有最可爱、最叫人心疼的小黛西。她太可
爱了,那么快乐——一头美丽的卷发。我们大家都钟爱她,爱得要命。”
“另外还有一名牺牲者呢,夫人。也许可以说是间接的被害人。”
“你是指可怜的苏姗妮?是的,我倒把她忘怀了。警察讯问过她。他们
坚信她与那个案子有些关连。也许有的——但即令有,她也是无辜的。我想,
她可能不经心地跟某些人闲聊过,她透露过黛西出去玩的时刻。这可怜的女
孩子给吓傻了——她认为一切责任都该她来负的。”她打了个寒噤说:“她
跳楼自杀了。啊!太可怕了。”
她一下子将头埋入了手里。
“她是哪国人,夫人?”
“她是法国人。”
“她姓什么?”“说起来你会不信,但是我真记不起了——我们都叫她
苏姗妮。一个长得挺美、很可爱的女孩子,她对黛西真是忠心极了。”
“她是负责照管黛西的婢女,是不?”
“是的。”
“谁是照管小黛西的护士?”
“是一名有专业训练的医院护士,她姓史坦格博。她对黛西也极尽心—
—对我姊姊也一样。”
“夫人,现在,我请你在回答我之前,先仔细地想想。你这次上车之后,
可曾看到自己认识的人。”
她瞪了他一下,“我?没有,一个也不认识。”“那么德瑞格米罗夫郡
主呢?”
“喔!她呀,我当然认识她。我还以为你指的是那次事件发生时的人呢。”
“我的确指的是那时候的人。许多年头过去了,夫人,这你该记得。那
时你见过的人可能如今容貌已经改变了。”
海莲娜尽心地思考了半天,然后说:“没有——我确信一个也没有。”
“你本人——那时还只是一个小孩子——难道没有人照顾并教导你作功
课吗?”
“啊!对了,我有个监管我的人——算是我的家庭教师,也是苏妮亚的
秘书。她是个英国人——实际上该说是苏格兰人,一个高大的红头发的女
人。”
“她姓什么?”
“傅利波迪小姐。”
“年轻或是年长?”
“在我印象里,她好像老得要命。但是现在想想当时她该不到四十岁吧。
当然,那时都是由苏姗妮照顾我的穿着与琐事的。”
“家中就没有其他的人住了吗?”
“只有佣人们。”
“你真的敢确定,夫人,非常肯定,你在这火车上一个人也认不出来了
吗?”
她诚挚地回答:“没有,先生,一个人也不认识。”
5 德瑞格米罗夫郡主的名字
安君业伯爵夫妇离去之后,白罗朝对面的两位先生望了一眼。
“你们看,”他说:“我们这不是有了进展了嘛。”
“神来之举。”波克先生殷勤地说:“要是我啊,连